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生身體的每一寸都很滿足,然而他的心情很沮喪。他有點看不起自己,定力差得不如猴子。
他歎著氣看向正在整裝的顧曼山,對方也正漫不經心的看著他,臉上帶著毫無倦意的清醒笑容「我找好房子了,我們一起住!」
「……不好吧!我是本市學生,可以住家裡,再說我們還沒講好,曼山,你不能逼我做這做那,要跟我商量!」
顧曼山好像發出了嘲笑的鼻音,然後放軟語調「好吧。長生,我們商量一下,你什麼時候搬來跟我住?」
許長生痛苦的撓頭「救命!曼山你別這樣!我們只是住一起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們還是會吵架的,我還有爸爸媽媽,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的事,也不可能理解!」
顧曼山摸了摸他的臉,表情帶著一點點嘲諷和憐惜「你上一世也這樣,總記掛著別的人、別的事。你什麼都想做到最好,便什麼也做不好,那又何必苦苦找我呢?你找我那麼辛苦,便是想要我喜歡你,後來得到了,就不再稀罕了,是不是?」
許長生望著對方一對光華流轉的眼珠,只覺靈魂都要被吸入,不自覺搖頭道「不是的,曼山,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你好。我已經害了你,不想繼續害你,從前都是我太自私!」
顧曼山用力捏他的耳朵,疼得他眼淚都差點飆出來,「你若不稀罕我了,只需說一聲就是,我親手殺了你。再等你下一世,少跟我說這些噁心肉麻的言語,我一點也不愛聽.wap,更新最快.」
許長生只好住了嘴。不敢拿命去試。如果現在就被曼山殺掉,自己那對人到中年的父母怎麼辦?他連兄弟姐妹都沒。也什麼養育之恩都沒報過。
前面十八年光消耗不生產,父母卻待他好得沒話說,跟前面那好多世完全不一樣,他去得太早會內疚。還是不要了……就算馬上死在曼山手上,下一世兩個人還是得糾纏。一樣的解決不了問題呀。「我給你一周時間,你說服家裡地人,搬來跟我住。」
「呃……那這期間你別去我家!我爸媽膽子小,你若講給他們聽一些奇怪的事,他們會被嚇到。」
已經立在門口的顧曼山微微皺眉回望他「你真嗦,好吧。不過你每天都要見我,不許躲我。」
許長生也趕緊穿好衣服奔向門邊「我先走!我們現在是師生關係,不倫耶!你別太囂張,被人知道就慘了!」
顧曼山伸手抓住他地胳膊。目光閃動了一下「你是說我們相好的事?被人知道會怎樣?」
許長生形容得及其誇張「我會被無緣無故退學!你也會無緣無故失業!我說不定還會被家裡趕出大門睡大街!一般來講,男性朋友也不會再理我,唯恐我對他們有企圖!呃。差不多會一無所有!」
顧曼山面上露出驚疑地神色,「為什麼?世上好男風的人多了去。從古到今都是如此。英雄帝王也未必能免。我們頂多被那些無聊之人看不起便罷,何談一無所有?」
許長生把門悄悄拉開一條縫。瞄了瞄外間是否有人經過,確保安全才縮回腦袋「你火星來的!現在是什麼年代,大家都精神過敏嘛,反正就是不打你不殺你,但讓你很難好好活……我也講不清楚。我十四五歲就勇敢的查過資料,我真被嚇壞了,曼山你也小心點……咦,說起來你怎麼會在我學校任職呢?你用了什麼邪法?你別傷人哦!」
顧曼山對他的多管閒事嗤之以鼻「我活了這麼久,自有一番神通。我也有我地朋友,只是甚少見面罷了,你有寧千羽,我有亦亭和冥靈他們……」
許長生吃驚得眼珠都快掉下來「你有朋友?你為何從未對我說過?我也從沒見過……」
顧曼山以看白癡的眼神俯視他「他們是我朋友,與你何干?我可不像你,什麼事都要找朋友幫忙,我與我的朋友都是一般,相交時可托付性命,分別後再不刻意相聚。尤其各自的情愛私密之事,從不求助於人!」
許長生被曼山一頓教訓,心知對方還在怨恨自己找千羽施術的事,只好訕訕一笑「那些事都是我錯,我也並非不知錯,因此這一世才想對情愛二字敬而遠之。曼山,我說的都是心底的真話。」
顧曼山冷然凝視他,表情帶上幾分嘲諷、幾分黯然,用力把他推向門口,「滾吧!你若再多留一刻,我便會把你殺了,省得看你這般婆婆媽媽、嗦嗦。」
他被推得踉蹌了好幾步,強忍著回頭的慾望快步走向前方,身後門內傳出了低低的歎息。
「你今生窩囊軟弱,比起上一世還不如,我是中了什麼邪……」
許長生緊緊地捏著拳頭,滿心都是酸澀地滋味,一路苦笑著走出了校門。
坐在巴士上,他一直回想著曼山的那句話,它的殺傷力實在太大。然而它也蘊含著荒謬地哲理——曼山喜歡那個自私又強勢的他,他喜歡地也是偏激單純地那個曼山,當他想到更多的寬容,甚至以放棄來成就彼此地平安,曼山就會鄙視並且討厭他了。
他和曼山喜歡著的對方,都是他們並不喜歡的那個自己,他們想要為所愛的人付出更多時,自己在對方眼裡就已經變了。上一世為了愛情委曲求全的曼山,這一世軟弱窩囊的他,愛情並不僅僅讓人變得瘋狂和勇敢,還會讓人變得畏縮和膽小。
他的那些前世,就像兜著圈子想咬住自己尾巴的小狗,不停的追逐尋找曼山,卑鄙的得到之後,才懂得那些佔有並不是愛。小狗終於咬住了目標,然而,它又痛得想要鬆開這條被自己咬傷的尾巴。
只有咬到了的那一刻,它才明白它一直追逐和傷害的對象正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再要鬆口卻已經太晚。咬掉那條尾巴,不捨得;留下帶傷的尾巴,傷口會感染到全身潰爛。
他永遠記得曼山強忍委屈的表情,甘願裝做什麼都不知道,與另一個人分享他。那時的他已知道自己做錯了太多。
那種過於強烈的心疼和痛苦,注定了他今生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