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雖然還未過去,早春的氣息卻已提前來到。新婚燕爾的寧淺舟只覺一切順遂,對初進門的小夫人也十分寵愛。
他雖然知道一碗水要端平的道理,但難免對新人有所偏心,錢寧兒無論外貌性子都實在得他心意。他當著眾人對幾位小妾一視同仁,對正妻也極為尊重,私下裡卻只願多多待在錢寧兒房中。
新婦入門以來的前三天,他夜夜都是睡在錢寧兒那邊,正妻房中和那兩位先進門的小妾只能在白天見到他,而且時間都短得很。
正妻倒還溫婉懂事,從來都是笑臉迎著他,全不表露甚麼不滿妒忌,那兩位小妾卻是憤怒妒忌之情溢於言表。他起初是軟語撫慰,哄得累了也只有拂袖而去,雖不致打罵她們,但去見她們的意願就更加少了。
其實他已常常分不出這兩位小妾的容貌聲音,每次要對照身上所帶的紙箋和小像才能弄清楚她們究竟是其中的哪一個,更對自己以往連娶兩妾的舉動甚感驚異,完全想不起當初為何會娶這兩人過門。
到了與新婦同寢的第四日早上,他趁著天色微亮便從錢寧兒身側輕手輕腳的起來,只因帶在衣兜裡的紫雲花已在昨日吃完,貼身的下僕又被他安排去看鋪子,他須得親自再去後院採摘一些了。
他隨便兩三下梳洗過後,披上皮裘頂著寒風小跑去了後院,將開得極盛的紫雲花摘了十來朵下來,又蹲在花叢前發了一會兒呆。
這紫雲花果真妖孽,寒天臘月仍是開得茂盛。這幾月來他也沒再花費心思打理後院,其他的花兒都敗了。唯有這叢紫雲籐越長越密,還張牙舞爪的四方蔓延,順著枯乾的老樹和院牆漸漸爬高.,電腦站新最快.
這妖花長勢驚人。著實令他心中有些害怕,說把它燒了、鏟了。他是決計不敢也不能地,但也決不能讓它爬出院牆之外,以免萬一會害到旁人。他尋思著把這後院加上大鎖,再把院牆層層加高,院牆之外也弄上鐵皮之類的防護。料想無人能爬得進來。
那紫雲花籐便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花葉顫動著左右搖擺,似在懇求他讓自己繁衍生長,得到更多自由。他咬牙站起身來,對著紫雲花籐大聲說道「我起初不知你是害人之物,才那般珍惜寶貝你,你卻恩將仇報,害得我許多事都記不清了……我還是會養著你,你莫要再害他人便好!」
他說完這句就退開好幾步。那紫雲花籐搖曳了一陣,終於無能為力的安靜下來,枝葉花朵都蔫蔫地不再挺直。他總算出了一口胸中惡氣。轉身大步離開後院,路上正好遇到管家。趕緊把才纔尋思地事情一一安排下去。以免過得三日便會忘記。
回到錢寧兒房中,她似乎還沒醒來。寧淺舟癡癡看著她安穩的睡顏,心中好一陣平安喜樂。他地人生至此,可算是夙願得償,舊有的遺憾與痛苦全部得到了彌補。
他坐在床邊微笑片刻,自袖中拿出一朵新鮮的紫雲花來。他有點害怕自己再這麼吃下去,會把眼前的這張臉也忘得一乾二淨。但只要還記得這種妖花叫做紫雲,他便不會忘記那個名字,他喃喃低聲念出了那兩個字,扯下一片深紫色的花瓣送進口中。
正當此時,床上躺著地錢寧兒突然睜開了眼,望著他的眼神似喜還悲,面上卻帶著淺淺的笑容,「千羽?這個人是誰?你從沒對我提起過。」
寧淺舟身子一僵,想了想才輕聲回道「我……我記不得了。我記性不好,什麼事都記不住,家裡人人都知道,寧兒,以後你也莫要怪我這個毛病。」
錢寧兒沉默須臾,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忘了便忘了吧……我不會怪你。只要我能見到你,跟你真真切切的在一起,其他的事都不算什麼。」
寧淺舟勉強一笑,卻發現錢寧兒的視線直直盯著他手中的花,他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得把它緊緊攢在掌心。
「這是什麼花?淺舟,你好像在吃它?花也可以吃麼?你說你記性不好,那你記得它的名字麼?」
寧淺舟心中慌亂,猛然想起那日錢寧兒在後院裡蹲在紫雲花叢之前的事來。寧兒說她是個愛花之人,屢次想要自己陪著她去後院打理花草,若換了從前他自然高興,可現在他不想任何人再去見到那叢紫雲花。
「淺舟,你怎麼不說話?這種花兒很漂亮,你既然能吃,我也想吃一朵……」錢寧兒看他久久不曾開口,竟含笑湊過身子,想要掰開他地手掌拿過那朵花。
寧淺舟嚇了一跳,閃開身子便把掌中之花捻成碎片,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我不記得它叫什麼花,也沒有吃它,你方才是看錯了。」
錢寧兒望著他冷酷的神色,面上又浮起那種揮之不去的憂傷,「淺舟……我已嫁了給你,這一生一世都是你地妻子,你有什麼心事,我都想要知道,你別再瞞著我。我……我也有些事想要跟你說。」
寧淺舟從不想把那些荒唐的夢境和紫雲花地事告訴給任何人知道,無論是痛是喜,那都是他心底深藏地秘密。這個新入門的夫人竟比那兩位先來地小妾好不到哪裡,只想佔住他一整個人、一整顆心,委實太過貪婪了一點。
他挺直了身子,轉開頭語氣冷淡地回道「寧兒,你要懂事些。你嫁我之前,我便告訴過你,我有一妻兩妾,還有一個兒子,是你自己願意做我的妾。如今過門才四天而已,你就受不住了麼?我總有些事是不能告訴你的,有的事你也不用全都告訴我。只要我多陪陪你,就比什麼都強,你說呢?」
他刻意不看向那張會令自己心軟的面容,以免被她的眼淚迷失心智,所以也就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是如何痛苦傷心。
「不錯……是我自己要嫁給你的。我怨不得你,更怨不得你的其他三位妻子。淺舟,我明白了……我會學著懂事。」
那原本清脆悅耳的聲音已帶上些許嘶啞,一個字一個字地對他表示著服從和容忍。他心中總算起了些憐惜之意,走到床前執起她的手。
「寧兒,我不是怪你。我既然娶了你,就會好好地照顧你一輩子,我不但是你的夫君,還是你頭頂的天,除了要照顧你、愛護你之外,也要管教你……我都是為了你好。還有。我已經吩咐管家給後院加鎖,寧兒,你以後也莫要再去後院了。那裡花草太多,怕是有蛇。」
手心冰冷的女子良久才低低應道「嗯……你說什麼便是什麼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