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奉命巡視城中兵馬部署,他便如此緩步而行,眉宇間曾有的那一絲淡淡的愁意早已蕩然,便連腳步,也似分外的輕鬆。畢竟,大事初定,也確實可以稍稍的放鬆一下了吧。
自人間界到魔界,他沒有一刻是安寧的,心中念著的,是平定魔界的大業,是父子可能兵戎相向時的為難,是大計未定時的彷徨。可以說,他幾乎很少考慮到自己,在他的心中,彷彿秦弓的基業才是他的一切。便是連那個自己喜愛的女子——青鳥,也只在偶爾的間歇中才會念及,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喜歡她?還是我始終是個以大事為重的男子?」
「只是那一刻,我唯一想到的卻是她!」他記得自己與白藏一戰,假死之時,那時雖明知一切都是假的。然那種視線的模糊,心跳的暫停,呼吸的靜止,卻讓自己感覺到離死亡有多麼的接近,彷彿真的死去,也便是一般的模樣。而在思緒停頓、艱於呼吸的剎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變作一片灰白時,腦中突然浮現而出的,不是魔界大業,不是魔尊秦弓,不是父親白藏,而是這一個她。
「也許她,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吧?」白澤如是想著,心中有絲絲的柔情泛起,那紛繁複雜的心緒也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他瞥眼間,看到道邊柳梢探出一點新綠,生機昂然,不由露出個微笑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一掃心頭的陰霾,將自我全然的放鬆下來。
「也許不用多久,整個色界天,都會這般的平安喜樂吧?到時候,我便可與她一起到處漫步,我要帶她去人間界的杭城,看西湖錢江潮……」他任由思緒四處遊走。
大凡將士見了他,都必恭必敬的站直了身子,叫一聲:「白將軍!」他只是慣性的微一頷首。大半個時辰下來,也將都城內的部署基本都轉了一遍,只見戰士們個個精神抖擻,臉上洋溢的,是輕鬆歡喜的神情。
有一個風族的戰士輕聲的唱起了歌謠:「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屍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歌聲雖不悠揚,但其音悲壯,歌詞直白得讓人感傷。唱歌的是個老兵。他念及的,應是戰場上,飄蕩著的曾經並肩作戰的弟兄們的亡魂吧?而這些戰士們,都是幸運的,至少,他們在一場又一場的戰爭中活了下來。活著,方是最好。
他身旁的火族戰士推了他一把道:「別那麼悲傷,戰爭結束啦,明天我們就可以回家了!」一說到這一句,所有的戰士都齊聲歡呼起來。因對戰士而言,能夠轉家,與親人團聚,方才是最大的快慰。誰又願意不斷的征戰殺戮呢?至少不是這些士卒們。
那風族的戰士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不再唱歌,只是喃喃道:「結束?沒有什麼會結束……」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旁人都沉浸在歡快之中,沒有一個人來理會他。
白澤卻清楚的聽到了這一句,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他不由心中微微一動。
「白將軍,你好自在啊。」
白澤抬頭一看,只見豕突與蝶翼並肩而來,他也自笑著打了個招呼。轉眼又見風族中的幾個統領分別陪著地劫、地空、火星等人閒聊。
地劫見白澤來了,笑著道:「白將軍,聽說白宗主在沐澤殿設下筵席,為尊主等人洗塵呢,你怎麼不去?」
白澤笑了笑道:「我奉命巡城,公務在身呢。」
地空一旁道:「白將軍是我們魔界的第一智將,又是尊主的結義大哥,設宴洗塵怎麼可以少了你?」
火星也道:「就是就是,巡城這等小事自可叫別人去,何必勞動您呢。」
白澤笑嘻嘻道:「也就一杯水酒,晚些去也無妨。」又道,「這差使是我父親大人吩咐的,我不得不辦。」說到這裡,陡然心中冒起一絲不安來,只是並不敢細想。卻順口問了句:「你們有誰看見我大哥白霄了?」
一旁的風族統領搭話道:「啟稟二公子,大公子與羅漪公主及豹、隼兩護衛在一起。」
白澤一驚,忙應的一聲,不再寒暄,轉身便走。
他腳下不停,直往沐澤殿走去,只覺陣陣心驚肉跳,心中不停念著:「不會的,一定不會的!白澤,你不要胡思亂想才好!」
沐澤殿上早擺好酒宴,只見山珍海味,瓊漿玉液,應有盡有。秦弓居中而坐,兩旁左手邊依次是風族宗主白藏、地族宗族青陽、新晉的水族宗主玄豹。右手邊是蓼莪、破軍、天機。人雖不多,卻皆是魔界的首腦人物。
秦弓環顧了一眼,道:「白宗主,為何不見我白大哥?」
白藏答道:「我命他巡城去了,過得一陣自然會來。」
秦弓微一皺眉,道:「巡城之事,又何必叫白大哥?隨便叫得地空等人便可行得。」
白藏陪笑道:「巡城亦非小事,白澤為人細心多智,讓他辦,我比較放心。」
秦弓這才點點頭,不再多說。
白藏忙舉起酒杯,道:「微臣曾有冒犯尊主之言行,往日又不曾侍奉尊主身側,且先敬尊主一杯,以當賠罪。」
秦弓一笑道:「白宗主這話說得可就不妥了。往日白宗主所為,也是為魔界大業著想。又哪裡有冒犯一說?」說著舉杯站起道,「不如大家齊飲一杯,算是慶賀我等今日可以在這須摩天都城一同把酒言歡。」
眾人連忙都將酒杯拿起,站起身來。
秦弓說得一聲:「干!」眾人正要將杯中酒飲下,忽聽得一人在殿門大聲道,「好哇,你們也不說等我一下,便自顧自喝起來了?」
眾人忙回頭看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急急趕來的白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