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天氣越來越冷,又是快要降雪的月份,車把式也只得快馬加鞭,以免大雪真的降下,三人都被困在半路。
如此一來,原本還剩下十多天的路程只用六七天便能跑完,寧淺舟也無意阻撓行程,絲毫沒有異議,反而給那個不太熟悉附近地形的車把式指路,以求快些趕至家鄉。
到達那座古城的第一日,終究是趕上了嚴冬裡的第一場雪,路上行人寥寥,馬車也只能極為緩慢的行進。
車把式早早換上了極厚的棉衣,寧淺舟與千羽兩人卻都不甚畏寒,各自掀開布簾看向窗外雪景,心中不約而同想起過往的舊事。
兩人都是幾百年未曾回到此處,街道上許多景物都變換了模樣,從前的小店早已拆了,變做高高的酒樓;從前的路邊小攤也變作了寬闊大氣的鋪面。
馬車行過好幾條街,寧淺舟兀自沒能找到寧家從前的店面和府宅,想必它們早就化為烏有。千羽比他更記不清楚,只得讓車把式回頭再走舊路,並俯首咬破指尖滴出血珠。
他口中低聲唸咒,一手掀起身側窗簾,將指尖的一滴血珠彈出窗外,那血珠竟不滴落在地,而是凝固著慢慢飄遠。寧淺舟心知他是在施法尋找寧府舊宅,也不由凝神看著窗外那滴血珠飄去的方向,口中大聲吩咐車把式照著同一個方向駛去。
馬車七繞八彎地行過好幾條大小道路,總算停在了一座府宅面前。寧淺舟與千羽齊齊看向那座不大不小的宅子,門前立著兩個半新不舊的石獅子,掛著的門牌乃是姓「於」,當真半點也不像從前的寧府.ap,更新最快.想是早已易手多人、翻修多次了。
此時正是大白天裡,兩人自然不好闖進他人府宅,低聲商量過後便叫車把式再次行遠。找個客棧先落下腳來。
兩人都是心緒激盪,彼此間卻不多說話。無論吃飯時還是入房休息,都只偶爾視線相對。他們彼此枯坐在客棧地房間裡久久不睡,到得窗外天色黑透才一齊站起身來,「走吧!」
千羽聽得寧淺舟與自己同時開口,不禁展顏一笑。眉目間儘是期待與解脫,轉身走至窗邊將其打開,伸出雙手
對他道,「握住我的手,千萬莫要放開!」
寧淺舟快步走過去,把千羽那雙白玉般的手牢牢握住,直直看著對方閃亮地雙眼。臨到此時此刻,千羽竟這般開心,看來對他果真再無一絲眷戀。這也是最後一次握著千羽的手了。之後便再也觸不到對方地一片衣袂,他卻並不感到如何悔恨悲傷,只因心中早有了決斷。
外間的夜空被地面的大雪映照得發亮。可路上因為太過寒冷濕滑,根本看不到什麼行人。千羽自可展翅而飛。將寧淺舟整個人帶入高空。寧淺舟身在天上,半點也不恐懼害怕。一雙眼睛睜得極大,一時看向身下的景物,一時又直勾勾地看向千羽。千羽雙眉微皺,湊近他耳旁開口提醒道「莫再東張西望,小心手鬆了落下地去!」
他笑了一笑,只雙臂用力把千羽抱得更緊了些,嘴裡開起玩笑道「千羽既然如此說,那我便要藉機佔便宜了!難得與千羽有此一遊,我真是開心得緊。」
千羽任由他嘴上放肆,面上也露出淡淡笑容,「這倒是……從前我十分擔心被你知道我是妖,更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後怕我、躲我,怕來躲去,只落得自尋煩惱、自欺欺人,終究沒能長久恩愛。現下你什麼都知道了,竟是半點也不害怕,還有心情跟我耍嘴皮子,從前地我也當真好笑得緊。寧淺舟心中又軟又酸,只得用力眨一下眼睛,把眼眶裡滾燙的那物逼了回去,口中柔聲說道「那是因為你舊時對我太過著緊,才會那般優柔寡斷、患得患失。如今你不會再為我而煩惱,今晚之後還可從此脫離情障,我祝你時時開心、再覓良緣。」
千羽聽著他如此情真意切的一番話,斂去了笑容鄭重點頭,「多謝……我也祝你早日再覓佳偶。解契之後,你自當如尋常人一般,回復生老病死,但那樣便能與人間任何男女一起生活……你可怪我奪去你長生之體?」
寧淺舟淡然笑道「我本就只是個凡人,那長生之體也不屬我所有。就像你那日所講的笑話一般……本只是一條狐狸,就該安心去做狐狸該做的事,若要強求不屬自己的緣分,終究是一場空幻。」
兩人說話之間,腳下已近了白天所至的府宅,千羽舉指輕噓讓他噤聲,帶著他緩緩降落到那座府宅的院內。
這舊宅外間變化雖大,內裡格局卻似曾相識,就連兩人觸眼所及的一顆樹也有些眼熟,只是比從前高大了太多。
寧淺舟靜靜看向那棵高高聳立地老樹,忍不住伸手輕撫它的枝幹,少年時曾在家中度過的那些歲月又再回到腦際。物是人非,曾與這棵樹同在地人都已入了土,只剩自己一個還記著那些活生生的往事。
千羽看他表情恍惚,也不忍出聲催促,他卻只發了片刻地呆便回首輕道「走吧……我們去看看西院。」
千羽耳中聽到「西院」兩個字,身子也不由微微一震,面上卻帶笑回道「嗯。」
兩人輕手輕腳踏雪而行,不多時便尋到了舊日府內地西院。站在破舊的殘垣斷壁之前,兩人面露驚異相互對視,府內其他地方都是完好,還有不少房間透出燈火,此處卻為何這般破敗不堪?
兩人正在驚疑,不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和對話之聲。他們趕緊躲在牆後豎起耳朵細聽,原來是兩個僕人在相互打賭,都在笑話對方走到近前也不敢進去鬼屋。
兩個僕人彼此說了一會,終究還是結伴遠去,千羽和寧淺舟一邊聽著那兩人地對話,一邊面帶微笑凝視對方,心中卻都沒有絲毫快慰之意。
想起來似乎已沒有半分芥蒂,聽到了方才兩個閒人對話,才知舊日的傷痕依然還在。寧淺舟看著千羽慢慢抿緊嘴唇偏過頭去的樣子,面上的微笑不知不覺變作苦笑,但不知為何心底又燃起了些微希望,上前一步拉住千羽的衣袖低聲道「進去吧。」
千羽並不回頭看他,只默默點了個頭,向那堆殘破的斷牆爛瓦提步而行。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節更多作者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