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銀行的裁員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減掉了所有的代辦員之後,就開始減附屬公司的員工,減電工班,減鍋爐工,減清潔工,終於有一天開始向行裡的正式員工下毒手了。
華夏銀行的所有員工,包括科級幹部都惶惶不可終日,幾乎每一個員工都在動員他身邊的同事主動辭職。幾乎每個人每天都要被別的同事吹捧一陣,然後就接著說他呆在華夏銀行是多麼的屈才,然後就給他出主意叫他怎樣大大的鬧一通,鬧得所有領導都臉面丟盡,然後就成為英雄拍屁股走人。
像儲蓄所和會計櫃檯那些直接面對客戶的同事們則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們的工作量遠遠的比以前加大了,而減員的矛頭都直指他們,因為他們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同領導溝通。如果他們要被減掉了,誰去幹活呢?噢,這不用管,減員是最重要的事,因為此時上級行考察下級行的指標是減員而不是其它,當指標變成開運動會奪金牌時,行裡又會招大量的運動員的。
窗口的員工大多是業務尖子,他們既不會打打殺殺來武的,也不會陰陽怪氣來文的,但他們都有眼睛呀,他們能看到那些坐科室的種種嘴臉,因此他們就極端的不平衡,他們付出的最多得到的最少,還時時刻刻遭受行裡的身心折磨。於是這些同事就把所有的怒火發洩到客戶身上,所以華夏銀行糟糕的服務質量在國內是首屈一指的。
科室裡的員工呢?他們也照樣坐臥不安,他們除了鼓勵周圍的同事出去闖之外,也在自己打算,他們到處聯繫找門子,托朋友托同學托親戚,但在還沒有眉目之前,他們還是要假裝拚命的工作,把一個活兒掰成兩個活兒,把兩個活兒掰成四個活兒。如果是錢的話,他們坐在那裡啥也不用干就能掰成百萬富翁。由於在科室裡呆的時間長,跟領導打交道的時間也長,所以他們的智商要比窗口的員工普遍高,他們甚至提虛勁的去領導那裡說他們是多麼的超負荷工作,當然領導一般都是不鑽研業務的,他要是鑽研業務他就當不了領導了,因為領導的領導是不鑽研業務的。
即使是這樣,不論是窗口的還是科室的都隨時可能被領導叫去談話,一般談話的目的有兩種。對於科室的,是叫他去窗口鍛煉,對於窗口的是直接叫他捲鋪蓋滾蛋。
那麼一個人一天時時刻刻都在為這些事情做準備,他還有精力幹工作嗎?有啊,人的精力是無限的嘛,就像海綿裡的水只要去擠總能擠出來的。何以見得?有報刊為證,華夏報天天凱歌高奏,時時取得一個又一個重大的勝利。
這樣的凱歌是誰唱響的呢?其實這個歌安排誰去唱,你不用教他,他自然就會了,這麼多年連這個都學不會,還混啥呀?
行裡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還是取得了一些成果的,窗口有個別心理素質差的真的就經不住折磨,主動離開了他們的華夏銀行,因為他們如果不辭職就憑他們的心理素質不是去普通醫院就是去精神病院。
而絕大多數硬挺的員工也各有各的委屈。有一種癡情的人,他們生為華夏銀行的人,死為華夏銀行的鬼,他們無奈的看著事態的變化,雖然也時時作假,但卻永遠也不會離開華夏銀行的懷抱。還有一種是觀望的人,他們已經把自己定位成圈外人了,如果華夏好了那麼他們就跳進來,一旦發覺不對勁就立刻跳出去。還有一種是那些有宏圖大志的,因為這是他們此生唯一的追求,所以即使在這樣的無比困難的局面中,他們也繼續說謊繼續跟領導時時親密接觸,因為無論怎麼改革,你只要把你上面的那一個人搞定你就全搞定了,而你把下面所有的人搞定也是白費。當然還有符銳這種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們一方面滿腹牢騷、憂心重重,一方面還在習慣性的埋頭苦幹,他們無論是給別人還是自己都說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來。
其實只要是華夏銀行的員工,哪有一個人不希望華夏銀行好起來呢?
殘酷的現實容不得每一個人細想,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某一天的倒霉蛋。
符銳他們科也風雲密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開會了,開會是最可怕的事情,這年頭一聽到開會,每個人都要從頭涼到腳,就像夏日裡一盆涼水從天而降那樣爽。
茜茜的調皮勁一點不減,典典媽主持的大局又一片混亂,行裡的局勢也險象環生,符銳兜裡的錢也都一個一個離他而去。在這樣的日子裡,符銳除了困得無法正常思維,他還保持著最後一點清醒,他時刻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睡著了,一旦睡著了,那麼就是瘋了。
此時的符銳根本看不出來曾經英俊過,他的頭髮總有幾個地方支稜著,能看見裡面青白的頭皮。他的鬍子刮得長短不一,甚至還粘著一點湯湯水水,就像一個討飯的乞丐。符銳的內衣裡面總有鼓鼓囊囊的東西,皮鞋上總蒙著一層擦不淨的灰塵。符銳的眼神無論和同事還是客戶一碰就立即變得尷尬和慌張,就像一個摸進銀行的賊。
這樣的日子一天一天的熬下去,終於迎來了華夏銀行改革的一次高潮!
光靠那些經不住身心折磨而自願辭職的減員已經遠遠無法滿足上級行下達的減員計劃,行領導班子終於在某一次傷感的會議後做出了一個決定在全行大會上來一次集體自殺式減員。為了體現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要求當著全行員工的面,所有員工接受科長的挑選,凡是沒被挑選上的當場下崗。
這一次的全員大會和上一次的全員競聘是有內在聯繫的,首先它們都是公開公平公正的,其次它們都是由行領導和全體員工一致同意的。但符銳發覺所有員工不包括他,因為沒有任何一個領導來徵求過他的意見,當然其他員工也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說基層的改革花樣百出。總行決不會希望他的裁員是以這種方式進行,但他也沒有說不能以這種形式進行,所以全國上下就出現了五花八門的減員方式。
雖然這個決定是公開公平公正,又是行領導和所有員工一致同意的,但它還是要弄點玄虛,要在減員大會開始的最後一刻才公佈具體操作形式。這樣減員大會就被蓋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人人都想揭開這層面紗看看它到底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