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小麻雀在窗口嘰嘰喳喳的叫,北方六月的麻雀還沒有孵化出幼鳥,但符銳卻聽見窗外分明有幼鳥的叫聲。符銳自幼生活在那個兵團農場,家家戶戶的門前葵花桿上都停滿了麻雀。如果新蓋的磚房,首先住進去都不是主人,首先住進去的是那些麻雀,它們住在了屋頂的葦巴子裡。首先生兒育女的也不是房子的主人,而是那些偷偷摸摸躲進來的麻雀。符銳童年時對麻雀的觀察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符銳驚奇的發現老麻雀夫婦在幼鳥誕生前夕,由於過渡的期盼,自己會模仿幼鳥鳴叫,還會學幼鳥那樣張著嘴渾身哆嗦著讓另一半給她餵食呢!這個自然界真是有趣啊。
符銳回想起童年那些天真爛漫的事情,聽著老麻雀撒嬌的叫聲,想想自己昨天還在聆聽那奇妙的鳴叫,今天迷迷糊糊的也到了這個年齡,真是恍然如夢。
典典昨晚起了好幾次夜,典典由於吃了過多的油膩和草莓,腹瀉了。但符銳不知道這些,符銳忙了一天太疲勞了,典典每次都是輕手輕腳的下床。
符銳起床了,看見典典從廁所裡走出來,典典弓著腰,撅著屁股,夾著腿,緩慢的挪動著腳步,非常像一隻瘦弱的蝦米。典典今天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走路姿勢呢?
符銳發笑的看著典典說「典典你走的是什麼步啊?」典典蒼白著臉,用細若游絲的聲音說「符銳,我要生了。」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典典的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啊。符銳大吃一驚,他跳下床,扶著典典顫抖的問「真的嗎?」典典虛弱的說「真的。」
符銳一聽都蒙了,也顧不得真假,扶著典典拿上家裡所有的錢,出門搭車直奔醫院。
到了醫院,符銳像一隻瞎貓那樣抱著典典到處亂喊亂闖,所有的人們都主動的給他讓道,符銳最後終於闖到了婦產科。
婦產科來了一位男大夫,他問符銳預產期是什麼時候,符銳說「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那大夫問怎麼會弄成現在這樣了呢?典典說她昨晚吃草莓吃多了,晚間腹瀉了好多次。那大夫鼻子裡哼了一聲,說「拉肚子最容易引起早產,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大夫讓把典典推到預產房進行檢查,符銳在走廊裡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過了好半天,大夫出來冷冷的說「今天就要生產了,如果打催產針很快就能進產房,如果等待,需要到下午才能生產。」符銳也不懂哪樣好,就問「大夫,你給我做主吧,我不懂啊,哪樣安全就哪樣辦吧。」大夫看了看符銳,問道「你們家還有其他人嗎?」符銳說「我們家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倆都不懂啊,你就給我們作主吧。」大夫鼻子裡哼了一聲說「我給你做主,出問題了誰負責,你自己決定吧。」
符銳一下就緊張了。符銳想起同事們跟他說過,如果在產房不給大夫送錢,大夫根本不管你死活。符銳像一條狗那樣搖著尾巴,擠出笑臉,把那大夫拉到屋子裡,一邊跟他客套,一邊從兜裡拿出200元錢,塞到他兜裡。那大夫聽說符銳是銀行的,就收了符銳的200元錢,態度也變得好多了。
大夫說「如果想讓孕婦少痛苦,還是打催產針好。」符銳立即就說「好,打催產針吧。」大夫問符銳想自然生產還是剖腹產,符銳這下想起了王姐肚子上那條長長的疤痕,太難看了。符銳問典典的情況適合哪種生產方式呢?大夫說「典典的產道條件非常好,自然生產最適合她。」符銳說「哪就自然生產吧。」
符銳說「我老婆生產的時候我可以在她身邊嗎?」大夫說「根本不可以,從來沒有人這樣過。」符銳說「不能通融通融嗎?」大夫說「這你想都別想了,你站在旁邊有什麼用,我們會好好照顧你老婆的。」符銳曾經幻想和典典手拉手一起生茜茜,沒想到幻想剛一說出口就破滅了。
符銳看見典典被扶進了產房,典典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典典的臉色青灰,但典典的眼睛裡有一股執著,典典並沒有像其他產婦那樣呻吟著。典典抬頭看了符銳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符銳看到她在默默體驗著痛楚,如果是在家裡,典典可以在符銳面前撒嬌,但在這樣的環境裡,典典表現得沉著而冷漠。
典典進了產房,符銳被關在了外面。符銳本以為很快就要聽到典典痛苦的呻吟聲,但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符銳什麼也沒有聽到。
走廊裡有幾個產婦家屬也像符銳一樣在等待,有人問他「你家裡怎麼就你一個人呢?」符銳說「我倆都是外地人,親戚都還不知道。」別人說「這你就不對了,你一個大男人根本照顧不不過來,你得趕緊通知親戚,千萬馬虎不得。」
符銳一聽,就趕緊給典典家打電話。典典媽和典典爸聽到這個消息,驚出一身冷汗。放下電話就出門搭車,風風火火的趕往渤海城。
符銳還在產房外焦急的等待。旁邊的一位老太太問他「產婦多大了,」符銳說「太太說「那麼小年齡,好生好生。」老太太又問「是男是女?」符銳說「還沒生出來呢,估計是女孩吧。」老太太問「以前沒有做B超嗎?」符銳說「沒有,我預感應該是個女孩。」老太太歎口氣說「女孩也可以,男女都一樣。」符銳說「我喜歡女孩,如果生了男孩,我們會再生一個女孩的。」那老太太說「嘴裡都這麼說,其實誰會那麼做。」
老太太問符銳「典典離預產期有多少天。」符銳說「有四十多天。」老太太一下就緊張了,老太太說「俗話說『7活8不活』,7個月的嬰兒能活,8個月的嬰兒不能活,危險呀。」符銳一聽氣得再也不跟她說話。為什麼7個月比8個月更安全,發育越不成熟越安全?什麼邏輯。
符銳聽到典典在產房裡的聲音了。典典在壓抑著呻吟聲,周圍的大夫一邊安慰一邊教她怎樣用勁「使勁,使勁,就像拉屎那樣。」符銳在門外聽的哭笑不得。
過了好長好長時間,符銳在門外焦急的等待。
在這個奇怪的環境裡,每天都有許多個新生命來到世間,這些新生命從這兒開始了他們人生的第一步。多年前符銳也是這樣,多年前典典也是這樣,多年前人人都是這樣。難道一切都是前世的安排,偏偏若干年後的今天是符銳和典典又回到這個地方,讓彼此的生命之花在這兒重新綻放。
那是一天中太陽最高的時刻,一隻小燕子在天空『滴麗』『滴麗』的呼喚。符銳聽見產房傳來一聲柔弱而乾淨的哭聲,彷彿九霄雲外的天籟之音,符銳知道他和典典的孩子,那個既像他又像典典的小生命,來到了這個紛繁複雜的花花世界。
護士抱出來一個小小的嬰兒,把她遞給符銳說「女孩,4斤銳做夢一樣接過這個小生命,木木的看著她,幾乎就要不省人事了。
這就是可憐的茜茜了,一個早早就想看到這個世界的小女娃娃。她睜著一雙迷茫而好奇的大眼睛,看著符銳,一眨一眨的。由於是自然生產,茜茜的頭被產道擠得變了形,像黑無常白無常那樣長長的很嚇人。符銳心裡不由擔心起來這就是典典小時候的模樣嗎?茜茜長大了也能長成典典那樣美麗迷人嗎?
符銳把茜茜抱到典典面前,把茜茜放到典典的枕頭邊上,符銳看到了美麗的典典充滿了母性的神態。典典的眼中充滿了淚水,她滿臉幸福的看著這個暫時還不算漂亮的女娃娃。典典嘟著嘴看著孩子看著符銳,她已經控制不住要在符銳和孩子面前撒嬌了。
典典說茜茜和她小時候長的一模一樣,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皮膚。這樣符銳就放心了。
這個晚上,天空掛滿了小星星,那種會一下一下眨著眼的小星星。那是茜茜的眼睛,只有這樣剛剛出生的小女娃娃才會那樣天真的眨眼睛;那也是典典的,只有這樣剛剛做了母親的大女娃娃才會那樣天真的眨眼睛;這也是符銳的,有了自己兩個心愛的女人,看到她們如此天真的眨著眼睛,他怎能不像一個大男娃娃那樣天真的眨著眼睛呢?
符銳和典典,還有這個剛剛來到世上的茜茜,他們三人,在這個充滿了藥味、不時會哇的一聲迎來另一個小生命的醫院裡,在一個普普通通的病房裡,在一個很不顯眼的小角落裡,在一張潔白無暇的小床上,度過了人生最美好的一夜。那一夜,茜茜睡在最裡邊,典典睡在中間,符銳睡在最外邊,典典躺在符銳的臂彎,茜茜躺在符銳的手彎,一家三口一字排開,彷彿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