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的眼中那肅殺之色似乎微微一挫,畢竟,白澤,是他的兒子,是他一向引以為豪的兒子。然這一挫也不過一瞬間而已,頃刻間又化作了令人心寒的殺意。縱然是兒子,也不如他一統魔界的大業。
便在這白藏眼神一黯又亮的瞬間,突然一個聲音自白藏耳邊響起:「不要動,一動就要你的命!」那是隨和中帶著絲毫不容人置否的口氣,其間似乎又夾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天機!」白藏對面的蓼莪看得分明,站在白藏身後的,正是原本一早倒在地上的天機。
白藏能清晰的感覺得到天機的氣息正在自己的後頸,而天機的手掌則緊緊的貼著自己的後心。
白藏忽覺額頭有冷汗微微沁出。天機是什麼時候站起來的?又是什麼時候到自己身後的?他明明記得眾人摔倒時,天機是最狼狽的一個,跌得連椅子一同倒翻在地。可是,此時,他,卻分明在自己的身後,只需他掌心一吐力,自己必定五臟六腑俱碎。
「天機?你竟然沒有中毒?」白藏的聲音十分平靜,然那平靜是刻意強裝的吧?
天機隨和的聲音淡淡道:「你沒有發現我一直不曾動筷麼?」
「你早就發現筷上有毒了?」
「沒有。只不過因為這桌子上只有每個人的筷子,是白澤將軍再怎麼以身試毒也試不到的。」
白藏仰天打了個哈哈道:「我倒忘記了天機你曾是北天智將。白澤的舉動卻是逃不過你的眼睛。以你這等機智之人,自然謹慎。」
天機冷哼一聲道:「多謝誇獎,你還是老老實實的把解藥拿出來吧,興許尊主看在白澤將軍的面上,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白藏依舊笑道:「要是我不拿出來呢?」他笑的時候,那對寒光閃閃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眼光中絲毫沒有害怕的神色,反之,卻依舊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可惜天機站在他的背後,並不能看見他的眼睛。
「殺了他!」蓼莪尖聲道,「天機,快動手!」
只是天機卻並沒有動手。
白藏笑了笑道:「他不敢殺我。剛才你們也都聽見了,所有你們的人身邊都有我的將士監視著。」這話顯是在說,如果殺了他,那麼這城內其他的人的性命也自不保。
「你在威脅我。」天機忽然笑了,「如果一個人要用這樣的言語來威脅別人的話,只說明一點,那就是他已經沒有後著了。」
白藏臉色忽然變了變,變得有些發白:「不愧是天機。不過你依然不敢殺我。因為你不敢拿這麼多將士的性命做賭注。不要忘記了,裡面還有羅漪呢!那可是天狼心愛的女人!」說著拿眼望了望秦弓。
秦弓的眼睛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只是他並沒有說話。他能說什麼?放了白藏?還是殺了白藏?兩樣都不可以!
然天機並不是秦弓,只聽他冷笑道:「我為什麼不能殺你?你是罪魁禍首。只要你死了,外面的人自然便不會動手了。」
白藏聽到這話時,臉色才真正變得蒼白了。他立時變得一句話也沒有了。當威脅都沒有用的時候,當自己的性命捏在別人的手裡的時候,你還有什麼說話的餘地和資格?
天機舉起手來,便待一掌將白藏擊斃。他的心中,不會考慮到白澤與白藏的父子之情,不會考慮到萬一殿外風族將士真的動起手來會不會傷及羅漪。因為他不是白澤,也不是秦弓。他比起他們多一分的優點是,他夠狠、夠決斷,絲毫不受情事的牽纏。從這一點看來,他與白藏很像。
只見天機一翻掌,便狠狠擊向白藏後心。
便在這個時候,天機忽然渾身毛孔一陣收縮,一種古怪的感覺突然襲上心頭,那是一種滑膩潮濕的感覺。
本能間,他顧不得掌擊白藏,一個滑步,向旁滑出尺許。他能見的,是對面蓼莪臉上驚異的神情。他不敢回頭,掌中光華一閃,已將春秋鐵筆祭起,反手便是一刺。
筆尖所觸之處,宛如刺在了空處。但是天機知道,他確實刺到了什麼,並且他在那一剎那,已經知道身後有什麼。
「淬水魔刀?!」天機口中呼喝,手中鐵筆一招四式,先行封住可能的敵人攻勢,這才轉身。
他身後之人手中正提著一柄藍幽幽,水汪汪的短刀,卻不是淬水魔刀是什麼?只見持刀之人身子雖不高大,然渾身的肌肉都如鐵打的一般,一雙眼睛精光四射,便如一頭豹子似的。正是水族宗主玄豹。
白藏呵呵一笑,也自轉身,看著天機道:「我知道那些威脅對你沒有用處,不過我就是要你覺得我已經沒有後著了。因為我偏偏還有後著。」
天機看了一眼白藏,歎道:「有傳聞說白藏智謀色界天第一,我向來不服氣,這回可算是心服口服了。」
白藏坦然道:「多謝誇獎。」這四個字卻和適才天機所言一模一樣。
「玄豹,你竟然敢背叛尊主?」一直不曾說話的青陽忽然大喝道,只見他豹眼圓睜,顯是憤怒到極點。
白藏接口道:「聽說玄豹可以做水族宗主是青陽你極力推薦所致,怪不得你要這麼生氣了。可是你忘記玄豹姓什麼了麼?」
青陽聞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是水族玄英的兒子,你說他會不會忠心天狼?」白藏續道。
秦弓還清楚的記得當年初回魔界,剛剛擁有天狼的能力時,在攫夔山下擊敗的第一個魔界的戰將,便時當時的水族宗主玄英。雖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死玄英,然玄英卻是確確實實死在他的面前的。
白藏朝著青陽悠悠道:「你明知道玄豹是玄英的兒子,又明知道天狼便是他的殺父仇人,卻還極力推薦他做一族宗主,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青陽原本不是個能言之人,聽著白藏話音中似是說他包藏禍心,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辯解。更何況中毒在身,否則的話依著他的脾氣早跳起身來朝白藏大打出手了。他又急又怒,只覺得喉頭發甜,幾乎要將鮮血噴將出來,只是他向來是條硬漢,又怎容得自己在白藏面前吐血丟臉?是以又硬生生的將一口鮮血吞了下去,一張臉卻自漲得青紫,彷彿一腔怒火被當頭一蓋,不曾發出,反全壓到腔子裡去,如同燒傷了五內一般。
秦弓忽道:「我早知玄豹是玄英之子。青陽宗主更是希望可以因此而將這段仇恨化為玉帛。可惜玄豹不曾領悟青陽宗主的一番好意罷了。白藏你用這等話來挑撥,卻是沒有意義的。」
青陽本覺得又愧又怒,聽得這話,不由朝著秦弓看去,只見秦弓正朝自己看來,眼神中有的只有一種意思——信任,心中頓覺大是寬慰,頃刻間,只覺得心頭那堵得如火燒的感覺也自好了不少,心裡更是充滿了感激之情,隱約覺得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大抵便是如此。
白藏看在眼中,心中暗想:「我一直以為秦弓除了武功厲害外,不過爾爾。如今看他三言兩語便將青陽心境平撫,只怕今後青陽對之更是死心塌地。這等人物,卻是不能小覷,萬萬留之不得。」口中哈哈一笑道:「我還用得著挑撥麼?爾等於我看來,都是砧板上的肉了。」
「白藏,你休要得意,不要忘了還有我在呢!」天機緊了緊手中春秋鐵筆咬牙道。
「你?」白藏看著他,彷彿看到了極可笑的東西一般,「你覺得你可以贏得了我和玄豹聯手麼?」
天機道:「便是明知打不過,也要試上一試的。」更不待白藏再說什麼,鐵筆一展,舞將起來。
白藏與玄豹神色微微一緊,俱都凝神以待。須知天機手下功夫實在不弱,縱然以二敵一,穩據上風,卻也不敢大意。
天機鐵筆一抖,刺出。
然不是朝前,卻是朝後。
只見他鐵筆往後一聳,筆桿正撞在他身後的牆壁上。那牆雖是花崗巨石所築,又怎麼禁得起天機鐵筆一擊?頓時被撞出一個大窟窿來。天機更不怠慢,一閃身便從窟窿中竄了出去,身形之快,宛如閃電一般。
這一招卻是任誰也不曾想到的。誰也不曾想到天機竟會嘴上說得慷慨激昂,卻會臨陣脫逃。
玄豹如同一頭黑色的豹子一般,也自跟著從窟窿中竄了出去。他站在破壁外極目四望,哪裡還見得到天機的蹤影。無奈間只得轉身又回到殿間。
白藏眉頭緊鎖,心想:「給這人逃脫了倒是大大的不妙。」只是一時間也不知去哪裡尋找。口中卻道:「逃了個天機算不了什麼,只需魔尊還在我手中便是了。」
轉身走到秦弓面前,溫文一笑,只是那笑容在秦弓眼中,無異與惡蛇毒蠍一般。只聽他道:「尊主,微臣有一事相求,還望尊主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