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單位裡面也要忍,一定要忍。
在大幅的減員增效之後,華夏銀行的存款急劇下降,社會負面影響不斷增大。同時同事之間的關係也不斷緊張,你不知道他們想對你做些什麼。
不知道為了什麼,行裡要進行一次全員競聘科長,所有員工都可以參加科長的選舉,這使稍稍安定了一點的銀行瞬間又動盪起來,因為選舉是在全體員工共同參與的情況下產生的,所以凡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人都開始躍躍欲試。
則仕科長甚至鼓勵符銳說,符銳你也應該試一試。
科長叫你去和他競聘,他安的什麼心眼呢?符銳說我沒有那種打算,我現在這樣挺好的。符銳為什麼不去競聘呢?每個人都有當官的慾望,都想比別人強,但是符銳這時候的心思還不在這裡,並且他當官的慾望真的比別人要少許多,否則他早就積極要求入黨了。
符銳回到家,把競聘的事情告訴了典典,也把則仕科長鼓勵他參加競聘的事情告訴了典典。典典本來是笑不露齒的,但這回張嘴笑了,也看到了她晶瑩的牙齒。典典說「你們科長編個圈套讓你鑽呢,你和你們行長、科長都沒有來往,就是你的那些儲蓄所朋友又都走了,其他同事即使投你一票你也得不到幾分,你們科長讓你競聘是在考驗你呢!」
符銳說「英雄所見略同。」於是,這兩個不求上進的小倆口,一人伸出一個手掌,相互一拍,『耶』了一聲。
晚間在被窩裡,符銳告訴典典其實他也想去聘一下試試,畢竟他有連續五年的先進和眾多的獎勵,但是這是得罪人的事情,他現在不想樹立那麼多敵人,現在又在改革時期,又趕上典典懷孕,符銳現在只想和典典安安穩穩的把日子過好,才不想去搞那些刺激的事情呢!但是他可以和典典兩人相互刺激刺激,一種踏實的、溫馨的、沒有後顧之憂的刺激。於是典典樂意和他娛樂娛樂。在改革動盪的年代,只有在家裡最安全,並且這種安全越發使人珍惜,就好比窗外寒風呼嘯,躺在床上反而睡的更香,這對人人都不是秘密。而那些流落街頭的人呢?典典總愛問那些流落街頭的人,就好像她家中有一位親戚是那裡邊的一員似的。
而行裡的很大一部分人不是的,那些年輕有為的同事,紛紛報名參加競聘。5個科長崗位有3個年輕人競聘,這些年輕人或多或少都有相當資歷,否則也不敢參加。
符銳他們科有一位叫小畢的,平時工作挺不錯,人緣也好,最愛打傳奇遊戲,也報名參加了競聘,成為頂頭上司則仕科長的對手。也可能傳奇裡刺激的p使他暗藏好鬥的性格,此時就有用武之地了。這位小畢從來就分不清電腦遊戲和現實之間的差距,他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在現實中連個女朋友還沒有,但在傳奇遊戲中已經和一位美若天仙武功絕世的奇異女子結婚,那時候,他還問符銳穿什麼樣的衣服舉行婚禮,符銳說最好穿乞丐裝。武功高強的小畢果真戴著一頂破爛的斗篷和那個奇異女子踏上了紅地毯,他們還交換了結婚戒指,小畢經常向人炫耀他的紅顏知己是如何的美貌和武功絕頂,後來小畢知道那奇異女子是一個男生,讀到大三就被學校勒令退學了,他家人還不知道,他希望小畢能幫他一把,說想來渤海城投奔小畢。小畢隨後就和他離婚了。
競聘的所有參賽選手都要準備一篇講演稿,小畢的講演稿充滿傳奇色彩,他的結尾是說英雄,道英雄,誰是真的英雄,今日才見分曉。小畢說出這麼荒唐的話來,把則仕科長氣的七竅流血,如果殺人不償命的話,小畢早就被則仕科長用必殺技殺死了。
但是在競聘的現場,小畢的演講極具感染力,小畢說出了一大套如果他上任將如何管理全行計算機的措施,並對混亂的現狀表示擔憂和無比的憤慨。小畢說的如果真的能實現,那麼他真的比現任的科長強一百倍。
不僅小畢演講的好,其他那些競聘者也個個壯志凌雲,他們大多對混亂的現狀表示不滿,大多對美好的未來充滿信心。這些年輕人運用了許多電視上主持人的表達手法,比如選擇我就是你明智的選擇、還在猶豫什麼呢快快投出你神聖的一票吧、你的命運全靠你的掌握等等,甚至還有脫稿講演的女同事,從頭到尾沒有一次停頓也沒有一個錯別字,娓娓道來,講得真的好極了。符銳服了他們,符銳如果上台去演講他真有可能排最後一名。
但是也有演講的不好的,就是那些現任科長們,他們的演講有明顯的官腔,他們從海灣戰爭到四項基本原則,從改革開發到和世界接軌,從頭到尾沒有個重複的字,沒有一句講錯的話,但你無論有多麼好的總結歸納能力,你也弄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中心思想。但他們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那就是緊緊圍繞在以行黨組為核心的周圍……。
從選舉者對台上的反應來看,這5位科長的命運堪憂,因為那3位候選人不但言之有物,而且表達形式活潑,和台下的聽眾形成良好的互動,如果在電視上現場表演,那麼沒有人會對結果產生太多疑問,但現實卻恰恰相反。
選舉的結果是現場公佈的,所有參賽的年輕人全部落選,所有的參賽的科長全部入選。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呢?因為人和人的投票分值是不同的。參加投票的四位行長每人分值為0分,合計40分;參加選舉的5位科長每人的分值為2分,合計為30分;其餘300多位員工合計為30分,平均每人0.分。
如果你的威信是所有員工中最高的,所有員工都認為你最稱職當科長,那麼你能得到30分,這對於00分的滿分是丟人現眼的。而如果你能得到4位行長的認可,和5位科長的認可,那麼你能得到70分,即使沒有一個群眾選舉你,你也可以直接當選。
行長選普通員工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他從來也沒有和普通員工打過交道,科長選普通員工更是絕對不可能,他選別人來和自己競爭,除非他是瘋了。
由於上述的種種原因,3位年輕人都全部落選。當成績一公佈出來,會場一片哄笑,都當開了個天大玩笑。當然變態的人會說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嘛,過癮。
其實這哪裡是一個簡單的玩笑而已,所有參與競選的年輕人都得罪了他的領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每個人都將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符銳冒了一身冷汗,幸虧他沒有去參加競選,否則將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符銳回家以後,準備把這場鬧劇像新聞那樣告訴典典,沒曾想典典根本就沒有他那麼驚奇,典典說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的嘛,我已經說過他們早就做好了圈套等你們去鑽呢。典典說不是我的我也不想,我去想只會增添我的煩惱,而我不去想那麼他就不存在了。
看來這個貌似天仙的典典倒要比符銳看得開。符銳覺得典典更加像那個故事裡講的小妖,小妖躲避人們追殺的妙計是自殺,而典典對待想不通的事情是不想,看來很多故事裡的人物不是憑空捏造的。
符銳從典典那兒得到一個真理,那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
這個真理是立竿見影的,符銳把多年積累下來的問題放到真理面前,立即就一一破解,此時天空豁然開朗,符銳覺得渾身一下輕鬆了,他轉過頭去看典典,只有自己的老婆是活生生的,是真實的,是可以推敲和欣賞的。
符銳驚喜的對典典說「可愛的寶寶,你讓我變得輕鬆了,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會輕鬆和安全,你給我當老大吧,你保護我吧。」
典典說「你要拜我為老大,你得給我磕頭。」符銳就跪倒在典典的腳下,拉著典典的手深情的望著典典。典典假裝生氣的說「你這是拜老大,還是泡老大呢?」符銳仰著頭說「老大老大,老婆大人,簡稱老大唄。」典典生氣的脫下鞋,用光溜溜的腳丫子把符銳踹了個跟頭,符銳撲過來學電影裡那樣抱住典典的腳說「老大你饒了我吧,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十八歲老婆,你就看在我對你一片忠心,你高抬貴腳,放了我吧。」典典也來了表演慾望,她用腳拖著符銳在地上走,邊拖邊說「挖了他的狼心去餵狗,看看他還敢不敢背叛我了。」由於擔心典典的勁不夠大,符銳除了要死死抱住典典的腳還要模仿被她拖著走的動作,於是符銳就匍匐著身體,用兩個胳膊肘和膝蓋前行。要不是對典典的一片赤誠之心,誰能做出這麼下賤的動作呀。
典典拖著拖著,突然啊的叫了一下,蹲在地上不動了。符銳立即就害怕了,難道傷著典典肚子裡的孩子了,符銳其實這時候還沒有對孩子有一個清醒的認識,符銳是害怕由於典典肚子裡的孩子而傷著典典。符銳驚慌的抱著典典的腰問典典怎麼了。典典忽然轉過頭用一中奇怪的眼神看著符銳說「我好像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在動了。」典典用手摸著肚子,把眼睛的瞳仁往上翻兩下體會了一會兒,說「她真的在動,不信你摸。」符銳一聽說典典肚子裡的孩子在動,根本就沒有典典的那種驚喜,他基本上被嚇了個半死。典典拉著符銳的手放到自己的肚皮上,符銳的手剛一觸到典典的肚皮,就嚇得嗖一下縮了回來。符銳臉色煞白的看著典典說「典典我怕,我真的怕,連你也怕了,我不敢跟你睡在一起了。」符銳這麼說絕對是真的,他再開玩笑也不會開不跟典典一起睡覺的玩笑呀。典典這回真的生氣了,典典瞪著符銳說「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她是不是你的親身骨肉,虎毒還不食子呢,你根本就不是人。」
符銳第一次被典典這樣的罵,符銳懵了好長時間。符銳最後還是清醒了,如果不是典典這樣的胡亂罵一通,符銳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對待自己和典典的孩子。
符銳委屈的看著典典說「好老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能不愛咱倆的孩子呢,只不過我沒有經驗,一時還接受不了。」典典還餘怒未消,生氣的看著符銳說「誰有經驗呀,這不都是天生的嗎,還用學呀?」符銳無奈的撇撇嘴,湊到典典面前,可憐巴巴的看著典典說「老婆,我錯了。」然後就輕輕的用手撫摸著典典的肚子,也許符銳心裡的委屈和內疚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遞給他和典典的孩子,那個幼小的生命也會因此而原諒她那懵懂的父親吧!典典看著一臉內疚的符銳,不但不再生氣,反而同情他了。典典用雙手把符銳的臉捧著,仔細的看著他說「老公,我們真的會有一個我們自己的孩子了,這不是做夢吧?我有的時候都不相信這些是真的,我真害怕有時一覺醒來,才發覺這是我做的一個夢,我倆早在薛惠回來的前一天就永遠分開了,我去了一個遙遠的城市,繼續做我的小姐,而你和薛惠永遠的生活在一起,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在現在,她睡在她媽媽的肚子裡,她做夢的時候也像這樣輕輕的的動。」
典典的神情使符銳想到了他的老師,符銳曾經發誓如果他遇到某位女子,他對她的愛如果有他對老師的一半,那麼他就會和她結婚。現在符銳和典典結婚並有了孩子,那麼符銳愛典典應該有他老師的一半了吧?但是愛是不能比較的,愛是有明顯的時間特徵,愛是不能量化的,符銳現在愛著的,就是身邊的這個女孩,符銳的老師永遠的停在了那遙遠的過去。時光、生命都像流水一樣無法倒流,美麗的事物就像開在河邊的小花,你一旦放棄,它就永遠不在,你一旦採下,它就永遠伴你流去。
典典依偎在符銳的懷裡,喃喃的說「喂,那個大傻瓜,我哪一點讓你迷戀啊?」符銳也做夢一般的說「你的美麗,和你的善良。」典典說「我不要你背詩,我要你說實話。」符銳說「你的美麗,和你的善良。」典典喃喃的說「大傻瓜啊,大傻瓜,你要永遠都這麼傻該多好啊。」
早晨,符銳和典典手拉手的一起去上班,典典穿一條孕婦褲,把本來並不大的肚子顯得有些大了,典典走路的姿勢也開始慢悠悠的,扭屁股扭腰的同時也要扭肚子。
典典的臉上充滿了幸福和自豪,符銳和典典走到十字路口,必須分手了,兩人要把手拉直了,拉到指尖相交的那一刻,才結束拉手。他倆在一個90度角的兩條邊上頻頻回頭的往前走,走到無限遠處,直到各自的辦公桌前。這是早晨,如果是傍晚,他們則從一個90度角的兩條邊,邊望著另一條邊的方向,邊向頂點靠攏,直到指尖相觸,再到整個手掌,以及肘和整個身軀。
而在兩人分開的兩個辦公地點,事情都變得非常糟糕。銀行的改革不斷深入,從人員的進一步縮減到風險防範的提高;企業的處境也越來越艱難,銀行嚴控放貸,企業資金無法周轉,兩個人的單位都人心惶惶。改革是必須的,只不過改革會犧牲很多人的利益,如果犧牲了很多人的利益,能使存在的問題得到解決或改善,那麼被犧牲的利益也是可以理解的。
典典她們紡織廠已經不能從銀行得到新的貸款了,她們廠貸款本金利息合計已經超過了三千萬,聽說她們廠還從別的銀行有更多的貸款,只不過中國的銀行間是互不相識的,你可以騙了這家騙那家,騙了東北騙西北,而不像國外的銀行,各個銀行是聯網的,誰要是騙了一家銀行,誰就不可能再從任何一家銀行騙到錢了。
符銳的同事告訴符銳,韓一要完蛋了,韓一最有可能的就是拖欠工資,用設備、廠房、庫存產品抵貸走人,就像以前的那幾家一樣。
符銳把這個不好的消息告訴了典典,符銳已經不再是要面子的人了。國家下定決心要把中國金融業存在的問題一一根除,金融業是國家的經濟命脈,個人的利益是無法和國家的利益相比的。無論是誰碰到這樣的問題都要面對,而不是反對。
典典聽到這個消息時,典典平靜中反而有一點喜悅,典典說「我從來沒有上過一個正經的班,這回還上了一個不錯的班,我就當我去外資企業玩了一趟。」
典典說「我是不是就要自由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呆在家中帶孩子了?我是不是想要去哪兒就可以去哪兒了?」
符銳不相信典典會喜悅,符銳去看典典的眼,典典說「你看什麼呀,你看我會不會哭是嗎?我才不會哭呢,我只會笑。」說著典典還真的笑了一下,典典的這一個笑,彷彿春光般明媚,這樣的笑符銳曾經見過。符銳初戀時,曾經無法安心上學,他的成績急劇下降,他不斷逃課,有一次他在逃課時,在走廊的另一端看到了他深愛的老師,他看見她渾身無力的靠在牆上,符銳咬著嘴唇像走向死亡那樣朝她走去,在走到她身邊的瞬間,老師抬起了頭,符銳看到她春光般明媚的一笑,符銳卻在那一刻淚流滿面,把嘴唇咬出了血。
典典和老師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女性,還是完全相同的一種女性?她們都像小妖那樣,在死亡來臨之前莞爾一笑,說我有一個辦法讓他們殺不了我,我自殺。
典典不但沒有表現出傷感,相反,典典不時的逗符銳笑。符銳配合典典笑,符銳本來笑起來就很不好看,再加上這樣的配合,比大猩猩哭還難看。這使典典越發的大笑,典典本來已經改為笑不露齒了,那樣的笑才含蓄和收斂,但典典今天非要把玉一般晶瑩的牙齒笑出來,於是那樣的美就更完美了。
這個晚上,符銳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符銳夢見他和典典還有很多很多人在森林裡行走,他們不知道要去哪裡,這是一種典型的集體盲動,有不見天日,不見星月,不見人影樹影以為證。符銳早年曾多次做過這樣的夢,他把那種場景定義為陰間,因為誰都沒有去過個地方。這可以套用古龍小說裡的一句話當你看到時,你,已經,死了。符銳就在那樣的場合裡,和典典手拉著手隨著人群走,古老的傳說中隨大流是最安全的,然而他們的這次隨大流卻並不安全,他們在這個令人窒息的氣氛裡聽到了虎嘯,因為那一段時間渤海城有人被老虎吃掉,並且因此上了中央台的新聞聯播,所以人人的心弦都繃到極限。在虎嘯聲中,符銳和典典被四散逃命的人們拋棄,典典懷著身孕,符銳和典典不可能再去隨大流了,符銳看見了那快如閃電的猛獸,符銳拉著典典往樹上爬,那猛獸在空中畫了一個令人心顫的弧線,符銳就和典典分開了,從身軀,到肘,到手掌,到指尖。符銳跳下樹,拚命的追趕那畜生,可是典典卻被它永遠的叼走了。符銳哭喊著典典的名字,像鬼魂一樣在林間穿梭尋找。
符銳被驚醒了,當他意識到這僅僅是一個夢時,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符銳感覺到身邊的典典還沒有睡著,符銳細細的去聽,他聽見典典在小聲的抽泣,這個睡前拚命逗他發笑的典典,深夜一個人卻在偷偷的哭泣。
第二天早晨,符銳一睜眼,典典已經在廚房做飯了。符銳去看典典時,典典一臉的春光,典典說從此她就要當一個好妻子好母親了。符銳沒有去阻攔典典,符銳說我會讓你過得很好,我三年之內會讓你住上別墅開上高級轎車。符銳的這些話可以用鬼話二字概括,他用這種鬼話不止一次的欺騙了他自己和離他最近的人。典典用一種不置可否的微笑看著符銳,這使符銳感到他說出的話有些言重了。符銳改口說不是三年,是五年。
這天早晨是符銳和典典最後一次手拉手同去上班,典典是去辭職,符銳是去聽新政策。
這一天的早晨和往常任何一天的早晨都沒有什麼不同,兩個人依然從90度角的頂點向兩條邊的延長線走,這是一個大大的人字,下一次就由符銳一個人來走了。極其湊巧的是,人間四月天是鴻雁歸來的日子,晴空萬里的藍天上,那些去年離去的鳥兒排著大大的人字浩浩蕩蕩的歸來。春天裡,在那蔚藍色的天空中,那洶湧的氣勢令天底下的所有的人們感慨萬千。
符銳今天在單位有兩個收穫,一是從此工資大幅度下調,二是得到了一本筆記本。第一個收穫是因為他們行沒有完成減員任務,讓他們吃個半飽好讓撐不住的人去別處討飯;第二個收穫是一把手汪行長要讓本部員工以及周邊下屬縣支行所有員工記政治筆記,在這本筆記本裡印滿了汪行長平時的精彩語錄,每當政治學習的時候都可以把他的語錄拿出來溫習一邊。
這兩個收穫每一個都讓符銳有強烈的反應,一個是讓符銳吃不飽飯,一個是讓符銳嘔吐。吃不飽飯是無法忍受的,空腹嘔吐更是無法忍受,最無法忍受的是從這一天起,要天天學習講話記筆記,並要定期檢查。夢魘便從此開始了。
華夏銀行在社會上的影響越來越壞,因為窗口的員工幾乎沒有一個不想華夏銀行快點倒閉,為什麼會有這麼極端的想法呢?因為如果倒閉了大不了都沒有飯吃,反正你的命比我的命珍貴,都餓死了也值得。那為什麼對社會有不良影響呢?因為華夏銀行是國有銀行,無論那些狗官怎麼折騰也不可能倒閉,所以永遠也不會出現同歸於盡的那一天,所以就把全身心的憤怒發洩到身邊的上帝客戶身上。那些時候如果有空上網去看一看,客戶對華夏銀行的辱罵簡直是鋪天蓋地斬盡殺絕。
為了要精確的領會領導講話,領會領導在改革中的意圖,行裡規定每天早晨都要提前半個小時學習、下午同樣推遲半個小時學習,各個科室展開競賽,看誰來的最早看誰走的最晚。領導怎麼可能講出這麼多屁話呢?也許是他下邊那些辦公室的筆桿子們擴展的吧,總之,符銳及稍稍有一點正義感的人就要在下面詛咒。因為這些狗屁話,居然不顧擺在面前的事實,非要說員工積極性不斷增高,社會影響反應良好。並且要從本部和各個縣市行挑出學習體會深的員工組成演講隊,去各個支行巡迴演講。你別說行裡還真有這樣的人才,他們就真的能有板有眼聲淚俱下的把事情說圓,讓上級行的領導信服渤海城的改革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據說新上任的汪行長曾經是一位歷史老師,專門搞中國的歷史,對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極有研究,對儒家的權術和中華的文字極具功底,而立之年就和孔聖人一樣立下鴻圖大志。汪行長雖然對銀行業務是一個外行,但是汪行長對思想工作卻瞭如指掌,一個人如果把他的思想控制了,那麼這個人就會像機器人那樣不分晝夜不分對錯的為你工作,而且崇拜你到癡迷的狀態。
所以,即使中國那種個人崇拜的年代已經一去不復返,汪行長卻有這樣的志向再活一次。剛好華夏銀行的改革制定了一級法人制度,汪行長就是渤海地區的一級法人,所有的一切都他一個人說了算,這簡直就是上天的意思,一個專門搞權術的人如果能夠得到老天的幫助,可想而知他會做出怎樣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即使已經到了人類的二十一世紀這也是做的出來的。
儲蓄所裡不是沒有人才,也有那種所謂的臥虎藏龍。有一位平時專門愛寫小報道的筆桿子就是這樣的臥虎藏龍。這位筆桿子每次在聽汪行長的講話時都會帶著一支筆一本筆記本,他能夠把汪行長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記下來,回家以後挑選出那些精闢的言語,整理成一本小冊子,整天默默的背誦。按理說已經到了人類的二十一世紀,像這樣的傢伙誰都有權見到他就把他的鼻子打出血,可是在我們的一級法人制度和金融改革相結合的情況下這樣的人就成了罕見的人才。當汪行長聽說儲蓄所裡居然埋藏著這樣一位奇才而多年沒有啟用,就把儲蓄科長和人事科一頓臭罵,華夏的改革大業差點就毀在這些光吃不屙的廢物頭上。汪行長一紙紅頭文件把筆桿子從儲蓄所的一名普通員工調到辦公室當副科長,專門負責整理汪行長的日常語錄。要知道,從一名普通的儲蓄員工熬到行裡科室至少需要5到0年的時間,而從一名普通的辦公室科員到副科長至少又需要5到0年的時間,像這位筆桿子一步就從儲蓄員工干到辦公室副科長簡直是汪行長求賢若渴的偉大創舉。
這下好了,汪行長的那本語錄小冊子立即火了,辦公室的人們把小冊子上的語錄和時下流行的筆記本結合起來,很快弄出一本既能記筆記又能讀語錄的東西,像模像樣的拿到汪行長辦公桌前。汪行長一看大喜過望,立即撥款發行推廣。於是乎趕緊找印刷廠,加班加點的設計裝訂,在最短的時間裡保證渤海地區所有的華夏員工人手一本,時時刻刻都可以拿出來把汪行長講過的話再溫習一邊。為了杜絕那些思想落後的人有牴觸心理,主要就是指符銳這樣的東西,所有行必須定期檢查,如果誰要是把語錄弄壞了或弄丟了,那麼他就必須親自去汪行長那兒交待。奇怪的很,渤海地區幾千名員工,平時丟錢包、丟手機、丟密碼、丟臉、丟人,丟什麼的都有,就是沒有一個人丟過汪行長的語錄。這就是傳說中的運動。
符銳現在手裡拿著的就是這樣的一本筆記本。
學習都學什麼內容呢?通常是學時事、學政治、學領導講話,學各種各樣的紅頭文件,還有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學習金融改革中的各種先進事跡。比如說『汪行長早去晚歸,一心撲在工作上,為了行裡的大事小情,忙得整個人都瘦了。』這一聽就知道是他媽的鬼話,汪行長現在就是個大胖子,如果現在還嫌瘦那麼以前不就是一頭豬嗎?
所以符銳聽政治學習根本就聽不懂,他是像張飛那樣睜著眼睛睡覺,但是比張飛不幸的是,他還要記大量的筆記。符銳這個愛耍小聰明的人曾經做過嘗試,專門把某一段話少寫幾個字,或把某一段話寫到另一個問題裡去,也都同樣都能得00分!
在這樣的學習當中符銳也是有收穫的,比如怎樣把一個問題用另一種說法來描述,這種本領是很厲害的,他直接可以把好的說成壞的,或把壞的說成好的,一個必殺技置人於死地。又比如,把一個活分成十個活來幹,干的滿頭大漢,干的昏倒在工作崗位上,又不讓別人察覺到他是在假干,這些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武功秘訣。總之,符銳是在學習中進步,但他在所有的同事裡算是起步極晚又進步極慢的人,並且在實踐中一旦使用便滿臉通紅好像想起了什麼下流的事情那樣。所以符銳還不成熟,這些本來在上班的頭兩年就該掌握的技能,符銳到了第六年才開始學習,並且要不是這樣的改革機會他可能終身與它無緣了。
符銳回到家中可千萬不能使用他學習的那些本領,否則善良的典典早被他玩死了。其實所有的人都分得清大家和小家的不同,如果誰顛倒過來使用武功,那麼他小時候腦袋一定被驢踢過好幾下,而不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