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寒冷的冰雪掩蓋下,是早已腐朽的木製傢俱,只輕輕一碰就分為幾塊倒在地上。
寧淺舟看著千羽伸手輕撫那些舊物的表情,終究露出了幾絲眷戀傷感,心中也回想起自己舊日那些絕情的舉止。
那時的自己明明不愛紅妝只愛鬚眉,卻偏偏要娶上好幾個妻妾,白白害了她們不說,也令得千羽對他極為失望,無論如何被錯怪傷害都不肯與他相認。
今日的結局便是他的報應,愛一個人理應堅持到底,不但要嘴上說著心中想著,還要實實在在地做著,否則一步走錯、步步皆錯。
若是錯得太過離譜,便不可以回頭再來,一輩子能有幾次扭轉命運的機會?他已不再怨恨上天造化,錯的人原本就是他自己,把人生中所有的錯過和遺憾都怪責在老天身上,實在不是男子漢的所為,在最後的這一晚他總該學會擔當。
千羽在自己曾經住過的臥房裡來回轉了幾轉,發現所有的物件雖然損壞腐朽,卻是一件都沒有少,全部還在。想必買下這宅子的後人也都聽說過昔日傳聞,知曉這西院住過妖怪,誰也不敢貿然闖入,更不敢修葺翻新,而是將它長久廢棄。寧淺舟也緩緩拾起那些腐朽的物件分別細看,一把殘缺的梳子;一根束髮的帶子;又或是一面早已照不清東西的銅鏡……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硬物,隔著積雪也感覺得到,他微感好奇的踢開雪層,伸手在地上摸索起來.wap,更新最快.
觸手的那物光滑冰冷,他用力將它拔出地面。定神一看原來是根髮釵。釵頭鑲嵌了一顆大大的紅色寶石,經過年月磨損依然發出美麗地光澤,它原先直插在泥土之內。應該露了一截在地面上,因此在積雪的掩埋之下仍能察覺。
他看著此釵十分眼熟。細想片刻才發出深深的歎息,一旁地千羽也站定腳步直直看著他手上之物,面上已露出一點嘲諷的神色來。
他苦笑著將這支釵拿到千羽面前,「我那時只送了這個給你……你走時卻還給了我。我也沒有帶走……送給了你便是你地東西,我心上對你又十分內疚。不敢也不想留著它在身邊,並非有心扔了它。」
千羽仍是垂手不肯接過,只斜睨他面上輕輕笑道「我本就不是女子,要這物有何用處?你心中從來沒有錢寧兒,此物也理應奉還,你扔掉它還是留下它都只是你的事,無須對我多做解釋。」
寧淺舟只得攢著這支釵收進懷裡,口中低聲反問道「千羽,時至今日。我只想要知道,你心中到底拿自己當錢寧兒多些呢,還是拿自己當寧千羽多些?」
千羽抿起唇皺眉看他。片刻後才偏開頭道「我是千羽之時,便拿自己當作千羽;是錢寧兒之時。自然又拿自己當錢寧兒。後來他和她都死了,我便再不拿自己當做別的什麼人。我本就是一隻妖。做回原本的自己最好,正如你本是人,安心做人便可快活度日,你也並不懼怕生老病死。我實在不該令你半人半妖,就算你得了長生不老之體,仍是無法快活歡喜。」
寧淺舟癡然思索了半晌,輕輕點頭道「原來如此……你本就是妖,做人委實不會開心,我也不是你心中那個斯文儒雅的書生,只是個庸庸碌碌、胸無大志地閒人,千羽,你說……若是我們初見之時,便知今日一般知曉對方到底是什麼人,還會不會彼此一見傾
千羽望著他的臉想了一想,淺笑搖頭道「這可說不准了。你若第一眼便知我是妖,說不定嚇得當場暈厥;我若早知你是日後會傷我心的那人,說不定趁著還未生情便要把你一刀殺了。」
寧淺舟呆呆看著對方臉上輕鬆的笑容,面上不知不覺露出幾絲希冀之色,「但那也未必……說不定我嚇暈之後你又救我,我醒來便不再怕你,想要與你親近了;你若早知我便是傷你心的人,說不定也十分好奇,偏要看看我會如何傷你的心。」
千羽忍不住莞爾失笑,「你說的也是。世事變化萬千,誰也管不住天意造化,我們又何必做這等無用的揣測?」
寧淺舟還待搖頭開口,千羽又揮手笑道「淺舟,時間不早,我們莫要再閒談,昔日結契之事原是我恣意妄為,也不管你心意如何,就由著性子逕自做主……是我錯了,對不住,要說這些年是我害了你也不為過。過得今晚,你便可恢復常人之身,與其他同類一起開開心心的過活。」
說話間千羽已是俯首咬破指尖,將那溢出血跡地指頭靠近寧淺舟,「你也咬破指頭,與我指尖熱血相觸相融吧。」
寧淺舟慢慢舉起指來放在唇邊,卻猶豫著不肯下口。千羽無奈一歎,伸手便拉過他的手指用力咬下,一滴鮮艷的血珠登時冒了出來。眼看著兩根冒血地指頭緊緊靠在一起,寧淺舟竟是大叫一聲,面如土色,待要收手還哪裡能夠移動分毫。兩根手指一起在空中輕輕劃過,寫下一串血色小字,「寧淺舟、寧千羽,共解同生之契,終生不悔。」
千羽皺眉斂目,緩緩抬起另一隻手,掌間已然浮起一小團藍色的火球,寧淺舟卻閉上眼嘶聲叫了起來,千羽,我不想與你分開!我心甘情願與你解契,只是不想你為了那同生契才肯理我、救我!」
千羽動作頓了一頓,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寧淺舟,原本平靜地臉色轉瞬間變得半青半白,額間也已冒出細細地汗來。接下來不單是額頭和面頰汗如雨下,連發間都冒出了騰騰白霧,滿臉的表情也變成痛苦之色。
他吼中低低呻吟了一聲,嘴唇掀動一下又再閉緊,將掌中地藍色火球猛然推至那兩行血字之上。漂浮於半空的血字登時被火球裹住,所燃之處全都化為煙霧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