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青瘴消失之處,現出數條人影來。為首一人,身材瘦長,穿一襲青袍,臉色一片蒼白,隱隱泛著青氣,卻不見半點血色。想來便是那木獬了。他身後跟著兩人,其中一人正是木秀。還有一個臉色白淨,長得斯斯文文,彷彿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
白澤一見此人心中一凜,低聲道:「大家小心了,那個書生模樣的傢伙,應該是魅族雷組中的高手。」
秦弓強笑道:「白大哥毋須擔心。」他暗自運氣,只覺手腳微微發軟。知道適才發那藍色爆焰實已將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若要真動起手來,只怕不堪敵人一擊。
木獬走到近前,喉中咕咕而笑道:「白公子猜得一點不錯,這一位乃是雷組的雷傷。」
「雷傷?」白澤失聲道,「雷組統領,雷傷!」
木獬應道:「是啊,帝君說,獅子搏兔也要用全力。這回連很少出動的雷統領都前來了,可算給足魔尊面子了。」說著白裡泛青的臉上擠出個笑容來,竟似對雷傷有著數分諂媚的意思。
雷傷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木獬立時垂手退到他身後。這雷傷雖與木獬同為統領,然木獬卻似對他有著數分忌憚。
雷傷的目光自秦弓身上掃過,目光中竟似有著無窮的怨毒和仇恨。只是那怨毒和仇恨稍縱即逝,臉上反多了些笑意。只聽他道:「你是魔尊?」
秦弓心中暗道:「他為什麼有那樣的目光?難道這又是我前世的仇家?」當下站直了身子,將羅漪輕輕往身後一推道:「我是秦弓。」
白澤一旁忽道:「雷傷,當年天狼還是天界之神,殺你長兄也是各為其主。」
雷傷聞得這一句,笑容頓時一斂,沉聲道:「你說得好聽,他若不是用了什麼卑劣手段,我兄長雷破又焉會壞在他手裡?我不管他是天狼還是秦弓,總之今日一定要取他性命。」
白澤哼了一聲道:「你連雷破將軍半點胸襟也無,不過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罷了。」
木獬在雷傷身後又咕咕的笑了兩聲道:「小人大人,都是旁人說的,只要殺了轉世魔尊,不但得報雷破將軍的仇,而且在帝君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雷傷不再說話,右手一張,現出一把鐵錐來。錐上紫青盤旋,電光隱然。
秦弓將天狼弓一展,便待上前。他心中雖知這一戰凶多吉少,卻並不願就此退後。
白澤心中大急,忙喝道:「秦兄弟,使不得!」
秦弓將天狼弓一引,已將弓弦拉開,口中道:「白大哥,使不得也得使得了!」
雷傷高叫一聲:「好!且試試我的傷神錐再說!」說話間,手中錐直取秦弓咽喉。
秦弓往後退得半步,手指一鬆,但聞弓弦輕響,氣箭破空之聲呼嘯而起。雷傷大笑一聲道:「彫蟲小技,也來現眼?!」伸出左手憑空一撥,氣箭便不知去向,哪裡傷得了他分毫!
秦弓心中連呼糟糕,暗道:「若是我氣力完好,哪能讓你如此輕易的破我的氣箭?」卻依舊心有不甘,又是一開弓,氣箭連珠而發。雷傷將傷神錐向前一指,大喝一聲:「破!」只見錐尖一道雷光疾射而出,更帶動一股罡風直撲秦弓而去。那氣箭被罡風一刮,早已蕩然。秦弓見勢不好,待要側身避過,雷光挾著罡風已到跟前,不得以,只得橫過天狼弓一擋。
只見平地裡擁起一陣狂風,夾雜著無數塵土飛沙。風沙中電光盤旋,雷聲轟鳴。秦弓早被這風沙雷電包在中間,連身影也盡數遮住,見不得分毫。
站在旁邊的人見傷神錐竟有如此威力,也都暗自心驚,卻不知正在這雷擊中央的秦弓是否能夠擋住。
羅漪驚叫道:「小弓!」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白澤想要拉她卻已不及。
她正想要衝入狂風中,忽覺一股大力擁來,直撞胸口,躲閃不及,立時「哎呀」一聲,被撞得倒飛出去,跌落在地。羅漪見此情形忍不住眼圈都紅了,心想:「那臭小子力竭之後哪裡還擋得住如此的法力?」
雷傷嘴角微微牽動,那怨毒的目光也似隨著雷電一般往秦弓衝擊而去。
正此間,忽見那狂風中的雷電忽然一挫。雷傷神色一緊,暗忖道:「這小子適才已是強弩之末,怎生還有這等力量?!」忙催動傷神錐,電光雷影源源不斷,直奔那團風沙中央而去。
忽聽得風沙團中一聲暴喝,那風沙塵土也為之一窒,逐漸向四周飄散。一條人影逐漸清晰。
只見秦弓橫弓而立,電光在弓背上肆虐盤曲,霹靂在天狼弓四周旋舞翻滾,卻始終無法再向前一分。只是秦弓額頭上也滿是豆大的汗滴,臉上半點血色也無。看來雖有天狼弓護身,也難持久。卻聽秦弓又是一聲大喝,臉上忽地紅光一泛,手中的弓已自向前遞進了兩寸。他又連叫數聲,每叫一聲便向前踏上一步,臉上紅光更盛。
雷傷大驚,手上連連催動雷光,然秦弓卻依然步步向前。
木獬和木秀對望了一眼,便待上前助雷傷一臂之力。兩人身影甫動,便覺勁風如刀,撲面而來,連忙躲閃。急抬頭處,正是白澤站在面前。
白澤淡然一笑道:「想幹什麼?別忘了還有我呢。」心中卻想,「哪怕血濺當場,也要擋住這兩人。」
木獬陰陰一笑,更不答話,猱身攻上。木秀也不怠慢,上前夾擊。白澤雙手連揮,御動風刀,抵住兩人攻勢。三人頓時戰在一處。
正酣戰間,忽聽得「轟」然一聲巨響,一股強烈的氣浪席捲而來。三人連忙各自跳開。再回頭看秦弓與雷傷,只見雷光已被秦弓格開,斜次裡飆射出去,正擊在秦弓身後的地面上。地上頓時撞出個巨坑來,更將塵土石塊撞得四處飛射。
塵埃落定時,雷傷滿臉灰敗之色,口中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而秦弓臉上紅光乍退,身子晃得兩晃,竟自向後摔倒,早有羅漪上前抱住。
秦弓睜眼看了看羅漪,努力露出個笑容來,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雙目一合,竟自昏睡過去。羅漪見他只是脫力,並無大礙,雖是放心,眼中的淚水卻是不聽使喚,早已盈眶。
白澤一個起落,跳到羅漪身邊,雙手向外微展,蓄勢待發,心中卻更自擔心。他自己氣力也所剩無幾。而對方三人卻都無甚損傷,若再攻來,又如何可以保得秦弓、羅漪不受傷害?
木獬也搶到雷傷身邊,問道:「雷統領,你沒事吧?」
雷傷搖了搖頭道:「沒事,我只是奇怪這小子哪裡來的神通,可以將雷光彈開。」
木秀哈哈一笑道:「彈開彈不開都沒有什麼關係了,咱們三人一起上,他們還不是死路一條!」
雷傷朝木秀森然望了一眼,鼻中一聲冷哼。木秀一嚇,臉上得意的神色一時收不回來,極是侷促尷尬。
木獬雖知雷傷不樂木秀隨意說話,但畢竟木秀是自己下屬,忙打圓場道:「這等小事就不用勞動雷統領了。」說著朝木秀一努嘴。木秀領會,兩人齊向白澤逼近。雷傷只是袖手而觀,不再說話。
「站住!」羅漪將秦弓輕輕放在地上,站起身來,叱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本公主!」
白澤微微皺眉,心想:「這當口,你怎麼突然擺起公主架子來了?」卻又期盼他們忌憚了首羅天王的威名,竟然就此撤退。
木獬腳步稍頓,道:「摩毓首羅天公主?」忽又喉中咕咕數聲怪笑,續道,「就算是首羅天王,也管不了我們魔界的私事。」
羅漪粉臉一沉道:「你們若是傷了小弓就是和我作對,我一定讓父王收拾你們這群壞傢伙!」
木獬聽得這話心中倒也有幾分猶豫。木秀一旁道:「統領,這裡是人界,萬一公主在這裡失蹤了,天王也不見得就一定知道是我們做的吧?」
木獬心領神會,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公主,你都聽見了吧,若是曉事,還是乖乖的讓開罷。」不到不得已,他畢竟不願與首羅天的人作對
羅漪心中氣極,雙手負在背後,身子微微顫抖,大聲叫道:「父王!父王!快來幫女兒啊。」
木獬與木秀相視大笑道:「竟然嚇得叫爹了。」兩人不再理睬她,逕自朝白澤走去。
白澤見狀,心知這一戰在所難免。回頭看了躺在地上兀自昏昏而睡的秦弓一眼,心中忽想:「若是戰死在此,倒也不錯。」
正此際,半空裡忽然灑下萬道霞光,霞光中隱約有梵音浮動。
木獬、木秀一驚停步,急抬頭看處,只見霞光漸漸褪去,半空中一條人影緩緩降下,此人身高丈許,跨牛盤蛇,怒目猙獰,左手持三戟劍,右手執法神螺,身披骷髏瓔珞,冠中二仰月熠熠生輝。卻不知是何方神聖。
羅漪見到此人欣喜萬分,歡叫道:「父王!這幾個小蟊賊欺負女兒,你定要幫我出這口氣!」
「首羅天王?」木獬心念亂轉,「聽說這天王有萬千神通,便是帝君也畏懼十分……」當下一扯木秀,兩人連忙跪下,納頭拜道:「參見天王!」
首羅天王鼻端哼得一聲,卻不說話。木獬只覺一股強烈而又灼熱的氣息直直的噴在頭頸中,心下更是駭然,忙道:「我等並沒有冒犯公主的意思,我們這就走!」說罷站起來半躬著身子,緩緩而退。退得數步,見天王沒有要拿下他們的意思,連忙轉身就跑。木秀跟在他身後更不怠慢。木獬逃跑時一瞥眼,發現早不見了雷傷的人影。料來發覺形勢不妙,早早的就腳底摸油了,不由又在心中將之痛罵了一頓。
羅漪見他們跑得遠了,這才吁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道:「好險!」
白澤見羅漪竟果然叫得首羅天王前來,又驚又喜,正待上前參拜,卻被羅漪拉住。白澤一愣道:「怎麼?」
羅漪粲然一笑:「你待如何?」
「見過天王啊。」
羅漪將手向著天王一招,一陣微風吹過。那丈許高的人竟自飄了起來。悠忽間化作一個黃色紙人,飄飄忽忽,落在羅漪掌中。
白澤頓時恍然道:「原來是個障眼法。」
羅漪點頭道:「是啊,這是父王給我的護身法寶。」頓得頓道,「咱們還是快些走吧,若被他們發覺了可不妙呢。」
白澤連忙背起秦弓,與羅漪御雲而去。
再說那木獬與木秀,奔得一陣,見天王不曾追來,也自舒了口大氣,停了下來。
木獬惱道:「沒有想到那丫頭竟真能喚來那個摩毓首羅天王,害得我們功敗垂成。」
木秀忙道:「統領無須擔心,既然來的是天王,想來護法也不會怪罪我們的。」
木獬陰沉著臉道:「我倒不擔心這個,只是那雷傷竟然臨陣而逃,將咱兄弟置於危地而不顧,著實可惡。」
木秀附和道:「統領說得是,他們雷組仗著當年雷破將軍的名聲,總是欺壓我們,如今有得這個機會,一定要在護法面前參上他一本才好。」
木獬忽地咕咕一笑道:「你以為我會讓他得了這頭功麼?」
「那統領的意思是……」
木獬兩眼向天,那青色的臉上泛過一絲得意的神色:「天王也不會一直陪著他們,我想她也許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吧?」
天色漸暗,日頭已落到了地平線下,不再見得,天際的那一團烏雲被映出一圈爛漫的金邊。烏雲漸厚,濃重的黑色,將陽光逐漸遮住。
秦弓睜開眼睛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他打量了一下週遭的情形,卻發現已置身於一個客棧的床上。羅漪半躺在自己腳邊,白澤趴在桌上,均自沉沉而睡。昨日一戰,所耗精力都是不少,便是神仙也難免倦殆。
秦弓坐起身來,瞑目細想昨日之事。當時,明明覺得已難以抵擋雷傷的雷光電擊,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將之彈開。想得半晌卻不得其解。
「啊!你醒了。」羅漪揉了揉眼睛,兀自有些迷濛。
秦弓看著她那模樣,愛憐之心大起,歉然道:「是啊,害你擔心了。」
羅漪聽得這話也覺高興,道:「你沒事就好啦。」
秦弓笑了笑道:「你好好的才好呢。」
羅漪假意嗔道:「壞小子又油嘴滑舌了。」說著順手攏了一下發稍。忽想起自己睡眼朦朧,頭髮蓬鬆必是難看得很,這番景象落在秦弓眼中,大是不妙。當下「霍」的一聲跳了起來,便往外跑。
秦弓倒被她嚇了一大跳,一點都摸不著頭腦,心中奇怪:「這丫頭又怎麼了?」轉眼看見白澤背部微微一動,料想也已醒覺。當下道:「白大哥,我們怎麼脫困的?」
白澤早醒,只是不好意思打斷兩人說話,現聽得秦弓問話,便自坐直了身子,將昨日的情形約略的說了一遍。
秦弓聽罷點頭道:「倒是虧得有她在。只是那天王我也見過,卻是很溫文的一個人,怎麼聽你說來那麼可怕?」
「那模樣是父王的降怪法身!」羅漪在外大致的梳洗了一番又轉回屋來,「專門用來嚇唬壞蛋的。」
秦弓搔了搔頭道:「那倒是我少見多怪了。」
一旁白澤卻將秦弓細細的看著出神。秦弓奇道:「白大哥你做什麼?難道我有什麼古怪不成?」
白澤搖頭道:「沒有……只是昨天見你和雷傷交戰時忽然身泛紅光,覺得有些奇怪。」
「啊?!我也想不通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白澤沉吟道:「聽說當人在極限之時,便會激發內在的潛力,甚至在瀕死的時候可以醒覺前世,讓前世的能力重現在這一世身上……」
秦弓跳下床來道:「當真麼?那我現在就有前世的本領不成?」
白澤道:「恐怕未必,我剛才觀察了你一陣,覺得好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不過當時的你應該是擁有一些前生的能耐了吧?若是以天狼的身手,擋住雷傷,想來不是太難。」
秦弓點頭道:「也許吧。」心中暗想:雖則自己並不願去做什麼魔尊,但是憑現在的本事,遇到強敵就十分危險,到時恐怕自保都難,又如何去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如果可以擁有前世那神魔皆驚的能力的話,一切恐怕就會不一樣了吧?他沉思的一陣,忽而現出個微笑來道:「可能昨天還沒有到真正的生死關頭吧?也許以後還有機會的。」
羅漪驚道:「什麼機會啊?我才不要你那個樣子呢!」
白澤道:「公主怎麼能這麼說呢?魔尊覺醒可是魔界無數子民期待的事啊。」
羅漪一撇嘴道:「呸,你們期待什麼我才不管呢,要他到什麼生死關頭就不行。」
白澤低頭不語,心中也覺不妥,但又覺得魔尊覺醒事關重大,又怎可憑一言而廢?
秦弓笑道:「漪妹別著急,白大哥又沒有叫我現在就去尋死。也不過就是那麼說說罷了。」
羅漪不樂道:「你還幫著他呢,一點都不明白別人擔心你啊。」著急之下卻把心中的事兒都說了出來。
秦弓站起來拉著她的手道:「我明白呢,不過白大哥也不會害我的,對不對?」
白澤抬起頭來道:「這個公主放心,便是白某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定要保得秦兄弟的安全。」
羅漪這才不說話,只是撅著個小嘴兒,依舊有些生氣。
秦弓明白她的脾氣,知道過得一陣便自沒事。不再多說什麼,只道:「我想木獬他們恐怕不會那麼容易罷手,咱們一路上還須小心才好。」
「正是!」白澤道,「不過我看咱們還是不要走了。」
「不走?」秦弓稍想得一想便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繼續北上,便是將麻煩帶給李存孝了。與其如此,不如在這裡坐等他們前來,一併解決了,方才乾淨。
「只是單憑咱們的力量恐怕很難對付魅族的這幫人。」說到這裡,白澤也頗有憂色。
秦弓將眉頭一軒道:「早晚都是要正面交鋒的,怕什麼。」說話間,氣概自然流露,白澤不由心折,連連點頭道:「秦兄弟說得是,倒是我多慮了。」
忽聽得窗外有人拍手笑道:「小弓果然有點領袖的風範。」
「誰?!」屋內三人一起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