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就覺察到不對。眼前這人,與明亦相貌幾乎無二,但氣質完全不同。明亦是平易近人的書生氣,眼前這人卻是冷漠傲然。
他認錯人了,不由垂了眼色。雲霄宮少宮主祈然打量著階下人,很滿意雲鑰的開口,即使是他不能理解的兩字,「這把劍從何處得來?」手一招,劍凌空。微微冷笑,「雲霄宮是這樣搶劍的嗎?」年輕人不答反問。
卓識,護法徐起,老三等一干人屏住呼吸,沒有人敢頂撞他們的少宮主。手下不對,錯把閣下當作盜劍的賊人劫來雲霄宮,先替他們向閣下道歉!」祈然嘴角竟掛著一抹笑。
卓識呆了,徐起愣了,老三張大了嘴,大殿其餘宮眾都訝然。祈然竟然向一個平凡少年道歉,竟然笑,三伏天散發的氣息都可凍死人的祈然竟然會笑。
年輕人微微一怔,這一笑,更像北疆那個少年。想起了明亦,想起了那人。真是天意,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相似之人,明亦死不瞑目,向他來復仇了嗎?明亦喜歡清珂喜歡的連命都捨了,清珂死了,明亦他在下面也傷心,也不安了嗎?讓他遇到這麼個相似的人,來提醒他,來責怪他害死了清珂。
雲鑰臉色一黯,心揪作一團。
他逃離了皇宮,逃離了那人住的地方,他逃離著他的一切,卻又為何每個午夜夢迴,他會見到他溫潤的身影。或在風鈴殿月湖畔,或在北疆大雪中,或在他和他的家裡。他。逃避不了他地心啊……
逃不了是折磨,逃了也是折磨。
明亦。你在下面沒有找到他嗎?讓我遇見這麼個人來提醒我,是我害了他!幾百年來的血咒為何要他來承擔!只因為我喜歡他,就把所有的苦果都讓他一個人受了!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我卻是選上了他,幾百年前地恩怨要讓無辜的他來還?
罷了.wap,更新最快.既然找上了他,明亦,就讓這與你無二地臉時刻提醒。誰說過能感到苦的都是活著的人,就讓這苦伴他到盡頭,誰叫他失去了他,誰叫他害了他……還來就是!」雲鑰淡淡道。非鳴吟。」祁然手中的莫吟顫鳴不止,「非鳴真該入世了。」轉頭看向雲鑰。「這一路讓閣下受委屈,雲霄宮禮該踐酒賠罪。」
雲鑰沒有拒絕。蟲鳴不絕。
雲霄山的桃花開了。人間四月芳菲盡,這山中桃花才剛盛開。雲霄宮籠在煙霞一般地桃花中。淡淡花香飄悠山間。
雲鑰留在了雲霄宮。那次踐酒後。雲鑰望著滿山煙嵐「我可留在山中?」
那位冷漠的男子再次笑了。
朝露未退,新陽初上。
山中林間灑著一柱柱迷濛的光。在濕氣的地面形成一圈圈光斑。水汽蒸騰,迷幻出七彩。
砍竹聲清脆。一個普通的少年掄著斧子上上下下,不知疲倦,神態竟似癲狂。,我這雲霄山的竹子怕都不保。」祈然環臂依在一顆桃花樹下。
雲鑰一怔,回首看去,身後砍下的竹子數不清了。
收起斧子,搬起就近的竹子就走。忙?」祈然挽起袖子鑰拖著竹子走過桃花樹。
祈然一笑,依然搬起了竹子,跟在雲鑰聲後。
竹枝曳地聲一路。
雲鑰不知道清珂喜歡什麼。清珂知道他喜歡喝冰淇淋香味的凜香花茶,知道他喜歡吃甜品,知道他喜歡胡鬧,知道他喜歡冬天卻又怕冬天,幾乎知道他所有地一切。他卻不知道清珂喜歡什麼,將軍府邸種著的花是他喜歡的陳菊,書房裡掛著地畫是他的塗鴉。清珂幾乎什麼都會,武功好,知兵法,騎射佳,彈地一手好琴,吹地動聽簫聲。他只知道清珂擅長這些,卻從來問過他是不是因為喜歡這些而去練習他們。
那場郊外的大雪,清珂撫著他地臉說,「鑰,我喜歡你,喜歡你,很喜歡你……」除了喜歡我,你還喜歡什麼?
他只覺得他的清珂像侯府裡的那片竹林,清雋高雅。他的清珂會對他笑,笑的不惹塵埃。他的清珂會擁著他看窗外飄雪,溫潤身子散發的暖意驅走他的冰冷。他的清珂,他的清珂,已離他好遠好遠了……
一個人過日子,這白天黑夜竟是這麼長,時間彷彿停滯般,不會流逝。雲霄山中幾個月,他開始複習清珂教他的蕭曲,他開始在他住的小院落裡種植大片大片的竹子。他開始希望午夜夢迴,竹林深處,那人與他簫聲相和。卻是夜夜難眠,竟連一個夢也不給他!
竹枝一個顛蕩,跳過一個石級。他住的地方到了。
他住在雲霄宮偏僻的一個院落,很安靜,很少有人來打擾,除了雲霄宮少宮主祈然。他可以有很多時間來回憶,回憶和清珂在一起的五年繁華蕭索。他什麼都沒了,他只有回憶。有回憶,也夠了。
這副被糟蹋的差不多的身子在回憶模糊前會靜靜睡去。然後他可以去找清珂,可以笑著跟他說,我聽你的話,在上面念了你這麼多年,才來找你。以後你不可以再拋下我,不可以擅自做決定離開我,更不可以食言。他在上面念了他這麼多年,他很苦。念,或是愛或是恨!以後他要纏著清珂,緊緊纏著,再也不放。
只是,到了下面,他真的能找到清珂,能找的到他嗎?沒來,你這都成竹山了。」祈然看著滿院青竹。隨口應了聲,雲鑰放下了竹子,回身又去搬。
祈然微微皺眉,緊走幾步,跟上雲鑰。雲霄宮中的人都在說少宮主這幾個月變了好多,似乎換了一個人。變的會笑,會為人考慮,會開玩笑,跟以前冷若冰霜的人完全不同。祈然知道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年輕人。
這麼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卻牢牢抓住他的視線。
第一次看到他,身形纖瘦的他被蒙著雙眼,很沉默,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沉默。
這樣一個人會是盜雲霄宮非鳴劍的人?
當他接觸到下屬送上來的劍,一股異樣自心裡湧起,這不是他熟悉的非鳴劍的溫度。
非鳴雖為雲霄宮鎮宮之寶,他卻是從小拿著非鳴練劍。他老爹說等到他接任宮主之位時就把非鳴傳給他作為他佩劍。前幾月,在他接任宮主之位的前一夜,非鳴劍被盜。急著追尋非鳴劍下落,這宮主交接也就耽擱下。
與非鳴一般無二的劍身,有著不屬於非鳴的寒冷。他隱隱想起了另一個名字,卻是確定不了,請教了他閉關的老爹。果然如他心中所想一致,雲霄宮屬下帶回來的劍不是非鳴,是莫吟,與非鳴同時出爐,有大陸第一鑄劍師鑄造的莫吟他想到了那個沉默的少年,被關在牢獄裡的少年。雲霄宮說什麼也是江湖三宮之首,在江湖赫赫有名。莫吟再好,再關係多大秘密,劍始終不是他的。
第二次,他見到了沉默的少年。看到自己時,黑眸異彩大現,聽著少年低呼「明亦「兩字,隨即又陷入死灰,心竟有點捨不得這麼漂亮的眼睛變的沒有光彩。他笑了,笑著向他道歉,心底裡只是希望那雙黑眸湧起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