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看?」桌上,林辛同的照片和一張標有出行時間的詳細路線圖平整地鋪著,林野環視著身邊三人,目光炯炯。
胡恩撫了撫已經頗為濃密的八字鬍,神色顯得有些猶豫「老闆,我看沒那麼簡單,恐怕會是個引我們進去的陷阱。」
「我覺得不像,那個傢伙就算是想要對付老闆,他也不會用這麼蠢的計謀,這不符合邏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安東尼奧也悄然改變了對林野的稱呼。
「無所謂,目標出現與否總是能看見的,我想,他那樣的人一定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楊滅推了推眼鏡緩慢地道。
林野點了點頭「我同意楊滅的看法,他不屬於敢於這樣冒險的人,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老闆,準備怎麼做?」胡恩顯得有些亢奮。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想那傢伙死,但這樣的機會的確是來之不易,不管怎樣,為了自身的安全著想,我們需要周密地佈一個局。」林野微笑道「這麼長時間以來,除了楊滅,你們想必也都很無聊了」
※※※
卡索米爾大道。
一列豪華車隊呼嘯馳過,打頭的幾輛車上,紅藍色的頂燈正在閃爍不停。
林辛同坐在居中的一輛白色勞斯萊斯房車裡,眉頭深鎖,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出門時阿竹突然哮喘發作,那痛苦的神情猶在林辛同眼前,讓他心緒不定。對這個幾年前在亞特蘭大偶遇的年輕人,林辛同是近乎病態地溺愛著,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阿竹是上蒼帶給他完美的兩樣禮物之一。至於另一件,自然是那份龐大的家產。
車隊橫穿斯塔騰島,到達了第七號高速公路,那裡,筆直通往布魯克林區的東側,而著名的希爾頓大酒店就聳立在公路另一端林立的高樓群中。
拉維爾探長坐在第一輛警車中,神色凝重。
這位白髮蒼蒼的老探長將在一個月後退休,徹底告別危險的警察生涯,拿上一大筆豐厚的退休金和家人共享天倫。
由於紐約市最近針對富豪們的綁架勒索事件層出不窮,有些杯弓蛇影的斯塔騰區警局主動聯繫了世界首富,並將近期的警衛任務交給了經驗豐富的拉維爾負責,儘管,林辛同對他們的好意是報著嗤之以鼻的態度的。
整個車隊由十二輛轎車和兩部黑色奔馳麵包車組成,四輛警車首尾呼應,而林辛同私人武裝保鏢的數量,卻幾乎是探員們的十倍以上!
說實話,拉維爾探長對這次任務很反感,沒有任何一個警員會喜歡與富翁打交道,他們相當地不配合,並且絲毫不懂得尊重別人。
在進入第七號公路沒多久,車隊緩緩減慢了速度,正前方,一輛巨大的集裝箱卡車橫翻在公路中央,幾乎堵死了整個路面。長長的車流堵塞不前,焦躁尖利的喇叭聲此起彼伏,許多人打開車門跳到路面上,氣惱而又無可奈何地咒罵著。
拉維爾探長走出駕駛室,摸出對講機和車隊末尾兩部警車上的夥計吩咐了幾句,疾步向事故方向走了過去。
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吉普塞老人佝僂著身體,拖著個巨大的垃圾袋緩慢地走過車隊,他手中的袋底破了一個洞,不時有易拉罐、塑瓶之類的東西滾出,歡快地蹦達在路面上。幾個握著M5坐在麵包車上的保鏢看著老人渾然不知的木訥表情,惡意地笑了起來。
「長官,您好!」兩名高速騎警正合上翻倒的卡車駕駛室門,忽閃著警燈的摩托停在一邊,見到別著高級警徽的拉維爾走近,他們急忙敬禮。
「這裡怎麼回事?」拉維爾探長皺眉問道,在這該死的一個月裡,他委實是不想出半點岔子。
騎警中的一名有些疑惑地道「我們已經呼叫了總部,重型吊車正在趕來這個方向,可奇怪的是,這部卡車的司機卻不見了,好像它是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拉維爾探長臉色變了一下,舉起了手中的對講機。
遠在三千碼以外的一個小山包上,披著迷彩偽裝的安東尼奧收回了視線,將手中一個黑忽忽的小玩意抽出天線,獰笑著按了下去。
「嗒嗒嗒」一陣輕響,原本那些散落在路面上的罐罐瓶瓶突然間變得像有了生命一般,紛紛彈跳了起來,死死粘上了附近的車身車底。
隨著一連串並不響亮的沉悶爆炸聲,林辛同的車隊包括附近的一些車輛,在猛烈地哆嗦了一下後高高彈起,帶著眩目耀眼的火花飛起幾米高後,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
整支車隊仍然保持著整齊的縱向隊型,唯一不同的是,現在那些漂亮的車體上,已經遍佈了臉盆大小的凹痕,並且,根本找不到輪胎的存在,它們已經完全癱瘓。附近的所有人都尖叫著棄車而去,盲目混亂地奔跑在公路上,只求離這個恐怖的地方越遠越好。
山包上的楊滅和胡恩對視了一眼,一起對著安東尼奧伸出了大拇指。
安東尼奧卻顯得有些悻悻然「真不知道老闆在想什麼,這玩意要讓我用足份量連裝甲車也能撕碎!」
胡恩大笑道「不然要我和楊來幹嘛?新玩具還沒登場,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唱完這齣戲!」
拉維爾探長臉色大變,他一把抽出了槍套裡的柯爾特警用左輪向車隊奔去,同時朝著對講機大吼道「戴維,斯克爾,你們還活著嗎?聽著,呆在車裡,都別出來!」
兩個騎警面面相覷了一會,不約而同地蹲了下去。
林辛同在堅硬的勞斯萊斯防彈玻璃上撞破了額角,血流披面。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嚇得心膽欲裂,面如土色地蜷縮在後座上,全身不停地打著擺子。
保鏢們紛紛抽出武器,暈頭轉向地打開了車門,在林辛同的車邊圍起了人牆。幾個倒霉的傢伙在劇烈的震盪中折斷了手臂,慘白的臉上正密密往外沁著黃豆大小的冷汗。
拉維爾探長衝到勞斯萊斯旁,透過車窗往裡看了一眼,見林辛同正惶然看著外面不禁放下了心。
「拉維爾!」警車裡的幾個探員正舉著槍推開車門,老探長怒吼了起來「見鬼!都別出來!呼叫總部!***,附近一定有狙擊手!」警察這行他已經干了三十幾年,這很明顯已經不是單純的綁架,而無疑是有人想要了這個傢伙的命!
既然事情演變成了這個地步,就算是瀆職,他也不能讓這些拿著手槍的年輕夥計們去應付看不見的殺機,警察也是人,沒必要為了這趾高氣揚的富翁而送命!
似乎是在印證著他的話,一聲尖利的呼嘯聲劃過,勞斯萊斯後座旁的一個保鏢猛然間身軀一震。輕微的玻璃碎裂聲中,他茫然低頭望向自己的腹部,那裡突然間就多出了一個杯口大小的洞,冒著熱氣的血漿正源源不斷地從裡面湧出,在身體和地面之間墜出一道粘稠的赤紅長線。
翻了翻白眼,那保鏢無力地軟了下去,身後噴滿了鮮血和內臟碎片的車窗上,赫然已經開了個孔洞,龜裂的細紋如蛛網般四周延伸,下部的幾條,恰好勾勒出一個詭異的弧形,宛如魔鬼唇邊的獰笑。
一部分保鏢們貓下了腰,尋找掩護體的同時極力遊目四顧,另一些則仍圍住了勞斯萊斯。
林辛同恐懼地看著那個近在咫尺的孔洞,只覺得生命如同車廂內熱氣一般,正一點點地從那裡湧出,遠離自己而去。
「救命!救命啊!」林辛同終於歇斯底里地哭號起來,平日裡那個雍容溫文的形象已經不復存在,財富與榮耀為他套上的光環徹底消失,現在剩下的,就只是個瞳孔放大,臉色灰敗的人類而已。
伏在地上的楊滅皺了皺眉,扭頭道「這把破槍好像穩定性不是很好!」
「你說什麼?你居然敢這樣侮辱我的寶貝兒?世界上還有哪把槍能在3000碼以外射穿勞斯萊斯上的變態玻璃?我的彈頭上帶著六道尾翼!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笨蛋!」胡恩跳著腳氣咻咻地大罵了一番,豎直了中指「楊,我看是你的槍法不行,居然誤殺了人,老闆會很不高興。」
楊滅重新看了看手中那把擰著超長消聲器的殺人工具,扶了扶眼鏡道「我最後不一槍打死他就行,老闆一定會為我叫中國菜外賣!」
楊滅不再以車體為目標,而是將子彈傾瀉在了仍然圍住勞斯萊斯的人牆上。
改造過的槍膛每一發子彈射出都會產生巨大的後座力,帶著這個瘦弱的年輕人身軀大震一下,他卻打出了一串長點射,毫無停頓地擊發下,槍口幾乎是在一刻不停地移位,楊滅那可怕的槍法,終於在這種極不穩定的情況下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恩舉著望遠鏡,在心裡急促地數著,十八聲槍響後,對面卻倒下了十九個腦袋不見了一半的人,有一發子彈,打爆了兩個人的頭!
楊滅掃了胡恩一眼,淡然道「也只有我,才能用這樣的破槍。」
林辛同的車外現在剩下的,就只有死人。
他孤零零地坐在車內,望著外面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著那些逃走的保鏢們,同時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絕望地哭泣著。
「撲」的一聲,窗上的玻璃又被鑽開個大洞,碎屑濺了林辛同一身,這枚旋轉著的熾熱彈頭擦過他的大腿外側,刮去大約兩斤重的肌肉後,一頭扎進車身的裝甲鋼板裡。
「救命啊!你們這幫雜種!我是最大的納稅人!你們得保護我」鑽心的疼痛讓林辛同痛嚎起來。
遠處的警車裡,拉維爾探長正一臉嚴肅地拿著步話機「總部,總部」保護?出去搜尋狙擊手還是做人肉盾牌?開玩笑!
分散在各個掩體後的保鏢們仍沒有找到目標,已經開始有人在盲目地開槍。
在林辛同的左小臂被猛烈地撞擊了一下,徒然消失地無影無蹤後,他終於拉開車門,跌跌撞撞地向警車方向跑去,臉上糊滿了眼淚鼻涕,口中如同一個瘋子般發出著毫無意義的呼號。
楊滅輕輕地嘟囔了一句什麼,扣動了扳機。
子彈尖嘯著從奔跑中的林辛同後腰處鑽進,穿過他的小腹,掀飛了整個外生殖器。
林辛同仍在往前跑著,直到一腳踏上了從下身滑出的大腸,這才直直栽倒在地上,蜷著身子在血泊中不停地痙攣。
拉維爾探長在車裡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他從沒見過這樣殘忍的殺人方式,而且,還是在一群警察的圍觀下。
楊滅木訥的臉上露出笑意,連扣幾次扳機。
「撲撲」聲連響,眾目睽睽之下,林辛同的四肢瞬間脫離了身體,碎骨肉塊濺出老遠,可悲地是,他居然還沒死。
天邊已隱隱有直升機的轟鳴聲傳來,楊滅起身收槍,頭也不回地下山,胡恩和安東尼奧細細清理了一遍周圍,跟著離去。
林辛同的意識在不斷地模糊,身上的那些可怕創口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隨著血液的迅速流失,他的耳膜開始產生幻聽,嗡嗡作響起來。
一片安靜的白色光芒悄然亮了起來,似曾相識的簡陋屋子漸漸出現在林辛同眼前,一個矮小的中年男子正在拿著藥碗對他微笑「小同,一口氣喝完它,你看爸爸把冰糖都準備好了」
「父親」一道淚水緩緩從林辛同的眼角滑下,他抽搐著嚥下最後一口氣,臉上,帶著深深的悔恨痛苦。
遠處的公路邊,一個吉普塞老人正微駝著背望向這邊,似乎是因為年紀太大的關係,他並沒有被血腥可怖的場面所嚇到,反而,臉上現出了一抹輕鬆愉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