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次的問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然而換來的只是悶在心底的回應,當喧哥哥轉身離去的剎那,內心中卻立時又空蕩起來,那個曾經我以為最瞭解我的人,他看不到這裡的殘酷卻只清晰望見了我的齷齪,就算如他懂我,也未曾瞭解,我還能怨誰?
沉寂的夜空,這一路冰冷的空氣游離在我週遭,行至凌煙閣前我停下了步子,或者長久以來一直未曾改變的也只有這個地方了吧,四季如常。無論遇到了什麼只要你站在這裡,心情便都會平復下來,感受著這一種靜謐的蒼涼。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晚來打擾陸昭儀,不想當我進到西廂房時,陸昭儀正端坐於廊下,抬頭望著天際那一輪朗月,今日的她看來格外精神,與那天臥在床頭那個氣若游絲的她判若兩人。月光下陸昭儀的眼亮閃閃的,那種守望的眼神卻叫我好生羨慕,事到如今我想知道還有什麼事是能夠令我有所期盼的。
「姐姐,你身子剛好怎麼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坐在外頭,也不怕著涼嗎?」我解下斗篷正要給她披上,她卻是拒絕了,拉著我朝屋裡去了。
縱然屋內有暖爐,但也不比外頭好多少,陸昭儀雖然看上去精神不錯但面色很差,原本瘦小的臉更見瘦削,直到進得屋內我才看清,她那雙亮閃閃的眼睛已經深深的陷了下去,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直覺她像是一朝便憔悴了下去。
「聽聞妹妹如今也是身懷六甲,又怎會在這般天寒地凍的夜出來門來呢?茲事體大,妹妹還是要多當心著點身子.wap,更新最快.我在這裡很好,真的很好。」陸昭儀的傷風似乎還未見好轉,說話間歇還是止不住地用絹帕擦拭在鼻尖擦拭。「外頭發生了些什麼,我並不清楚。早前就對你說過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先學會殘忍,相信如今你一定做得很好,不要懷著歉疚的心情,也不要去想這麼做究竟對不對,這世上本就沒有誰該一直為誰犧牲的。你不是聖人,你只能先保護自己。」
曾經陸昭儀痛恨著成為了我地影子,曾經我們彼此疏離,但我們始終相惜,或者我和她相像的不僅僅是外表,所以在遇上煩心事地時候我更願意來找她。正在我揣摩著她的這番話時,卻只見她伏倒在桌上,打翻了茶盞淚流滿面,我實在想不出任何能令得她變作這樣的原因。但她之後更為瘋狂的舉動卻令我震驚,似乎在極力克制著自己卻又無處發洩,陸昭儀緊攥著桌布口中喃喃著給我藥給我藥!
在喝下參著一些白色藥粉的茶水後。陸昭儀果然平靜了下來,縱然是寒冬臘月她地額角也滲出汗來。興許是注意到我詫異的目光。她將頭微微瞥過再不說話。
「為什麼會這樣?那個白色的藥粉究竟是什麼東西?」雖然心下隱約猜到了幾分,但那種東西可不是輕易就能弄得到的。何況是在深宮之中,「你不要騙我,如果你還想見到他,就必須先保重自己,我只想幫你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
陸昭儀怔怔的望著我,那原本黯淡的眸子瞬時變得如琉璃般透亮,只是因為又提到了那個人嗎?這樣的糾結我不懂,怎樣的情懷我也無法體會,在她的愛面前我這樣卑微……
走出凌煙閣時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雪,那些晶瑩剔透地小雪花輕輕落在我的鼻尖,涼涼的。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一個女流之輩怎能用如此平淡的口吻說出自己沒有多少日子了。她說從喧哥哥第一次去給她看診時,就已經從他口中得知了這樣地訊息,因為傷寒實在拖得太久加之凌煙閣內條件如此惡劣,那時陸昭儀地癆病就已經很嚴重了,而喧哥哥唯一開給了陸昭儀的藥便是了那一包包白色藥粉——禁藥五味散。
此藥能夠麻痺人地神經,使得患病的人能夠暫時減輕疼痛,然而正因為此藥的副作用極大,容易使人產生幻覺並且一旦服食便極容易上癮,是以在大胤是一早便被禁止使用的,喧哥哥是想給陸昭儀的生活留下最後的歡愉嗎,至少在她走的時候不至於痛苦。
陸昭儀告訴我說,其實她並不畏懼死亡,她知道這一輩子都再走不出這道宮牆,而她也不希望那個他會有一天來到這裡,當他走進這所皇宮時也便是變作戰俘的那一天,這也是她所不願意看到的。或者唯有一死,靈魂才能夠飛越千山萬水,才能夠回到那個夢縈魂牽的故土,才能永生永世陪伴在他左右。
但陸昭儀沒有拒絕喧哥哥的好意,她告訴我她不能自私的令所有關心她的人傷心絕望,我知道那其中也包括了我。今夜她告訴我殘忍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她說在皇宮之中並不需要對任何人任何事懷抱歉疚,這些話我雖然一早已聽茗曦說過,然而從陸昭儀中聽到,內心卻沒來由得覺得一陣心安,人格有名,無需強求也無需惋惜,或者我也應該同陸昭儀一般平靜的等待著她的死去吧。
一夜無眠,已經不再會為姐姐的事而感到抱歉了,天亮以後這個宮裡一定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現下皇甫聞人定然已經感覺到景桓對他將要有所動作了,既然上回被君瀲灩聽到他在醉夢樓與段天樞商量著,一些有關利用景桓的身世做文章的計劃,如果這件秘聞一旦被公佈勢必會在皇室中引出另一場糾葛。如今姐姐的肚子是假的,而我腹中的小兒待到落地為時甚早,如此太后更能以穩固江山社稷斷了底下那些有異心人的想念為由,將過繼永歆一事再度提起。
眼看著年關將近,然而宮中卻絲毫感受不到歲末迎新的感覺,興許連底下那些奴才們也嗅到了一絲絲異樣,這宮裡似乎很快就要有一場大騷動了吧。明朝還得早些去跟太后請安,今夜未回到慈安殿一事也對她有個交待,並且關於玉姐姐的事那些個表面功夫我還是要做足的。
夜深了,雪下得愈發大了,如果白雪能夠徹底融化去這地方的骯髒,而不僅僅是掩蓋那該多好!真希望有一天睜開眼,發現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夢醒之後我還是我,還是那個永遠長不大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