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淚干腸斷地坐在醫療室外大半個小時,當聽到文蘭搶救無效的噩耗時,腦子有如被五雷襲擊,胸口似乎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跟著整個身子癱倒於地,一時暈死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只聽見耳際響起一片哭喊聲,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鬧哄哄地雜成一片。聽到那淒慘的哭叫聲武清仍無動於衷,眼淚似乎已經乾涸了,只覺此時自己的內心反而平靜了,也可以說是麻木了。
在醫院躺了一天,又從驚恐中醒來了,武清本想永遠地這樣躺完後半輩子,卻聽家人勸說,家裡已是「盤朝天,碗朝地」,亂得一塌糊塗,還有許多後事要他來料理。這才勉強挺起精神,不得不苟延殘喘地活下去。文蘭媽告之文蘭的遺體已經運回家中,今日就要下葬了,叫他回去見最後一面。武清聽了,眼淚又忍不住往外流,趕忙換好衣服便跟媽匆匆離開醫院了。
兩人出至醫院門口,只見一輛小汽車停靠在路口,有一人從車窗裡探著腦袋向他們喊道:「伯母!武清!快上車,我載你們回去。」武清看清楚那人,原來是榮曉,此時歸家似箭,也不推辭了,趕忙和媽上了車。
回到家中,只見岳父和鄉親們已經處理好一切了。武清跪在文蘭遺體前,掀開蓋在她頭上的白布,拿了一束已凋謝了大半的花朵兒輕輕地放在她手上。鄉親們看著,不禁都感到愕然了。只見武清雙眼一紅,淚如泉湧,良久地,癡癡地看著她,似乎覺得她只是睡覺了一般。
武清一直坐在文蘭遺體旁,回想兩天前,自己剛回家時的情形:那天,車子載著自己回到村口,突然想起因回家匆忙,竟忘了買花送給文蘭,於是叫停了車子,跑到山上摘了一大束鮮花。只見那山花五彩繽紛,有幾枝還鮮紅欲滴,竟比花店買的還要美。那時還以為自己萬分幸運,天愛地寵,這時想來那「血紅色的花」原來是有預兆的。回到家中,殷切地盼望著見她一面,如今見著了,卻不想成了永別······
那天,我抱了兒子,拉著岳父岳母娓娓敘著別後之情,內心其實一直掛念著文蘭。聽說她到了後山去摘青菜,我迫不及待地趕去後山,正準備將找回父母的好消息告訴她,想她聽了後內心一定會比我還要高興的了;因此我在信中沒有明言,以便給她一個驚喜。誰知跑到山腰菜地後,卻不見她,還以為她遠遠就看到我了,特意藏起來要嚇我一下。我喊著她,四處去找。隱約聽到山裡似乎有人在喊叫,我心一緊,以為她在山中出了意外,慌忙跑上山去找她。
我尋著聲音走,跟到一條深溝下,抬頭望著那條迂迴的小路,卻見文蘭正停在上面吃力地喘氣咳嗽,看樣子很痛苦似的,不由喊了幾聲,正想快步跑上前把她抱在懷裡,萬萬想不到她一個失足,摔下來了······
把她送醫院的途中,我一直想:「這前後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一直不知道恍如隔世的感覺,不想如今真體會到了······」
他悔恨自己當時為何不提早來找到她,心中不斷重複說:只需一分鐘,上天體念我只需多給我一分鐘,我便可上前把她拉著,好好地愛護她,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可不想,災難的發生,往往只是相差那麼一秒不到的時間,這就是所謂「生死總隔一念之差」。時間在於每人都是公平的,如果人人在災難發生後都向上天祈求多給一秒,那麼世間也不會有如此多的悲劇發生了。
孫武清沉痛地將文蘭好好安葬後,在鄉親們的安撫下回到家中,擺下幾席飯菜,以感謝鄉親們對他家的熱心幫助。
這時哭累而寐的斌兒醒來了,他淚流滿面地跑出來喊要媽媽。武清走上前摟著他出言安撫著,卻聽斌兒不斷問著媽去哪裡了?媽為什麼要離開我們?他聽了不覺雙眼又紅起來了。
又聽斌兒問道:「媽為怎麼那樣子的?我聽外婆說媽一向帶在身上的那塊玉珮不見了,是不是媽為找玉珮不小心從山上掉下來了?」武清一聽這話,腦際電閃地飛過一個念頭,一言驚醒夢中人,馬上明白了為何當時文蘭跑得那麼急,這當然是為了追趕那惡賊。自己明明聽到她在喊,當初為什麼不跑快一步?喊著她不要追了!玉珮沒了就算了!
武清想到妻子對自己是那般深愛和珍重,不由心如刀割;又想到妻子犧牲性命全因那塊微不足道的玉珮,心中不禁一陣悲憤,口中不自覺地罵了出來:「那破玉!果然是不祥之物,想當初從墓地挖出來是錯的了!不對!打從一開始去找就完全錯了!」眾人見他幡然而怒,口中胡言亂語,不知所云,以為他又神智不清了。當中只有一人聽得出他那番話的意味,也知道其所以然的原因。這時那人只在一旁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