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有水有竹的地方。
幾間竹屋。
「祈然,」一白髮少年咳嗽著走向淙淙河流,「釣了多少啊,今天若釣不來一條,可得吃白飯了。」少年威脅著走向垂釣人。
臨水的竹台。一人盤膝而坐,魚竿凌空,魚線在水面晃悠著,漾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圓暈,擴散,然後成了道道波紋。
垂釣人唇角含笑。
「祈然,」少年走近,在垂釣人身邊坐下,咳嗽了幾聲,掏出手帕隨意抹了抹,對帕巾上的猩紅似若無睹。
垂釣人雙眸緊閉著,唇角那抹笑依然,卻沒什麼反應。
「好你個祈然,跑到這來睡懶覺。」少年嗔怪著,「看我不罰你。」帕巾隨意往懷裡一塞,人向垂釣人撲去。應聲而倒。魚竿啪的一聲掉入水中,一起一伏地隨波逐流,離岸漸遠。
垂釣人被撲到在地,雙目依舊閉著,唇角依舊是那抹笑。
「祈然,」撲在垂釣人身上的少年怔怔,顫抖地扶起倒在地上的人,聲音也顫了,「祈然。」
緊緊地攬垂釣人入懷,少年在垂釣人耳畔一聲聲輕柔地低喃「祈然。」
伏在少年背上的垂釣人頭軟軟垂下,幾縷發披落,直直定在鼻下。還是沒睜眼,還是那抹笑。
「說好了釣五條大魚回去,你看你一條都沒釣到。還要讓我來找你,還要讓我抱你回去。祈然,你也說話不算話。」少年起身,抱了垂釣人往回走。
少年懷裡人還是保持著那抹笑。手直直垂著,隨著少年的腳步一晃一晃。
「祈然,你好重。」少年抱怨著。「我都抱不動你,祈然你下來和我一起走好不好?你真的很重。」少年越說越輕。是笑著埋怨,淚卻一滴一滴落在垂釣人的臉上,眼睛上,然後滑落,似乎是垂釣人也哭了。
「祈然。」少年路過翠竹叢。突然咳的很凶,「你看我真地抱不動你了。」少年咳嗽著放下懷裡人,讓垂釣人斜倚竹旁,垂釣人卻軟軟地沿著竹子滑向地。
少年忍了咳嗽,費了一番力氣,終於讓垂釣人靠住竹子。「祈然,你看你連坐都要我幫你。」一股腥甜湧上喉,少年忙轉頭,空氣游離著血腥氣。翠綠的竹身點點猩紅。有些猩紅過重,沿著光滑的竹身流落.電腦小說站新最快.少年微微一笑,想起了湘妃竹地故事。
調息了一陣。默默坐在垂釣人身邊。
「祈然,你看你現在的手比我還冷。」少年輕輕拉過垂釣人僵硬地手。似乎用力了點。靠在竹的垂釣人滑進少年懷裡。少年擁緊了懷裡人,歎了口氣。「你看連這身子都這麼冷,都這麼冷茫茫大河叫忘川,氤氳水汽升騰成大霧。
霧中,重重峰巒時隱時現,那是神峰。
有滔天的火焰不時在霧中閃動,隱隱傳來淒厲的尖叫,這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有一方池,池水清亮卻又流動著五彩。「往生」兩字地圓月門金光四溢。
一座破舊的木橋,奈何兩字斑駁,每天都有人從橋上經過,不知多少歲月,這橋走過了多少人。
一火堆火焰熊熊,在奈何橋盡頭,位於往生,地獄的三叉路口。上架著口巨鍋,鍋裡的水沸騰著,叫囂著。一花白鬍子的老人不停的從鍋裡舀出湯,遞給從橋上走來的人。明明鍋裡滾著的是沸湯,盛到粗瓷碗裡,立馬變成溫溫的。一碗一碗,也不見這巨鍋裡地湯淺下去。煮湯的火日日夜夜躥騰著,也不見加柴,也不見它熄滅。
花白鬍子老人與往常一樣,盛了湯遞給橋上走來的人。手在半空舉了好久,卻是沒人接。老人不耐煩看著來人「後面還有人呢,你別檔著人家地路。」
「我不能喝。」來人搖了搖頭。
「除了去地獄,通往其他界的都必須喝這湯。」老人催道,「不要耽誤後面地人地時間。」
來人還是搖頭「我不能喝,我要等人。」
「又來個等人的,」老人狐疑打量了來人,「五年前來了個等人地,今年又來了個,等人的去那邊。」老人指了指三叉路口靠近奈何橋的空地,很多人在那裡分流,很少有踏進神峰之門的,大多在往生池排隊,也有去地獄的,只不過去地獄的都是被人押著的。
這片空地臨黃泉,隱隱有妖艷的花香傳來。來人尋找香來處,霧中五彩隱約,那是永不凋零的曼沙珠華。
空地不大,可是霧太大了。來人隱約看到霧中一個清雋的背影,面朝水汽氤氳的忘川,這人大概就是老人口中五年前來的人吧。
五年,在這奈何橋下,黃泉路邊等了五年,來人朝那背影又看了看。無奈霧太大,瞧不真切。
來人笑了笑,他沒這個心思跟人攀談。看向霧中的曼沙珠華,想著上面的那個人今天吃不到魚湯,想著那人淡薄糟糕的身子。搖了搖頭,還是不想了。只是看著霧中的曼沙珠華,靜靜地等。什麼都不想,只是等。他也不知等了多長時間,偶爾會看看空地上另一個等著的人。那人很安靜,很沉默,偶爾會低低歎息幾聲,大部分時間都是看著水汽迷茫的忘川。
奈何橋上走過的人穿著不厚的秋衣時,橋上走來一頭白髮少年。少年仔細張望著,似乎在打量這地下風景。
奈何橋的盡頭,他看見了燒湯的老人。少年狐疑道「怎麼會是花白鬍子老人,不是孟婆嗎?」
「孟婆早退休了。」老人隨口應著,遞上一碗湯。
「那這湯叫什麼?」少年接過,問道。孟婆在的時候叫孟婆湯,孟婆退休了叫什麼?
「孟婆湯。」老人道。今天奈何橋上來的人很少,少年身後沒有人,老人也不急。
「怎麼還是孟婆湯?」少年把湯端到鼻下嗅了嗅,「沒什麼味道啊。」
「孟婆幹這活時間干的最長,閻王特命這湯叫孟婆湯。快喝吧,喝了好趕時辰上路。」
少年卻把碗放了下來,問道「老人家在這工作了幾年?」
「問這個幹什麼。」老人想了想,扳著手指,「好像是一百七十九年,不對,應該是一百七十六年,啊,好像也不對,大概一百七十多年吧。」
少年面有喜色「那敢情好。老人家,這幾年經過奈何橋的有沒比較特殊一點的人啊?」
「特殊?」老人皺了皺眉,「前陣子有一個沒喝湯,說要等人,好像五年前也有一個也沒喝湯,也說要等人。」
「哪裡,他們在哪裡?」少年激動地抓住老人。
「在那邊,橋下就是。」老人奇怪地看了少年一年,騰出手指明方向。
少年連聲道謝也沒,直接放下手中湯碗,奔向老人指的方向。
一步步走進空地,一步步慢了下來。
他看到了多年不見的背影,靜靜地看著忘川水的背影。
年低低喚了一聲。
背影顫抖,很緩很緩轉身「鑰,是你嗎?」看著發如雪,顏勝雪的少年。走過去,執起少年雙手,「怎麼弄成這樣?」
少年眨了眨眼「被一個人害的。」
等了很久的人不說話了,很緊很緊地擁少年入懷,聲音低沉地暗啞「鑰,對不起。」我不接受。」少年咬著牙。
等了很久的人唯有更緊地抱住少年,恨不得揉入骨血,合二為一。
擁入懷的不僅是人,不僅是人……
「阿鑰。」大霧中出現一個人,走的很近,少年認出了,等了很久的人也認出了。
「祈然。」少年出了懷抱,一雙手卻還是被人緊緊握著。
「明亦?」
「清,他不是明亦,是祈然。」
等了很久的人沉默後微笑「謝謝你照顧鑰,在我不在的日子。」等了很久的人從兩人之間看出什麼。
「他就是清珂?」來人仔細打量等了很久的人,看到兩人十指相扣的手,緩緩收回目光,微微一笑,「等到阿鑰了呢,那天我沒釣上魚,對不起。」「祈然。」少年覺得呼吸沉重,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卻只道出了很輕很輕的三個字,「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來人笑的幸福,幸福底下是憂傷,「我已經很滿足了。」笑著的身影一點點隱入大霧。
這生求的半世情,已足夠。
曼沙珠華,氤氳的霧氣飄渺。多少個日子,這片妖嬈的曼沙珠華上空,映現著白髮少年的一顰一笑。
來人緩緩走向盛湯的老人,他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他會控制不住地去抱少年。
笑著,尋找著曼沙珠華上空白髮少年的身影。笑著,笑的眼睛裡的霧氣化成水,滾落進洶湧卻無聲奔騰的忘川!
「等到人了?」老人遞上一碗湯。
人一飲而盡。
九泉孤寒,前塵已遠,恩怨情仇,來世方休!
(完)
忽忽,這回真沒結局的結局的結局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節更多作者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