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寒風呼呼的從耳邊擦過,連空氣中都開始瀰漫起殘酷的味道,我以為我站在這裡,馬上就要見證一場大胤開國來最慘烈的宮闈廝殺。永郡王面上的表情我看不清,生在帝王家早已拋卻了親情,他站在這裡又是為誰而戰,離得紫宸殿的那個寶座這樣近,難道他就一點不想上去坐一坐嗎?我發現其實自己一點也不懂他。
「王爺!」便是在雙方對峙之時,卻聽正陽門內傳來一聲女子的喊聲,只見一名紅裝女子穿過重重守衛,從正陽門內狂奔而來,此人除了寧若還會是誰,原來這就是她今日偷偷進宮的原因啊,我想原本永郡王一定為她做了妥善的安排,只是這個小女人卻並未乖乖聽從。
絲毫不理會永郡王的詫異,寧若就那樣張開雙臂面朝皇甫浮竹擋在了永郡王的戰馬前「什麼國家大事江山社稷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們要從正陽門進去便要從我與王爺的屍身上踏過去,我是一個婦道人家,我只懂得保護我的丈夫,替他守住他想要守住的東西。」從沒想過一向文質彬彬的寧若會有這樣的勇氣擋在千軍之前,她抬頭望向我時,那種眼神我看不透。依稀又想起木蘭圍場中與寧若的那場賽馬,她明明是那樣的身子,明明知道自己會輸卻還要堅持下去,她的執著興許只是因為她太在乎了吧。
永郡王下得馬來對寧若說了些什麼我不得而知,他只是緊緊將寧若擁在懷中,而後將寧若一把拖上自己的戰馬,高舉起戰刀「將士們,咱們生死與共.更新最快.為了大胤的江山社稷拼了!」儘管永郡王的鐵騎各個都是訓練精良,但皇甫浮竹的禁軍明顯在數量上佔了極大地優勢,遠遠的我甚至已看到了他面上輕蔑的笑。
劍已出鞘。今日地正陽門注定是要血流成河了,我閉上眼不忍再去看。身旁的容貴嬪也是緊握著我地手,然而良久卻並不曾聽到兩軍對壘的廝殺聲,取而代之的是整齊的腳步聲,禁軍的隊列開始有些混亂,鐵騎軍地視線為禁軍所阻一時間也是理不清頭緒。然而永郡王卻是加倍警惕起來,原本他的鐵騎就在數量上少於對方,如今來的很可能是對方的增援部隊。然而我在城樓上卻是看得分明,眼下正有一支身著藍色鎧甲的步兵從西邊朝著正陽門而來,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披藏藍色大氅駕於黑色戰馬上,這支部隊的大旗上三個大字赫然醒目——並肩王。
看來永郡王與大哥已然是說服了這位並肩王出山,如果此次率領步兵前來的是榮親王世子,那即便是永郡王的鐵騎恐怕也守不住皇宮了吧。這其中地細枝末節我相信總能有人來告訴我的。皇甫浮竹的禁軍在永郡王與並肩王地內外包抄下很快便敗下陣來,或者說像皇甫浮竹那樣的人,在這樣地情勢下自然沒有再多做抵抗。他斷不會為了他爹那個可笑地理想而在這裡犧牲了自己。
然而最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當並肩王地步軍收拾完戰場後。在他們身後又出現了一列車駕。整支隊伍統一是明黃的色調,完整的一副天子儀仗。景桓?我也是迫不及待的奔下城樓。這些日子以來內心裡的惶恐此刻正被一種莫名的喜悅所取代。
當我走下城樓時,鐵騎兵紛紛下馬行禮,而步軍也是跪了一地,我稍稍提起裙擺為的是能再走得快些,然而就在我即將靠近景桓的車駕時,最前方的大哥卻是攔住了我,他衝我使了個眼色,我雖不明白卻也不再堅持。
待景桓的車駕行至正陽門前,將士們三呼萬歲的喊聲徹貫長空,大胤的王這座皇宮的主人安然歸來了,我知道的我從來都是知道的,景桓答應過要陪我守歲,陪我看新年的煙火,他不會食言的。
「青寒,也讓菀郁一道上來吧!」這是在離開眾將士的視線後,自車駕中傳來的一聲虛弱的聲音,我心中一驚,立刻上了馬車,映入眼簾的是景桓那張鬍子拉碴又略顯蒼白的面孔,沒來由得一陣心疼,明明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我同時也詫異於自己的這種心情,在懷了孩子後漸漸發現對於景桓更依賴了,平日裡也更多了幾分期盼,不能說是愛只能說是憐惜,我也同樣憐惜於他生在這樣的環境中,自幼便是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宮鬥,他也分不清誰是真的對他好,這樣的人生未免太過悲涼,我不知道在夜深人靜時,他會不會也有我這樣的感慨,如果有來生,定要生在村野鄉間,離得皇宮越遠越好。
就在方才上馬車時,瞥眼望見城門下永郡王與寧若再次相擁,如果說在木蘭圍場的那個夜晚是一場終結,那麼今日正陽門下便是一場徹底的告別,告別我埋藏在心底的幻夢,告別後院的那一片執念。我還是我,那個暮菀宮裡期期艾艾等著夫君歸來的小女人,那個即將要成為菀妃的赫連菀郁。
馬車中,景桓即便只是微微挪動一下,都會聽到抽氣聲,我緊張的握著他的手「他們究竟是怎樣保護景郎的,怎麼會傷成這樣。」從方才開始景桓便是一直按著肋下的位置,想必傷口便是在那裡了。
「朕以為再也看不到朕的郁兒了,朕不畏懼他們的行刺,那一刻只是覺得有一些惋惜,那時朕只是遺憾,不能給郁兒一份完整的愛,連白頭到老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安順替朕擋了一下,也許朕當真是要爽約了,不能陪著郁兒守歲,也不能再陪郁兒看新年的煙火了。」我從沒見過這樣子的景桓,他的嘴唇白的嚇人,而這一番話就好像在交待後事一般,我惶恐起來,伸手輕輕壓在他的唇上。
「景郎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郁兒知足了,真的知足了。只要在景郎的心裡頭能給郁兒留著個位置,郁兒就心滿意足了,景郎莫要再說了,不然真是折煞了郁兒了。」
即便我那樣寬慰著景桓,即便此時此刻我能夠確信他心中是有我的,但我卻依舊清醒的認清,這個紅顏的戰場,縱然千軍萬馬,又有誰能夠始終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