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雖有些風,但午後那片難得的溫煦陽光卻令我貪戀不已,推開窗任陽光肆無忌憚的灑入房內,囑了茗曦不用伺候著,鋪開紙案草草落下幾個字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是怎樣深入骨髓的懷戀,才能懷念如斯?我原以為能夠將對碧兒的歉疚藏得很好,但每當只留我一人的時候,便陷入了無邊無盡的想念中去,對於喧哥哥提出的冥婚,我想了很多榮皇后說得對,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郁兒!」我一驚,手一抖筆就順勢跌落在紙上,方纔所寫的那卷小詩也算是毀了,景桓背著雙手朝我走來關切的問道,「你在想什麼,這樣出神,看看朕給你帶來了什麼?」像是變戲法一般,他從身後掏出一盞做工精美的宮燈置於桌上,燈面上的女子一襲耦合色宮裝於花叢中翩然起舞,女子的一顰一笑竟與當日的我有幾分相似,我捧起紙燈倒真真是歡喜「倒是叫皇上費心了,臣妾謝過皇上,這燈看著倒不像是宮裡師傅的手藝。」
「呵呵,郁兒好眼力啊,當日郁兒在夢東園內翩然起舞的樣子,朕一直不能忘懷,這才囑了伊犁去尋京都最好的紙燈師傅做了這盞燈,只是縱然畫得再好,也是繪不出郁兒當日的半分風采神韻啊。」景桓執起我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是現今這個執起我手的男人會陪著我一起到老嗎?念及此心中一片荒蕪。
「皇上說笑了,如此精緻的宮燈真是叫郁兒愛不釋手呢,不過總覺得這燈像是少了些什麼一樣,若是燈面可以轉動,遙遙望去面上女子宛如在跳舞那該有多好玩。」
「郁兒真是同朕想到一塊去了,只是這又有何難,就看朕給你露一手吧!」就只見景桓喚了茗曦去取了蠟燭來,隨即又拿過張白紙信手做了個紙制扇葉,置於蠟燭上方,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看來是如此嫻熟。待蠟燭點然後,宮燈便轉了起來,而扇面上的女子看來竟似真真舞動了起來,一旁的小蠻與茗曦更是看得興致勃勃的。
「飆輪擁騎駕炎精,飛繞間不夜城,風鬣追星來有影,霜蹄逐電去無聲。秦軍夜潰咸陽火,吳炬霄馳赤壁兵;更憶雕鞍年少日,章台踏碎月華明,原來世上真有此燈。」景桓說這是走馬燈,與孔明燈的原理相仿,不曾料想一國之君的他竟會對這些小玩意上心。
「說是走馬燈似乎也不太切題,不若就叫它『相隨』吧,朕這幾日的確很忙,或者會很少來陪郁兒,但這盞燈亦代表著朕,郁兒寂寞彷徨之時望見此燈,便猶如朕在你身邊一樣。」我順勢靠在景桓肩頭,聽他輕輕說著只要朕在郁兒便無需再害怕什麼,君無戲言我寧願相信他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哪怕僅僅是在這一刻用來麻醉自己。
用膳時景桓頻頻放下筷子,似乎對這一桌佳餚絲毫提不起興趣,這些菜式都是茗曦照著往常,皇上讚不絕口的幾個做的,難道皇上是因為吃慣了碧兒做的?
「皇上……」我輕輕喚了一聲,他這才恍過神來,揮了揮手屏退眾人「看著這盤櫻桃肉朕也想起了碧兒,朕原以為她畢竟是一介女流,想是還不至心狠如斯。」
「逝者已矣,皇上定是不知吧,其實郁兒也是會做那道菜,改日就讓臣妾親自下廚為皇上烹調吧,但皇上今日已勞累了大半天,不吃東西怎麼行呢?」我於是提起銀筷往景桓碗裡夾了些,他卻動情的握住了我的手「郁兒,朕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和他們不同,往常朕若是在別的宮裡留膳,那些妃嬪們無不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連皇后也是一樣的。卻獨獨你,朕覺得同你坐在一起,感受到的是一種溫情,是家的感覺。」
他貴為一國之尊,聽膩了三呼萬歲,見慣了去曲意逢迎,然而縱然是眾星捧月般的生活,卻絲毫感受不到家的溫暖,所謂的皇室大家庭充斥著的也不過是爾虞我詐,他們眼中所看到的不過是紫宸殿那個高高在上的寶座,念及此不禁要為景桓低歎一聲。
他站起身,縱然我好生勸說,他也是不再提起碗筷,他起身望向窗外輕輕歎了口氣,我走至他身旁牽起他的手,淺笑著說道「景郎可願陪郁兒去畫舫上坐坐。」聽得我這樣喚他,他顯然是一愣神,隨即又回轉頭來溫柔的捏了捏我的鼻子「秋風寒涼,娘子可得對穿件衣裳。」
我雖未到過杭州西湖,但望著畫舫前那一汪靜謐的湖水,想是被冠上天堂之水的西子湖,定是別有一番風情的吧,夜幕下的小西子宛若一名淡妝梳洗的少女般平靜,湖邊長廊裡的點點燈火倒映在水中,間歇還能聽到頑皮的小魚躍出水面的聲音,坐在畫舫中欣賞著如此夜景,當真是令人心曠神怡,彷彿那些爭鬥喧囂都已離得自己很遠很遠了。
「今日景郎已歎過五回氣了,是何事擾得你心緒不寧,也不知郁兒可否為你分擔。」我開始把玩起昔日陸昭儀差人送來的景德鎮茶具,這幾日我也隨著茗曦學起了工夫茶,茗曦說工夫茶是一種融精神、禮儀、沏泡技藝的茶道行事,可以怡情可以養性,興許陸昭儀送了這一套茶具給我,也是有這份意思的吧,雖然自從我搬離了秋浣宮二人間顯得生分了些,但她總是這樣默默的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給予安慰。
「近幾日來,天天都是南疆傳來的戰報,南詔國也太不將我大胤放在眼裡了!」早就聽安順說了這幾日景桓因為南疆戰事而常常就在上書房呆一整個晚上,南詔,那不是陸昭儀的故國嗎?
「既是國家大事,郁兒便不多問了,以免給人落下個後宮干政的口實。」我輕笑著將第一道茶遞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