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只燃著豆大的一點燈光,卻已是夠觀察一切。
倒是很簡單陳設,炕上僅鋪陳著一面棉褥,由褥上的印痕看來,對方似乎與海無顏一樣的是採取靜坐來代替睡眠。
榻上還陳有一具皮草本,顯系宮一刀隨身之物。
宮一刀乃是當今字內最擅施刀的能手,此時此刻榻上竟然留有他那口仗以成名江湖的長刀。
海無顏看到這裡,不禁暗暗一笑,顯然這是對方一個不可饒恕的疏忽。
就在他正待以極其快速的手法,去驗看一下對方革囊之內藏有什麼物什的當兒。
猛可裡,一絲涼風襲向他身後。像海無顏這般身手之人,自是感應極其靈敏,這一絲涼風襲來,立刻使他感覺到有了破綻。隨著他頭偏之處,左側方一扇窗戶,正似初初放下,那將放未下之際,更似有人影微閃。
海無顏一驚之下,自是不便再在此逗留,雙手輕輕向後虛按了一下,施展了一式「風襲露」。這一式罕見的輕功身手,設非是像海無顏這等人物施展出來才見功力。
但見眼前海無顏碩大的人影,霍地向幕壁上一貼,隨即無蹤。乍看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玄功異術,其實卻是利用快速的身法把幾個動作盡快地揉成一體而已,待到這個動作完成時,海無顏已來到了帳幕之外。
這真是奇快的一瞬間。
海無顏的身子方自縱出,即發覺到宮一刀由另一方轉回的身影,若非是他及時遮住了身子,可就保不住露了行藏。
於此同時,他卻看見了另一條人影,在宮一刀身形出現之先的一霎間,飛上了一座蘆舍,快速地影住了身子。
三個人顯然都是一等一的輕功身手,而時間的安排,身形的出沒,簡直形同「追迷藏」,自然這其中包藏著的無形殺機,卻只有當事者自己心裡有數了。
宮一刀去得疾,回來得也快,身子一經轉回,頃刻之間,便已然潛返其所居住的帳幕之內。
海無顏簡直有點像是被人嘲弄的感覺,眼前的宮一刀可以不計較,那個暗中向自己窺伺的鼠輩,他卻是無論如何也放他不過。是以,就在宮一刀方自潛返入屋的同時,他已倏地縱身而起,向著方纔那個夜行人落身之處撲了過去。
海無顏看準了那個人必然還藏在原處,只是這裡不是動手的地方,只作勢把他逼出而已。
果然,就在海無顏身子方一落下的同時,一條人影倏地由帳上升起,身法之快,極其驚人。緊接著這個人竟然施展出「細胸巧翻雲」的一式輕功絕技,雙手驀地向後一揮,「哧」地向前足躥出六七丈開外。
海無顏倒是沒有想到來人輕功竟然如此傑出,分明一流高手,正因為這樣,他也就越加地放他不得。
一遁一追,有似流星趕月。
霎時間,已是百十丈外。
眼前來到一片山坡荒草地方,原是一塊牧畜地方,冷月稀星,四野肅然。
海無顏決計不要這個人離開這個地方,這個人卻也似沒有再離開的意思。就在海無顏再一次地襲身來近時,這人已倏地轉過身來。
「怎麼,」那夜行人道:「咱們有什麼仇?你還要追到底麼?」
分明女子口音,隨著話聲出口,只見對方那個娉婷的影子,輕輕晃了一下,一頭秀髮己自披散下來。
原來方才是束髮喬裝,這一刻落下了長髮,便是一個十足的姑娘人家了。
海無顏一驚之下,不禁呆住了。
其實他們彼此雖說得上久違了,然而憑著過去的相知熟捻,在她一開口說話的當兒,海無顏就該立刻猜出來她的底細。這可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是你!」
「怎麼?」那個姑娘人家上前一步,用著冷峻的口吻道:「很失望是不是?」
「這可好,」似乎所有的女孩子都較伶牙俐齒:「幾年不見,連我的聲音都忘了!」
站在海無顏面前的這個人,高高的個頭兒,細細的腰肢,分明美人胚子,海無顏素日何等精銳的眸子,想不到今夜居然會看走了眼,把個嬌滴滴的姑娘人家當成了大男人,可真是荒唐極了。
偏偏這又是最最不應該唐突的一位主兒!
「幼迪……」當他這麼輕聲呼喚著對方時,彷彿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昔年的無邊歲月,只覺得心眼兒裡說不出的一陣子酸楚,下面的話反倒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面前的這個姑娘,眉如遠山含黛,眼比澄波還秀,那副含涵著「熱情」「冷酷」像是兩種極端的面頰,給人所留下的深刻印象,是不會輕易忘懷的。
「燕子飛」潘幼迪,這個曾經在武林中光芒萬丈的名字,也不會因為她的短時銷聲匿跡而被人淡忘的。
風很大,很冷,尤其是由高處下來,貼著地面吹過來襲在身上,真像是萬把針扎的那個滋味。
兩個人停立在風裡,都像是被風塑住了,凍住了。
「唉……」這聲歎息像是出自潘幼迪唇裡,聲音包含著無限的淒楚:「也許我們是不該見面的。」
「已經這麼多年了。」臉上帶著一抹微微的苦笑,她抬起那雙像是含蓄著無限情意的眸子,打量著這個使她痛苦、矛盾的男人,又點了一下頭:「你多珍重吧,我走了!」
說了這句話,她倏地轉過身子。
「慢著!」海無顏上前一步:「幼迪……你……來了?」
「嗯!」
輕輕啃咬著下唇兒,潘幼迪緩緩地回過身來。
「怎麼,這個地方我不能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海無顏輕輕哼了一聲。
矩暫的沉默,使得他又回到了原來的那種「傲氣」,他一直是不太甘心在女孩面前低頭的。
「你知道,這個地方很危險!」
「我當然知道!」
說時,潘幼迪輕輕地抱著自己一雙胳膊:「你指的是布達拉宮那個老喇嘛?」
「不錯!」海無顏道:「他叫扎克汗巴,是一個很厲害、不易招惹的人!」
「啊?可我也沒有去惹他呀!」
微微笑了一下,她斜過眼來瞧著他:「我看倒是你在惹他吧!」
「唉!」海無顏看著她,用著深沉的聲音道:「原來你一直都在跟著我。」
潘幼迪倏地背過了身子,像是默認了,卻又似在無言地抗議。
她的委屈太多了,恨更多!這些可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清的。
「你這又何苦?又為了什麼?」
海無顏說到後來,頗是自慚地垂下了頭。他緊緊地咬著牙齒,像是在咒恨著什麼,早已是無可奈何了,恁地又吹起了無限漣漪。
「哼!問得好!」潘幼迪倏地又甩過臉來。
這一霎她面白如霜,秀眉斜挑,真夠冷的:「為什麼,為什麼?這正是我想要問你的,你倒是問起我來了!」
海無顏揚了一下眉,搖搖頭,著實不敢接觸對方那雙眸子,他氣餒了。
「哼……男子漢,大丈夫……」
連她自己也想不到,這一霎她竟然會用這麼冷厲的口吻去責罵對方。
「我看你簡直不像是個男人,呸!」她的眼睛紅了,聲音也抖了:「你……你簡直連我們女人都不如。」
說了這句話,再也忍不住瞳子裡的淚,一串串就像是小顆珍珠似的,灑落向地面。
抬起袖子來,在眼睛上擦了一下,望著冷風大聲地抽搐著,卻是難以抑制著泛自心窩的傷楚。
海無顏只是木然地看著她,他的臉色很白。
潘幼迪抽搐了幾聲,用著慣常的堅忍,再一次吞下了心裡的冤氣。
輕輕歎息了一聲:「這可好,跳崖死了,出家當姑子,天涯流浪……像個沒廟的小鬼似的,這些都不關你的事,只以為你是鐵打的漢子,銅澆的心,這輩子是動不了心了,可又怎麼見了別人,就那股子體貼勁兒……你,海無顏你真的是那種人麼?」
抹出了鼻涕,甩向野地裡,在腳後跟上抹了一下手指頭,再一次地打量著他。
他像是負心的人麼?不!死了她也不能信!
「為什麼?」再一次地盯著他,臉上表情交織著歇斯底里:「難道我眼睛瞎了?你,死人……你倒是說話呀……」
對海無顏來說,這可真是破頭兒第一遭,怎麼也不曾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她,竟然會變了,今夜的這番盛勢凌人的暴相,確是他前所未見的。
他又能說什麼,自己心裡明白,如果能說的話,又何必等到今天。
冷冷地搖了一下頭,他喃喃地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微微頓了一下,他接下去道:「正如你剛才所說,就算你眼睛瞎了吧!」
說了這句話,他那雙深銳的眼睛,含蓄著無限關懷,盯視在潘幼迪臉上。
「幼迪……我對不起你……把我忘了吧!」
說了這幾句話,他的臉色黯然了。拱了一下手,他正要轉身離開。
「你別走!」潘幼迪忽然出聲喚住了他。
雖然看不清她臉上激動的表情,卻能見噙著晶瑩淚水的那雙眼睛,她前進了一步:「咱們好合好散,只要你把話交待清楚,我撥頭就走!說一輩子不見都行,可是像這個樣,什麼都不說,就想把我給打發走,哼,可沒那麼容易!」
海無顏苦笑了一下,道:「我會給你有所交待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幼迪,你變了!」
「我變了?!」
聲音裡充滿了忿悉與嘲笑:「我為什麼不變?天也會變,石頭也會變,我看你才更變了!」
海無顏這一霎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只是在潘幼迪面前,他終不忍發作,苦笑了一下道:「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潘幼迪這一霎面白如紙,她緊緊地咬著牙,聆聽之下,冷笑不語。
海無顏看看無能說動與她,只得輕歎一聲,掉身自去。
他身子方自轉過來,只覺得頭頂上忽地一股疾風襲過,面前人影一閃,潘幼迪自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堵住了去路,站在距離他面前丈許之外。
海無顏微笑了一下,照樣舉步前進。
潘幼迪嬌叱了一聲:「你敢!」
話聲出口,手腕乍翻,已把那口隨身的「玉翎寶刀」撤到了手上。一蓬刀光,直逼映向海無顏面頰。
前文曾道及潘幼迪乃是當今最擅施刀的傑出高手之一,當世若談到刀法,似乎也只有不樂島的那位二島主宮一刀,才堪與她一決勝負。
這一霎,正當她氣憤頭上,出刀之快更是出入意外,刀光如銀空閃電,甫一脫離刀鞘,轉騰之間,已臨向海無顏面門正前。
以海無顏之絕世身手,自不會任人之刀劍加項,可是這一次他卻是連閃也不閃一下。
強烈的刀光,在潘幼迪神出鬼沒的慣常變化刀法之下,一聲呼嘯,己臨在了海無顏眉睫之上,然而來得快停得也快,就在這一霎,卻忽然定住了,刀鋒與面門兩者之間相差不及一寸。閃爍刀光也照亮了海無顏的臉。
那張臉上何嘗帶有絲毫懼怕的表情?!緊接著,他那雙冷峻卻又似含有深刻情意的眸子,已盯向潘幼迪臉上。
「你的刀法大有可觀!這一招確實詭異莫測!只是刀氣顯然不足……這證明你並不是真有殺人的意思!」
說了這句話,海無顏再不多說,遂即舉步前進。他每進一步,潘幼迪的刀便情不自禁地向後收回了一些,直到他從容地自眼前離開。
收刀回鞘,潘幼迪已是淚眼闌珊。
※※※
海無顏度過了最長的一夜。
他原是有堅毅實力的人,然而今夜在他偶然地見到潘幼迪之後,一顆心整個地亂了。
往事一幕幕地映向心田,既非鐵石心腸,焉能真的無情悃,准又能體會出他內心的無限淒苦?!
「幼迪!幼迪……」心裡頻頻地呼喚著:「我的心跡只怕你永遠也不會明白……何以今夜逼我思量……」
心念未完,眼前卻又浮起了另一個人的影子,「無憂公主」朱翠。
這個影子陡然地由心田升起,所帶來的壓迫感覺,似乎較諸潘幼迪更為強烈。
猝然間,如同當頭響了一聲鳴雷。忽然間,他似乎才明白到自己遠非早先自我估計的那般強大,強大到可以完全摒棄兒女私情於度外,作一個來去自如,不染微情的頂天立地奇男子。
這一剎那,他才發覺到自己敢情是錯了。
這一念之興,驚得他冷汗涔涔而下,他很明白這個道理,自己設非能做到超然於情慾之外一個無為隱士,便將不免要面對現實,周旋於潘朱二女之間,作一取捨。即使如此,亦非全策,終得貽笑江湖,淪為忘情負義之人!天可憐,他卻連專情一女的意願都難以達到。
上天似乎有意在捉弄他,竟然安排他在避情於潘幼迪的中途,更加錯誤地結識了朱翠,便使得這其間的感情糾葛更加錯綜複雜,心底升起了一股冷意。
海無顏苦笑了一下,多少年以來,自從負傷於「白鶴」高立的奇妙掌力之下,從背後「志堂穴」上現出了那一點梅花痕跡之後,他就一直在忍受著這不可思議的傷痛折磨。
這個天底下,還不曾聽說過一個人能在所謂「一心二點三梅花」這般離奇莫測的掌力下逃過活命,有之,他大概就是唯一個活著的見證了。
正因為他是唯一活著的一個人,他就得付出「不死」的代價,日受痛苦的折磨,這種痛苦確實使他覺得有時候遠比死亡更悲慘,更痛苦。
因為死亡本身是沒有痛苦的,天底下只有活著的人才能忍受痛苦。
忍受痛苦不是沒有代價的。
海無顏之所以百般求生,無非是期望著有復仇的一天,如今雖然說時機並沒有完全成熟,可是已經接近了,甚至於可以說就要來到了。
也就是這將到未臨的一瞬間,最難忍受。
一陣近乎於麻痺的感覺,起自丹田,迅速地汛及全身,在攻心的奇痛之下,他全身簌簌地戰抖不已,一顆顆的汗珠,由兩眉交結之處滾落下來。
此一霎他全身如棉,彷彿被人把身上的骨頭抽走了一般,如果有人在這時向他伺機出手,他也只有授首等死之一途了!
多年以來,他已習慣了這種痛苦的折磨,也知道如何來忍受它,尤其近來功力大進之後,已能把這種痛苦減低到最低程度,利用他本身所焙煉的內元氣火,漸漸把痛苦消於無形。
約莫有盞茶之久,他幾乎已經癱瘓的身子,才又坐了起來。
能夠焙煉出本身內元氣火,那還是最近一年的事情,這是他久已期盼的內功成果在他堅毅的信心與苦練之下,終於達到了目的,這其中卻與「西天盟主」邵一子所賜贈的「鐵匣秘芨」有著微妙的關係。
原來鐵匣秘芨中的薄薄十二頁絹冊,記載著當年乾坤二老二天門的武功精髓,邵一子之所以未能得窺其中堂奧,那是因為他本身功力智慧未能達到閱讀貫通的境界,是以雖懷有如是罕世奇寶,竟未能領會其精妙於萬一,殊為可歎。
海無顏情形可就不一樣了,他原有極為紮實的武學基礎,智力、學識均過人一等,更加以他精湛的武功造詣,是以這卷二夭門秘芨一經到手,只需細心閱讀,身體力行,頓生奇效。只不過其中若干二天門菁英功力,須待他本身功力精進到一定程度之後,才可著手練習。儘管如此,他已是受益不淺了。
子時前後,任三陽翻身下床,見海無顏榻上盤膝練功,訝然一驚道:「啊,你倒是起得好早!」
海無顏度過了漫長的一夜,痛楚既失,又復菁華內聚,微微點點頭道:「你也該練功夫了!」
任三陽啞然笑道:「比起老弟台你來,鵝這功夫可就不足看了!」
海無顏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是練『雷奔氣功』的,倒也不容易了!」
任三陽歎了一聲道:「不瞞海兄你說,鵝這功夫不好也練了有二十幾年了,可就看不出有什麼大長進來,也罷,兄弟你是個大行家,今天鵝就當著你的面獻獻醜,也請你指教指教!」
海無顏自收服任三陽之後,這一路相處下來,頗覺他直率憨厚,對他已有好感,聽他這麼說也就不謙虛地點頭答應。
任三陽見狀大力驚喜,當時抱拳道了聲:「獻醜!」隨即演習起來。
只見他身子微微下蹲,雙手後背各按兩腰,就這樣擺起了老虎步子,每走一步,即深深吐納一次,每到後來吐吸聲音更為沉重。
這樣,走了三轉,站定抱拳笑道:「獻醜,獻醜,老弟台你多指教!」
海無顏點頭道:「可惜,可惜……」
任三陽一怔道:「怎麼回事?」
海無顏微笑道:「你所練的這種功夫,雖然也是經過名師指教,名曰『上下奔雷』,久練自有奇效,只可惜你未能配合得好,是以久年苦練,猶未能看出大效果來!」
任三陽喘息道:「說的就是了,老弟你多指教!」
海無顏道:「練這門氣功,必須先要由內功調息著手,要到內元有了真火,再加以吐納配合,便可坎離相濟,而看出大功效了!」
任三陽苦笑道:「老弟台你這麼一說,便可知道是個大行家。不錯,這一點鵝也不是沒有想到,可是嘿嘿,要練到內元生火,可是談何容易?!」
「那也不盡然,只要你心領神會,明於入手,以你如今的功力基礎,不過半年即可達到。」
「啊!」任三陽精神一振道:「真的?」
海無顏道:「且把你所練內功字訣報來!」
任三陽呆了一呆,期期未能出口。
海無顏冷笑一聲道:「怎麼,還有什麼忌諱麼?」
任三陽啞然一笑,自己也以為此番矜持乃屬多餘,當下忙自抱拳道:「豈敢,豈敢!」隨即拍出了「正、乙、方、圓、烹、浮、散」七個字訣。
海無顏略一閉目,思忖了一下,又自睜開了眼睛。
任三陽期期地道:「怎麼?!」
海無顏微微點頭道:「這麼說,你和四川巴家門倒是頗有淵源了?」
任三陽一驚,笑道:「高明,高明,不瞞老弟台你說,巴家門的七代祖師巴九峰老爺子,就是鵝的親娘舅,鵝們還是親戚呢!」
海無顏道:「這就難怪了,你方纔所拍的這七字功訣,想必是得自令堂所傳的了!」
任三陽連連點頭說道:「正是,正是!」
海無顏冷笑道:「那你方纔所練的奔雷氣功,何以又得自陝南『秦門』?!」
「唉!老弟台!」任三陽張大了嘴道:「鵝算是真服了你了,鵝本來就是陝南秦門出身呀!」
「這就難怪了!」海無顏微微一歎:「錯就錯在這裡了!」
任三陽一怔,一時還轉不過話來。
海無顏冷笑道:「你練習令堂所傳授的內功有多久了?」
任三陽想了想道:「噢!那可早了,在鵝還沒有入陝南秦門之前的事了!」
「這就對了!」海無顏冷笑道:「你應該知道,這兩門武功在先天上就是背道而馳的,巴家的五行真氣與秦門的奔雷功,一練中庭一走丹田,雖不能說犯沖,卻是格格不入,你竟然如此糊塗,白白糟蹋了數十年大好時光,難道你秦門的師父,竟然會沒有發現麼?」
任三陽聆聽之下頓時就呆住了。
過上好久,他才歎息了一聲道:「你這麼一說,鵝才明白了,其實這件事鵝早就疑心了,只是還拿不準兒,你應該知道,巴家九太爺在時,與秦門有過很深的過節,因為這樣,鵝就不便向師門提起,唉唉……」
一面說,重重地跺了一下腳,只管兩眼發直,就不再吭聲了。緬懷著過去虛擲了的無限歲月,內心又豈僅僅只是追悔而已。
海無顏惋惜地道:「事情既已過去,也就不必再追悔了,即日改正,也還不算太晚!」
任三陽精神一振,隨又氣餒地搖搖頭苦笑道:「還不太晚,鵝今年已七十二歲了!」
海無顏道:「武林中大器晚成的例子多得是,從今天開始,總不為遲。」
任二陽似乎又被激起了一些信心,眼巴巴地看向他道:「老弟台,鵝可真是心裡窩囊透了。」
說到這裡頓得一頓,隨即落下淚來,卻又看向海無顏道:「兄弟,你看鵝該怎麼辦呢!」
海無顏道:「你不必灰心,你過去多年努力,雖然未臻理想,到底功力尚在,內元根基必然極為穩固,我們結識一場,總算有緣,我如今電送你一個七字口訣。只要順序練下去,必有奇妙之境!」
任三陽一時老淚縱橫地道:「老弟台,果真這樣,你可是鵝的大恩人了!」
一面說,深深向著海無顏一連打了幾躬。
海無顏搖搖頭道:「不必這樣,這次你同我出來,果能找到藏寶,造福藏人,也算是助我完成了一件功德,我無以為報,這七字真訣,就算是我謝謝你的一番好意吧!」
任三陽歎息道:「你這麼一說,鵝就更覺得慚愧了!」
即見海無顏嘴唇微動,任三陽連連點頭,臉上現出一番極喜之態,敢情海無顏施展傳音入秘已把那內功中極為寶貴的「七字真言」傳授了對方,自此任三陽茅塞頓開,大為長進,後話不提。
任三陽喜極之下,立刻便要按決試驗試驗。
海無顏透過幕窗,向外看了一下道:「時間已不對,今天已錯過,明天再開始吧!」
任三陽連連道:「是是是,鵝可真是越老越糊塗了,兄弟,今天這一天,鵝們得幹點什麼呀?」
海無顏頓了一下,點點頭道:「想不到這個烏蘇家裡竟然是臥虎藏龍之處,也許你這不知道,我們一個最大的勁敵也住在這裡!」
「是誰?」
一聽見勁敵,任三陽顯然嚇了一跳。
「宮一刀!」
這三個字一傳進任三陽耳中,果然令他心頭一驚。
「這麼說……難道不樂島的三位島主全部出動了?」一想到不樂島,任三陽心上就像是壓了一塊石頭那麼的沉重,確是有點心驚肉跳。
海無顏搖搖頭道:「目前情形還不清楚,也許他們不會都出動的,而且白鶴高立那個老怪物的蹤影始終還沒現,不過我卻有一種預感,他快出來了!」
任三陽問道:「你已經見著了宮一刀了?」
海無顏點點頭道:「昨天夜裡,他卻沒有看見我。」
任三陽嘿嘿冷笑道:「這個傢伙我是久仰了,一把快刀確是當世無雙,厲害得很!」
海無顏點頭道:「確是如此,所以今後對於他要特別小心,你以前沒有見過他?」
任三陽搖頭道:「沒有,怎麼?」
海無顏道:「很好,我過去與他照過臉,雖事隔多年,卻難說他不認識我!」
提到了過去,海無顏臉上情不自禁地現出了仇恨的陰影,其實以他今日之實力,自信可以制勝對方,只是他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這麼多年都忍過去了,倒也不在乎一時片刻。
這筆舊賬當然是一定要算的,他卻並不急於一時。
※※※
宮一刀大咧咧地坐在一張籐椅上,冬日的陽光直直地照射在他身上,他似乎很舒服地在享受著片刻溫暖。
畢竟在這個地方,像今天這樣的天,這樣的陽光是頗為難得的。
只可惜,他身邊的環境不盡理想,應該說太亂嘈了,那是一片鋪有青石板,平整的寬大庭院,四周迴廊環繞,只是卻擠滿了人。
人種雜得很,有漢人、蒙古人、哈薩克人、西藏人,當然要以後者所佔的人數最多。
這就是此處主人烏蘇的居處。
他雖是出身藏族,惟早年在中原住過一段很長的時間,已經習慣了漢人的生活,其實包括他那一身相當不錯的武功都是在中原內陸學會的,返藏之後,投身宮廷為玉室效力,家業日大,水漲船高,排場也就跟著大了。
就拿他現在居住之處的這邊家業來說吧,可就是摹仿著漢族大家富戶的排場來興建的。
烏蘇這個人,黑瘦黑瘦的個子,稱得上「瘦小乾枯」,終年一身黑衫,留著小八字鬍,就像他現在這個樣子。
他並排與宮一刀坐在一塊。手裡玩著一對「鐵胡桃」,臉上帶著笑,不時地由鼻子裡「哼哼」兩聲,這也是他的怪習慣之一。
院子裡擺著四個兵器架子,包括十八般兵器,只要能報得上名字的,這裡都有。
沿著院子四周,另外設有長條的板凳,也都坐滿了人,看樣子這裡像是在舉行什麼武術觀摩大會似的。
瘦小乾枯的主人烏蘇起來說話了,贏得了一陣子掌聲,然後他才又用漢語演說一遍。
大意是今天很榮幸,能夠請到了中原第一奇人宮先生來到了這裡,宮先生的武功反正高得不得了,稱得上當世無雙,主人本人既喜武術,家裡會武的朋友也很多,所以特別商請宮先生給大家指教一二,請大家不要客氣,無論是誰,都可以當面向宮先生請教。
這番話一經說完,再次又贏得了滿堂的掌聲,叫好之聲此起彼落,亂成一片。
烏蘇說完話,隨即坐下來,向著宮一刀抱拳呵呵笑道:「宮先生,你看這樣可好?」
宮一刀臉上始終現著微微的笑,說真的,自從他現身這裡以來,並不曾好好打量過現場各人一眼。
雖然他知道此間主人習武成風,手下眾多食客,凡是精於武功,必蒙上待,所以其中不乏拿刀動劍的朋友。然而老實說,這些並不能提起了他的興趣。
以他今日身份,自視之高,自然還不至於無聊到來這裡為烏蘇幫閒的地步。當然,他有他的打算。
烏蘇也有烏蘇的打算,自從他被扎克汗巴逼迫離宮之後,無時無刻他心裡都在想著要建立起一份屬於自己的勢力,他當然知道扎克汗巴此人武功高強,勢力龐大,與他明爭,目前確實還不是時候,但是如果能擁有一份自己的武力,最起碼便使得對方對自己有所顧忌,一旦時機成熟,便可與其一爭短長。
目前這一場比武竟技,便是基幹他這種心理因素展開的。
宮一刀其人烏蘇並不認識,只是對方所代表的不樂幫,他卻不只一次地聽說過,其實不樂幫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有多大,多少勢力,他壓根兒是一點也不知道,只以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的強盜罷了。
在烏蘇私心裡想,如果能把這些武功高強的強盜收納到自己手下,要他們為自己效力,便有足夠還可能超過扎克汗巴的實力,一旦「太阿倒持」情形可就不一樣了。
這只不過是烏蘇私下裡的打算罷了,至於事情的發展是否能如其意,那可就不知道了。
眼前的情形是,烏蘇想要見識一下宮一刀的武功,看看他配不配承受自己的抬舉。
烏蘇的手下似乎都到齊了。
當然,現場也有幾個例外的觀眾,因為偶然的借宿,而趕上了這場熱鬧,像海無顏、任三陽便是兩個例子。
混身在人群裡,由於衣著的隨便,海任兩個人看起來一點也顯不出特殊。
雖然如此,海無顏仍然防範著,不欲被宮一刀認出本來面目。好在那種連頭帶脖子的帽子往頭上一套,露出來的五官已屬有限,這種情形想要被人認出來,誠然是不可能之事了。
任三陽坐在海無顏身邊,兩隻黃眼不時地向著場子裡瞟著,卻見一個黃發瘦高漢子,歪歪斜斜地已走進了場子。
「哈!」任三陽向身邊的海無顏道:「這一下有樂子可以看了!」
「怎麼,這個人你認得麼?」
「過去見過!」任三陽很留意地打量著那個黃發人,冷笑道:「黃發鬼范江!是一名犯案纍纍的大盜!」
海無顏微笑道:「這就難怪了!」
如非犯了案,官兵捉拿得緊,中原呆不住,誰又會想到逃來西藏安身?
他二人說話之間,這個范江已來到了場子裡,先是向著四周抱了一下拳,見過了禮,贏得了滿場的掌聲,隨後他遂向烏蘇、宮一刀面前走過來。
「噢,是范師傅!」烏蘇似乎對這個范江不敢輕視,站起來抱了一下拳:「怎麼范師傅也要下場子玩玩麼?」
范江哈哈一笑道:「宮一刀的大名,在下久仰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少不得要討教討教!」
烏蘇因知這個范江身上功夫不弱,想不到他居然主動地第一個向宮一刀挑戰,正是衷心樂意之事,聆聽之下,連連道好,拱了一下手隨即坐了下來。
宮一刀雖然耳聽了這一番話,卻是連范江正眼也不看上一眼。
太陽溫暖得很。
宮一刀直直地伸著兩條腿,讓整個的身子都沐浴在陽光裡。
「黃發鬼」范江目睹著對方這副形相,不覺有氣,無如心目中對方這個人確實厲害,倒也不敢造次。
「宮兄,在下范江這裡候教了!」
話說出口,范江雙手虛拱,十指箕開,卻已把內力聚集在兩掌十指之間。
宮一刀總算張開了昏昏欲眠的一雙眸子。
他雖然睜開了眼睛,無如那雙眼珠子卻就是不向對方瞟上一眼。
范江雖然滾馬江湖,稱得上是老江湖了,但是顯然還不大會說話,尤其是對這位不樂島二島主前後兩次稱呼,聽在對方耳朵裡,直覺得「刺耳」得很。
「宮一刀」「宮兄」都犯了這位二島主的大忌。
「宮一刀」,提名道姓,顯然大不恭敬。
「宮兄」,哼,憑你也配。
就憑這兩聲稱呼,宮一刀已決計要給對方一個厲害,他故示不屑地連正眼也不瞧對方一眼,其實對方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觀察感應之中。
果然范江被激怒了。眾目睽睽之下,宮一刀的這種當面奚落,簡直比罵他還厲害。
一旁的烏蘇大是詫異,在他認為天下豈能有這麼不通俗理之人?
「喂,宮先生!這位范師傅在向你請教呢!」
烏蘇還怕他聽不見,所以特別在旁邊提了這麼一句。
宮一刀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我知道了!」
范江臉上倏地泛出了一片青色,一聲怪笑道:「姓宮的這是瞧不起我,既然這樣,我們就手底下見高低吧!」
話聲出口,范江整個人身已狂撲了過來。
這種近距離的交手,全仗猛狠快准。
范江似乎早已觀察好了出手的部位。是以,就在他身子一經撲上的當兒,兩隻手已如同兩把利刃,分別直向著宮一刀兩脅之間插了下去。
這一手確是出人意外,身為主人的烏蘇大吃一驚,「啊」地叫了一聲。現場觀者,也都情不自禁,群聲大噪起來。
宮一刀坐著的身子,仍然還是坐著,只不過是適時的抬起了他的那一隻獨臂而已。
看來那只是一個極其簡短的動作,一旋、一推二式而已。再簡單也不過的兩個式子,只是當受者卻並不這麼認為。
事實上,出手者范江,卻遭受到了無比凌厲的反擊,在對方那一旋、一推兩個極簡單的式子裡,他整個身子直如落絮飛花一般地狂飄了出去。足足飄出了有三四丈遠近。「噗哧!」一聲,落下去的一雙腳,由於失去了勁頭兒,竟然把蘆席頂的羊皮帳篷給踩了個大窟窿。
現場各人似乎還沒看出來是怎麼回事,反覺得范江這種不戰而退的動作好笑,俱都拍手大笑了起來。
「黃發鬼」范江可是心裡有數,他清楚得很,自己如非見機退身得早,只怕這時遞出去的兩隻手已經廢了。雖然如此,要想就這樣讓他忍下了這口氣,認敗服輸,那可是太窩囊了。
「好招法!姓宮的,你再接著這個吧!」
話聲出口,就只見這個范江陡地雙臂一振,由陷足的蘆篷裡拔身而起。
這一次他的攻勢是居高臨下,較之先前那一次更見功力,身子一經撲下,右手「雲龍探爪」,直向著宮一刀頭頂上抓按了下來!整個身子卻霍地向上收起,全身的勁道俱都集中於右手獨臂之上。
這一掌端的是厲害得緊。
現場各人目睹及比,俱都由不住爆雷也似地喝了一聲彩,在他們判斷,這個宮一刀無論如何是難以逃開了,那真是驚險絕倫的一霎。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范江的這隻手掌眼看著已將接觸到宮一刀頭頂的彈指間,宮一刀的那只獨手才霍地舉了起來。
宮一刀神色極為從容,甚至於連頭也不曾抬一下。
這隻手舉得不疾不緩,五指箕開,只聽見「啪」的一聲,已和范江的那隻手掌迎在了一塊。非但如此,雙方分開的五指已楂在了一團。活像是場子裡耍把式賣藝的,范江的身子拿大頂也似地立在了空中。
看到這裡,四下裡由不住又是爆雷也似地喝起了一聲好。
宮一刀臉上依然絲毫不著表情,只是舉著他那一隻獨臂,范江也依然倒立如故。他的臉極見猙獰,不過是短短的片刻,他那張黃臉,已變成了赤紅顏色。
看到這裡,四下裡反倒靜了下來。大家似乎都充滿了懷疑,這哪像是在比武?簡直是在玩把式嘛,就連任三陽心裡也有些狐疑。
輕輕用胳膊碰了身邊的海無顏一下:「兄弟,這是在干什次?」
海無顏微微冷笑了一下:「宮一刀未免太狠了一點,你難道還沒看出來麼,他在下毒手了!」
「這……」
任三陽實在是看不大出來,彷彿只見那個范江臉上現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卻不解既然如此痛苦,何不翻身而下?難道說宮一刀手上還有吸力不成?
思念之間,即見「黃發鬼」范江那張臉已變成了紫色,大顆大顆的汗珠,由他臉上直淌下來。
任三陽這才吃了一驚,暗付著不妙,看來宮一刀果然是要下毒手了。
海無顏冷冷一笑,他本不欲顯露身手,無如救命要緊,當此要命關頭,也就說不得要插手一管了,心念微動,海無顏探手入懷,已摸出了小小一枚制錢,當下中指微屈,正待以「彈指金錢」的功力,用迂迴出手法,將這枚制錢打出。
無如人同此心,卻已有別人為他代勞了。
一線細若游絲的浮光,陡地劃空而至,如非目光精湛之人,簡直萬難看清。那是一截極為細小的小小松葉,夾著一股細微的輕嘯,在外人難以察覺的情況之下,陡地飛臨向宮一刀面前。
海無顏幾乎已將彈出的手指,在目睹及此的一瞬,突地止住。
休看宮一刀如此了得之人,在面臨著這枚小小松針的威脅之下,卻不能不加以理會。先是他面色一怔,那截空出的袖子,竟是無風自起,迎著面前的松針兜了過去。同時之間,右掌向外一吐一揚,嘴裡叱了聲:「去!」
「黃發鬼」范江的身子,就陡然間被摔了起來,足足飛出了兩丈開外,直向場子正中墜落了下來。
四下裡目睹及此,俱都發出了一聲驚呼,紛紛都自座位上站了起來。
眼看著空中落下的范江,想是力道過於疾猛,身子搖了一下,「撲通!」摔倒在地,就地打了個滾兒又站了起來。
「好……姓宮的……你這是……下毒手……」
一面說,他抱著那只像是癱瘓了的右臂,一副咬牙切齒、痛苦到了極點的表情。卻上來了幾個人,趕忙把他攙住。范江一臉痛苦恨惡表情,還想向宮一刀交待幾句體面話,卻被身邊人把他硬攙了下去。
烏蘇見狀像是嚇了一跳,趕忙上去,用藏語文待了幾句,要他們扶著范江回去療治。容得范江被攙下去之後,他才帶出一副敬慕的表情,轉向宮一刀面前,連連抱拳道:「高明高明,果然是名家身手,佩服,佩服!」
宮一刀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只是注目著手指上一根小小的松針。
他當然知道這根松針絕非無故自來,偏偏來得正是時候,就在自己待以「內轉氣波」之功,將范江內臟震碎,使之死於非命的一霎間來到了眼前。
當時情形確是危機一瞬,宮一刀如果遲疑片刻,必將被這根小小松針射中兩眉「祖竅」之間,由於他本身正在運施氣血之功,休看這一枚小小松針,也能要了他的命,為此他不得不暫停力斃范江之心,算是放了他一條命,表面雖然未動聲色,內心卻把這個暗中施險之人恨入骨髓。
「好說!」
似乎這才想起了烏蘇的話頭:「老當家的,倒是看不出你這個莊院裡,敢情是臥虎藏龍的地方,失敬,失敬!」
一面說時,官一刀那雙眼珠子,極其凌厲地已盯向一個角落,身子緩緩地已自位子上站了起來。
「這位朋友,你請出來吧!」
全場各人,俱都由不住順著宮一刀目視處望過去,卻聽見「嘻嘻!」一笑,那個角落裡站起了一個人來。
一身半長不短灰襖,外面還罩著一件羊皮褂子,敢情是一個花白頭髮的乾瘦小老頭兒。
任三陽一眼看見,由不住衝口而出道:「是他?」
海無顏用目光制住了他的衝動,只是冷冷道:「這一下我們更有好戲看了!」
卻見這個前被海無顏疑惑為「紅羊門」唯一傳人的小老頭兒,一面拍打著身上的袍子,一面嘴裡「嗤嗤」有聲地吸著煙,慢慢吞吞地步了出來。
場子裡頓時起了一陣子聳動,包括這裡的主人烏蘇在內,都對來人這個又黃又干的小老頭大感驚異。
烏蘇固然不認識這個人,現場各人也不認識這個人。
說真的,他是從哪裡來的,大家都不知道。
烏蘇一怔之下,忙自轉臉,向身後側方自己的管事梁威看去。
梁威也傻了。
「咦,朋友你是?……」
一面說,梁威慌不迭地跑過來,攔向對方面前。
在他眼睛裡,像對方這種樣子,燈草人兒似的,不要說上陣比武了,簡直說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吹倒了,今天這種場合,他可不願意鬧出人命來。
「怎麼著?」小老頭翻著他那雙小眼,上下在梁威身上打量不已:「有什麼不對麼?」
梁威嘿嘿一笑,抱了一下拳:「對不起,請恕在下眼生得很,老兄你是……大名怎麼稱呼?」
瘦老頭呵呵一笑,吱吱有聲地又吸了兩口煙:「我是路過這裡,聽說貴處有這個比武大會,所以來看個熱鬧。怎麼著,要是貴處的主人不歡迎,我撥頭就走。不是上門求事,你問我姓什麼叫什麼幹嘛?」
話聲一落,只見他「噗」地一聲吹出了煙燼,把那桿十分講究的煙袋桿兒往脖子後一插,轉身就要離開。
「慢著!」
發聲喚住他的,正是那個今日主賓宮一刀。
瘦老頭原已轉過身子,聽見對方的招喚,才轉過去的身子,隨即又慢慢轉了回來。嘻嘻一笑,他向著對方那個梁大管事縮了一下脖子,道:「怎麼著,我就知道有人會留我,是不是?」
梁威心裡雖是狐疑,可是宮一刀既然出聲要他留下來,看來必有原因,自己也就不必再多事,當下向著對方拱了一下手,退步離開。
瘦老頭這才與宮一刀照了臉。
「哼哼!」宮一刀那雙銳利的眸子,緊緊盯在對方臉上:「你我素昧平生,為什麼暗下毒手,老朋友,對於這一點,你可有什麼交待?」
「嘻嘻,宮老當家你這是說哪裡話,」干老頭咳嗽了一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老頭子這一輩子只知道幹好事,壞事可是一件也沒敢挨,什麼暗下毒手,我可是一點也不清楚。」
「哼哼,老兄你客氣了。」
宮一刀一面說緩緩抬起了那只獨掌,掌心裡平置著剛才險些傷中自己要害的那根小小松針,驀地他朝著掌心用力地吹出一口氣,掌中松針就如同來時一般疾厲,直向著對方那個小老頭兒前額正中飛射了過去。
瘦老頭忽然「啊唷!」一聲,兩根手指像是拿蚊子那麼在面前一捻,已把射向前額的那根松針拈到了手上。
然而,宮一刀畢竟內力驚人。
瘦老人雖是功力精湛,眼前這一手卻是始料非及,那根松針原已拿到了手中,卻由於後勁比前勁兒更大,一時未曾在意,突地由他指縫裡穿出,透著瘦老頭身上的羊皮襖,直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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