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間,萬永滄已追襲而上,振劍擊刺,唰唰唰連攻三劍,緊接著展開快攻,劍勢若長江大河,八臂哪吒空負一身暗器絕學,卻被神醫俠綿密的劍光,迫得施展不出。
支撐二十合後,已鬥得手忙腳亂。
一字神劍公孫明,雖看出師弟危險萬分,但因顧及到一派宗師的身份,無法下手接替師弟,心中大是焦急。
乾坤手閔雕細查武當派盡出精銳而來,今夜大戰,是武當、崆峒兩派存亡生死之拼,如再顧及江湖上的規矩,周金鵬勢必傷在萬永滄的劍下,心念一轉,正待出手替換師弟。
陡聞萬永滄一聲大喝:「放手!」
八臂哪吒手中的魁星筆,已被萬永滄長劍逼落地上。
神醫俠第二劍尚未攻出,周金鵬左手一揚,數點寒芒,迎面打來。
原來他在兩支喪門釘打出時,左手中已扣了五粒鐵丸子,只因被萬永滄繞身劍光所迫逼,沒有機會打出,剛才萬永滄一招「風雨交擊」,雖把他手中兵刃逼落,但劍勢卻也緩了一緩,八臂哪吒趁勢把左手扣的暗器打了出去。
神醫俠萬沒想到,他手中早已扣了暗器,長劍在將要出手之際,五粒鐵丸子,已近面門。
這時,萬永滄如要出劍刺去,周金鵬很難躲開,但萬永滄也要被那五粒鐵丸子打中。
處此情景,神醫俠不得不先求自保,但那鐵丸子來勢既快,距離又近,閃躲全都不易,匆忙中施出「鐵板橋」功夫,全身猛向後仰臥下去。
鐵丸子挾著尖風掠面掃過,就不過是分厘之差沒有打中,這一著用得驚險至極,看得肖俊等代師叔捏一把汗。
神醫俠萬永滄挺身躍起時,周金鵬也借勢緩開了手腳,但聽他一聲長笑,兩手連揚,滿天暗器,交相飛出,嗤嗤尖風不絕於耳。
鐵丸子、喪門釘、燕尾鏢、飛魚刺、五芒珠等,一道比一道快速,手法也一道比一道迅快,一道比一道厲害,銀光閃閃,寒芒劃空,看得全場人為之一呆。
萬永滄被那滿天暗器困住,只得把手中長劍舞成了一片護身光幕,絲毫不敢大意,耳聞叮咚之聲不絕,盡都是長劍擊落暗器所發。
一支燕尾鏢掠頂飛過,把萬永滄頭上黑絹包巾穿破。
緊接著兩支喪門釘,劃破了神醫俠肩上的衣服,鮮血順肩流下。
雲夢雙俠、鐵書生等,一個個臉色都緊張起來。
尚乾露更是環眼怒睜,似要噴出火來。
驀地裡,萬永滄一聲虎吼,那繞身劍光,突然斂去,只見他雙目神凝,腳踏丁字步,長劍由快變慢。
奇怪得是,他手中長劍突然像有了無窮吸力一般,如磁吸鐵,把周金鵬打來暗器,全都吸在劍上。
八臂哪吒萬沒想到萬永滄竟有如此精深內功,不禁為之一呆,雙手亦隨著一緩。
只聽萬永滄一聲長嘯,一振右腕,長劍吸的暗器,反向周金鵬飛射撲去,人也跟著一個虎撲,長劍如虹,迎面劈下。
八臂哪吒驟見暗器被神醫俠運內功振劍反彈回來,雖然沒有腕力打來疾勁,但因數量過多,他手中又扣著兩把暗器,也不易閃避,情急之下,雙手齊揚,再把暗器迎射而去,一陣金鐵交響,萬永滄長劍反彈回來的暗器,被他擊落一半。
近身暗器雖被擊落,但神醫俠長劍又到,這一招來勢快極,周金鵬已不及化解,仰身一個「金鯉倒穿波」疾退八尺。
萬永滄殺機早動,哪還容他逃出劍下,振劍追刺,「白虹貫日」,冷鋒電奔,銀光激射,只聽周金鵬一聲慘叫,劍鋒由前胸直透背心。
乾坤手閔雕和三手真人於天豪,左右急出援救時,已是遲了一步,閔雕悲忿交集,大喝一聲,一招「排山運掌」,猛向萬永滄劈去。
同時於天豪狼牙鑽「青蟒出穴」,也由側面疾點而至。
倆人發動勢子均快,幾乎是一齊出手,萬永滄長劍還未及由周金鵬體內撥出,掌風已當頭罩下,狼牙鑽也點到右助。
神醫俠猛向前跨進一步,讓開了於天豪的狼牙鑽,隨勢飛起一腳把八臂哪吒的屍體踢向閔雕迎去。
乾坤手這一掌用了全力,再想收勢已自不及,掌風正擊在周金鵬的身上,可憐八臂哪吒中劍死後,屍體又被自己師兄內家掌力擊中。
砰然一聲,血雨濺飛,周金鵬屍體被閔雕掌風震飛起一丈多高,直落到三丈開外。
這一下,直把乾坤手閔雕氣得心肺欲炸,雙目怒睜,全身顫抖,翻腕拔出背上吳鈞劍,厲喝道:「萬永滄,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說罷振腕一招「天外來雲」,斜劈而下。
猛地寒光一閃,斜刺裡飛過一柄蛇鏈,架開了吳鈞劍笑道:「姓閔的,老要飯的和你有約在先,咱們倆不死不休。」
談笑之間,手並未停,蛇鏈橫擊直打,連攻三招。
閔雕狂怒已極,吳鈞劍架開三鏈後,欺身前進,一招「橫斷巫山」攔腰掃去。
尚乾露軟索蛇鏈被他劍勢封住,一時間招架不及,只得向後躍退讓避。
閔雕一著搶了先機,立即展開快攻,吳鈞劍唰唰唰連著三劍急攻,這三劍迅苦奔雷,把江南神乞迫退了六六尺遠。
尚乾露連受閔雕吳鈞劍快攻所制,只憋得心火暴起,驀然大喝一聲,全身騰空而起,蛇鏈驟演生平絕學「奪命八鏈」。
奪命八招出手後,威勢果然非凡,剎那間,軟索蛇鏈光影翻滾,直似無際大海中湧起來萬丈波濤,有如千萬條蛇鏈當頭落下。
眨眼間已把閔雕罩在蛇鏈光影之下。
一字神劍公孫明,眼看周金鵬喪命在神醫俠萬永滄劍下,雖然心情十分激動,但為保持一派掌門身份,始終未肯出手。
此刻又見閔雕命懸頃刻,再也沉不住氣了。翻腕拉出背上長劍厲聲喝道:「閔師弟退下,讓我來會會名震武林的江南神乞。」
他口中雖如此說,但心中卻知道閔雕已吃尚乾露鏈影所罩,自己如再不出手,他很難衝得出來。
話出口,人也同時發動,長劍一招「江河倒瀉」,化一道銀虹射出。
公孫明內功深厚,這一劍又是蓄勢而發,威勢非同小可,劍風指處,把尚乾露蛇鏈逼開,趁勢又連攻兩劍,尚乾露登時被迫退數步。
閔雕心痛師弟慘死,人在躍退時,卻猛向尚乾露劈山一掌。
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力道威猛,勁風似箭,尚乾露閃避不及,左掌一運拍出,硬接一擊。
江南神乞功力雖然不遜閔雕,只因出手較遲,運功略晚,而右手蛇鏈還要封擋公孫明的劍勢。被乾坤手一掌猛劈,震退三步,左臂一陣麻木,幾乎拿不住樁,蛇鏈一緩,公孫明長劍已點到前胸。
幸得松溪真人及時躍上,長劍揮處,接住了一字神劍,尚乾露才算逃了次危難。
陡聞一聲慘叫響起,回頭看去,只見三手真人於天豪又被萬永滄劈死劍下,這一下只氣得公孫明全身發顫,一招「寒鴉歸巢」當胸點去。
張慧龍劍起「迎雲捧月」,硬封公孫明一招刺點,兩劍交接,響起了一片龍吟虎嘯之聲,一接之下,彼此都覺得右臂一震。
張慧龍推腕錯劍,一招「順風送帆」,猛劈公孫明握劍右腕,公孫明長笑聲中,劍變「雲霧金光」,架開松溪真人劍勢後,疾攻三招。
這三招,迅猛無匹,但見銀芒流動,有如滿天銀雨飛灑。
張慧龍心頭一震,暗忖道:「此人劍招這等凌厲,果然是名不虛傳。」
揮劍護身,劍化一片光幕,只聞得鏘鏘幾聲,封開了公孫明三劍擊刺。
張慧龍封開三劍後,振腕還攻,雙劍並舉,四周生風,這兩大門派宗師,各出絕學,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猛攻。
轉眼間,彼此交攻了四十招,半斤八兩,攻守各半,誰也沒法子佔得便宜,誰也沒法子搶去先機。
經過這幾招快攻後,倆人心裡都有了數,都知道不是一二百招內可分出勝負了,看樣子勢非經過一段相當的拚搏不可。
兩個人一樣心意,不約而同地劍法一變,但見寒光飛繞,劍氣漫空,五合後已難分敵我,各展生平最為擅長的劍法,準備作長時的耗拼。萬永滄已劈死了三手真人於天豪,退回本隊。
他連鬥八臂哪吒周金鵬和三手真人於天豪後,兩大高手雖然都送命在他的劍下,但萬永滄本人,也已累得精疲力盡,退回來後,已不住跌坐在地上,喘息不停。
儒俠華元先替他包紮好肩上傷勢,回頭看肖俊等,臉上變色,團團圍守在萬永滄身旁。
華元搖搖頭笑道:「你們不要擔心,他不過是用力過度,等一會就好了。」
肖俊等素知華元醫術,又看他神色輕鬆,心知並非安慰之言,也就放下了心。
轉臉著師父和人比劍情景,愈發的觸目驚心,只見兩方逐漸的把內家真力貫注劍身,發招互拼。
這不只是一次武林中罕見的劍術比拚,而且是一次內功修為的搏鬥,雙劍如龍,盤旋交飛,只見倆人劍光逐漸的擴大,一丈方圓內盡都是浸肌寒風。
這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拚搏,看呆了雙方的高手。
激鬥到百合以上,仍是難分勝敗,雙方觀戰的人都不覺緊張起來。因為一字神劍公孫明,以擅長劍術馳名江湖。他不但功力比幾位師弟深厚得多,而且劍術上更有獨特的造詣,精力充沛,劍招也愈打愈奇,攻勢也愈來愈凌厲。
松溪真人張慧龍也是以劍術稱雄武林,倆人功力相若,劍術亦各有所長,打到百合以後,更是精彩百出。
倆人打了這一陣功夫後,彼此心中都有了數,一般的劍招決無法傷得對方。一套劍法,也無法能從頭到尾的用完,因為名家交手,優劣之勢不過是毫釐之差,彼此都想搶制先機,爭取優勢,然後再以殺手連綿搶攻求勝,是以各人能把生平所學,因勢施展出來,不限於一套劍法,招招變化奇妙,招招蘊含殺機。
倆人又鬥十幾回合,驀問得一陣金鐵交鳴,劍光突斂,兩條人影霍然分開。
雙方觀戰的人,都不禁嚇了一跳,定神望去,只見倆人手中寶劍,都只餘下半截。
原來倆人剛才動手時,公孫明看了個空隙,一劍劈下,張慧龍閃避不及,舉劍硬架劍勢。
這一次倆人各出了全力,雙劍交接,功力悉敵,誰也無法勝誰,但這一震,卻把倆人手中百煉精鋼長劍,震成了四截。
張慧龍躍退後,呵呵一陣大笑,道:「公孫道兄的劍術果然是神妙非凡,張慧龍佩服的很。」
一字神劍臉色凝重,沉聲答道:「張道兄太客氣了,既然未分出勝敗,怎能就此罷手,咱們易劍再戰如何?」
張慧龍道:「何必再易兵刃,不如就用這半截斷劍,再作一陣決鬥。」
公孫明冷笑一聲道:「那是最好,我自是捨命相陪。」
說完雙肩微晃,道袍飄風而起,右手舉著半截斷劍,指向張慧龍胸前「玄機穴」。
松溪真人長笑一聲,修軀疾轉,舉起手中半截劍一封,鏘然一聲,又是一招硬打硬架。
火星迸射中,兩支斷劍如膠似漆般粘在一起,雙方同時貫注內力,相持不下,公孫明長鬚拂動,頂門上直冒熱氣。
松溪真人也是道袍波動,臉上汗水直向下滾,雙方都貫注了全部精神,誰也不敢絲毫大意。
因為那半截斷劍之上,凝聚著倆人畢生修為的功力,只要一方不支,或者稍作退讓,對方將立即挾著排山倒海般的威力,乘勢追襲。
倆人內功修為都入至高境界,全力一擊,勁道能碎石成粉,何況是血肉之軀,所以誰也不肯退讓,各出全力耗拼。
這等內功真力耗斗表面上看去,平淡無奇,只見兩支斷劍相互牴觸,彼此用力攻拒而已,其實,這是武家最忌的一種打法。要知這種拚鬥,全憑真功實力,內家修為,一分一厘也取巧不得,耗到力盡筋疲,真氣耗消殆盡,一方受了重傷,或者當場殞命,才能停下手來。
這兩大武林宗師,又相持了頓飯工夫,彼此頭上汗珠兒,都像雨水般直向下滾。但誰也沒有時間騰出手來,拭去滿臉汗水。
這時,廣場上數十個江湖豪客,都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望著倆人。
鐵書生看得無限憂傷,低聲問尚乾露道:
「尚師叔,你看我師父能不能勝得那一字神劍?」
江南神乞臉色也是十分緊張,搖搖頭答道:「他們倆人功力修為相差有限,勝敗之分,現在還難看得出來。」
他口中在答應肖俊的問話,目光卻仍注射著張慧龍和公孫明相持形態。
鐵書生流目四顧,只見雲夢雙俠都瞪大著眼睛,蓄勢望著師父,就是剛才力盡受傷的二師叔萬永滄,也雙手撐地,半臥半坐地目注著松溪真人,臉上神情緊張,忘記了自己的傷勢。
歐陽鶴、梁文龍、小乞俠、三寶和尚,眼睛都瞪圓如滿月,眨都不眨一下地望著場中,嚴燕兒更是滿蘊兩眶熱淚,急得不停搖手。
公孫明和張慧龍拚搏形勢已有了極大的轉變。
只聽公孫明一聲輕哼,手上斷劍一紋,倆人手握的半截斷劍,都化成片片碎鐵,散落地上。
張慧龍趁勢一躍而起,雙腳連環踢出,瞬息間踢出五腿。
公孫明雙掌翻飛,封開松溪真人踢攻五腳後還了四掌。
倆人由內功耗拼,又變成赤手拚搏,雖是空手搏鬥,但比剛才倆人比劍之鬥,尤為精彩,各以快攻,搶制機先,只見足影點點,掌風呼呼,險象互見,怪招百出。
激鬥中,張慧龍一掌劈下,公孫明閃避不及,竟揮掌硬接一擊,但聽一聲砰然輕響,兩條人影霍然分開。
張慧龍吃公孫明內家反彈之力,震得連退了七八步,才拿樁站穩,公孫明也被張慧龍罡力震的翻出去一丈多遠。
這時,倆人都已明白,如不豁出性命作生死之拼,實難分出勝負,彼此心念相同,竟都下定了寧作玉碎的決心。
張慧龍站穩腳步後,立時一提丹田真氣,把腑中翻湧的血氣,勉強壓住,揚手一記劈空掌打去。
一團疾猛的勁道,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劈向一字神劍。
公孫明功運雙臂,長笑一聲,雙掌平胸推出,不閃不避,又硬接了松溪真人排山倒海的一擊。
兩股凌厲無倫的潛力一接,捲起了一陣狂飄,吹得丈餘內沙石走飛。
接著公孫明一聲長嘯,身子凌空而起,猛然一個翻身,頭下腳上,疾向松溪真人撲擊,疾比流星飛瀉。
張慧龍竟也不讓避,腳踏丁字步,雙掌平胸運動相待。
公孫明帶著一陣風撲到,雙掌一齊下劈,張慧龍兩手倏地從胸前翻起,出掌迎擊,四掌相接,如擊敗革,輕響過處,四掌分而復合,再次粘在一起,各運內力相拼。
這種打法,不是打,簡直是存心同歸於盡,看得雙方觀戰人無不目呆心驚。
尚乾露轉臉對柳夢台低聲歎道:「柳老二,老要飯的和牛鼻子交了幾十年朋友,實在沒有想到他也有這麼大火氣,如果再放任他們兩個人這樣硬拚下去,只怕要鬧個兩敗俱傷。」
柳夢台一反平時輕鬆玩世的態度,臉色肅穆,點點頭答道:
「想不到一字神劍的功力,竟也有這等深厚,今夜之局,吉凶實在叫人難料,牛鼻子縱然不死,恐怕也得身受重傷。」
只聽公孫明一陣冷笑,雙掌威力大增,張慧龍突現敗象,身子緩緩向地上坐去。
這一下,儒俠華元再也沉不住氣了,一順鐵骨折扇,就要出手。
尚乾露搶上一步,拉住華元右腕,冷冷問道:「華老大,你要幹嗎?」
華元臉上滿是焦急,怒道:「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張慧龍危在瞬息,你拉我是不是想要他送命在公孫明手下。」
江南神乞冷笑兩聲,答道:「老要飯的眼睛不瞎,你如果真是牛鼻子的朋友,待他死過了再去替他收屍報仇不遲,你認為現在出手是救他嗎?眼前救了他比殺他更使他難過。你別害得他死不瞑目。」
華元聽得心頭一驚,暗道:不錯,我此刻如一出手,就害他一生英名盡付東流,救了他,還不如讓他乾乾淨淨死好些,剛才一時為友情急,幾乎造成一次大錯。
當下收好折扇,歎息一聲緩緩又退回原處。
肖俊、嚴燕兒身軀一動,想往前衝,悟玄子伸手拉住了二人,道:
「你們儘管放心,不必為你們師父擔憂,不出一頓飯工夫,公孫明必然要敗在你們師父手中。」
肖俊、嚴燕兒四隻眼一齊投望場中,只見師父已被公孫明雙掌壓力迫坐在地上,不但看不出絲毫得勝跡象,而且所處形勢較剛才尤為險惡,心中大惑不解。
鐵書生忍不住,問道:「晚輩等自知功淺目拙,看不出師父有半點勝敵象徵,尚望老前輩不吝賜教,以開茅塞。」
悟玄子道:「表面上看去,令師處在極端劣勢之下,敗象畢呈,很是危殆,其實令師正以精深內功,慢慢消解一字神劍的內家真力,公孫明全力施為,真氣消耗極大,而令師卻以陰柔之力,耗消敵人的陽剛之勁,並未出全力和他相拼……」
肖俊雖知悟玄子不會欺騙自己,但見師父敗象,心中不免又存著很多懷疑。
倆人又相持一陣工夫,張慧龍突然大喝一聲,雙掌一振,全身功力突然迸發。
公孫明只覺一股潛力逼來,力道雖然不猛,但卻綿綿不絕,循臂而上,自己全身功勁都似被那重疊的陰柔勁力化解消失,心中方知不妙,正待收掌躍退,哪知為時已晚,他剛把力道一收,對方陰柔之力,突然轉成陽剛至猛勁道,只聽公孫明一聲大叫,全身被張慧龍震飛一丈多高。
這一擊是松溪真人畢生功力所聚,公孫明縱有一身功夫,也是當受不起。
但他究竟功力非凡,內腑雖被震傷極重,可是仍能把全身真氣運集,暫制住傷勢,不讓發作,借下落之勢,又向松溪真人撲去。
張慧龍以先天一元氣功,雖然勝了一字神劍,但他亦消耗真氣不少,公孫明拼盡最後一口元氣,帶內腑重傷反擊,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略一怔神,公孫明已挾風撲到,左手一探,拍向天靈要穴。
張慧龍一偏頭,讓開要害,右手隨勢穿出,迎擊對方小腹。
但聽乒乓兩響,張慧龍左肩中了一掌,只打得身軀晃動,骨疼欲折,連退四五步,才把身子站穩。
一字神劍也被張慧龍迎擊小腹的一掌打中,他內腑早已受傷,如何還能再禁得一擊,這一掌打得他真氣消散,大腸寸折,飛出一丈外跌到地上,張嘴噴出數口鮮血。
乾坤手閔雕一縱身,躍到師兄身側,忍不住兩眼淚下,握住公孫明一雙手問道:「師兄,你傷得怎麼樣?」
只見公孫明兩眼微微睜動,倏睜倏合,聲音十分微弱地答道:
「我內腑傷得很重,只怕不行了,你們快棄山逃走……」
話未說完,人已氣絕,可憐一代武林宗師,就這樣埋恨泉下。
四龍三鳳,一齊撲跪地上,伏屍悲泣,剛才劍光刀影,充滿殺機的廣場上,此刻卻被一種悲愴氣氛籠罩。
張慧龍緩緩走到公孫明屍體旁邊,臉色十分莊嚴,合掌躬身下拜。
乾坤手閔雕正站在師兄身側,傷痛欲絕,瞥眼見張慧龍躬身合掌對師兄屍體行禮,滿腔悲傷,突化憤怒,一語不發,欺身直進,運起功力,陡然一掌,劈向松溪真人背心。
張慧龍見公孫明送命在自己掌下後,心中異常感傷,哪裡還會防到乾坤手趁勢偷襲。
待他警覺到時,閔雕掌勢已快近背心,松溪真人剛才和一字神劍互以上乘內功相拼,最後雖仗先天一元氣功的陰柔之力,破了公孫明的剛猛勁道震傷他五腑六髒,但自己也精疲力盡,閔雕含忿偷襲,出手一擊又盡了他生平之力,掌勢快極猛極。
張慧龍要想閃避,已自無及,眼看乾坤手右掌就要劈中後背,突然一陣微風颯然,儒俠華元鐵骨扇也同時遞到,扇鋒直截閔雕右腕。
閔雕如果不收掌勢,松溪真人自是難逃這一掌厄運,但閔雕在擊中松溪真人後,右腕亦必被華元的鐵骨扇所傷。
可是,這當兒的乾坤手已橫定了心,寧可右腕被華元點傷,亦要擊中松溪真人一掌。
這時,尚乾露、柳夢台亦雙雙躍起,但倆人相距尚遠,自是更無能救援。
驟聽一聲嬌叱響起,人影閃動,白光電奔,劍勢抖出,架開了儒俠華元折扇,人卻撞在閔雕肘間的曲池穴上。
這一下電光石火的變化,大出人意料之外,華元、閔雕、尚乾露、柳夢台,不禁全都一怔,張慧龍死裡逃生,更是呆了一呆。
轉眼望去,只見一個玄裝絕美少女,站在閔雕身側,目蘊淚光,臉上神情若悲苦喜,手橫長劍,櫻唇啟動但卻說不出話,其實她根本就不知說什麼才對。
松溪真人知道是那玄裝少女救了他性命,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只見她眉目若畫,嬌艷欲滴,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剛才見她撲在公孫明屍體上大哭師父,極為哀痛,自是公孫明門下無疑,為什麼會突然出手救了自己一命……
張慧龍還未思解出其中原因,卻聽乾坤手怒聲喝道:「賤婢竟敢忘恩負義,叛逆師門。」
說著話左手一掌劈去!
這救助松溪真人的玄裝少女,正是穿雲鳳梅影仙,她見恩養自己十餘年的師父,死在了那松溪真人手中,實在萬分傷心,雖然她早已對師父倒行逆施,心存不滿,但師恩究竟深厚,怎不傷痛欲絕呢!
她一面哭著師父慘死,一面又想著自已淒苦可憐的身世,還有那茫茫難測的未來,不知能否和肖郎如願以償。
猛然抬淚眼,見師叔臉露殺機,暗中潛運功力欺近張慧龍突然下手。
梅影仙眼看張慧龍難逃危難,無暇再作多想,一躍而起,劍封儒俠鐵骨折扇,嬌軀卻向閔雕右肘撞去。
乾坤手吃她左肩撞上右肘「曲池穴」,只覺手臂一麻,功力頓失,但手掌已拍上張慧龍的道袍,如不是穿雲鳳挺身一撞,張慧龍不死亦要重傷。
閔雕雖被梅影仙撞中「曲池穴」,但並未受傷,略一怔神,看清楚了是梅影仙後,不覺大怒,左掌劈出一招「巧打金鈴」,右手已撥出背上吳鈞劍。
梅影仙縱身讓開一掌後,閔雕劍勢已緊接攻上,唰,唰,唰疾刺三劍。
穿雲鳳雖然手中有劍,但卻不敢和師叔動手,只是一味閃避。
閔雕連刺三劍,都被她讓過,更是惡火沖天,吳鈞劍忽地變一招「風捲殘雲」,振腕掃去。
這一劍迅快無比,梅影仙閃避已自不及,只得一橫寶劍,準備硬接一招,劍出手,要聞一聲大喝,一團寒光挾著勁風,由身後激射而來。
只聽鏘然一響,把閔雕吳鈞劍展開,接著聽得一聲狂笑道:
「你剛才還未和老要飯的分出勝敗,咱們現在正好再接著動手,令師兄和你兩位師弟,都在鬼門關等你,你如果去晚了,不是害你們苦等嗎?」
一振腕,蛇頭軟索鏈「穿雲取月」,挾著無比的威勢,直對他前心點去。
梅影仙想起師父十數年教養之恩,自己在他屍骨未寒之時,卻出手救了他的仇人張慧龍,心中一陣慚愧,不再讓避閔雕劈來劍勢,目一閉,靜待劍勢落下。
但在生死交界的剎那,她不覺間失口叫出了日夜縈繞心頭的情郎名字:「俊哥哥,我要去了……」
她這聲俊哥哥,叫得十分清脆,張慧龍只聽得入耳驚心,此刻他心中疑竇,頓時瞭然,當前的少女出手救他,完全是看在自己徒弟份上……他一時間只管思解心中疑竇,忘記了梅影仙正陷入生死一髮之間。
儒俠華元早已蓄勢戒備,怕閔雕再突然對張慧龍下手。
哪知閔雕恨極了梅影仙,一劍絕學,逼退了江南神乞後,不趁勢攻擊張慧龍,卻揮劍猛向梅影仙劈去。
華元縱身一躍,鐵骨扇「焦扇逐火」,迎向閔雕右腕脈門點去。
一個恨極出手,一個蓄勢而發,雙方面勢子均快,閔雕吳鈞劍距梅影仙前胸四五寸時,華元鐵骨折扇,也點到了閔雕手腕。
乾坤手不挫腕收劍,脈門勢非受傷不可,只得把劍一沉,橫掃梅影仙兩腿。
但聽一聲大喝:「華老古董快些退下!別讓人家說我們倆人合打一個。」
隨著那聲大喝,一柄軟蛇鏈卷地飛到,一陣金鐵交鳴響聲,震開了閔雕吳鈞劍。
緊接著一隻手,抓住了穿雲鳳玉肩一推,直把梅影仙推出八九尺遠。
閔雕怒叱一聲:「尚乾露,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吳鈞劍「飛瀑流泉」直對前胸點去。
尚乾露狂笑聲中,施展奪命八鏈,剎那間鏈影縱橫,滿天罩下,閔雕吳鈞劍也舞成了一片白光,和江南神乞搶攻。
四龍三鳳中的飛天龍崔海清,在師門學藝時,已對小師妹穿雲鳳梅影仙鍾情極深,十餘年來對這位小師妹愛護得無微不至,可是郎雖多情,妾卻無意。
見她突然躍起,擋了師叔一招,心中甚是不解,閔雕連對她施下毒手時,飛天龍心中大抱不平,幾度想出手幫助小師妹,及至聽到了梅影仙失聲叫出俊哥哥時,才激起他心中萬丈怒火。
他本來早就懷疑小師妹情有所寄,在武當山七星峰時,已看出來一點眉目。
但他總是自我安慰地想著,兩派仇恨極深,勢難兩立,梅影仙縱是心屬肖俊,也絕難趁心如願。
自己再多下一點工夫,奪回芳心並非難事,必要時還可懇求師父出面玉成,梅影仙縱是不願,也不敢違背師父令諭。
現師父遭人毒手,求師父玉成之念,已完全斷絕,再聽得她那一聲俊哥哥,不禁心頭怒起,大喝道:「賤婢竟敢叛逆師門。」
喝聲未絕,手中風翅打穴橛一招「神龍搖頭」,猛向梅影仙攻到。
崔海清一動手,鬧海龍童慶、雙頭龍龔子亮、小白龍鍾君平、金翅鳳梁秀玉、銀翅鳳賈寶菁,一齊跟著動手,四柄風翅打穴橛,二支寶劍,齊向梅影仙致命所在打去。
柳夢台見四龍二鳳全都出手圍攻梅影仙一人,而鐵書生、小乞俠都還站著未動,不由心頭火起,照肖俊屁股踢了一腳,怒道:「人家捨死忘生救了你牛鼻子師父,你們眼看著讓她受人圍攻不救嗎?」
他這一腳一喝,肖俊當先出手,仗劍一掠兩丈左右,緊接著小乞俠、嚴燕兒、歐陽鶴、黑羅漢,全都亮傢伙急躍而上,小乞俠抖動手中飛索五芒球,直奔崔海清當胸點到,嘴裡還大聲喝道:「梅姑娘不要慌,小要飯的幫忙來了!」
穿雲鳳梅影仙正凝神運劍,力敵四師兄和兩個師姊的圍攻,聽聞小乞俠一叫,不覺微微一分心神,手中寶劍一緩,崔海清趁勢一招「笑指天南」,猛向她右肩「風府穴」上點去。
他滿懷妒忌,這一招迅猛至極,小乞俠吃了一驚,右手一震,五芒球索繩陡然放長,一片寒光,挾著銳風點到。
崔海清十餘年心願成空,早已萬念俱灰,愛恨深重,竟存下了和梅影仙同歸於盡之心,所以,對那劃空點來的飛索五芒球,視若不見,風翅打穴橛一緊,仍照梅影仙的風府穴上猛戳。
就在這生死一髮之間,陡然見嚴燕兒肩頭一晃,快逾弩箭離弦,直對崔海清撞去,他來不及揮動手中蛟筋龍舌槍,也來不及用手作勢,竟用頭當兵刃,一頭撞在崔海清右臂上。
這一頭,用了他全身氣力,不但把崔海清手中鳳翅打穴橛撞得失了準頭,而且人也被撞退了兩步。
更巧的是崔海清右臂被他一憧,手中兵刃不自主直盪開去,剛好碰在賈寶菁攻向梅影仙那一劍,把穿雲鳳由死亡的邊緣中拯救回來。
不過,嚴燕兒這一招用得驚險至極,梁秀玉掃出劍勢,掠著他背後而過,衣裂皮破,鮮血流出。
小白龍鍾君平見嚴燕兒能在橛影劍光中,攻了進來,心中吃一驚,反手一招「倒打金鐘」,直攻過去。
哪知嚴燕兒雙肩一晃,人已從賈寶菁旁側穿了出去,鍾君平一招落空,鐵書生長劍已到,寒鋒閃閃,橫斬右腕,鍾君平橫橛架開,振腕還攻。
小乞俠雙臂不停揮動,兩隻五芒球一左一右,雙雙向崔海清攻去。
歐陽鶴兩支判官筆「野馬分鬃」,分點鬧海龍童慶「玄機」「肺海」雙穴,童慶閃身避開,還攻兩招。
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接住賈寶菁一支寶劍,嚴燕兒躍出了***後,不顧背傷,翻身抖動蛟筋龍舌槍,猛攻金翅鳳梁秀玉,梁文龍揮動銀光刀,和雙頭龍龔子亮打在一起。
十二個人,分成六對交手,轉眼間,對拆了十幾個回合。
雪山派中群寇紛紛亮了兵刃,向場中圍來。
柳夢台兩臂一抖,兩隻子母鴛鴦圈震起一片虎嘯龍吟之聲,叫道:
「老大,快亮傢伙,兔崽子們要群打群攻。」
他一嚷,華元果然依言抖開了鐵骨折扇,雲夢雙俠聯袂躍起,向雪山派群寇迎去。
這當兒,萬永滄已恢復部分體力,睜眼望去,只見雪山派群寇紛紛向場中圍來。
刀劍電閃,不下數十人,自己這方面,只有雲夢雙俠倆人,伸手抓起長劍,一躍而起,長嘯一聲,緊追雲夢雙俠身後向群匪迎去。
悟玄子一皺眉頭,從懷中取出一粒金色丹九,交給張慧龍,道:
「這粒九轉丹,是貧道採集百種山花異草製成,服用後不無小補,道兄剛才力鬥一字神劍,神氣損耗不少,不宜再出手對敵,貧道代道兄助雲夢雙俠一臂吧!」
張慧龍接過九轉丹,合掌稱謝,悟玄子還了一禮,邁步向雪山群匪迎去。
且說鐵書生力鬥小白龍鍾君平十七八個回合,仍是難分勝敗,這就激起了鐵書生怒火,劍法陡然一變,施出太極慧劍。
他已得整套劍法中九大絕招之八,運用起來,威勢非同小可,剛攻三劍,鍾君平已手忙腳亂起來
瞥眼見觀戰群寇紛紛圍來,心頭一急,勾起殺機,長劍一引鍾君平鳳翅打穴橛,振腕演出絕學。
劍若銀星飛灑,招名「天河倒瀉」,這本是太極慧劍九大絕招之一,鍾君平如何能夠破解。
但覺銀光繞身耀眼,封架全都不易,略一怔神,肖俊青鋼劍已貼著他風翅打穴橛滑進,只感右手一涼,再也握不住手中兵刃,原來他右手四指,已被肖俊長劍削掉,自是無法再握兵刃。
緊接著一陣刺心的劇疼,臉上汗水滾滾而下。
肖俊心地仁慈,不肯再下毒手,橫劍喝道:「你快逃命去吧!站這裡等死嗎?」
鍾君平回顧了師父屍體一眼,長歎一聲,雙目淚下,左手緊扣著右手傷處,挺胸答道:
「我學藝不精,死而無憾,你只管動手殺了我吧!」
話說完,閉目以待。
肖俊略一沉思,道:「你既然感戴師恩,存心殉身,我只有成全了你。」
說罷,舉手一劍刺去。
突然間,斜刺飛過來一道寒光,架開了肖俊長劍,鐵書生轉臉望去,看接架自己長劍的人正是梅影仙,不覺微微一怔。
梅影仙自被嚴燕兒冒死搶救之後,一直就呆站在旁邊觀戰,目睹著恩師橫陳屍骨,不禁淒然神傷,止不住奪眶熱淚,順腮滾下。
鐵書生一招「天河倒瀉」削斷了鍾君平四個手指,逼落他手中兵刃,但也把穿雲鳳梅影仙由痛苦中驚醒。
她轉臉望時,正見肖俊舉劍向小白龍鍾君平刺去,這才一躍而上把肖俊長劍架開,淒然一笑,道:「俊哥哥,我求你一件事情,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肖俊道:「只要我能夠辦到,無不依從,什麼事?你說吧。」
梅影仙道:「我要你放走我四師兄。」
肖俊點點頭,向旁邊一閃,讓開一條出路。
梅影仙滿眼淚光,轉臉對鍾君平道:「四師兄,你已戰至斷指濺血,總算酬償了師父教養之恩,你已無法再和人動手過招了。」
鍾君平睜開眼睛,苦笑道:「你要勸我逃走?」
「我自知罪孽深重,難以見諒師兄,但你閉目受戮,也沒有使師父返魂重生!」
鍾君平長歎一聲,道:「閔師叔和三位師兄及兩位師妹都在苦戰,我何忍獨自逃走?」
梅影仙目光流動,橫掃全場一周,只見一片刀光劍影,雙方正打入緊要關頭,各以生平絕學求勝,激烈絕倫,觸目驚心。
武當派人數雖少,但武功大都是登峰造極,雪山、崆峒兩派的人數雖多,可是一字神劍公孫明、八臂哪吒周金鵬、三手真人於天豪幾個高人傷亡後,所餘高手,只有閔雕、呂萱和閉眼殭屍苗一飛等幾個,餘下均難和武當派來人對抗。
梅影仙看過了交手情形,已知今晚上愁雲崖決難保得,不由暗暗歎息一聲。
就在她歎聲未落之際,突聞得一聲大喝道:「老要飯成全你了!」
緊接著又是一聲悶哼,梅影仙轉臉望去,只見師叔閔雕,臉色鐵青,左臂軟軟垂下,手中吳鈞劍也落在地上,看樣子傷得不輕。
梅影仙來不及多作思索,縱身一躍飛落在閔雕面前,滿含淚光,對尚乾露道:
「請老前輩手下留情,晚輩願替師叔領罪,殺剮任憑老前輩動手,但望能放我師叔一條生路。」
尚乾露一皺眉頭道:「要是我老要飯的敗到你師叔手中怎麼辦呢?老要飯的沒有你這樣捨命敬師的女弟子,那不是要白白賠上一條命嗎?」
梅影仙淚若泉湧,撲身跪倒,嗚咽著說道:
「晚輩幼承恩師收歸門下,十餘年教養之恩,地厚天高,我不能身殉師恩,已落得罵名千古,何況我……」
尚乾露搖搖大腦袋,接道:「不要說啦,老要飯的最是見不得你們女娃兒哭哭啼啼的那一套,念你一番孝心,老要飯的破例做次好人。」
狂笑一聲,縱身躍起,右臂揮處,軟索蛇鏈捲起一陣風聲。
接著又一個騰躍,人已四丈開外,蛇鏈落處,慘叫隨起,一個雪山賊徒被江南神乞一錘打得腦袋橫飛。
柳夢台大笑道:「華老大,不得了,老要飯的一出手就發利市,咱們不能留給老要飯的話把兒!」
說著說著,子母鴛鴦圈連演三招絕學,金鐵大震聲中,另一個雪山黨徒,被擊中前胸,當場倒地氣絕。
悟玄子獨戰呂萱和十幾個雪山黨徒圍攻,這位風塵奇人,心地慈善異常,雙掌飛舞,逼住群寇,但始終不肯施下毒手。
他本想使群寇知難自退,哪知動手到十五回合,群寇仍是猛攻不捨。
這一來,不禁激起悟玄子心頭怒火,長眉一揚,呼呼劈出兩掌,震飛兩個匪徒手中兵刃,他雖然動了怒意,但仍是不肯傷人。
可是悟玄子這兩掌,卻引了金眼神佛呂萱的殺機,暗中凝神提氣,運起五毒掌力,陡然大喝一聲,兜頭一掌向悟玄子劈去。
一股潛力挾著腥風,當頭罩下,其勢迅猛至極。
悟玄子是何等人物,呂萱五毒掌力剛一發出,已警覺到,他雖有一身精深內功,但也不敢硬接呂萱奇毒掌力,閃身一躍,避開五尺。
呂萱這一運用五毒掌力,招惹起了悟玄子的真火,冷笑一聲道:
「你既然練成這等陰毒掌力,存心不問可知,貧道今於要開殺戒了。」
左手袍袖一拂,打出內家罡力,震飛兩柄劈來單刀,右手虛空一揚,猛地劈去。
這一記劈空掌,力道奇猛,一股罡風,排山倒海般直撞過去,呂萱雙掌合胸,平推而出,同時身子也凌空而起。
他自知功力不敵,決難硬接,所以,在雙掌推出之後,人也跟著躍起。
心中早已打好主意,想借悟玄子這一記劈空掌,脫身逃走,自崆峒派幾位高人先後被殲之後,他已看出苗頭不對。
但他身為愁雲崖分堂首腦,如果事先逃走,又怕落人話柄,不走則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他想借接擋悟玄子劈空掌力機會,裝做不支受傷,好藉故脫身。
哪知悟玄子發現他練有五毒陰風掌後,心中大為憤怒,劈出的一記掌力,雖非畢生功力所聚,但已用了六成以上真力,呂萱如何承受得住。
剛和悟玄子劈出罡力接觸,已覺出不對,再想收掌,哪裡還來得及,只震得兩臂一麻,雙腕一陣劇疼,腕骨已被震斷,全身真氣亦被震散,躍起的身子也掉了下來。
最慘的是他劈出的五毒陰風掌力,也被悟玄子內家罡力彈回,反向自身內腑攻去。
這時,呂萱已無法自閉要穴阻擋五毒回擊,知難倖免,想到五毒攻心的慘狀,更是肝膽碎裂,厲嘯一聲,轉身狂奔而去。
悟玄子劈空掌震傷了金眼神佛,也震住了雪山群匪,紛紛後撤奔逃。
尚乾露蛇鏈一招「探臂引龍」,狂笑聲中,又斃了一名雪山匪徒,柳夢台不甘落後,子母鴛鴦圈一招「雙龍搶珠」,打碎了一個匪徒的天靈蓋。
餘下的人,哪裡還敢戀戰,一哄而散,四面分逃。
尚乾露、柳夢台揮動兵刃要追,卻被悟玄子勸住,瞬息之間,群寇已逃得乾乾淨淨,單單餘下閉眼殭屍苗一飛和三龍二鳳還在拚命苦戰。
苗一飛被儒俠華元的鐵骨扇,圍在一片光影之中,雖早已無鬥志,但卻無法脫身,只有拚命苦撐。
三龍二鳳也都被武當派幾個小俠、黑羅漢、小乞俠等逼得險象環生。
梅影仙滿眼淚水,在替乾坤手包紮傷勢,原來他左肩骨被尚乾露軟索蛇鏈打碎。
她剛替師叔包紮好傷勢,忽又聞一聲慘叫傳入耳中,轉臉看時,鬧海龍童慶被歐陽鶴右手判官筆點傷右腿,鮮血泉湧而出。
梅影仙目睹幾個師兄師姐,再戰片刻,只怕都得傷亡,芳心中大是焦急,一個縱身躍到了張慧龍身邊,拜倒地上。
她還未開口,張慧龍已搶先道:
「你有什麼話,請起來說,是不是要放去你幾個師兄師姐?」
梅影仙泣道:「晚輩自知所請大過,但望道長能網開一面,放走我師叔和幾位師兄師姐,我願代他們受過。」
張慧龍微微一笑,緩緩移到肖俊旁側,望著鐵書生道:「你要他們全都停下手來。」
這時,他損耗的元氣已經復元不少,聲雖不大,但卻是清徹悠揚。
肖俊哪裡敢不聽吩咐,立言喝止住歐陽鶴、小乞俠等。
這當兒,三龍二鳳都已戰得筋疲力盡,歐陽鶴、小乞俠等停手不攻,他們自是求之不得。
張慧龍回頭對梅影仙道:「他們都已暫時停手,姑娘有什麼事,儘管對他們講吧!」
梅影仙對幾位師兄、師姐,每人行了一禮,說道:「愁雲崖大勢已去,雪山派中的人早已藉機會溜走,各位師兄、師姐,再戰下去,亦無甚意義,不如早些回山去好些。」
話到這兒,倏然住口,盈盈下跪,對公孫明橫陳屍體連拜三拜。
四龍二鳳心中都明白,這是他們最後逃命機會了,錯過這個機會,只怕再難活著離開愁雲崖。
他們互相交換幾眼,目光一齊轉注師叔乾坤手閔雕身上。
但聽乾坤手一聲長歎,轉身向前走去。
四龍二鳳魚貫跟在身後,緩步相隨。銀翅鳳賈寶菁從梅影仙身側經過之時,低聲對穿雲鳳道:「師妹,你要多珍重了……」
梅影仙淒然一笑,道:「小妹罪深孽重,實愧對恩師一番教養……」
她話還未落,崔海清陡然轉身一躍,欺到身側,冷冷地問道:「怎麼,你不走了?」
梅影仙道:「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還是我不出一句話來。
崔海清冷笑一聲,道:「還是讓我替你說罷,你要背叛師門,轉投到武當門下,好和那姓肖的相廝守。」
梅影仙臉色一變,正想發作,轉臉見諸坤等一個個面現怒色,心知一發作對崔海清大是不利,強按下心頭怒火,搖搖頭,道:「大師兄,你快些走吧!你看閔師叔已到數十丈開外了。」
崔海清冷冷道:「師父恩養你十幾年,現在恩師屍骨未寒,你就忍心叛離師門嗎?」
梅影仙被他問得垂下頭,默默無言。
崔海清看她已經心動,長長歎口氣,又道:「如今師父和周、於兩位師叔都已遭人毒手,只餘下閔師叔,還傷了一條左臂,今後能否重振我們崆峒派的聲威,全仗我們兄弟姊妹七人,師妹武功最好,但卻不肯和我等回山。」
梅影仙突然一正臉色,隨手抹去淚痕,冷冷答道:「你勸我相隨回山,當真是為了崆峒派未來門戶著想嗎?只怕你另有用心,大師兄,十年餘來,我們朝夕相處,我對你瞭解很深。」
崔海清臉色一變,道:「那麼師妹是不肯回山了?」
梅影仙道:「什麼事都不能勉強,你何苦自找煩惱?」
崔海清淡淡一笑,轉身而去,剛走兩步,倏然一個轉身,風翅打穴橛,猛的橫掃一招「排山填海」,疾打中盤。
雙方距離既近,發難又很突然,雖有很多高手,一時間,也救援不及。
梅影仙雖知大師兄恨透了自己,但他不動聲色地陡然發難,倒非意料所及。
待發覺要躲,哪裡還來得及,風翅打穴橛挾著一股銳風,掃中了她的右臂,寒芒過處,鮮血噴射,只聽梅影仙哎呀一聲寶劍也脫手落地。
這一橛,本可把梅影仙置於死地,但他在打穴橛出手之後,心中忽生了憐惜之情,那迅如電光石火的一擊,也隨之一偏,梅影仙才得逃命橛下。
這本是瞬息間的事情,崔海清還未來得及轉第二個念頭,肖俊已虎撲而到,出手一招「分浪斬蛟」,把崔海清逼退一步。
他目睹梅影仙負傷之後,心中十分急痛,出手再也不留餘地,長劍左掃右劈,又連續攻出三招。
這三劍凌厲至極,崔海清根本就沒有還手機會,已被鐵書生圈入了一片劍風之中。
小乞俠、歐陽鶴、梁文龍、黑羅漢,都亮了兵刃,圍守四面,一個個怒形於色。
嚴燕兒在肖俊出手的同時,躍到梅影仙的身後,他年紀幼小,百無禁忌,一伸手按在梅影仙右肩後「風府穴」上,叫道:「姊姊不要動,讓我先替你包紮好傷處,再請萬師叔給你療治。」
梅影仙傷勢很重,疼得她一張粉臉變成了慘白色,一滴滴淚珠兒,順腮而下,但她卻仍咬著牙關不肯出聲。
嚴燕兒仔細查看她的傷勢後,不禁由心底冒上來一股寒意,只見傷口由小臂直達肩頭,血若泉湧,染紅了她半個身子。
他掏出絹帕,捆住她傷處,歎口氣道:「你傷得很重,快些運氣閉穴,止住血道,別讓血出得太多。」
梅影仙強忍傷疼,搖搖頭笑道:「小兄弟,別費心了,只怕我這條右臂要成殘廢?」
嚴燕兒正待答話,儒俠華元和萬永滄已雙雙躍到,萬永滄取出兩粒丹丸,交給穿雲鳳服下,然後又從身上取出一大包白色藥粉,命嚴燕兒替她敷在傷處。
儒俠華元對嚴燕兒道:「快扶她到清靜的地方休息一下,你萬師叔的止血生肌散,雖是聖靈藥品,功效奇大,但她傷得太重,如果她不能心平氣和,拋去雜念,調息靜養,使傷筋在一個時辰內相繼一起,那條右臂就算完了。」
梅影仙如何會聽不出華元話中含意,那番話明是對嚴燕兒,其實是說給她聽,聽完話立時轉身對華元、萬永滄躬身一禮,說道:「承蒙兩位老前輩援手相救,使晚輩保得右臂……」
她話未完,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梅影仙轉臉望去,只見鐵書生橫劍而立,滿臉寒霜,飛天龍崔海清一條左膀,被齊肩斬落,右手風翅打穴橛,也丟落在地上,全身顫抖,面無血色。
梅影仙目睹眼前慘狀,芳心中大為震動,一時間腦際中浮現出崔海清相待的諸般好處,顧不得自己傷勢,驚叫一聲,直撲過去,左手一伸,扶住崔海清哭叫道:「大師兄,大師兄……」
崔海清十餘年來,從未能一親芳澤,現在被梅影仙半扶半抱著,只覺得她身上一種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肺。
那幽香減去了他不少痛苦,不禁有點受寵若驚,一咬牙忍著傷疼,笑道:
「師妹,我剛才失手傷了你,是不是傷得很重?」
梅影仙道:「不要緊,可是你自己的一條膀臂,怎麼辦呢?」
崔海清縱聲大笑道:「失去一條膀臂,也死不了,你不必為我擔心。」
梅影仙淒婉一笑道:「這十餘年來,你對我處處愛護,但我卻對你冷漠異常,如今又害你失了一條膀臂,我心裡慚愧死了!」
崔海清被她一陣軟語說得不知如何應付,搖搖頭笑道:
「這都是我自己找的苦吃,哪裡能夠怪你……」
嚴燕兒看梅影仙忽然和崔海清親熱起來,心中甚是不解,慢慢地走到了諸坤身邊,低聲問道:「小要飯哥哥,那位姑娘不是和我大師兄很要好的嗎?」
諸坤點點頭,道:「不錯。」
嚴燕兒道:「那她怎麼又和她師兄親熱起來了?」
小乞俠道:「女人的心,最是難以捉摸!這等事嗎?小要飯的從未經過,你要是不問你大師兄,等回武當山時,去問你秋哥哥吧!」
嚴燕兒道:「她見我大師兄斬斷了她師兄一條膀臂,所以心裡恨上我大師兄了,唉!這也不能怪她,他們兄妹相處了十餘年,自然要有些情義。」
倆人談話聲音,愈來愈大,肖俊聽入耳中不少,轉臉看師父,靜靜地站在旁邊,臉上既無怒意,也無歡愉之色,看情形,他是存心要看鐵書生如何來處理這件事情。
目前情景確使鐵書生大感為難,梅影仙同情崔海清生出的憐惜之情,肖俊相當尷尬,面對著這種場面,使素來機智的鐵書生也難定主意。
他心中風車般打了幾百個轉,仍想不出妥當的辦法,嚴燕兒幾句無心之言,觸動了肖俊的靈機。
遂走近梅影仙,深深一揖,笑道:「令師兄斷臂之傷,十分嚴重,你們有著十餘年同門之誼,於情於理,都應該送他一程。」
幾句話,說得非常婉轉,但梅影仙卻聽得呆了一呆。
肖俊陡然一躍而上,點了崔海清兩處穴道,止住他泉水般急湧的鮮血,然後又從神醫俠萬永滄處,討來些止血生肌散,替他包紮好傷勢,笑道:「令師叔和你幾位師妹,恐都已到了山下,崔兄也早些請便吧!」
飛天龍伏身揀起被斬斷的一條手臂,轉身而去。
這時,雪山、崆峒兩派的人已走得一個不剩,單餘下了梅影仙還站在當地發呆。
稱雄川東數年之久的愁雲崖,半夜間瓦解冰消,只餘下青山依舊,綠水無恙。
張慧龍望著公孫明橫陳的屍體,心中感慨萬千,這一代武林奇傑,只因一念錯動,落得個橫屍寒山。
他命肖俊等用兵刃挖了一個大坑,把一字神劍公孫明、八臂哪吒周金鵬、三手真人於天豪等三人的屍體合葬在一起。
尚乾露看不慣張慧龍的舉動,一拉柳夢台,低聲道:
「牛鼻子想積點陰德,將來好修正成果,但我老要飯的看不慣這些,咱們去放它一把火,燒掉這座賊窩子,免得留給黑道人物們一處嘯聚之所。」
柳夢台笑道:「咱們倆是英雄所見略同。」
說罷,和尚乾露聯袂悄然而退。
倆人一個從後寨往前放火,一個由前寨往後面燒,這等絕峰之顛,山風異常強勁,風助火勢,剎那間烈焰騰空。
張慧龍一皺長眉,抬頭望去,看見尚乾露和柳夢台鼓掌大笑而來。
大家都在注意那沖天火勢時,卻有個人藉機會悄然而去。
她滿懷一腔愁苦悲傷,偷偷地瞅了肖俊幾眼,只見鐵書生端立師父身側,仰臉望著那沖天火光,半晌工夫,連動也未動一下。
梅影仙心中明白是剛才她對大師兄崔海清過份的關懷,刺傷了肖俊的心,她想叫他過來,詳細解說明白。
但卻提不起這份勇氣,在那樣多的人面前,她被一種少女的羞赧約束著。
這情景已使她無法忍受,另一個念頭又閃展腦際,她看到張慧龍對師父的尊敬,芳心中更是惶愧,武林中人,最講尊師重道,但她卻救了殺死師父的仇人……她覺得愧對師父陰靈,又感到無法消除肖郎心中疑竇,芳心千回百轉,無以排遣愁懷。
她愈想愈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暗暗歎息一聲,忖道:我就求得俊哥哥諒解,也難免被他一般兄弟朋友輕視,如其日後受人冷眼,倒不如早些死了好些。
想到死字,登時感覺萬念俱灰,趁眾人專注那燭天火勢時,悄然溜走。
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小乞俠諸坤的眼中,這位在江湖上出了名的鬼精靈,一直冷眼在觀察著她的舉動。
他看著她望著肖俊背影暗彈淚珠,看著她悄然退去的黯然神色。
他趕忙一拉嚴燕兒,低聲說道:「咱們兩個人去做件好事,你去不去?」
嚴燕兒一臉茫然答道:「什麼好事,你先說給我聽聽?」
諸坤笑道:「去救人。」
嚴燕兒大眼睛掃視一遍,看幾個同來師兄都在,奇道:
「去救什麼人?我們來的人,不是都在這裡嗎?」
小乞俠雙目一翻,道:「我要你去救人,決錯不了,你究竟去不去?」
嚴燕兒知他心計最多,又素不打謊語,點點頭,道:「好吧,我跟你去!」
當下倆人一先一後,順著梅影仙去路追去。
穿雲鳳心中填滿了痛苦、煩惱,既傷師父慘死,又痛失意肖郎,這半夜之間,連遇大變,就是生性剛毅的男人也受不了,何況她是個年輕女子。
她心中洶湧出千般事端,都又是那等淒慘,只覺這茫茫天地之間,沒有一個能呵護愛惜她的親人,沒有一塊地方可以使她安身立命,斷腸情場,飄零身世,這悠悠歲月,如何度過……
一面走,一面涔涔淚下,當真是腸轉千折,心傷百回。
嚴燕兒和諸坤追過了一個山角,已望見她淒涼的背影,這時,天色已五更過後,東方天際泛出一片魚肚白色,晨風吹拂著她零亂的長髮,倍增淒然之感。
嚴燕兒一揚手正要高聲喊叫,卻被諸坤一把拉住,道:「不要驚勸她,咱們看看她究竟會幹什麼的?」
倆人跟在她身後,繞過兩片樹林,來到一處斷崖所在,那斷崖邊,生著一株千年古松,半個樹身,延伸到崖壁外面。
小乞俠拉著嚴燕兒,提氣凝神,追到梅影仙身後丈餘之處,借一塊大岩石,隱藏住身子。
若在平時,梅影仙定可發覺,但此到她正值心煩意亂,傷痛交加之際,耳目早已失了靈敏,倆人到她身後,她卻絲毫不覺。
諸坤探頭向下看去,只見那懸崖,下臨千丈深壑,立壁內陷,不禁心頭一震,暗暗想道:
此處形勢,這等險惡,她如跳崖尋死,加何能搶救得及……
小乞俠心中念頭還未轉完,突聽梅影仙長長歎息一聲,盈盈跪倒,仰臉望天,淚若泉湧,單手撫心,高高禱道:「皇天啊!皇天啊!
你為什麼降給我一個弱女子這麼多苦難,肖郎啊!我今生已無福與你白首,願來生梅影仙仍是女兒身,侍奉箕帚。」祈禱完後,霍然起身,躍向懸崖。
小乞俠、嚴燕兒雙雙大吃一驚,想待躍身相救,但哪裡還來得及,只嚇得倆人都出了一頭冷汗。
只見梅影仙躍到那懸崖邊緣後,突又停止身子,退了回來。
嚴燕兒隨手抹去臉上冷汗,心道:「原來她並不想死?」
小乞俠一皺眉頭,心中也是不解她為什麼陡然收住不跳,暗道:莫非她改了主意不成。
只見梅影仙伸手從頭上取下金簪,在樹上寫了幾個字後,把金簪釘在樹上,然後向懸崖走去。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倆人隱在大石後面,把梅影仙的舉動看得十分清楚。
只見她緊顰著黛眉,神情淒傷,但在淒傷中又透著一臉堅毅之色。
小乞俠鑒貌變色,已看出她存了必死之志,來不及招呼嚴燕兒,當先一躍而出,快如弩箭離弦,直向梅影仙身後撲去。
嚴燕兒跟蹤躍出,他年輕心急,哪能沉得住氣,人躍到隱身大石後,高聲叫道:「姊姊,死不得……」
這一聲姊姊,梅影仙忍不往回頭一看,就這一看之勢,小乞俠已飛近身側,右手一探抓下。
哪知穿雲鳳尋死之心已決,嬌軀一閃,道:「兩位盛情,我只有來生報答了!」
諸坤探手一把,被梅影仙閃身避開,手指掠衣掃過,竟沒有抓住。
她借那一閃之勢,已到了相距懸崖三尺之處,小乞俠心頭大急,正待縱身,冒險搶救。
突見眼前人影一閃,不知嚴燕兒用的什麼身法,竟搶到了他的前面。
嚴燕兒來不及出手救人,心裡一急,一錯身,竟搶到斷崖邊緣,攔在梅影仙的前面。
梅影仙正要縱身撲崖,突見人影晃動,嚴燕兒已攔在前面,她要向前一撲,勢非要把嚴燕兒一起撞下懸崖不可,只好一沉真氣,把已經躍起的身子收住。
定神看去,只見嚴燕兒腳觸地之處,正在懸崖邊緣,晨風吹得他衣袂和頭上散發飄動。
只要嚴燕兒再多往前進一步,就得葬身那千丈絕壑,看上去驚心動魄,只感動得她淚水奪眶而下,無限驚急地叫道:「小兄弟,你!
你快些過來!」
嚴燕兒回頭看了一眼,嚇得他那張勻紅小臉變了顏色,一伸舌頭,撲到梅影仙身邊。
他心裡還怕她存有尋死之意,兩臂一張,抱住了梅影仙的柳腰,說道:
「我要你答應我,不要再心存死念……」
始才那回頭一望,心中餘悸仍存,說話聲音,仍微微帶著驚顫。
柳影仙被他攔腰抱住,心中十分羞急,但又知他全是一片好意,不好掙扎發怒,只得紅著臉低聲道:「快些放開我,我答應你不尋死了?」
嚴燕兒鬆開手退了一步,轉臉見諸坤瞪著一對炯炯的猴眼,望著他發呆。
梅影仙尋死念頭消失之後,她身體的緊張潛力也隨著平息下來,只感右臂傷處一陣急疼刺心,粉臉上汗水如雨。
小乞俠長長歎了一口氣,對嚴燕兒道:「小兄弟,今夜之中,小要飯的算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啦,你剛才用的什麼身法,怎麼我就看不出來?」
嚴燕兒一眨大眼睛,笑道:「那叫移形換位,是紅姊姊傳給我的,今晚上我已用了兩次,都是用來相救這位姊姊。」
說完,一臉歡悅之色,望了梅影仙一眼。
小乞俠歎道:「那移形換位身法,雖然精奇,但使我心折的還是你的膽氣,出手於劍光橛影交飛之中,救人於萬丈絕壑邊緣,生死一發,驚險極端,小要飯的就不信我自己也有這份膽氣。你大師兄出道江湖,不過兩三年,就名聞遐邇,但在我小要飯眼中看去,你將來要比他還強上幾分。」
嚴燕兒被小乞俠一陣恭維,不禁雙頰泛紅,搖著頭笑道:
「我怎麼比我大師兄呢?他人好本領大,比我強多了。」
突聽小乞俠大聲笑道:「梅姑娘,你回頭看看什麼人來了?」
嚴燕兒和柳影仙面對站著,正好被她的身子攔住視線,聞言側頭一看,鐵書生已到了四五丈處,穿雲鳳心中雖已明白小乞俠說的是誰,她卻還是忍不住回頭望去。
只見鐵書生背插寶劍,如飛而來,瞬息來到了幾人身邊。
小乞俠伸手拉住嚴燕兒,笑道:「小要飯的從今天起,要多和你親近親近!」
不容嚴燕兒說後,右臂一用力,把嚴燕兒帶了四五步,倆人手拉手,急奔而去。
懸崖上,只留下了鐵書生和梅影仙兩人。
梅影仙心中賭氣,一言不發,鐵書生只得先開口,笑道:「你臂上的傷勢,現在疼不疼?」
梅影仙道:「怎麼不疼?」
肖俊道:「那得趕快服藥,本來我萬師叔的生肌止血散,功效很大,只因你在服藥之後,不肯靜心休息,所以又疼起來了。」
梅影仙道:「你不知道我右臂要成殘廢?」
鐵書生吃了一驚,道:「是我萬師叔對你說的嗎?」
梅影仙冷笑一聲,道:「我自己知道,我大師兄那一橛傷到了我的筋骨。」
肖俊臉色一正,淡然一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把我肖俊看成什麼人了?」
梅影仙一陣傷感,兩行情淚順腮而下,幽幽長歎一聲,說道:
「我知道,你心裡已愛上我了,可是我這時心亂得很,什麼事都沒有去想它,我師父從小就把我恩養長大,而我卻救了殺死他的仇人,同門的師兄師姐們恨我,夭下武林同道罵我,你也不諒解我,這叫我怎麼還能活得下去。」
肖俊聽她婉轉如泣的一陣訴說,想想當時她處的情景,實在難怪她情態失常。
當下點點頭笑道:「你當時處境,實在很難,如果是我,只怕當場就急死了!」
梅影仙聽完話,心裡一寬,突感臂傷處一陣急疼,人幾乎暈了過去。
肖俊一上步,把她扶住,問道:「你臂傷疼得利害嗎?」
梅影仙忽然想到了斷去手臂的殘廢之苦,心中又急又怕,伏在肖俊懷中,哭道:
「剛才我有心尋死,什麼也不怕,現在你原諒我了,我心裡忽然害怕起來了。」
肖俊輕輕摟住她的嬌軀問道:「你害怕什麼?」
梅影仙道:「我害怕右臂會真的斷掉!」
鐵書生伏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你就變成聾、瞎、跛、啞之人,我還是一樣地愛你。」
梅影仙口中嚶了一聲,緊偎入肖俊懷中。
鐵書生替她整理頭上亂髮,忽然發現了她頭上沒有椎發玉簪,道:「你的玉簪呢?」
梅影仙道:「我用的是金簪!」
肖俊道:「不管是金簪、玉簪,反正是丟啦!」
他伸手想把自己頭上椎髮簪子拔下,卻被梅影仙伸左手,拉住他手腕,道:
「不要亂了你自己的頭髮,我的金簪在那大樹上釘著,你去給我取下來。」
這時,太陽已經出來,金黃色的光芒,照著那千年古松,肖俊抬頭望去,果見一支金簪釘在樹上。
他拉著梅影仙,一起走到那古松下面,只見釘著金簪的樹幹處,刻著二行小字:
願來生仍是女兒身,剪燭輕語訴肖郎。
那字跡寫的很整齊,似乎在寫字之時,心中一點也不激動,紊亂,如無必死之心,實難有這等鎮靜態度。
肖俊拔下金簪,替她理好亂髮,轉臉見嚴燕兒急奔而來。
他一口氣跑到倆人身側,笑道:「我給師嫂送藥來了!」
說完後,揚了揚手中兩粒丹丸。
肖俊聽得臉上一熱,皺皺眉頭,微帶怒意責道:「燕弟,你怎麼越來越膽大,越長越頑皮了?」
梅影仙卻聽得雙頰緋紅,心中暗暗歡喜。
嚴燕兒看大師兄臉上有了怒意,倒不敢再嬉皮笑臉,眨眨大眼睛,道:
「這都是小要飯哥哥教我說的,這兩粒丹丸卻是萬師叔叫我送來,他說梅姑娘傷骨很重,又未遵照他所囑,拋去心中雜念,調息靜養,恐怕傷勢會轉惡化,要我先送兩粒藥來給她服下,穩住傷勢……」
他話說到這兒,瞥見梅影仙臉上神色不對,突然住口。
穿雲鳳側臉望了肖俊一眼,問嚴燕兒道:「萬老前輩有沒有告訴你?說我的右臂要成殘廢!」
肖俊站一側急忙以目示意。
嚴燕兒搖搖頭,答道:「沒有,萬師叔對我說,等一下,他再給你詳盡地查查看。」
梅影仙幽幽歎息一聲,黯然垂頭。
嚴燕兒看她可憐神色,也不禁泫然欲泣,他長長歎口氣,道:「等我回到武當山,我一定找秋哥哥給你討一粒大還丹吃!」
梅影仙只聽得熱淚盈眶,說道:「小兄弟,你今天三番兩次救我,真叫我不知道如何報答。」
嚴燕兒笑道:「那是最容易不過的事了,你有什麼好的本領,傳我一點就行啊!」
梅影仙歎道:「你的本領比我還大,我哪裡有什麼絕學傳給你……」
話至此處,頓一頓,道:「我就把僅有的一點壓箱底本領,鳳尾奪命針傳給你吧!」
嚴燕兒高興得跳了跳腳,笑道:
「大師兄會打金錢鏢,百發百中,秋哥哥會打銀蓮子,小要飯哥哥更凶了,身懷七孔黃蜂針筒,武林中聞名喪膽,姊姊傳給我鳳尾奪命針,那……」
他話未說完,歐陽鶴和諸坤聯袂奔到,歐陽鶴先對肖俊躬身一禮,然後又對梅影仙拱拱手,說道:「幾位師長都已到了山口,等師兄和梅姑娘一起動身。」
肖俊臉色微微一變,似想追問什麼,但卻沒說出口,回頭招呼梅影仙,一齊向前走去。
歐陽鶴搶在前面帶路,到了山口,果見悟玄子、張慧龍、雲夢雙俠等,都站在那裡,遠眺愁雲崖四周景物,黑羅漢三寶和尚身旁放著一個繩索重重捆綁的人,梅影仙定神一看,正是閉眼殭屍苗一飛。
原來梅影仙在告求松溪真人張慧龍釋放閔雕及幾位師兄師姐時,苗一飛也被儒俠華元點中了穴道,柳夢台心知閉眼殭屍生性凶殘,留在世上有害無益,一縱身躍過去,掄起右手子母鴛鴦圈,就想砸下。
華元阻住道:「縱然他不是好人,但他一身武功,就目前武林上說,亦可名列高手,咱們廢了他一身武功,讓他今後沒法子再做壞事,也就是了。」
柳夢台忽地心中一動,忖道:「苗一飛素受一字神劍和閔雕倚重,夜襲翠華山莊一事,此人諒必在場,不如問他一問!」
立時冷笑一聲,道:「此人出道江湖之後,殺人無算,你留他一條命何異害善,這人交給我啦,你就不要多管。」
柳夢台一腳踢活苗一飛被點穴道,又立時踏在他前胸,冷冷問道:「閔雕夜襲翠華山莊,你去還是沒去?」
閉眼殭屍冷笑幾聲,道:「去了又怎麼樣?」
柳夢台伸手點了他兩處穴處,黑羅漢三寶搶過來把他捆好,笑道:「柳師叔,我替你老人家帶著祭品,好嗎?」
柳夢台衝著尚乾露一豎大拇指,道:「呵!小和尚不比你教出來的小要飯的差!」
尚乾露晃晃大腦袋,道:「你高興什麼?苗一飛又不是正人君子,你就是把心肝挖出來!
只怕也難慰人家九泉陰靈!」
柳夢台來到和楊霸宇相遇之處,把苗一飛捆綁一棵松樹上,一掌震斃,並遙空拜祝了楊霸宇的陰靈,才繼續向前趕路。
一路上嚴燕兒替梅影仙換藥包傷,極其用心,再加萬永滄、華元,兩位當代名醫指點用藥,梅影仙臂傷雖重,也逐漸好了起來。
這天,回到了武當山七星峰,追風俠禿頭勝衛親率二、三兩代弟子列隊迎出三元觀。
這時勝衛傷勢尚未全好,步履之間,仍現蹣跚之態。
一行人剛進了三元觀大門,二門內又迎出來萬翠蘋、余棲霞、羅寒瑛三位姑娘,萬翠蘋在大巴山時,和梅影仙見過兩面,現在還依稀相識,心想招呼,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人家姓名。
幸得嚴燕兒及時跑進來替幾人引見,穿雲鳳被三人接了進去。
張慧龍回到丹室,立時遣嚴燕兒去找肖俊,鐵書生早已料到這場麻煩,起身向師父丹室走去。
嚴燕兒還不大懂男女情愛之事,但他卻看出情形不對,略一沉思,立時去找小乞俠商量。
諸坤正在和黑羅漢三寶和尚聊天,瞥眼見嚴燕兒急奔而來,他就有那麼一點邪門,一見之下,已知嚴燕兒是找他而來,霍然起身,迎到門外,搖著一頭亂髮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嚴燕兒拉著他一隻手,跑到了處僻靜所在,搖著頭,歎著氣,說道:「不得了,我師父把我大師兄找去啦!看樣子有點不對。」
小乞俠吃了一驚,心中暗自忖道:「張師伯處事,素來鐵面無私,肖俊又是外和內剛之人,如經師父一頓責罵,只怕要發生事故。」
他心中打了兩個轉,急對嚴燕兒道:「你快去告訴我師父,我去找瘋師叔去!」
說完話,急奔而去。
嚴燕兒看諸坤緊張神色,心中越發感覺不對,放腿急跑向尚乾露的住處。
江南神乞正在房中和華元下棋,嚴燕兒心中有急事,三不管一下子奔到尚乾露身側。
華元一皺眉頭叱道:「你這孩子,怎麼越來越頑皮,連一點規矩都不懂了?」
尚乾露放下手中棋子笑道:「老要飯的就是愛這一套,在我的面前最好是少擺道學面孔,人家孩子又不是找你!小娃兒,不要理他,有什麼事,快些說。」
嚴燕兒急道:「因我心裡有急事,所以忘記給兩位師叔叩頭了!」
江南神乞怒道:「你有事,倒是說呀,什麼叩頭不叩頭的,惹得我起了火,一腳把你踢出去。」
嚴燕兒道:「我師父把我大師兄叫到丹室去了!」
華元道:「這也值得大驚小怪……」
他話未說完,尚乾露已冷笑一聲,一抖手,把桌上棋盤打翻到地上,怒道:「有什麼大驚小怪,我看你讀了一肚子書,算是白白浪費了幾十年時間,還不如跟老要飯的跑跑江湖好些,這牛鼻子當真是可惡,不是人家救他,只怕他早就死在愁雲崖下。」
說完話也不再理華元,大踏步出了房,向張慧龍丹室趕去。
他剛到張慧龍住的靜院,瘋俠柳夢台也跟著趕到。
尚乾露故意提高嗓音,高聲叫道:「柳老二,人家武當派是江湖上堂堂正正的大派,門下戒律森嚴,你要是沒有大苗頭,就不要大吹大擂的管人家閒帳,什麼事不好幹?偏偏要給人家作媒,順手又牽著我老要飯的跟你丟臉,老要飯的鬼迷心竅啦!竟被拖下混水。」
柳夢台放聲一陣大笑,道:「你窮嚷什麼?難道柳老二還不明白你老要飯的用心嗎?分明是想吃人家兩杯喜酒,才不惜毛遂自薦地大包大攬,咱們武林中人,講究一諾千金,你既然承諾了,難道還想賴不成?」
尚乾露笑道:「老要飯的就是不守信義,但卻懂恩怨二字,何況人家還救過我老要飯的一條命呢?」
兩個人一彈一唱,聽得丹室中張慧龍大感不安,原來他心中對肖俊和梅影仙之間的事,一直難釋於懷,只是當著那麼多人面前,不好追問而已,故而一直陪忍未發,柳夢台、尚乾露都在留神看松溪真人的一舉一動,看他神態如常,對此事仔像不願再追問,倆人還暗裡談,說張慧龍定是因感梅影仙救命之恩,所以不好發作。
哪知松溪真人竟然一直隱忍著回到三元觀,才派嚴燕兒把肖俊找入丹室。
鐵書生進了房門,先長揖拜倒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一個頭,然後到師父身側,垂手問道:
「師父找弟子嗎?」
張慧龍自肖俊入室跪倒,就沒有睜開過一次眼睛,聽完肖俊問話,突然睜開眼睛,兩道冷電般的神光,直逼在肖俊臉上,道:「你是武當門下首座弟子,一切作為大概可以不受派中規律約束。」
鐵書生噗的一聲跪倒地上,答道:「弟子知罪,但望師父能以門規加身弟子,死而無恨。」
張慧龍答道:「這幾年來,你在江湖之上,聲名大起,心中還會有師父?還會把我們武當派中戒規,放在心上?」
張慧龍聲音非常溫和,毫無一點怒意,但言詞犀銳,字字句句都比成鋒利的劍,洞穿了肖俊的心。
張慧龍道:「武林之中,最忌收留別派叛徒,何況勾引人家女弟子,背離師門。」
肖俊道:「弟子雖然無知,但也不敢犯此江湖大忌……」
張慧龍冷笑一聲,道:「這麼說起來,是人家引誘你了。」
鐵書生不敢再和師父爭辯,拜伏地上答道:「弟子知罪了,願受派中戒規制裁……」
張慧龍臉色突然一變,變得十分冷漠,緩緩地問道:「你知道你犯的什麼罪?」
肖俊苦笑一下,答道:「勾引崆峒派中女弟子,背逆師門訓誡,私定情盟,欺師滅祖。」
張慧龍點點頭道:「不錯,那該怎麼辦呢?」
肖俊道:「剖心祖師堂,以正門規。」
松溪真人笑道:「那很好,不枉我教你一場。」
鐵書生整衣跪倒,對師父大拜三拜,張慧龍閉目靜坐,長鬚顫抖,道袍波動,顯見他內心十分激動。
正好在這當兒,趕來了柳夢台和江南神乞,兩個人未進丹室,就先在外面來個一彈一唱,緊接著雙雙衝入房中。
尚乾露滿臉怒容,虎目生光,先望了打座在雲床上的張慧龍一眼,又轉臉望望肖俊,才冷冷問張慧龍道:「你找肖俊來有什麼事,能不能告訴老要飯的?」
松溪真人還未答話,柳夢台已冷笑一聲,接道:
「你可是拿著武林中堂堂門戶的一代宗師,可不能口是心非,信口開河!」
張慧龍被倆人怒話一擠一扣,只得據實說道:
「他勾引人家崆峒中女弟子,有背武林大忌,依我們武當派中戒規,又犯了欺師滅祖條律,因此我找來問他事情經過。」
尚乾露縱聲狂笑道:「你現在問清楚了嗎?」
張慧龍道:「已問清楚。」
柳夢台道:「既已問清楚,那是最好不過,經你一承諾,就算名正言順,我和老要飯的毛遂自薦,願任大媒,打鐵趁熱,乾脆替他們訂下婚約。」
張慧龍聽得一怔,搖搖頭,道:「依我們武當派中門規來說,他犯的是死罪,應當剖心祖師堂,以正門規,明天我就開壇祈禱歷代祖師,清理門戶。」
尚乾露聽得雙目中神光亂閃,道:「你說什麼?」
松溪真人一正臉色,滿面寒霜,答道:
「我要大開祖師堂,告訴歷代師祖清理門戶。」
柳夢台冷笑一聲,接道:「你要讓肖俊剖心濺血。」
張慧龍道:「不錯,這是武當歷代師祖立的規矩,我不能擅自改變!」
尚乾露仰面望著屋頂,冷冷說道:「別忘了,梅影仙在愁雲崖,救過你一條命。」
張慧龍淡淡一笑,道:「我盡當力圖報,以酬大恩。」
柳夢台臉色一變,道:「柳老二在大巴山擅自替你做了主,什麼事都是柳老二要他做的,我大包大攬地擔承了日後麻煩,這件事一點也怪不得肖俊。」
張慧龍道:「他明知有違門規,竟也身試重律,不殺他,難以慰歷代祖師陰靈。」
尚乾露道:「如果老要飯和柳老二伸手攔擋,咱們是不是就此翻臉絕交。」
柳夢台接著尚乾露的話,道:
「身掌一派門戶,如果說了話還不算,那還有何顏見人?這件事你早就答應不查究!」
張慧龍奇道:「不知何時,我答應不追究這件事情,你先說出來聽聽?」
柳夢台道:「半年前,你還正在習練先天一元掌功力,老要飯的趕到魯東救人,你親口答應過,我們不管說什麼,你無不遵命,現在我們舊事重提,你自己說,說過的話是不是還算?」
張慧龍沉思一陣,點點頭笑道:「不錯,我是講過,但照兩位吩咐,我遵約照辦不誤。」
尚乾露臉色稍轉緩和,晃晃大腦袋笑道:「說來說去,柳老二和老要飯的都是為替肖俊說情,不說梅影仙對你牛鼻子有救命之恩,單就她棄暗投明這點心意,已屬難能可貴,出淤泥而不染,是咱們武林最敬愛之人,何況她和肖俊之間,根本就沒有一點罪過可言……」
張慧龍搖搖頭,苦笑道:「武當派數百年傳下的門規條例,難道要在我手中把它廢除破壞不成,江湖上傳言開去,只說他勾引人家女弟子,背叛師門,至於其中曲折之情,只怕沒有人會去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