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槿蘭,乾興三年入宮同年被冊為宸妃,其父皇甫聞人乃是大胤朝兩朝元老,曾隨先帝馳騁沙場,如今更是身居宰相這一要職,其兄皇甫鄄手中握有調度禁軍的虎符,這些都是先帝在世時便賜予的榮華。聽著皇后似是自言自語的念叨著,我的心也一寸寸涼了下去,漸漸開始瞭解皇后為何不在這件事上深究下去,一旦牽扯到宸妃,恐怕此事絕不會如此了事。
邁步走出來鳳殿,當聽到皇后口中的這一切時,我的腿似是灌了鉛一般,一步都邁不開去了。庭院中一片春色正漸漸退去,一地落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秋色漸濃,後庭中那片錦紫蘇也開始有了凋敗的跡象,無論我如何小心謹慎,始終敵不過秋風,始終擋不住落花。
當安順喜沖沖的小步跑進夢東園,我心中也未免一緊,或許是當時他宣旨,將我禁足於凌煙閣的印象太過深刻了吧,不知如今景桓又將如何處置我,自凌煙閣中出來也有些時日了,但他從未來看過我。前些日子聽說他寵著宣嬪,如今又會是誰呢?既然這樣待我,又為何強留我在他身邊呢。
見一屋子的人都分外緊張,安順笑著道「菀主子寬心,這回是好事!」……
曾以為這輩子我都沒有機會再踏出昭慶門了,景桓的心思實在令人難以琢磨,莫怪人常道聖意難測。儘管碧兒哭著喊著要跟來,我還是令她留在了夢東園中,這回皇帝竟下旨允了我可以回家去看看雙親,爹爹的凱旋終於給了我出宮喘息的機會。
下了馬車,我怔怔的望著「赫連府」三個字,眼中噙著淚,我拚命拚命想要忍住,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興許是聽得門外馬車的聲音,杜全跑來開了門,興許是沒曾料到是我,他也當下愣在那,然而隨即便回身大喊著,跑進內廳去了「老爺,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這小子還是那麼沒有長進,我將眼角的淚輕輕拭去,快步踏入了赫連府,我的家。
「我的郁兒,我的郁兒……」娘親說不到幾句話便抱著我放聲哭了起來,爹爹也是一張哭臉,只是礙於面子了麻煩。郁兒,這些時日來,你可還安好?」爹爹平靜的語氣卻叫我心中一酸,那一句「可他只靜靜坐著,望著我們母女。我的娘親本不是這樣失儀的人,而今卻也足見她對我的記掛,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她扶著我坐下,「郁兒你怎麼回來了,你這丫頭莫不是偷跑出來的吧,你表姐穿來消息說你被禁足於冷宮中,你可知那一刻為娘的心都碎了,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改明兒要你爹爹上個折子去把你要回來,後宮本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胡鬧,你這話也是隨口能說的?也不怕給郁兒添了麻煩?」爹爹平靜的語氣卻叫我心中一酸,可還安好?我情願自己不是什麼多羅宗姬,真真後悔當初為何不逃,也好過與那一干女人勾心鬥角。
「爹爹、娘親請放心,郁兒這次回來省親是得皇上允了的,只是不能呆久明天一早便要回去。」
「郁兒,聽說皇上要封了你做貴人,對別的女人來說或者是無比的榮耀,然而我家郁兒的心思,為娘是清除的,娘親還是那句話,你若不願沒人能強了你。」這就是我的娘親,她的骨子裡留著絕不屈服的血液,只是我卻不能真似她說的那般去做,我並不只是赫連菀郁,我的肩上背負著赫連家所有的性命與榮華,一個行錯踏遲便是萬劫不復。
晚飯後,爹爹親自掰了月餅遞給我,我接過一口一口送入口中,這才意識到今日原來正是上燈節,望著爹爹眼角的皺紋,這次從西關回來他似是突然老了許多,原本若隱若現的銀絲,如今卻如春日的草般飛長。我低下頭去,不忍再看。
「娘親,郁兒想去集市走走,今日外頭定是格外熱鬧。」
「郁兒怎這般糊塗,如今雖未被正式冊封,但你畢竟也算是那後宮中人,怎可在集市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隨意走動。」娘親的語氣異常堅決。
「由得她吧,只是出門的時候換身衣裳,多帶幾個護衛,對了叫杜全也跟了去。」爹爹倒是一反常態。
仙鶴街兩側掛滿了紅紅綠綠的紙燈,沿街的小攤上也是坐滿了人,小販們的吆喝聲襯得此處格外熱鬧,秦河上只見姑娘們輕輕將各自做的蓮花燈擺在河面,誠心許下心願覓得良人,倘若哪男子有幸拾到蓮花燈,或許便是那姑娘命定的有心人。我於是也起了興致,輕一腳淺一腳的走至河邊,見我饒有興致的觀賞著這些蓮花燈,身旁一名衣著艷麗面抹濃妝的女子遞過一盞蓮燈來。她那輕浮的眼神,艷麗的裝扮,分明是個風塵女子,原來不論再低賤她也終究是個女人,心中也是存著些許卑微的期盼。見我有些許遲疑,她笑著將蓮花燈塞入我懷中,身後那些護衛見我蹲在河邊,一個個靠攏過來「小姐,河邊危險,腳底下可要留神。」
「原來是官家小姐呢,如此良辰美景你卻雙眉緊鎖,可是你爹娘要逼著嫁了?」她朗聲笑了出來,「你即便不願,也就受著吧,反正一輩子說長也不長,總好過我這樣。」不等我接話她便起身離開,臨走時神色肅穆的望了眼湖中心的蓮燈。
我輕輕將蓮花峰推入水中,人生不得意之事十有八九,看著漸行漸遠的蓮燈,我自嘲的笑了起來,我的良人怕是永遠拾不到這蓮燈了吧。身後那些緊隨著的護衛著實討厭,我憤憤的瞪了杜全一眼,杜全則是對我抱以無奈的一笑,我知道那都是爹爹的意思,但這一晚上若就這樣度過未免可惜,在宮外的最後一個上燈節豈可如此虛度?仙鶴橋上閃過一個身影,我想那一定是幻覺,是我念他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