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老人雖然是溫和的一種表情,卻使得名震湘鄂的巨盜岳罡從心底滋生出了寒意。
「老爺子,」他接下去道,「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居然就要摘我的腦袋瓜子,手段也未免太厲害一點了吧!金磚不厚,玉瓦不薄,你總得說出個名堂,叫我岳罡心裡明白,就是摘了我的腦袋瓢子,心裡也得有個數兒,是不是?」
「嘻嘻!」白衣老人仍然帶著那種笑,「你還是糊塗一點的好!」
但見他一雙袖子霍地向後揮了一下,直立的身子陡然間向前竄進了丈許。
休要小看了這一式不顯眼的動作,如果你心思夠細,即能看出這個動作截然不同一般。
原來,他前進之勢,完全是借助那雙袖子。直立的一雙膝蓋連彎也不彎一下。在內功中,這種前進之力,誠所謂傳聞中的「氣行」之術,武林中真還不曾多見呢。
雲裡翻岳罡,不愧是老江湖了。一剎間,他那雙三角眼睜得極大極大的。
其實,他早已蓄勢以待。對方老人既已擺明了態度,眼前似乎只有決戰了。
難得對方恰在這當口欺身而進,岳罡不得不下手給他一個厲害。
起先,在二人見面之初,岳罡早就將一雙鐵筆裡貫足了內力。這時迎著白衣老人前進的身子,他陡然間雙腕翻處,一雙鐵筆夾著兩股尖銳風聲,疾若電閃星馳般,直向著白衣老人前胸兩肋處飛到。
岳罡這番出手,當得上早有存心,大有奮椎一擊之勢。慢說敵人是血肉之軀,就算是一堵石牆,也能為之洞穿。
可是這個白衣老人顯然不簡單,迎合著電閃飛來的兩道烏光,就見他雙袖乍分,長袖卷處,聞得叮噹兩聲脆響,鐵筆為之捲出十數丈外。
岳罡不禁大吃一驚:眼前白影一閃,白衣老人猝然欺身而近,岳罡只覺得身上一緊,一股巨大的無形力道直叩前心,將身子鎮住。
岳罡一驚之下,怒叱一聲:「閃開!」
他雙掌一合,猝然以雙撞掌式猛力向外推出,借勢身子一個飛轉,飄出丈許以外。
只是隨著白衣老人的身勢轉處,岳罡立刻又為對方強大的內功潛力鎮住。
眼看著白衣老人長襟飄飄地繼續向前踏進。
每踏一步,那種無形的強大壓力也隨即增加了一些,岳罡心頭一寒,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與對方抗衡。
兩股內力交集之下,岳罡鼻子裡發出了一聲怒哼,一時臉色漲成了通紅。
白衣老人不當回事似地微笑著,繼續向前踏進。他每踏一步,岳罡即感覺到強力相逼的痛苦。如此三五步後,岳罡已由不住喘出聲,臉上微微現出了汗珠……
「且慢!」岳罡喘著氣說,「老爺子你請報個萬兒吧,也好叫我岳罡臨死之前落個明白。」
白衣老人聽了,倒是停住了腳步。
「好吧,」他那雙細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岳罡,「你聽著,我老頭子已經很多年不問世事了,你一定要問我的名字,我還真有點難以出口。」
岳罡眼睛裡充滿了驚嚇:「大丈夫還怕報個名號?岳某洗耳恭聽。」
白衣老人訥訥地道:「好吧——」
他抬頭看了一下天上的滿月,頗有感觸地笑道:「今夜是滿月之夜,三十年前,也是一個滿月之夜,我曾在漢陽府幹了一件體面的事!那一夜,我曾經在那裡殺了幾個人!」
岳罡冷森森地問道:「殺了些什麼人?」
白衣老人喃喃道:「十二銀龍!」
這十二銀龍四個字一入岳罡耳中,頓時大吃一驚,由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哦,」岳罡驚異地看著他,「殺害了十二銀龍的竟是你……」
「不錯,是我。」
「那麼,你就是那個人稱『鬼太歲』的神秘人物了?」
這時,岳罡只覺得頭皮一陣子發炸,全身戰驚不已。
原來,這地方對於老人的傳說早已不脛而走,簡直把他形容為鬼魅一樣可怕的人物。
傳說之一——這個人曾經在一夜之間,將稱雄川鄂三十年之久的黑道魁首人物十二銀龍殺了個精光。
之二——橫行湘江的「排教」,曾擁有數千門下,勢力之龐大,盡人皆知,然而他們的首領八太公以及七堂長老,卻因為開罪了這個鬼太歲,亦都相繼身遭橫死。這件事,較前一件事更加震驚武林。為此鬼太歲的大名,便傳散開來。
之三——鬼太歲也曾與正派人物作對,在三年之內,曾經不動聲息地將湘鄂境內大大小小六個正道門派剷除乾淨。妙在這些正派人物,雖遭閉門之羞,卻無一人膽敢對此事稍作評論;其中之一,無意中道及鬼太歲其名,第二日竟然無疾而終。
有了以上三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鬼太歲其名如同鬼一樣,深深震撼著這裡黑白兩道每個人的心。
是以,有人把鬼太歲其名,比作十殿閻羅,因為只要他讓你死,簡直無異於閻羅王下的旨意,誠所謂閻王要人三更死,誰能留命到五鼓?
有人把瘟疫與鬼太歲聯在了一塊兒,因為凡是有鬼太歲名字出現的地方,這地方必將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死亡。
二十年來,鬼太歲正如同十殿閻羅或是瘟疫一樣地在執行他的死亡任務。然而,卻不曾有一個活著的人,能夠道出他的廬山真面目,以及他的行蹤。
鬼太歲誠如一陣鬼風,陰森森地吹進每一個人的內心,又像一塊寒冰那樣奇寒砭骨,以至於緊緊地凍結了人們的嘴!
岳罡豈能未有所聞?又豈能不為所懼?
現在,這個神話般的人物,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給予岳罡的感觸豈止是驚異而已?
一剎間,他面色慘變。
「哦,不,這是不可能的事……」岳罡足下踉蹌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叫道,「絕不是真的!」
「你為何當成是假的?」
被稱為鬼太歲的白衣老人忽然張開了嘴,一股陰風冷颼颼地直向著岳罡臉上吹來,後者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這股陰風似使岳罡不再懷疑,加深了鬼太歲就是白衣老人的可信性。
登時,岳罡就像一塊石頭那般地怔在了當場,一動不動。
白衣老人一直顯現在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變成了一片陰森與冷漠。
「其實你所知道鬼太歲這個名字是假的!」白衣老人冷冷地道,「我真正的名字,好像早已為武林中所淡忘,不過,對於這個新外號,我並不討厭。人家既然這麼稱呼,接受了又何妨?」
岳罡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臉色在一番陰晴不定之後,緩緩點了一下頭:「由尊駕所顯示的武功看來,你果然就是傳說中的鬼……鬼太歲!」
「你到底是相信了。」
岳罡道:「只是我與你並無仇恨,你怎能對我下此毒手?」
鬼太歲冷笑道:「你我雖然無冤仇,只是我欲除你之心,卻是早已有之,你可知道為什麼?」
岳罡搖搖頭:「這個正是岳某想不通的,岳某願聞其詳。」
鬼太歲哂道:「很簡單,這個地面既有我在,就絕不容你猖狂!誠所謂臥榻之旁,豈能容人酣睡?廢話少說,岳當家的,你就快出手吧,我這裡接著你的就是……」
岳罡身子顫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得饒人處且饒人,老人家你要三思!」
鬼大歲不悅地道:「廢話少說,相好的,你亮招吧!」
岳罡被逼得無路可走,簡直無可奈何,他緊緊地咬著牙齒,一雙凌光四射的眸子,頻頻在對方身上轉著。
驀地,他身子向後一個倒轉,施展出一式金鯉倒穿波的輕功絕技,「嗖」一聲縱了出去。
雖然身法至為輕快,卻依然躲不過鬼太歲的凌厲殺手。就在他身子剛自縱出的一剎間,鬼太歲已電閃星馳般地跟了上去。起身,落下,看來簡直形同一式,速度之快,令人不及交睫。
岳罡身子方自站起,鬼太歲已鬼影子般地來到了近前。
他猝然遞出了一雙手掌,其勢極快,卻似松不帶勁,只一下,正好擊在岳罡兩肋之上,後者身子就飛鳥般地騰了起來。
旁觀的郭彤目睹及此,禁不住大吃一驚,眼看著岳罡的身子高拋當空,就像是一枚大球,在空中一連打了幾個轉兒,斜著身子直落下來。雖然仍能勉強站立不倒,卻由不住一連打了幾個踉蹌「噗通」栽倒,呼地噴出了—口鮮血。
鬼太歲發出了一聲怪笑:「老小子,別逞能了,回家準備後事去吧,再拖延可就來不及了。」
岳罡臉色猙獰,雖然是在夜色之中,一旁的郭彤亦能看出他凌光四射的那雙瞳子。
他顯然知道傷勢極重,哪裡還敢逞能鬥狠?
「好……你竟敢向我下毒手……」岳罡一連咳嗽了幾聲,大聲地喘息著,「姓岳的只要入地,天涯海角都要找著你,我們是死約會,不死不散!」
「太晚了!」鬼太歲笑道,「也許你還不清楚,我就對你實說吧,你已中了老夫的紅綿掌力了;就算你功力再高,至多也挨不過三個時辰,回家料理後事吧!」
岳罡一時臉色大變,雙膝一軟,「噗通」坐倒在地。
鬼太歲仰起頭嘻嘻一笑,側過頭來,向著旁邊旁觀的郭彤遞手相招道:「來來,小伙子,咱們走吧!」
話方住口,即聽得岳罡一聲大叫,陡然間雙手齊出,由其掌心裡同時飛出兩口飛刀,「哧哧」兩道白光,一經出手,作弧狀直向著鬼太歲兩處太陽穴飛來。
這種打法稱得上既快又準,卻又手法特別,確實大異一般,無奈這個叫鬼太歲的怪老頭子,確實是過於厲害些;就見他兩手倏地一分,分別把直飛兩處太陽穴的一對飛刀捏在手上,隨即手指用力,叮噹兩聲,雙雙折斷落地。
「回去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個老頭子說了這一句,緩緩轉身而去。
踏過這片菜田,眼前是一片茶園。那些看來高矮如一的茶樹,是種在或高或低的層層土丘上。看過去密密麻麻,不知展延多廣。
被稱為鬼太歲的那個長髮老人,甩著一雙肥大的袖子直在前面走,郭彤上氣不接下氣地在後面跟著。
眼前,來到了一處高起的山丘地方。
鬼太歲站定身子,郭彤忙跟上來,累得氣喘如牛,大聲地喘息不已。
「你慢走一步,」郭彤微微定了一會兒才道,「你救了我的命,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老人一哂道:「你被我救了,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這有什麼稀奇?」
郭彤抱拳道:「小可姓郭名彤,萍水相逢,多謝搭救,請受我一拜。」
說罷一揖到地。
長鬚老人哈哈笑道:「你這一拜算是什麼玩藝兒?是拜師之禮?那倒巧,我老頭子倒還沒有弟子。不過,要想拜我為師,也沒有那麼容易,我還要好好觀察你幾天再說。」
郭彤笑道:「你老誤會了,小可還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胡說!」老人瞪著眼睛道:「救命之恩,豈是能謝得了的?嘿嘿!你以為拜上這麼一拜,就能了事?荒唐……真荒唐!」
郭彤怔了一下,苦笑道:「那麼尊駕的意思……」
「哈!問得妙!」老頭子吹了一下鬍子,「這件事你也不用忙,先回客棧去,也許我還有事得找你。」
郭彤心裡不禁一愕,一時摸不透他是什麼路數;不過自己受他救命大恩,卻是事實,對方既然開口有事要自己幫忙,是不好推辭的。
他略一盤算,遂點頭道:「好吧!既然這樣,小可這就回去了,老前輩你若有什麼差遣隨時知會一聲就是。」
長鬚老人點了點頭道:「好吧!只是我要告訴你——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郭彤道:「小可明白,這件事既然有你老人家插手,足可使一干宵小卻步,西門老爺定將感激不盡。」
長鬚老人聽後,冷笑了一聲,說道:「西門舉與你是什麼關係?你這般向著他?」
郭彤搖搖頭:「你老人家誤會了,小可與西門一家非親非故,並不認識。」
「哼!那樣就好!」長鬚老人冷冷地道,「既然這樣,我勸你還是少管他的閒事。」
郭彤欠身道:「小可武功不濟,這件事勢難插手,原本就無能為力。」
長鬚老人「嘿嘿」一笑,點頭道:「既然這樣,你就回去吧,一兩天內我自然會去找你。」
郭彤這時近看對方,只覺得他一雙瞳子光華內蘊,每一轉動精氣四溢,分明內功已臻極境——方才也曾目睹,的確高不可測。那雲裡翻岳罡,該是何等厲害角色,想不到在此老手上根本施展不開。以此判來,這老頭兒功力簡直駭人。
他不禁心裡一動,暗中把對方老人拿來與那個殺人魔王向陽君金貞觀作一比較,卻也不知道他們雙方那一個更為高超。
長鬚老人一笑道:「你怎麼不走?」
郭彤恍然道:「小可就要走。」
老人道:「且慢。」
郭彤道:「老前輩有什麼交待?」
老人眨了一下眼睛,道:「你今年多大了?」
郭彤遲豫了一下,道:「小可二十一歲了。」
老人道:「你練功不精,但出手卻有大家之風,可曾拜師習藝?」
郭彤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沒……有。」
老人冷笑道:「為什麼閃爍其詞?」
郭彤輕歎一聲:「那是因為小可曾有拜師之機遇,卻未能成為其實。事過境遷,如今回想起來深深感到遺憾不已……」
老人那雙深湛的眼睛緊緊地逼視著他,問道:「你的話倒也實在,須知武學一途,較之文學更需明師指點,一著之差,勢將貽誤終身,是以求師不可不慎,你不必為既往後悔。說不定正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倒是很喜歡你的一身純樸,看來倒像是一塊練武的材料。果真你我有一番遇會,倒也是天作之緣,你的福份可就大了。」
郭彤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未嘗不為之忐忑不定,只是一想到「靜虛」老方丈死前的一番叮囑,自己勢將尋到那個隱居當世的前輩奇人野鶴崔奇,將老方丈的情形作一番交待,未來怎樣,且要看他如何安排了……
這麼一想,不禁使他頓時觸及達雲寺的血海深仇,內心情不自禁地浮起一番傷感。只是這番仇恨,他卻不願意對任何人提及。於是輕歎一聲,轉身而去。
客房裡亮著一盞燈,熒熒燈光映著在座的父、子、媳三張臉。
單手托塔西門舉緊皺著一雙濃眉,冷哼了一聲,道:「想不到我們這一趟江湖行走,雖然行蹤隱秘,仍然驚動了這麼多人,看來往後的日子更是不妙。」
西門雲飛道:「爹爹不必擔心,我想一俟四明山一陽神君所派使者到來,這件事也就有了依靠。憑著一陽神君的大名,哪一個不要命的膽敢輕犯其鋒?」
西門舉冷冷地道:「話也不能這麼說,此番前來的人,到底不是神君本人,不過是他派來的一個使者而已。我是擔心,這個使者是不是有足夠的武功能夠擔當重任……為父手上的貨,如果就此交給他,實在有點放心不下,這件事著實有些頭痛。」
他那個一直沒有開口的媳婦聽到這裡,挑了一下蛾眉道:「這位使者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一點,憑爹爹您老人家親自出面和他接頭,他該早早出來才對,這麼藏頭縮尾,實在有些失體。一陽神君的威名,都讓他丟完了!」
西門雲飛不高興地道:「你不要胡說,一陽老前輩既然派人前來接物,這件東西又這麼重要,這個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輩,他遲遲不出也許是有什麼原因……」
「雲飛所見甚是!」西門舉微微點了一下頭,「我也是這麼認為。」
西門雲飛皺了一下眉:「莫非是有什麼人盯上了他?」
「很可能!」西門舉接道,「你們莫非忘了小飯店的那個駝子?」
紅尾蜂沈雲英岔口道:「什……麼?賣餅的那個駝子,莫非他真是你老人家所說的那個……」
「錯不了,爹的眼睛還能看錯了人?」西門雲飛冷笑一聲,「我看著他也有些像……」
沈雲英接著道:「啊,這麼說那個老婆婆,就是慣施兩個飛棒槌的雷姑婆,那個姑娘是——」
「玉羅剎——岳飛花!你別看她裝模作樣的那種神兒,其實那個丫頭一肚子鬼主意!」
沈雲英道:「我聽說過,她擅施袖裡飛針,專傷人一雙眸子,百發百中萬無一失,哼,不過,這一次他們要是膽敢向我們出手,看我不給她一個厲害才怪呢!」
西門雲飛發覺到爹爹臉色不妙,忙以目光向妻子示意,沈雲英遂閉口不再多說。
西門舉哼了一聲,訥訥地道:「俗謂:『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這句話果真不假!想不到我很久不出來,第一次出來就有這麼多麻煩……唉,早知道……」
「早知道」怎麼樣,他沒有說下去……不過從他的表情上看來,似乎頗有悔恨出來這一趟的意思。
不過,轉念一想,又激起了無比豪氣。
「我就不信,哼哼!」西門舉一隻手捋著長髯,道,「什麼人有這個膽子,敢跟我西門舉過不去?再說他們要是探聽知道了這票子貨與一陽神君有關,就算向老天爺借上一個膽子,他們也是不敢。」
西門雲飛點頭道:「爹爹說得是,那我們何不把招牌挑明了,讓他們這幫子傢伙止步?」
西門舉搖搖頭道:「不行,這麼做,一來一陽神君可能不悅,再者也有損為父的盛名。無論如何,這件東西,我要親手交給一陽神君本人。」
西門雲飛道:「爹說得對,只是神君派來的人怎麼還不來呢!事情會不會出了什麼變化?」
單手托塔西門舉搖搖頭道:「神君何等身份?言出必踐,再說他派來的人既然已經照了臉,就一定會來。」
話方出口,只聽得窗外一人朗聲笑道:「老爺子稱得上料事如神,請恕在下遲來之罪。」
語音方落,即聽得「嘩啦」一聲震響,虛掩著的兩扇窗屏,驀地敞了開來。
就在窗開的一剎間,一條人影怪鳥般地閃了進來。房內老少三人都站了起來,卻見來人身高六尺開外,濃眉大眼,生就的一張「國」字臉、獅子鼻、大嘴巴,兩腮上各自炸生出一綹子短髯,一根根挺刺著。
再看這人身上那件皂色長衫,高高拉起,紮在腰上,露出了內著黃繭綢的一雙褲管,足下是一雙護著雙踝的多耳麻鞋,頭戴一頂大草帽,背上斜插著一雙長柄短劍——好怪的一身裝扮。
這人即使不說一句話,也能顯示出剛毅氣息。
雙方一見面,西門舉老少三人,立刻就認出了來人正是日間在食亭用餐時,所遇見的那個騎馬漢子。
這漢子上前一步,向著西門舉抱拳微揖道:「這一位想必就是名震三楚,被稱為不倒鏢王的單手托塔西門老爺子了?失禮,失敬!」
西門舉抱拳道:「不敢,尊駕太抬高老夫了!還沒有請教這位壯士貴姓,上下怎麼稱呼?」
那漢子哈哈笑道:「不敢!不敢!」一口關西音調,「在下谷天雨,來遲一步,令老人家久候,罪過之至!」
單手托塔西門舉嘿嘿笑道:「壯士說哪裡話,請坐下說話!」
谷天雨向著西門雲飛夫婦抱了一下拳,就正中一個座位上大刺刺地坐了下來。
西門雲飛站起來,正要過去把敞開的窗子掩上,關西大漢谷天雨卻笑道:「少君還是任它敞開著的好,以防隔窗有耳!」
西門雲飛愕了一下,站在窗前。
谷天雨笑道:「少君莫非不懂?窗扇敞開著,便於『一目瞭然』,可以使宵小遁形!」
西門舉一笑:「好一個使宵小遁形,雲兒,回來坐好!」
西門雲飛答應一聲,返身坐下,不免向這個關西大漢多看了幾眼。谷天雨那副尊容,看起來呆頭呆腦,事實上並不呆板,足證「人不可貌相」!
谷天雨朗笑了一聲,道:「西門老爺可知道,如今這處快活齋,已是八方風雨薈萃之所,有不少眼睛注意著你我,不可不慎!」
西門舉怔了一下,手捋銀髯道:「怎麼,谷壯士發現了什麼?」
谷天雨「嘿嘿」笑道:「西門老爺是明眼人,在下這雙招子可也不空,什麼事又能瞞得過你我?」
西門舉聽了,呵呵笑道:「谷壯士可真當得上神目如電,無所不知了。不錯,適才不久老夫這間房裡,確實摸進來了一個點子,只是他沒有佔著絲毫便宜,谷壯士大可放心!」
谷天雨嘿嘿笑道:「西門老爺可曾把這個人摸清楚了?」西門舉搖搖頭道:「當時天太黑,那廝被老夫追蹤至曠野荒郊,被迫與老夫過了幾招,不是老夫對手,遁林而去!」
谷天雨道:「西門老爺居心太仁厚了,這類狼子居心叵測,這一次放了他,保不住下一回不生事。為今之計,下手予以殲滅為好!」
西門舉聽罷這幾句話,頗不是滋味兒。
因為論輩份說,西門舉是長輩,論年歲更不知要大過多少,可對方這幾句話顯然有譴責之意。
西門舉一向目無餘子,若非對方身份特殊,只憑這幾句說詞就能立刻翻臉。
他卻吞下了這口氣,「嘿嘿」笑了幾聲:「谷壯士有所不知,那廝武功亦非泛泛之輩,再者老夫還沒摸清楚他的路數……」
「哈哈!」谷天雨大笑道,「西門老爺不必為這件事煩心,一切都由在下處理妥當了!」
西門舉怔道:「谷壯士這話是什麼意思?」
谷天雨粗哼了一聲:「西門老爺有所不知,尊駕與那廝在荒野對搏之時,在下適巧在側,故而旁觀了一些時候……」
「噢?」西門舉十分驚訝地道,「這麼說……」
谷天雨冷冷道:「是以,那廝雖然僥倖自尊駕手中逃得了命,卻不會由在下手上逃開!」
「啊!」西門舉聞言,欽佩道,「高明之至,谷壯士是如何將他發落的?」
谷天雨笑道:「在下甫離四明山,入江湖不久,對江湖人事一知半解,不敢率爾下手,將那廝置以致命,特別以我四明山鐵指定禪神功,將那廝定在當處,聽候西門老爺發落!」
西門舉抱拳道:「佩服!佩服!」
「啊!」一旁的西門雲飛睜大眼睛道,「鐵指定……禪?這門功力,我聽人說過,據說一經點中,三個時辰之內不經救治解開,即有喪命之危,不知是也不是?」
「少君所說甚是,但是卻也有不盡之處!」
「是麼?」
「少君所說的三個時辰,倒也不假。」谷天雨道,「那是因為這種功夫一經點中人身,任何人也無法解救!」
西門雲飛一驚:「莫非連谷兄自己也解不開麼?」
谷天雨點點頭:「正是如此!」
「啊!」西門舉頓時由位子上站起來:「這麼說,我們現在就去看看他吧!」
谷天雨道:「老爺子不必急在一時,時間還多的是。現在離天明不及一個時辰,等天亮以後,我們再去看他也不遲!」
西門舉點點頭,就原位坐了下來。
一旁的西門雲飛忍不住道:「谷兄可知那廝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來路?」
谷天雨嘿嘿笑道:「少君問的甚是,這人的底細我早已摸清楚了,這人倒也小有來頭。」
說到這裡,他向西門舉瞟了一眼:「老爺子,你可曾聽過一個叫老無常謝天九的人麼?」
西門舉「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他!想不到他居然也得到了消息。哼,真是鬼迷了心竅!」
谷天雨冷笑了一聲:「這件事,據在下所知,知道的人還不在少數,老爺子該特別小心才是!」
西門雲飛驚道:「怎麼,莫非谷壯士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谷天雨點點頭道:「在下不曾聽見什麼風聲,只是在暗中發覺到一兩個可疑的角色,現在還言之過早,且留待往後觀察吧!」
西門舉冷冷笑道:「這樣也好,老夫就在這裡等著他,看看什麼人膽敢動老夫!」
谷天雨道:「家師因感這件東西關係到我師門興衰,並恐老爺子身邊人手不足,是以責成在下負責接引,不知這件東西可在老爺子手上?」
「哈哈!」西門舉大笑了兩聲,道:「當然在我手頭上,谷少俠莫非還有置疑不成?」
谷天雨搖搖頭:「老爺子你誤會了,只是這件東西對我師門關係太大;家師既經交待,在下便不敢不特別小心。老爺子,你可否賜在下一閱?」
西門舉微微盤算了一下,笑道:「有何不可?」
他隨即招呼兒子道:「雲飛,把窗戶關上!」
西門雲飛立刻答應了一聲,站起來把窗戶關上。
谷天雨接道:「老爺子現在可以放心了吧,有在下與老爺子在此,料想還不至於發生什麼意外!」
西門舉點點頭:「說的是!」
說話間,即見他雙手解開了繫在前胸的麻花扣結,將背在背後的一個黑漆小箱子解了下來。
西門雲飛與他妻子沈雲英立刻偎近過來,一副生恐驀生意外的樣子!
西門舉歎息道:「此寶傳頌武林多年,老夫久已聞名,想不到竟是神君師門故物。這一次能由老夫親自負責押送,真是榮幸之至。那位老前輩既肯將貴門寵物發還,足見與令師已化卻前嫌,實在可喜可賀!」
谷天雨嘿嘿一笑,道:「這件事其中尚有不為外人所知的隱秘,老爺子尚不能盡知……」
他邊說邊伸手接拿那具木匣。
不意,西門舉後退一步,嘻嘻笑道:「此寶不便假手於人,老夫承托於那位前輩時,對方曾經關照,必須面交於令師,尚請少俠勿怪!」
谷天雨愕了一愕,嘿嘿笑道:「老爺子莫非連在下也信不過?」
西門舉笑道:「谷少俠請勿誤會,老夫只不過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谷天雨揚動了一下濃眉,道:「這麼說……老爺子對在下身份還有所懷疑!」
他冷笑一聲,伸出左手,現出了無名指上戴的藍色寶石戒指。
「西門老爺當能認得,這是家師飲譽江湖的一件信物吧?」
「這個……」
西門舉一面吟哦著,兩隻眼睛注視著對方手上戴的戒指。
「哦,」他訥訥道,「老夫記得令師當年行走江湖時的信物,乃是一隻三色魔環,莫非就是這指環不成?」
「豈容老爺子為此見疑?」
說話時,只見他另一隻手指,輕輕地摸了下那只戒指。登時,那只閃爍著藍色光華的寶石戒指,變成了紅色,光彩奪目!
谷天雨手指再摸,卻又閃現出一片黃光,真像變戲法兒,把一旁的老少三人看直了眼。
西門舉哈哈大笑了幾聲,朗聲道:「妙極了,妙極了!不錯,這正是一陽神君成名江湖的三色魔環,足證少俠身份無誤!」
谷天雨「嘿嘿」一笑:「既然這樣,老爺子當肯將敝門之物,發交在下一觀了?」
「這個……」西門舉目光一轉,點頭道,「少俠要求並不為過,只請少俠觀鑒之後,仍交老夫,一待抵達四明山,面交令師之後,也就沒有老夫的責任了!」
谷天雨沉聲道:「這個自然。」
西門舉自恃武功,又以兒子、媳婦俱在近側,料必這個谷天雨不會有什麼花樣,再者對方既然出示了師門三色魔環,已足可證明他身份無誤。
有見於此,他隨即不再多疑,當下把手上那個木匣子遞了過去。
谷天雨接在手裡先掂了掂,右手輕啟,遂把那個鏤有空花,內置厚墊的匣蓋揭了開來。
一蓬寶光,由匣內射出,映得人的眉發皆銀!
好大的一顆明珠,足足有一隻茶杯那般大小,霞光四射,耀目難開。隨著匣蓋的揭開,一股奇冷氣息由珠身四溢開來。在場老少,都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
谷天雨看在眼中,隨後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在下師門九代相傳的鎮山之寶——定風天珠。」
說罷,遂將蓋子蓋好。
蓋子一經蓋定,那冷森森的逼人寒氣,頓時消逝。
西門舉微微一笑,道:「少俠可曾驗定了?」
谷天雨點點頭:「驗過了,一點都不錯,正是我四明山九代相傳的定風天珠。」
他輕歎了一聲,又道:「老爺子有所不知,四明山巔敝觀裡少了這顆寶珠之後,多年來常鬧風患,時有災難,落石傷人無數,家師亦不能照常靜坐,損失功業至大……此珠歸還之後,這一切現象料不會再發生了!」
西門舉見對方陡然間面罩秋霜,微微一愕。
只見谷天雨濃眉乍挑,厲叱一聲道:「閃開!」
話出掌出,隨著他一聲斷喝,右手五指倏地齊張而開,直向著西門舉力擊過來!
谷天雨功力深湛,這一掌必然經過一番內力貫注。是以,一掌擊出,真有拔樹開山之威!
斗室之間,哪裡容得這等巨大力道?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震得耳鼓發麻。
在他這股巨大掌力攻擊之下,休說是正面的西門舉吃受不住,就連站立一旁的西門雲飛與沈雲英也被谷天雨所發掌力逼得雙雙退後!
由於這股掌力太猛烈,三人退勢也就無法收住,接連撞在了牆上,整個客房就像是遭到了地震那般,大大地搖動了一下!
谷天雨顯然早經盤算在胸,是以就在他掌力遞出的當兒,身子霍地騰空而起,右掌倏劈,發出了一股凌人的巨大力道。
巨響聲中,整扇窗戶頓時被震得粉碎!
就在窗扇破碎時,谷天雨已挾抱著那顆明珠閃身如電地向窗外縱身遁出。
西門舉似乎陡然由夢中驚醒一般,怒叱一聲,雙手同時遞出,用排山運掌的功力直循著谷天雨背後追了出去!
緊接其後,西門雲飛、沈雲英雙雙跟蹤縱出。
西門舉身法尤其快,身子一經撲出,正當谷天雨背後。他腳下施運出全身之力,雙腳力點之下,一雙手掌用連環掌式,直向谷天雨背後擊了過去!
這一手功夫,西門舉施展得果然極為厲害。
前行的谷天雨既敢以一犯三,當然絕非弱者。這時見他身子霍地向後一個倒翻,右掌平出,直向著西門舉手掌迎去。
兩股巨大的力道,猝然間迎合到了一塊!
西門舉,既然博得了「單手托塔」的外號,足見他手掌上的功夫,該是如何驚人。
果然,兩隻手掌猝然交接之下,谷天雨立刻現出了不敵之勢。他驚呼一聲,整個身軀有如驚起的巨鷹,霍地騰空而起,足足翻出數丈以外。
西門舉腳下一墊步,第二次運掌待向對方身上擊去,谷天雨卻先發制人,側身現掌,「哧」地發出了一口柳葉飛刀。
這口飛刀一經出手,倏地劃出了一道白光,直向單手托塔西門舉臉上飛過來。
這麼一來,西門舉不得不把遞出的手掌臨時抽了回來,坐身、反掌,用刪掌之力,只一下就把飛來的那口刀夾於指縫之間。
這一剎那,西門雲飛夫婦已雙雙撲到了近前。
西門雲飛怒叱一聲:「大膽狂徒,看打!」
說時遲,那時快,手掌力推之下,發出了一掌暗器五雷珠——一種類如棗核鏢大小的暗器。一經出手,「嗡」然聲中分散了開來,直朝著谷天雨的全身上下襲來。
谷天雨鼻子裡「哼」了一聲。身子一下後仰,倏地施出了一招蜉蝣戲水,「哧」一聲,身子飛出丈許以外。
耳聽一陣「叮噹」聲響,一掌五雷珠全數散落在地,都打了個空。
是時,沈雲英卻由一側面出。隨著她落下的身軀,一口銀光刺目的長劍,陡然間脫鞘而出,直向著谷天雨身上招呼了過去。
這個谷天雨果然非尋常之輩,眼看著沈雲英手上這口長劍,夾著一股劍風,向著他當頭直劈下來。他卻不慌不忙地向外一個側滾,就勢反身現手,中食二指曲彈之下,「噹」的一聲,把對方那口長劍彈向一邊。
「小娘兒們!你也來湊熱鬧?去吧!」
谷天雨右腳翻處,一腳直向沈雲英身上踢過來。
「噗」一下,踢了個正著。以谷天雨腳上功力,這一腳踹了個不輕,沈雲英被踹得一個觔斗直翻了出去。
眼前形勢是谷天雨以一敵三,就人數上來說,他顯然處於極端不利的情況,只是他技高膽大,看來余勇可賈。
「老匹夫,用不著不服氣,你跟我來!」
他嘴裡叫著,足下力頓,施展出輕功絕技。只見他身子倏起倏落,一路縱躍如飛,向客棧之外遁出。
西門一家自是緊追不捨,一遁一追,剎息間已追出客棧之外。前行的谷天雨固然身法極快,可緊躡其後的西門舉,更是絕不含糊。
原來,西門舉因被騙失寶,感到羞憤難當,決計要將寶物由對方手裡奪回來。
雙方追遁之間,西門舉已把自己輕易不用的兵刃離魂子母雙圈撒到了手上。
這個老頭兒輕功身手,顯然較諸谷天雨略勝一籌。這時,憤恨頭上,腳下不禁施出了全力,追了個首尾相銜。
「小輩!你竟敢戲弄老夫!」
嘴裡叫著,他身子猛撲面上,雙手抖處,嘩啦啦銅環響動,一雙離魂子母圈已兜頭蓋頂地直循著谷天雨頭上招呼下來。
谷天雨在遁走途中,把一口奇形兵刃斷腸刀取到手上。
斷腸刀,乃是一把略呈彎度的尺半腰刀,形若殘月,施展時貼腕而出,上鎖咽喉、中破肚腹、下勾臍胯,稱得上狠厲兼俱!
仰身,托刀——好漂亮的一手刀法。
「嗆啷」一聲脆響,斷腸刀迎著了離魂圈,雙方兵刃一觸之下,谷天雨旋身如飛,飄出八尺開外。
西門舉焉能放得過他?第二次厲吼一聲,雙圈高舉,用連環雙打之勢,緊追谷天雨身後,直向他頂門掄了下來。
谷天雨這口尺半短刀,浸淫極為傑出的厲害招法。刀光如虹,刀勢迤邐,叮噹聲中把西門舉的雙環左右撥開。
一剎間,他那張「國」字臉上,顯現出極為凌厲的殺機,足下一個搶步,硬硬地把身子切了進去。
這一手刀法,看來較諸前一手更見狠厲。
眼看著他那口緊貼手腕的尺半腰刀,驀地向上飛起,刀尖朝上,有如一把凌厲的鋼鉤,直勾西門老爺子的肚腹。
「哧」一聲,刀光眩目難躲。
西門舉嘴裡「啊」地驚呼一聲,想是雙方欺身過近,一時架避不及,眼看著那一彎狀若殘月的刀光跳動之處,西門舉壯健的長軀猝然打了個顫抖,在他前胸開了一條尺許長的口子。
西門舉總算識得厲害,急忙凹腹吸胸,硬生生地將胸腹部位向後吸進了數寸。即便這樣,對方那口鋒銳的腰刀,仍然沾著了一些。
西門舉一驚之下,沁出了一身冷汗,腳下一溜子踉蹌,斜出了七八步,臉嚇得雪也似的。
這時,谷天雨一聲狂笑,道:「老兒,你可知道我的厲害了?」
話聲一落,驀地足下踏進一步,把一口斷腸刀陡地由下而上翻起,直向西門舉當胸挑了過去。
此時此刻,西門舉由於雙方距離過近,又當新創之際,再想閃躲,哪裡還來得及?
站在一旁的西門雲飛與沈雲英,目睹此番情景,不禁嚇了個魂飛魄散。只是以他二人所站立的位置,要想上前搶救,哪裡還來得及?
就在此一剎間,當空一聲冷笑道:「小子,欺人太甚!」
話到人到,恰如神兵天降,一團黑影連帶著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陡然間自天上落下一人。
隨著他下落的身勢,一隻甩起的大袖,夾帶起一股凌人的巨大風力,直向著谷天雨臉上捲了過去。
這股風力必然是極其強勁,使谷天雨大大地吃受不起。當即,隨著風力,一截衣袖有如金刀,直劈向谷天雨的臉面!
谷天雨足下一個踉蹌,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同時讓開了對方劈面而至的袖角。
值此同時,對方的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斷腸刀鋒利的刀鋒。
谷天雨一驚之下,本能地大力奪刀。一奪之下,只覺得手腕子上一陣酸痛,那口狀如殘月的斷腸刀已到了對方手上。
西門舉死中幸逃,西門雲飛夫婦正好同時撲上,會同西門舉呈三角之勢,把來人鉗制在中。
但見來人一身雪白、白眉、白鬚,外加一件月白的長衣。
只從白衣人外表上看來,這個人顯然很有一把子年歲了,光禿禿的頭頂,閃閃生光。
來人身材高大,瞇著一雙細長的眼睛,臉上神情似笑不笑,凝視著谷天雨。
谷天雨怒嘯一聲道:「老匹夫!」
「哧!」一股巨大的掌力,直向著白衣老人擊出。
谷天雨出身四明山一代武尊一陽神君門下,功力自是可觀。這一掌擊出,真有雷霆萬鈞之力。
他沒有想到,這個白衣老人竟能直挺挺地經受住這一掌。
掌風過後,谷天雨本身,反倒搖晃了一下。他腳下用錯綜步法,向左面錯開了一步,回身掉勢,第二次劈出一掌。
這一掌顯然較前一掌大有不同:前一掌之力純厚,有如鋼杵撞身,而這一掌卻是由側面擊出,薄如刀刃,改擊而劈,有如鋒利的鋼刀。
白衣老人鼻子裡哼了一聲,大袖倏地揚起一股風力。這股風力和谷天雨劈出的掌力甫一交接,頓時化為子虛,歸於無形。
谷天雨的驚異,可想而知!
只是不待他再有所異動,西門舉已由側面猛撲了上來。他雙掌齊出,排山運掌,霍地向谷天雨背後猛擊過來。
谷天雨已是驚弓之鳥,強敵臨面,自然無暇顧及背後。西門舉的進身,真當得上「趁虛而入」。
就在這一剎那,一股巨風忽然由側邊襲出,不偏不倚,正好與西門舉所發出的掌力迎在了一塊。
兩股風力交集之下,西門舉頓時大感不支,足下通、通、通,一連後退了幾步,才把身子站住。
驚惶甫定之下,一打量風力來處,不禁使他呆了一呆。原來,出手發招,將自己掌力格退的不是別人,偏偏又是那個白衣老人!
這就令西門舉想不通了,他原以為白衣老人方才出手將谷天雨擊退,必是自己一邊,現在卻又像是在幫助對方,不使其喪命於手下。這到底是為了什麼?西門舉可就愣住了!
「你……」西門舉莫名其妙地抱了一下拳,「尊駕是……」
白衣老人冷笑一聲,那雙閃爍著精光的細長眸子,微微轉動了一下,面前四個人全然在目。
「西門老兒,你不認識我,我可是認識你。」
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盯向谷天雨道:「這位想必是四明山的來人了?」
谷天雨呆了一呆,實在說他已被白衣老人上來的奇技嚇呆了。他印象裡,除卻師父一陽神君之外,他還沒見過白衣老人這般功力的人。
以他的見識,這個白衣老人,分明是練成內氣之功。以他的功力,休說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就連師父一陽神君親自出手,也未見得就能制勝對方。一時翻遍記憶深處,就是想不出武林中有這麼一個人物。
白衣老人一開口道出了他的出身,不禁使得谷天雨吃了一驚,卻也下意識地激起了他的一番豪情,由不住狂笑了一聲。
「不錯,我正是四明山來的!」谷天雨粗聲大氣地道,「老頭,既然你知道四明山的來人不是好相與,我勸你還是少管為妙,要不然……可是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一旁的西門舉怒聲道:「小子信口雌黃,無恥之極!」
話聲微停,轉向那個白衣老人道:「尊駕請了,這小子乃是四明山一陽神君的叛徒,他假借神君的名字,把師門至寶騙到了手,尊駕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他逃過。」
他越說越氣,霍地咬了一下牙,突地直向谷天雨身前撲了過去。
白衣老人一聲斷喝:「閃開!」
和先前一般無二,就見他大袖乍揮,一股凌人勁道直向西門舉身上捲了過來。
雖然西門舉功力充沛,卻難以擔當白衣老人這一拂之力,隨著白衣老人拂出的肥大衣袖,他身子就像是翻雲的鷂子一般,霍地騰翻出去,起落之間,翻出丈許以外。
這麼一來,西門舉那張老臉,有些吃不住了。他長眉一挑,向著白衣老人厲顏道:「尊駕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插手干預老夫之事?」
白衣老人冷哼一聲:「哪一個干預你們的閒事了?西門老兒,我勸你稍安毋躁,嘿嘿……不是我小看你,你要想跟我動手,還差得遠呢!」
西門雲飛眼看著父親受辱,不禁驀地火起,右手抬處,「嗆啷」一聲,把一口長劍拔在手中。
「老匹夫,欺人太甚!」
話聲甫落,人如飛隼般地撲了上去,掌中長劍閃出一道銀虹,直向白衣老人前心就扎。
西門舉想不到兒子有此衝動,見狀急呼道:「雲飛!」
似乎是慢了一步!
白衣老人好像只會掄施一雙衣袖,眼看著他白袖乍分,就像是一隻翩翩展翅的蝴蝶。大袖翻處,「嗆啷」聲響中,對方掌中的長劍捲上了空中。
非但如此,他的另一隻衣袖,在同時之間由西門雲飛身前拂過;後者身子打了個急顫,定身不動,敢情是被點住了穴道!
西門舉大吼一聲,剛要撲身向前,只覺得白衣老人身上猛可裡襲過來一股凌人的罡風。其勢絕猛,一經襲人,透體生寒。
凡是內功達到一個相當水平的人,都能識出這種自練罡氣的可懼!
西門舉不愧見多識廣,雖然在急怒攻心之下,亦不會全然不顧自己性命,一驚之下,頓時不敢妄動——倒是西門雲飛的妻子沈雲英,不識厲害。
她眼見丈夫受制於人,早已不顧生死,狂撲過去,正好迎著了白衣老人的護體罡氣。兩相撞擊之下,只聽得沈雲英尖叫一聲,整個身子被彈出丈外,「噗通」倒臥在地,登時人事不省!
西門舉目睹及此,一時發眉俱張,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媳婦,真不知顧哪一邊好!
白衣老人嘻嘻一笑:「老兒,你用不著慌,你那兒子,不過是為我袖風點了穴道,只要我老人家高興,隨時就能把他解救過來;倒是這個小媳婦,不知天高地厚,為我罡氣所傷,多少傷了些元氣,回去要躺上幾天才能復元。」
西門舉一聽兒子無恙,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直到現在為止,對方的那股子罡氣仍然直射向他身上,覺得有如置身寒冰,簡直不敢妄自移動一步。
聽了白衣老人這番話,他冷冷一笑,道:「尊駕這種非敵非友的作風,實在令老夫難以臆測,有什麼事你就當面說吧!」
白衣老人笑道:「當然有事,不過不關你的事!」
他一面說一面向著冷眼旁觀的谷天雨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道:「把東西拿過來!」
谷天雨呆了一呆,剔眉道:「什麼?這是我師門之物……豈能容你……染指?」
「哼!這麼說你是不願意了?」
「你……」谷天雨頻頻後退著,「你是休想!」
「好!」白衣老人道,「看樣子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說話之時,他身子偏過了一個方向。谷天雨立刻遭遇到如同西門舉同樣的感受,登時面色大變。
他費盡了心機,才將這件寶物騙到手裡,要他雙手獻給別人,如何捨得?
聆聽之下,他手上著力緊緊把那個匣子抱在手上,冷笑一聲,道:「哼哼,你大概還不清楚,我不妨告訴你。這件東西,乃是我師門鎮山之寶,家師在武林中的身份,諒必你也有耳聞……你可想到這件事情的後果將會如何?嘿嘿,你可要想清楚了!」
白衣老人一聲怪笑,道:「小輩無知,這些話還要你來告訴我麼?實在告訴你吧,你那個老鬼師父,早年欠了我一番人情債,這些年我懶散成性,一直深居簡出,未曾去找他討債。現在你來的正好,也省得我再去找他了。小子,把東西給我留下,我饒你一命,要不然,哼哼,你可是自己找倒霉!」
在他說這番話時,就見他一雙細長的眸子時睜時閉,其內精光四射,尤其是透過對方身上所傳來的那股罡氣,更有節節逼人之勢!
谷天雨雖然出身四明山,為一陽神君麾下四大弟子之一,內外功力俱是相當可觀,只是當他面對白衣老人的功力時,卻絲毫不敢妄動!
這一剎那,他心念電轉,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嘴裡「哦」了一聲,一時神色大變。
「我明白了……」他訥訥道,「你……你可是崔……」
白衣老人突地發出了一聲怪笑,聲震四野,谷天雨到口的話由不住吞到了肚子裡。
笑聲一停,這個白衣老頭目光炯炯地盯向谷天雨:「小子,還算你有些見識,不錯,我就是你說的那個人,你心裡知道是誰就夠了,用不著說出來。」
谷天雨聆聽之下,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饒他再是稱強好勝,也禁不住對方威名所震。一想到師父所道及此老的一切,真恨不能當時有個地洞,好讓自己鑽進去。
他怔了一怔,由不住向著正前方的這個白衣老人深深打了一躬:「原來是崔……請恕弟子無知之罪,還請你老人家高抬貴手,饒過了弟子這一回,改天當隨同家師共向你老人家請安問好!。」
這番前倨後恭,使一旁的西門舉看得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好不納罕。一時也想不起對方這個白衣老頭兒,到底是什麼路數。
總之,谷天雨卻似打心眼兒裡對這個白衣老人服貼,頻頻向對方打躬不已。
白衣老人端的軟硬不吃,一副極難說話的樣子。
目睹著谷天雨的變化,他頻頻搖頭道:「小子,你用不著給我來這一套,你那點鬼心思我清楚得很。哼哼,要是依著我老人家當年脾氣,早就一巴掌結果了你。現在年歲大了,涵養好多了,雖然你那個老鬼師父對不住我,可是看在這十年他閉門思過的份上,我也就不怪他了。廢話少說,小子,把你手上的那個箱子給我留下,走人!」邊說邊移動腳步,緩緩向谷天雨身前走去。
谷天雨頓時臉上大為緊張:「老……老前輩……這件事請恕弟子萬難從命……你老人家高抬貴手,務請開恩!」
話聲未完,當前的白衣老人,身形疾閃,有如浪花一片,直向著谷天雨身子撲去。
谷天雨早已防到了對方有此一手,見狀猛地向後就倒,只是妙在對方所加諸在他身上那種奇異力道,簡直像一幢有形的力罩,早已緊緊把他罩住,哪裡由得擅自移動!
當時情形,實在出人意外。
谷天雨身子向後一倒,恰似倒在一團極富彈力的氣墊之上。隨著他倒下的身勢,驀地又被反彈了回來!當時只覺得手上一緊,那個抱在懷中的匣子,已到了對方手上,面前人影一閃,白衣老人已掠出三數丈外。
西門舉見狀猝然吃了一驚,自是放他不過,心裡一急,也不再想自己是不是對方敵手,一心念著匣中寶物遺失不得,大叫一聲,全身猝然騰起,直循著白衣老人撲去。
值此同時,谷天雨也由另一面側身猛撲過去,二人無形中對白衣老人構成了夾擊之勢。
眼看著兩團黑影夾擊在一起,那個老人卻似野鶴穿雲般地騰身而起!
谷天雨、西門舉那麼快速的身子,竟然都落了個空,若非即時收住勢子,險些撞了個滿懷。
月色之下,就見那個白衣老人起身似鶴,極其瀟灑飄逸地落在一株禿樹梢上!
白衣獵獵,長髮飄飄,看上去神仙般的瀟灑。
西門舉目睹之下,大叫一聲,第二次撲了過去,他既號「單手托塔」,可以想知掌上功力了得!
他眼看著押送的寶物落在對方手裡,一時羞憤交集。
隨著那聲怒吼,他整個身子霍地騰空而起,直向著白衣老人落身的大樹帽上墜了下來。
白衣老人目睹之下,呵呵一笑,只聽他落身的那棵大樹帽子「嘩啦」一聲大響,白影閃過,真似野鶴翻飛,落在另一株大樹上!
西門舉自是不依,緊跟著一殺腰,再次撲縱過去。可是,他身子方自縱起的一剎那,白衣老人早已先他而起,又縱向另一棵大樹上。
附近有十數株大樹,高可參天,彼此距離少則兩丈,多則七八丈不等。在白衣老人眼裡,好像距離相等。他身形縱處,有如星丸跳動,片刻之間便穿行了一周。
這麼一來,可就苦了西門舉了。
他雖然輕功頗佳,一向引為自負,可跟眼前這個白衣老人比較起來,就明顯不及了;若非借助於樹梢上的彈力,有幾次簡直難達彼峰。
白衣老人顯然沒把他看在眼中,是存心拿他作耍。
是以,在他們繞行三四周後,西門舉就落後不及了。非但如此,白衣老人反倒來到了他的背後!
西門舉被耍得咆哮如雷,身子一個倒翻,施展出沉重的內氣功力——莽牛氣功!隨著他倒仰的身勢,兩隻手掌同時遞出,夾著雷霆萬鈞之力,直向白衣老人當胸猛擊過去。
掌力一經撒出,西門舉在空中已萬難收勢,倏地直墜下來,呼嘯一聲,排山倒海般地直向著白衣老人正面衝擊過來!
白衣老人呵呵一聲大笑,站立在樹梢上的身子霍地向後一個倒仰——憑著右腳腳尖一勾立身的樹枝,偌大的身子向後倒掛下來。
西門舉發出的掌力,排山倒海般地直由樹帽子上刮了過去!
耳聽得「嘩啦啦」一陣疾響,一時間枝飛葉揚聲如巨浪,其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西門舉這一招沒有傷著對方,可就失去了制勝對方之機,再也沒有出手之力。
果然,他身子方一落地,樹尖上的白衣老人飛星天墜般地忽然落了下來!
西門舉再想回身應敵,哪裡還來得及?他覺得雙肩上疼痛得厲害,不容他有第二個念頭,整個身子已吃對方霍地掄起來摔了出去,「砰」一聲,撞在一株大樹上。
看來,對方是故意要給他吃些苦頭,這一摔之力頗是可觀,只聽「卡喳」一聲脆響,那株大樹竟然從中一折為二。就算西門舉練過橫練功夫,也是夠受的。他悶吼一聲,當場昏死了過去!
現場五個人,除去白衣老人之外,倒有三個不能動了。谷天雨幾次三番作勢待上,只是當他目睹著對方白衣老人那種氣勢,哪裡還敢輕舉妄動?
他呆呆地站在一隅,簡直嚇直了眼。
面前人影一閃,白衣老人已站在他的面前。
谷天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訥訥道:「你……」
「別害怕!」老人道,「你已是我掌底遊魂,要殺你早就殺了,不會留到現在!」
谷天雨打了一個寒顫,鐵青著臉道:「你……想幹什麼?」
白衣老人冷笑一聲:「想幹的已經干了,不會再有什麼別的事了。」
說到這裡,他伸手指了一旁倒地的西門舉道:「這個老東西,雖然沽名釣譽,自大自誇,倒也無惡,就這麼死了,也太冤枉,還有他那兒子、媳婦,受傷都不算輕,按說該死的是你這小子,現在我破例留著你這條命,把他們三個交給你,你看著辦吧!」
他緩緩走到了被點了穴道的西門雲飛跟前,起手一掌拍在他背上,西門雲飛被打得身子向前一蹌,「哇」地吐了一口氣,頓時解開了穴道,只管喘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衣老人手指著倒在地上的沈雲英道:「這個小媳婦的傷勢不輕,回去以後要好好躺在床上,睡上個十天半月,才能慢慢下地。哼,看在我們平素並無怨仇的份上,我也就不再論究了。」
他邊說邊從身上取出了一個半大不小的瓷瓶,晃了一下,像是裡面的存藥不多。
「這是我家多年前自煉的八寶續命神丹,能夠起死回生,給他們翁媳各人服下一些也就沒有事了,這可是我的德舉,以後再要犯在我手裡,可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話聲一落,抖手將手上瓷瓶打開,谷天雨伸手接著,覺得對方手勁奇大,一隻手掌震得麻辣辣的生痛。
經此一鬧,他才知道對方真個厲害,端的是不易招惹;自己再不知趣,硬纏下去,將丟臉更大,說不定連性命也要賠上去。
只是,這口氣實難以下嚥。
那顆定風神珠既遭對方搶去,他實在是無法返向一陽神君那裡交差,他原想,將這顆神珠佔為己有,倒沒有顧忌到如何向師門交差之事;這時失去了,反倒令他想到了這個關節,一時憂心萬狀。
這時見對方扔下了藥瓶正要離開,不禁忙上前一步喚道:「崔前輩。」
白衣老人嘿嘿笑道:「你這小子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谷天雨忿忿地道:「前輩搶得了寶物一走,又叫我如何向師門交差,倒不如眼前給我一個乾脆的好!」
白衣老人嘻嘻笑著向谷天雨走來,谷天雨嚇得節節向後倒退不已。
「怎麼,你想死麼?」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那容易得很。」
谷天雨大駭道:「不……」
白衣老人冷笑道:「想怎麼著?」
谷天雨歎了一聲,一時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看著對方咬牙發愕。
「小子,你用不著給我咬牙。」白衣老人道,「你這個樣子,我老人家看的多了,你那點鬼心思我還不清楚?這顆定風珠就算在你手裡,你會交給你師父?算了吧,我反倒給你解了圍……」
谷天雨狠狠地道:「家師對這顆寶珠期念甚殷,豈容前輩就這麼劫走?哼,我勸你老人家還是三思的好!」
「你少放屁!」白衣老人瞪圓了眼睛道,「他放不過我,我還放不過他呢,你小子把我的話帶過去,就說我等他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他要是沒來,我可是帶著珠子雲遊四方去了,那時候他再想找我,可就千難萬難了。」
說罷,霍地拔身而起,淡月稀星之下,宛若白雲一朵,只不過在那棵大樹梢上閃了閃,隨即無蹤。
西門舉這一覺足足睡到第二天過午才醒轉,見兒子西門雲飛與谷天雨,正愁眉不展地向他凝望著。
西門舉乍見谷天雨,忽然觸及前情,倏地由床上坐起來。不意,這一起來牽動了腹上的傷!他哼了一聲,又緩緩地躺下來。
「好小子!」他狠厲的一雙瞳子,盯著谷天雨,恨不能把他吞下去,「你來幹什麼?」
「爹!」西門雲飛在一旁安慰道,「你老人家不要再發脾氣了,谷大哥已經知道錯了……眼前我們第一要務,就是想法子把那顆珠子弄回來,其它的事就不要再談了。」
西門舉狠狠地盯著谷天雨,冷冷一笑道:「算了?我這輩子大風大浪見得多了,真想不到竟然栽在這個小輩的手裡。嘿嘿,咱們走著瞧吧!」
谷天雨濃眉一挑,似是忍下了氣,冷冷地道:「老爺子你這是什麼話……我還不是跟你一樣?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什麼……」
他「嘿嘿」一笑,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道:「這都是那個老雜毛,我真恨不能把他碎屍萬段。」
西門雲飛在一旁道:「爹,剛才我與谷兄商量了半天,已經把劫珠子的這個老頭子的底細摸清楚了。」
掃瞄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