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圖的母親跌坐在地上,緊緊的摟著懷裡如珍寶一般珍貴的兒子,薩爾圖在母親的懷抱裡喘不過氣,他的脖子被緊緊的勒著,臉緊緊的貼著母親溫暖的前胸,看不到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感覺到母親的身體在鞭子的抽打下不住的顫抖。他恨恨的,恨不能掙脫母親的懷抱與那些個混蛋的草原人拼了!
既然連母親口口聲聲稱讚的草原上的人都是這個樣子,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住手!住手!」突然,憑空出現一個清脆的女孩子的聲音,那麼稚嫩、那麼動聽,「給我殺!殺!殺!胡合魯,給我殺了這些金狗子!」
什麼是金狗子?薩爾圖被母親緊緊的抱在懷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得一陣混亂的腳步與馬蹄聲,鞭笞好像已經停了下來,因為母親的身體不在劇烈的顫抖了。他聽到一陣陣慘叫聲此起彼伏。
不知過了多久,騷動停止了,薩爾圖感到一個人輕輕的走近。
「已經沒事了。」剛才那個女孩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好像就站在他的身邊,是薩爾圖這輩子聽到的最清澈最動聽的聲音——如同母親在他耳邊總是哼唱起的草原上的童謠薩爾圖感覺到母親那緊抱著他的雙臂放鬆下來,慢慢的打開,一股包含著血腥且夾雜著草原特有氣味的清泠空氣一下子鑽進了薩爾圖的鼻孔,驟然見到的光亮也讓他的眼睛無法適應。薩爾圖使勁眨了眨眼睛。
還沒等看清周圍,母親竟然軟軟地倒了下去。
立刻有幾個人跑上來架住了薩爾圖的母親,薩爾圖嚇了一跳,忙撲向母親。緊緊的抱著母親,說什麼也不離開母親地身體,更不讓那些人碰母親。生怕這些人就是剛才的那一群,要再次鞭笞母親.新最快.
「你這小叫花兒。抱著她有什麼用?不叫我們看看,怎麼知道她地死活?」那個清脆稚嫩的聲音又在說了,薩爾圖不由得看過去,只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張圓圓的小臉潔白如玉。穿著一身銀色地長袍。長長的頭髮編成幾條小辮子,頭上戴著一頂雪白的毛帽子,她的眼睛又大又圓,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亮,看樣子年齡應與自己相仿,但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霸道勁兒可著實讓人難以接受。
這小丫頭就那麼站在那兒,瞪著一雙大眼睛,氣鼓鼓的,一副「好你個不知好歹的小叫花子」的表情。
「快鬆開她呀!你要勒死她呀!」小丫頭大聲地呵斥道。居然伸出手來猛拍了一下薩爾圖緊緊的接著母親的胳膊,薩爾爾明明是在心裡討厭她地,卻還是順從的放開了母親。
已經有人從身後扶住了母親。將她輕輕地平放在了地上。
薩爾圖這才看清周圍發生了什麼——
這是薩爾圖平生第一次看到屍體、聞到血腥,他看到草地上橫七豎八地臥著好幾個穿著厚厚皮襖的人——這不正是剛才鞭笞母親和自己地人嗎?此時的他們全然沒有了剛才的盛氣凌人。個個滿身鮮血、面目猙獰的倒在地上。有的肢體已經殘缺不全,有的。則是身上被紮了無數個利箭,慘不睹目。薩爾圖驚得說不出話。
一個光頭、身材高大的輕年男子走上前來,用手探母親的鼻息,又輕扣住母親的手腕。
「你叫什麼?」那小丫頭問薩爾圖,語氣是那樣的不客氣。
薩爾圖冷哼一聲,白了她一眼,轉過頭去。
那小丫頭見薩爾圖如此傲慢,不由得怒火中燒,她手探向腰間,抽出了一個細緻精巧的皮鞭,猛的向薩爾圖揮過來,薩爾圖躲閃不及,只覺得左臉火辣辣的,一股鑽心的痛隨即傳來,疼得他哇哇大叫。
若干年後,薩爾圖回想起這一幕,心痛得無以復加,一個小小的、年幼的女孩子的一鞭都讓他疼成這樣,母親為了保護他而挨的那些個鞭子該有多疼?他不敢想,不敢想……
「烏仁圖婭,這女人……死了。」在母親身邊的那個年輕的光頭男子輕聲的說。
薩爾圖微微的一顫,死了?
那個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小丫頭竟也突然的安靜下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那男子,好一會兒才遲疑著問「胡合魯,她真的死了?」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他的表情很確定也很堅定。
薩爾圖一瞬間便蒙了,在那個年紀,他剛剛懂得死亡意味著什麼,可是,他不能相信,自己的母親竟然死了?
他「哇」的大叫一聲,撲倒在母親的身上,用力的抱著母親,用力的搖晃著母親,大聲呼喚著母親,他的聲音那樣的淒厲,那樣的沙啞,顯然已經連聲音都變了調。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母親是不會死的,他們剛剛到達了草原啊!母親不是說她永遠都不會離開薩爾圖的嗎?母親不是說草原是無限美好無限包容的嗎?母親不是說到了草原就沒有人會欺負他們了嗎?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眼淚,順著薩爾圖的臉頰淌下來,眼前模糊一片。
「夠了、夠了!」那小丫頭又在聒噪了,她似乎是不耐煩起來,上前來拉薩爾圖,「她已經死了,你哭有什麼用?」
薩爾圖充耳不聞,她不會懂得母親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她怎麼會懂?
「快起來!跟我們走,一會金狗子的追兵來了,連你也得死!」小丫頭居然用腳來踢薩爾圖。
「滾!」薩爾圖一把推開她,淚眼模糊的衝著她破口大罵,「是你們!是你們殺了她的,是你們草原人殺了她的!我恨你們!恨你們!你們滾、滾哪!」薩爾圖瘋了一樣的手舞足蹈,輪起胳膊向著這一行人大叫大嚷,如果不來到這裡就好了,或許母親還會好好的活著,是的,只要母親還活著,只要母親和他還在一起,哪怕穿最髒的衣服,吃最餿的飯他都願意。
小姑娘被推得倒退了好幾步,她愣在那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被剛才那個叫做「胡合魯」的大漢抱了起來,扛在肩上。
「烏仁圖婭,我們走,」胡合魯冷冷的說,他看都不看薩爾圖一眼,只對著小姑娘說道「不懂得感恩和珍惜生命的人,是不值得我們去可憐的,讓他像野草一樣任由草原的風吹雨澆吧,我們走。」
這個小姑娘,這個叫做烏仁圖婭的小姑娘坐在胡合魯的肩上,雙手輕攬著胡合魯的脖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忍的看著薩爾圖,她的眼睛是薩爾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明亮,她的臉龐好像天上皎潔的月亮,可是卻只讓薩爾圖厭惡。
跟隨烏仁圖婭和胡合魯而來的人都與他們一同離開了,拋下了薩爾圖和他已經死去了的母親,拋下了一地的死屍。薩爾圖斜睨的、恨恨的瞪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那個小丫頭還在看著自己,薩爾圖粗魯的衝著她吐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