紙牌禁忌遊戲 正文 第十五章 第六張紙牌
    延立秋聽到這個消息時幾乎要瘋了。他以飆車的速度趕到了醫院。看到急救室前坐在長凳上的泉和延夏河,卻站住了,說不出話,他能說什麼?!看著地面沉默片刻的他把拳頭砸向牆壁,雪白上頓時一片洇紅。在後面看到這一幕的梁靜修,把手搭在他的肩膀拉他坐下。泉的手臂上包著紗布,失神地盯著腳下,從來到醫院的開始,她就這樣保持著這個姿勢。過了一會兒,延夏河聽到她口齒不清小聲發抖地說,……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小汐……都是我的錯……這句話像一根針刺進延立秋的心裡,他閉上眼睛靠在了牆上。延夏河摸著她的頭髮說,你別這樣,不是你的錯,楊汐他會沒事的。不,是我的錯!泉在心裡歇斯底里地叫著,每叫一遍就像被刀刺一遍。楊汐是為她受傷的,而她的手心裡還攥著一張已經揉成一團濕透了的紙牌!在楊汐來之前,她終於無意中在門的背後把手下方看到了它!第六張紙牌!——染血的梅花Q.連同一朵鮮艷如血的玫瑰花,被固定地貼在那裡。這一次沒有任何的紙條。這就是遊戲的終點!上一張紙牌左上方的破洞,是心臟的位置,逆位的黑桃4,黑桃寓意和平,逆位即是危險,死亡的危險,有著天使外貌魔鬼內心的孫朔守護著出口,遊戲的出口也是幽冥的入口!歐陽堇的手機曾經發過這樣一條短信:遊戲的時間已經過半,GMEOVER的時候,有人會付出血的代價。她是早知道危險的,為何還一直要讓這個遊戲持續下去呢?是心存僥倖?還是因為自己的倔強,一意孤行?所以倘若小汐有事,她才是那個真正的兇手。兇手啊。泉的心裡充滿了悔恨。不知又等候了多久,漫長得像一場永遠也醒不了的噩夢。門終於打開了。他們都急切地迎上去,只有泉還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她太害怕了,以致腿發軟,根本站不起來。醫生的嘴巴在動,他在說什麼?……小汐已經死了嗎?泉極力想聽清,卻發現耳朵裡轟轟作響,什麼也聽不見。眼前晃動著延夏河喜悅的臉,他在說什麼……小汐,脫離危險了?……靜養一段時間?是嗎?我聽到的是真實還是我的幻覺?為什麼眼前一片模糊?他們在喊什麼……在暈倒之前,泉看到的是延立秋驚慌失措的臉。我在哪裡?這裡一片黑暗,漫無邊沿,沒有溫度,沒有觸感。可是我的眼前還浮現許多回憶,我彷彿聽到他們的呼喚。死,是這樣的感覺嗎?可是我覺得安心,平靜,雖然只有我在這裡,但心裡仍然與他們在一起。前方出現的亮光之處,是天堂嗎?它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漸漸撕破了黑暗的天空,洶湧到我的眼前……醒了,醒過來了。有人驚喜地說,是夏河的聲音。這是在……醫院?!泉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對了,小汐呢?!泉掙扎著想坐起來。小汐沒有危險了,他也醒過來了,你放心!梁靜修立即上前按住她,你暈過去有些時間了,身體虛弱,不要到處亂跑。不,我要親眼看一看才相信。我已經沒事了。泉跳下床去。在另外一邊的病房裡,泉第一眼就看到了小汐,他的臉色就和身上的床單一樣雪白,但他看到泉卻歡喜地說,姐姐,你沒有事了?太好了。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飄忽緩慢。泉走過去握著他的手,淚水大顆大顆地流下來。姐姐,昨天我去找你,有人說看到你往學校的西面去了,咳咳,楊汐輕輕咳嗽著,慢慢說著,我當時想姐姐不會去那個我說的地方吧,後來我回去了,越想越不安心,又過來找,他們說你沒有回來……姐姐,答應我,以後不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了,……好不好?泉拚命地點頭,泣不成聲地說,小汐,請你原諒我……都是我的錯……楊汐艱難地抬起手擦去泉的眼淚,勉強笑著說,姐姐,你別哭。那樣……那樣不好看……一旁站立的醫生提醒道,病人失血過多,身體虛弱,情緒不能波動,你們出去吧,讓他好好休息。請讓我看著他,求您了。泉淚光閃閃地對醫生說,我不會說話的,我只要看著他就好。她回頭看著楊汐,心如刀絞。另一個心如刀絞的人是一直沉默的延立秋,醫生對站在門口的他們示意之後,延立秋走出了房間,他的手上凝結著血塊,但他的心裡卻是一片痛楚之後的麻木。夏河,你待會帶小泉先回去。梁靜修拍拍延夏河的肩膀,囑咐他,看著延立秋的背影,歎了口氣,跟了過去。延立秋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他只是下意識地走。幾分鐘之後他走到了醫院的頂樓天台。喂,你不是想從這裡跳下去吧。梁靜修看著他一步步走向護欄,忍不住說。延立秋狠狠砸了一下鐵欄杆,然後把頭埋下去,彎下身來,雙手抓住欄杆,淒然地說,靜修,靜修,你說我是不是很該死?沒有人該死。如果說你有錯,你已經背負了那麼久,也算是贖清了。梁靜修語氣堅定地說。可是那個孩子躺在這裡,刀子再偏幾寸他就死了!那個女孩,因為喜歡我,也死了!還有泉,還有夏河,如果不是你追蹤到來電的位置,那他們……延立秋不敢想像,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梁靜修走到他身邊,把手放在他的左肩上,等他的情緒平復,然後輕柔地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他們都不會怪你的。你太想保護他們,只是有些事情超過了控制的能力。延立秋的肩膀微微發抖,他的聲音沉重滄桑,……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得到解脫,我知道他也沒有,那場雨永遠困住了我們兩個人。我看著那個女孩穿著白色的裙子像一隻折斷翅膀的大鳥一樣無聲墜落我的窗前,那晚在獨自留連在一樓教室的我是第一個到現場的人,雨聲很大,血連同雨水像河流一樣沒過我的腳背,我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全身濕透,看著我的紙牌被攥在她的手裡,染成雨水也沖不掉的紅色,看著失神瞪大的雙眼,我想起她在舞台上的眼睛那麼明亮溫柔。漸漸有人過來,擠開了我,我看向雨幕籠罩的天空,感覺這雨一直要下進生命的深處,它的寒意一點一點沁入骨頭。因為看到那張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為我而死!在那件事之後,他終於報復我了!……後來,果然我受到了懷疑,可是因為疑點太多,證據不足,延家極力把它定為意外。但我知道!他瞭解我的習慣,偷走了夏河手上的紙牌,以它為誘餌吸引那個女孩,然後安排讓她死在我的面前!這是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秘密,這是他要我內疚一生的代價!在明川看到他的那一剎,我的心又重新回到了那個雨夜,茫茫的水,讓我的眼睛睜不開。我明白了,他還在等待,等待下一個報復的時機。我以為先做好防範,然後找到合適的時機向他懺悔,這樣也許我們都能得到救贖,可是我錯了。仇恨永遠比懺悔更快,更兇惡!梁靜修沉默了。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事情的源起,沒有誰比他更瞭解延立秋的痛苦。可是他只能站在旁邊,看著他用機械的工作來逼迫自己忘卻,看著他在黑暗的泥沼中掙扎,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立秋,這件事現在已經結束了,不會再有了。夏河和小泉都需要你,你不能就這麼被自己擊潰了。因為你是延立秋,最聰明的那個延立秋!梁靜修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他能做的也僅是如此了。最聰明……?延立秋嘲諷一般地笑了一聲,笑容苦澀。延立秋!梁靜修生氣了,他不願看見這個最好的朋友了無生氣的樣子。他拎起延立秋的衣領拉他站起大聲說,你別拿出這樣一幅樣子,你想逃避責任嗎?你不去對小泉和夏河解釋這一切,你想讓他們也恨你嗎?不……延立秋本能地說,可是又黯淡下來,我還有什麼資格去作解釋?去請求他們的原諒?MD.看來今天不揍你是醒不了!梁靜修揮起了拳頭。延立秋幾時聽過梁靜修爆過粗口?!他驚愕地看著眼前這個一向謙謙風範的好友,下意識地避過了拳風,從梁靜修的手中掙了出去,踉蹌退後了幾步,站住了。梁靜修放下拳頭,一臉無奈地說,好了,我們回去吧,他們還在家裡等著呢。延立秋低下了頭,片刻,他抬起頭,注視著梁靜修說,好,我們回去。四個人坐在桌子邊,沒有人說話。泉注視著桌子,延夏河的目光有些游移,延立秋的眼睛和表情一樣木然。梁靜修知道總要有人打破沉寂。他在手心裡輕打一下扇子,準備說話。這時卻聽到泉最先開口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她的眼睛仍然看著桌面。延立秋在一瞬間錯覺自己的眼淚要落下來。那句話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是那種人,不是孫朔口中不分皂白施暴的人。自己從未申辯,她卻懂得。延夏河也聽懂了,過了一會兒,堅定地說,哥,我也知道。延立秋站起身,他不能再留在這裡,心裡的酸楚和感激像潮水一樣湧來。他不習慣那樣在人前傾瀉自己的感情,特別是現在,他什麼也說不出來。梁靜修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又看看泉和延夏河。他知道是由他來把那些事告訴這兩個逃過劫難的人的時候了。從哪開始呢?……他沉吟著。那些早已凝結成黑色的痂的記憶,像剝開的傷口一樣,鮮艷淋漓,在泉和延夏河的面前流出沉重的傷感,層層淤積,使人艱於視聽。那是十九歲那年,我,立秋,雪雅和孫朔在那一年同時拿到了最高的榮譽。我們三個也是那個時候才正式認識這個人,因為他性格孤傲,行事獨立,之前只是聽說他的天才能力。後來大家慢慢有了一些交際,大概之前覺得沒有能和他站在同一位置的人,他和我們一起的時候,倒是平易許多,看的出來,他很喜歡雪雅。不過那時雪雅和立秋是青梅竹馬,大家公認的一對,他縱然不甘也沒有辦法。那時除了院裡學生會主席,他兼任午夜的社長,在準備那次年級的演出時,他堅持讓編導換掉了雪雅,這件事讓大家議論紛紛,但立秋和雪雅對這件事都沒有過多在意。後來他也經常來找雪雅說話,立秋沒有介意。可是……梁靜修說到這兒,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有些悵然地說,誰會想到發生這種事呢?……那天,我過去教室找立秋,不見人影。我很奇怪,就在附近轉了一圈。經過一大排灌木叢時突然聽到裡面有聲響,我過去一看,眼前的情形我做夢也想不到,立秋像瘋了一樣在毆打孫朔,孫朔躺在地上,嘴邊都是鮮血,已經在抽搐,可棍子還是雨點般地落下去……你能想像這個樣子的延立秋嗎?梁靜修彷彿又看到了當時的情景,閉上了眼睛。延夏河和泉的表情都是一片灰色。我當時真是驚呆了,片刻之後才想起去拉住延立秋,這才發現,他喝了很多酒,已經醉得一塌糊塗。我趕緊把電話打到延家,這件事不能對外,你父母很快過來處理所有的事。孫朔傷得很重,雖然延家做了很大的補償,但他沒有接受清醒之後的立秋的道歉。我們都知道,他在怨恨。但誰也沒料到,事情過了兩個月後,一個對立秋告白過的女孩在一個雨夜突然墜樓身亡。當時立秋正在那棟空樓裡做值日檢查,他是唯一目擊過程的人,又是第一個在現場出現的人,而最意外的是,那個女孩的手裡捏著他丟失的紙牌!這一切把懷疑的矛頭指向了立秋。但那場事故在後來的勘驗中,發現了很多疑點。比如女孩其實在墜樓之前已經窒息身亡,比如找不到第一次現場,比如如果是立秋的行為,那麼為什麼會在那裡滯留?那天的大雨讓現場一片混亂,加上延家的壓力,警方把這件案子最終確定為意外擱置下來。泉想起了孫朔的話,沉思著說,那麼真實的情況是孫朔因為怨恨,先是殺害了那個喜歡延立秋的女孩,然後再把屍體搬到那棟樓上,他事先知道延立秋值日的日子,之所以他離開了那裡又能確定這一切的發生,恐怕是知道那晚的暴雨,在雨水和大風的衝擊之下,被他放置在護欄邊緣的女孩就會被刮下去,所以他才說天台上沒有任何人。這些事情我們後來也想到了,不過缺乏證據,而且也不可能再將這件事翻出來,對我們太不利。梁靜修搖搖頭。當時我過去的時候,看到那張紙牌的時候也很吃驚,原來根本不是丟失,原來這就是延立秋總說那件事因他而起的原因。延夏河喃喃地說。他明白了很多事,延立秋的痛苦和背負。所以他去了國外,所以他近乎苛刻地工作。但他從未將這些對他說起,放任他的玩性,一直保護著他無憂無慮,卻把自己隔絕在黑暗和冷漠裡,咀嚼著悔恨的苦澀滋味。梁靜修看著臉上浮現恍然和心痛表情的延夏河,歎口氣說,你們如果早一些體會到他的苦心就好了。我想知道,當年的事情真的只是延立秋酒後發狂嗎?泉皺眉說。他是個自控很強的人,不可能是孫朔所說,因為他與雪雅攀談的原因。我在他清醒之後馬上問他,他說是因為看到孫朔又來糾纏雪雅讓他心煩,梁靜修看著泉懷疑的目光暗暗讚賞,我當然不相信,憑我對他的瞭解,如果不是什麼重大原因的話,為這種事他是絕不會這樣一反常態。後來在我追問了很多次之後,才終於知道了那個原因。真的,瞭解之後我完全沒有辦法責怪他。因為即使是抱怨也是一種殘忍。什麼原因?延夏河緊張地問。因為喝酒的那天,對於延立秋來說,是過去一生中最悲哀的日子。梁靜修搖搖扇子,聲音低沉下去。就在泉和延夏河都等待他說下去的時候,梁靜修卻突然轉換了話題,小泉,你知不知道,你和立秋早在十年前就見過一次。十年前?兩人都吃了一驚。十年前,在你家附近的公園裡,你遇到的那個離家出走的少年,就是延立秋。不可能吧?泉驚訝地說。其實他不完全是離家出走,他是過去找你們的,那時候的他知道了一些不能承受的秘密,所以他心裡迷茫地找過去了,後來他回來什麼也沒有說,就像從來不知道那些事,是你教會了他正確的態度,所以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知道有一天你們會再見,所以他一直等待著這一天的出現。延夏河想起第一次見到泉的時候,卻意外發現她什麼都知道卻對媽媽隱瞞一切,承擔所有,延立秋也是一樣嗎?那些不能承受的秘密是什麼?是父親的過去嗎,那籠罩在全家心頭的陰影?他深深看了泉一眼。有些事情,我跟他約定了不能說。也許將來有一天,你們也會知道的。不過,現在我只想告訴你們的是,延立秋的過錯已經償還,雖然這次讓你們涉險,但他已經盡力保護你們,你們不必對他再有怨恨。他也經受不起來自你們的怨恨了。梁靜修說。可是,泉把臉轉過一邊說,小汐還躺在那裡。梁靜修沉默了,這件事遠不止他說的那麼平淡,傷害已經造成,無可挽回,他只是一時心急要為延立秋說話而已。他會沒事的,過了一會兒,延夏河對泉說話了,大不了,等他好起來,我跟他道歉說我誤會他了,我再不干涉你們的事了。我可不願再看見有個女的從一堆屍體中跳出來說我是小氣鬼,還是她比較像鬼吧。泉忍不住笑了。一直沉悶的空氣也有了緩和。是啊。這些噩夢一樣的事情已經結束,剩下我們要做的就是治療傷口,讓自己更為堅強。泉看看延立秋房間的方向,心裡想著,如果他也瞭解這點,那麼傷口都會平復,就像十年前她對他說得那樣,一切都會好起來。後來的日子泉除了每天去醫院看望楊汐,而且還會在早上提前泡一杯咖啡留給延立秋,不是他一貫的口味,而是一杯STRT.延夏河對待功課也認真起來。在無言之中,延立秋感受著他們的心意,終於知道自己可以不再在惡夢裡獨自徘徊,溫暖融化冰雪,陽光驅散陰霾,大家輕叩著心扉,在等待他從那個國度回來。他第一次對上蒼充滿感激,感激它在磨難之後的交付——家人的愛。他曾被剝奪世上最珍貴的來自生母的愛,但他的努力換來了彌補,他的生命從此完整,不再缺失。明天法院開庭審理,我會找律師替孫朔辯護,希望從輕發落。這是在許多天後,晚飯時延立秋第一次主動提起那件事。泉和延夏河互看一眼,然後先後嗯了一聲作為回應。延夏河不放心地說了一聲,萬一過幾年他出來還想著報復怎麼辦?仇恨帶給他的只有痛苦,而寬恕帶給我們平和,抵禦帶給我們勇氣和珍惜,還是我們比較幸運啊。泉與延立秋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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