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程亦亭在十分舒適的感覺中甦醒,不但神智清明、疼痛盡去,全身都懶洋洋的,連體內靈力也變強了些,就似吃了什麼大補丸一般。
眼前的景色乃是一片綠意,他已不在那個陰暗潮濕的山洞中,而是躺靠著山間小道旁的一顆大樹。
斑駁的陽光下,一張俊美挺秀的面孔近在咫尺,面無表情地對他說道,「你醒了?那便快些滾吧。」
程亦亭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感動還是該難過。自己本是傷重欲死,一覺醒來卻變成如此,顯是高季晨使了邪門的法子救助自己,說不定又害了好些人命。
他自然忍不住心底的疑問,明知對方不願聽還是要說,「季晨,你對我還有情意,救了我的性命,我很是感激歡喜……可你若是害了人命才能救我,我寧願你親手把我殺了。」
高季晨聞言果然大怒,本來毫無表情的臉上泛起氣惱的紅暈,「不識抬舉!你是什麼東西,我對你有什麼情?呸!」
狠狠罵到這一句,高季晨似是還不能消氣,想了想又冷笑著道「我只是念在你過往令我復生之功……哼,你不稀罕也罷,總之你救過我兩次,我便還你兩次,之後不拖不欠,再見到你就一掌打死!」
程亦亭掙扎著坐起身來,用力拉住高季晨的衣袖,「季晨,不管你對我有情無情,你不能再錯下去!就算為了你自身的安危也好,莫要再四處殺人!我願陪你尋個僻靜地隱姓埋名。多做些好事為你贖罪……」
高季晨聽得忍不住笑了出來,揮開他手臂轉身便走,「好.**更新最快.你不走,我走!笑話……我要你陪著我幹什麼?礙手礙腳!我只需再多修煉數次。便能天下無敵,管他哪路神仙也奈何我不得!」
眼看高季晨對自己所說的話全然無意,程亦亭黯然之餘仍是起身急追,兀自不肯就此死心,「季晨!你當真安心成魔?從此孤身一個。天上地下都沒人陪伴你?」
高季晨前行的腳步微微一頓,背對他冷笑道「我也問過你,願不願意追隨我,那可是其他妖鬼幾世都修不來的福氣。嘿嘿,是你自己迂腐不化,還說什麼陪我隱性埋名……」
程亦亭腳下不停,跑上去從背後抱緊高季晨地腰,傷心的語調中又帶著溫柔纏綿之意,「季晨。我當然願意追隨你,只要你聽我的勸,不再做出那些傷天害理之事……莫說陪你一輩子。加上來世我都願意!」
高季晨沉默片刻,終是閃身掙脫了他地懷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願跟著我,我自會分你好處。與我有福同享、修成魔身;若你不願,下次再見時我仍會饒你不殺,第三次便再不會手下留情!」
程亦亭癡癡看向眼前瘦削高挑的背影,那般熟悉卻又陌生得無法留住,忍不住哽咽著輕聲說道「季晨……若一切可以回頭該有多好?我們前世便不該貿然殉情……一步走錯,步步皆錯,我真後悔當初太過自私,偏要拖著你一起死。」
高季晨猛然轉過頭來,恨恨看著程亦亭那一臉傷心模樣,「閉嘴!你還想著什麼前世?從復生直到如今,我半點都記不起來!我根本不是什麼高季晨,就算是……昔日地高季晨也死絕了!死透了!我不是人,我是真魔,我要稱霸三界、天下無敵!」
狂言說至此處,一股傲然得意之情從高季晨胸口直衝上來,立時忘了方纔那點猶豫不捨的心緒,轉過身哈哈大笑、舉步疾行。
程亦亭哪裡肯就此放走這殺人狂魔,跟在後面追出老遠,奈何片刻間就被他刻意甩開距離。眼看高季晨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程亦亭心知自己已然追不上對方,情急之下腳步不穩,竟被一物絆倒在地。
待他看清將他絆倒的乃是何物之時,竟張口驚叫出聲,一顆心也立時沉入深淵——他的身子正壓著一具眼珠突出地乾屍,倒在路旁的還不止這一具。
短暫的驚叫過後,他忍不住開始嘔吐,之前所見的乾屍雖然也形狀可怖,起碼未曾離他如此之近。
他忘不了手掌間那乾枯僵硬的觸感,更深深懷疑自己的性命是由這些乾屍換來,先前尋找高季晨時也曾經過這條小道,路旁哪裡有這些屍體?
他吐了許久許久,便似把體內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個乾淨,但不管他吐了多少、吐了多久,他的妖體和魂魄再也無法潔淨。等到終於吐不出任何東西之後,他跪倒在山間仰頭看向天空,面上的眼淚也早已冰冷乾涸。
他又呆呆地想了很久,才從懷裡掏出了一件東西,以手指點在其上,閉目默念一段複雜地咒語。
天色未暮之時,千羽已然出現在他眼前,語氣焦急地問他是否有了確切消息。
他艱難的站起身來,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點著頭輕聲說道「嗯……我見過他了,他已修成了真魔之身。」
千羽「啊」了一聲,面上神情變得極為凝重,「竟然這麼快!憑你我二人之力,已無法將他降服……且容我好好想一想。」
程亦亭苦笑回道「寧兄,不必苦想,我心中已有一計,只是還需你傾力相助。」
千羽偏頭看向他面上,口中不動聲色地問道「程兄情講。」
程亦亭眼神茫然地看著前方,嘴裡地話卻是有條不紊,「他許了我兩次不殺之諾,第一次已經用過了。他雖已成魔,脾氣還是倔得很,第二次也絕不會食言。寧兄只需與我一明一暗,我在明處與他糾纏,捨出性命騙他來救,寧兄便在暗處趁他為我分心分力時施以偷襲。」
千羽面上泛起驚異之色,回話的語氣仍是十分平穩,「程兄所講不失為一條妙計,只是施行之時切莫心軟才好。」
程亦亭面上神情扭曲一片,點頭地動作卻毫無猶豫之意,「寧兄只管放心。我就算不在意自身安危,也絕不會拖累寧兄。你屢次助我救我,我若還要害你,豈非禽獸不如。他……他修煉或是施法時,身子似是無法動彈,寧兄當可抓緊機會一擊得中。」
千羽盯著他看了良久,才輕輕歎了一口氣,「程兄,你心中淒苦,卻不得不為,只能怪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