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個雨夜起,薩爾圖便要求哲別允許他正式進入軍隊,哲別雖
然意外,但卻正中下懷,自然樂滋滋的委以薩爾圖重任。
薩爾圖知道哲別的心思,塔塔兒餘下的四個分部一直是成吉思汗的心腹大患,如果想統一草原,就要先將這四個分部連根撥起,然後再徹底打擊金國勢力。當然,成吉思汗的野心並不在於此,將草原統一後,他要引兵直攻向中原,將全天下的國土都劃到他「成吉思汗」的名下他才會覺得滿足。
薩爾圖千方面計的尋找著察合塔塔兒分部所藏匿的地方。在四個分部裡,察合塔塔兒是最與世無爭的一個,他們安靜的生活,安靜的繁衍生息。但,哲別說,成吉思汗最怕的,就是他們這樣繁衍生息下去的後果,一旦驍勇善戰的塔塔兒族人人丁興旺起來,那麼就等於給了他們可以反抗的機會,所以一定要斬草除根!不給塔塔兒人以喘息的機會。
薩爾圖,這個可憐的孩子,在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烏仁圖婭,他抱著遊戲的態度,指揮著軍隊不斷的襲擊烏仁圖婭的部落。縱然草原人逐水草而棲,遊牧著生活,但薩爾圖總能尋得到他們的蹤跡,並且發動再一次的攻擊。
薩爾圖終於與烏仁圖婭進行了第一次的正面交鋒。那一次,薩爾圖接到烏仁圖婭率兵與哲別的一支分隊開戰的消息,立刻帶領一隊精兵前來助陣。遠遠的便見烏仁圖婭的軍隊已然將哲別地分隊打得落花流水,甚至連將士的首級都已經取下了。好一個烏仁圖婭!薩爾圖由衷的哈哈大笑,這個對於殺戮早已經沒有了罪惡感地年輕的薩爾圖那好勝地心裡充滿了興致,他指揮軍隊左右包抄烏仁圖婭。頃刻間將烏仁圖婭那本來已經獲勝的軍隊打得七零八落,死傷大半。
薩爾圖的手下活捉了烏仁圖婭。這個烏仁圖婭,這個已經成長為一個美麗嫵媚的女子的烏仁圖婭。如同一隻張牙舞爪地小母狼,讓士兵甚至不敢靠近。薩爾圖的手下打算將烏仁圖婭綁了送到哲別面前領賞。卻被薩爾圖制止了。他慢慢的走近烏仁圖婭,笑嘻嘻的看著她。
烏仁圖婭顯然已經忘記了薩爾圖是誰,也難怪,當年她所看到的是一個又髒又臭的小叫花兒,而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則是一位高大魁梧而又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了。烏仁圖婭依然那麼驕傲,那麼高高在上,她絲毫沒有落難了的落魄和落在敵人手裡地畏懼,她挑著高聳的娥眉,不服氣的盯著薩爾圖。薩爾圖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烏仁圖婭,她的眼睛依然那麼明亮,額頭光潔,嘴唇性感而飽滿,銀白地袍子沾著鮮紅地血。像是一朵朵盛開在她衣襟上妖嬈的花朵。薩爾圖地目光在烏仁圖婭的臉上遊走,一股莫名的情感卻在薩爾圖的心田里四處亂撞,讓他自己都有些難以駕馭。
烏仁圖婭恨恨的「呸」了薩爾圖一口。以一種草原人特有的侮辱敵人的方式咒罵薩爾圖。薩爾圖只是樂呵呵的笑。
他做了一件令烏仁圖婭、令他自己都詫異的事情,他放了烏仁圖婭。並且要她記住他的名字——薩爾圖。「薩爾圖。我不會感激你的!」雖然被鬆了綁。烏仁圖婭卻並不領悟,她惡狠狠的瞪著薩爾圖。自信的說「下次遇到你,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薩爾圖微微一笑,這個樣子的烏仁圖婭正是他記憶中的那個烏仁圖婭,她不曾改變,依舊倔強霸道。薩爾圖輕笑道「烏仁圖婭,無論我捉到你幾次,我都會放了你的。」
薩爾圖沒有食言,以他的能力完全有可能也完全可以輕易的令烏仁圖婭失去性命,但是,他卻還是在最後一刻給了烏仁圖婭一線生機,而且,薩爾圖發現了一個令他自己都會震驚的秘密——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與烏仁圖婭的交鋒中發現,自己已經無可自拔的愛上了這個女子,內心對於她的渴望那麼強烈,如同火焰一樣不住的在體內燃燒.新最快.薩爾圖,這個心早已經如鋼鐵一般冰冷堅硬的男人,終於在這個永不服輸的烏仁圖婭的面前融化成水。他也終於在那一夜,與他心愛的女子合二為
從十二年前那場最初的相逢開始,薩爾圖一直以為烏仁圖婭是他心目中緩緩升起的月亮,皎潔明亮而又聖潔無比。可是直到現在的這一刻,他才知道,烏仁圖婭,原來是他黑暗的世界裡慢慢到來的、劃破黑暗的曙光,還給了他久違的溫暖,帶給他滿足和快樂。
黑夜是冗長的、可怕的,寂寞是孤寂的殘忍的。掛在無盡黑夜中的孤獨怕黑的月亮嚮往著黎明的到來和太陽的升起,渴望著被溫暖。卻不知道,當晨曦輕輕展開它溫暖的笑顏,太陽漸漸的升起在空中,黑夜便已然結束消失,月亮……終究是要落下去的。
薩爾圖目光迷離的看著烏仁圖婭,他知道自己已經喚起了她深藏在最深處的記憶——她知道他是誰了!
能夠為自己最心愛的人死去,是一件那麼幸福的事情,不然,叫他如何面對她呢?現在,她像自己一樣,是孤伶伶的了,薩爾圖的心裡充滿了不忍,他懊悔的凝視著她,這一切,難道不是自己造成的麼?烏仁圖婭啊烏仁圖婭,過去不能重來,死去的人也不能復生,但他是多麼的捨不得她!他才第一次懂得了什麼是幸福什麼是擁有,就要這樣離開了麼?
不過,這樣的一種死法對於他薩爾圖而言,是不是已經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了?他曾以為他失去了一切,卻不想早在那個十二年前的相逢時,騰格裡便賜給了他一件最珍貴的禮物——他的烏仁圖婭。他曾以為他會戰死在戰場上,淪為這場永無何止地戰爭的犧牲品和這片草原上遊蕩的魂魄。可是沒有。騰格裡沒有捨棄他,讓他可以為了他愛地人而死。可歎他雙手沾滿的血腥,可歎那些死去地人們。他薩爾圖的死會贖清這些罪惡麼?
現在,他就被他心愛的姑娘抱在懷裡。呼吸著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芬芳,感受著來自她身上的溫暖,在她地眼睛裡,在她的臉上,他終於看到了他曾經年少無知時想要看到的東西——她的淚水。
不。早在那一刻他便看到了吧,那個他們相互融合的夜裡,她那麼痛苦,卻還是沒有動手殺了他。她的淚如珍珠一般落在他的頸間,讓他的心碎成一片一片,這證明她的心裡是有他地,她的淚只為他而流。
薩爾圖笑了,他的血已經流得夠多地了,卻連嘴角都還在不住的滲出血來。他黑亮地眼睛瞇成了月牙一般地形狀,顫顫微微的伸出手,修長地手指輕輕的撫摸著烏仁圖婭的臉。溫柔的為她拭去臉頰滑落的淚。
呼吸,已經越來越困難了。薩爾圖感到身上越來越冷。他凝視著自己心愛的姑娘的視線已經漸漸模糊,他看到烏仁圖婭的嘴動著。卻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騰格裡啊騰格裡,不要就這樣將我帶走吧!讓我最後的,用盡最後的力氣告訴她在心底的話吧!
薩爾圖張開那帶著血的稜角分明的唇,輕輕的吐出幾個字「烏仁圖婭……我……愛你……」他其實想要說得更多的,他其實想要表達得更多的,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機會了……他的手從心愛的姑娘的臉上輕輕的落了下來,身體輕得像是一片羽毛,消失在最愛的人的面前。
烏仁圖婭呆呆的看著薩爾圖,她的頭腦裡一片空白,淚水把眼睛蒙上了一層霧,讓她看不清薩爾圖的臉,在這一刻,烏仁圖婭的靈魂像是伴隨著薩爾圖升上了騰格裡的懷抱,變得又輕又薄,風一吹,便可散去。
李然張大了嘴巴看著這三個人,好像在上演的一幕無聲的悲傷的電影。剛才的情形他看得很清楚,烏仁圖婭與那男人的打鬥引起了狼人的注意,狼人在草地上悄然狂奔,胡亂之中竟揀起一柄射落在地的利箭,直向他們撲過來。
那個男人,在烏仁圖婭甦醒的一剎那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都和善了起來,卻好死不死的忘了那個狼人的存在了。李然無奈,這世上還有這麼笨的人嗎?剛才那些厲害的招數都是蒙人的吧?
本來以為狼人會從身後襲擊那男人,卻沒有想到烏仁圖倒霉到正巧轉過身去把自己的後背露給了狼人。這笨女人,難道不看清楚狀況就把弱點顯示給敵人嗎?
在草原上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李然已經從胡合魯那學到了不少對敵知識,他心急火燎的大聲喊叫著提醒烏仁圖婭,烏仁圖婭卻像沒有聽見一樣根本無視他的存在。而是傻愣愣的繼續向那男人進攻。
李然急的,想要揀起腳下那些士兵扔落的彎刀投過去,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手像是透明了一樣穿透了彎刀,根本拿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自己該不會是要消失了吧?
李然心下駭然,抬起頭來又去看烏仁圖婭,卻赫然看到那個殺了胡合魯和自己手下士兵的古怪男人,竟為了救烏仁圖婭而被狼人手裡抓著的利箭刺穿了胸堂。
這是怎麼回事?
李然徹底糊塗了,這男人到底是哪伙的?怎麼一會正一會邪的?而那個狼人,之所以會成為狼群之王,應該是自小便在狼群裡長大的關係吧?他應該沒有了人類的記憶和習慣,為什麼在最後的時刻,在失去了視覺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揀起地上散落的利箭呢?這是人性的復甦,還是刻在骨子裡的關於種族從不曾被泯滅的記憶?
李然跌坐在地上,此番穿越,讓他看到和感悟到的東西太多太多了,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很痛很沉,有點一時之間無法理清思緒的感覺。
李然看著烏仁圖婭抱著那個男人。背對著自己,看不清烏仁圖婭臉上的表情,而那個男人地表情卻是豐富無比。一會溫柔,一會悲傷。一會又深情款款,真是讓人費解。難道,他們之間有著什麼故事不成?
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下來了,一股股寒意直逼得李然全身發抖,一輪皎潔的圓月升上天空。竟不偏不倚的掛在烏仁圖婭地正上方。李然「呀」的一聲,猛然想起在公園地人工湖跌落的那個晚上好像也是這樣的一輪滿月。十三的話輕輕的在耳邊浮現
「所謂輪迴,就是在恰當地時間進入到恰當的載體,開始恰當的人生,無論這人生是喜還是悲,都一樣要承受。」那麼說,烏仁圖婭所承受的這些苦難都是注定在她命中的了?這麼多的生離和死別,都注定讓她一個人來背負麼?就這樣在這蒼茫的草原上,孤獨的活下去麼?而這所有的痛苦。都只是為了孕育那個原本就不屬於這個種族和這個世界地生命,到底值不值得?
李然輕輕的緩步走到烏仁圖婭的身邊,看到她眼角地淚痕。卻不見她眼裡的痛苦。烏仁圖婭,此刻像是已經平穩了自己地情緒。靜靜地跪坐在那。懷裡抱著那男人,任憑男人的頭緊緊地貼著她柔軟的前胸。表情淡然的注視著遙遠的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烏仁圖婭?」李然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不見她回應,李然又喚了一聲,她還是不應。李然無奈的、痛惜的看著她,心裡充滿了憐憫,都說女子是水做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卻要堅強的支撐起一切的苦難,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公平的?
李然就這麼靜靜的陪著烏仁圖婭,烏仁圖婭則像雕像一般的立在那兒,她美麗的側影是那麼的美好,充滿了魅力,卻又是如此的沉默,有一種無聲的孤獨和無言的堅定。月亮,已然漸漸的下落了,東方已經亮起了啟明星,李然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伸出手,想要輕輕的去拍烏仁圖婭的肩膀,嘴裡說著「烏仁圖婭,走吧!你看,天要亮了……」
話還沒說一半,便感到從烏仁圖婭的身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從手心傳來,將李然一下子吸了過去,如同一股輕煙整個被吸進了烏仁圖婭的身體裡李然還沒有驚叫出聲,便聽到耳邊有一個如同銀鈴一般悅耳的聲音輕笑道「蒼茫的草原總要升起太陽,正如晨曦遲早要劃破黑暗一樣,無論你多麼眷戀黑夜的溫柔,曙光總會結束黑暗。警察先生,天亮了,該醒醒了!」
醒?怎麼醒?
李然苦笑,現在的他早已經分不清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了。眼前好像有光亮在閃,李然不由得睜開了眼睛,一片雪白刺目的光亮晃得他睜不開眼睛,李然不禁伸出手來擋。
不對,不對!
李然猛的跳起來,自己的手還是那雙粗糙的長滿了繭子的大手,身體還是那個穿著休閒裝的老男人的身體,他還是他!
他又抬起頭看著四周的景色,眼下已然是清晨了,陽光照射在周圍鬱鬱蔥蔥的樹木和沾著露珠的草葉上,有一種耀眼的鮮活。在一片鋪滿了石子的小路的盡頭,一片寧靜的人工湖輕輕泛著波光——這不正是公園嗎?
那麼,巴特爾呢?烏仁圖婭呢?狼人呢?那個古怪的男人呢?
難道,自己回來了?
李然驚愕的四下張望,卻被身邊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思路。警察先生,你在找什麼?」李然被嚇了一跳,向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卻赫然發現在自己的身邊站著一個小姑娘,這小姑娘還沒到自己的視線以內,所以才被自己所忽略了。只見她鵝蛋型的臉龐,光潔的額頭,高聳的娥眉,一雙杏目圓睜,漾出水一樣的清澈,鼻子高挺,兩片豐厚而飽滿的唇此刻正上揚著,微笑著看著李然。李然驚訝的張大了嘴——這不正是縮小版的烏仁圖婭是誰?
小烏仁圖婭烏黑的長髮瀑布一樣披散在腦後,只在兩側辮了幾縷細小可愛的辮子,她穿著銀白色的長袍,束著寬大的腰帶,顯得身姿格外的婀娜可愛。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嬉笑著對李然說「警察先生,不用上班的嗎?」
上班?上班!李然忙抬手看了看手錶十點零八分!我的天哪,遲到了,局長那老頭子不狠自己才怪!
李然忙不迭的轉頭就跑,驀的,他猛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依然站在原地衝著他微笑的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他心裡很清楚「十三酒吧」一行人的處事方式,既然注定了這場夢是要醒來的,那麼李然也就只能將這個夢留在記憶深處細細品味,只是,這次經歷了這多生死戰爭的李然,恐怕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讓他連靈魂都震撼的穿越了。
「我叫十,」小姑娘笑嘻嘻的回答道,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不過我不介意你叫我圖雅,巴特爾舅舅。」
李然的腳步立刻頓住了,果然!果然!他緊緊的盯著這個身上濃縮著烏仁圖婭的影子的小姑娘,竟有些微微的激動。「烏仁圖婭的含義,是黎明前的曙光,而圖雅的含義,是月亮。」十真誠的微笑,「我曾聽人說巴特爾,是察合塔塔兒族人心目中的英雄和驕傲。」她美麗的眼睛裡有耀眼的光芒在旋轉閃耀,如同一個聚斂了全部星辰光芒的、小小的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