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從口袋裡摸出一支手機，按下幾個鍵擺在茶几上，隨即從手機的揚聲器裡傳出兩個人的對話聲。
「……我現在有事正忙著，你沒看見？」
一個多小時前你也是這麼說的，看的也是同樣一份文件，植樹節去西山植樹，植樹節已經過去了吧？就算這份文件很重要，也不可能花了一個多小時，連一張紙都看不完？」
說了沒時間，等著吧……」
手機的錄音很清晰，清晰到可以分辨出每一句話裡的抑揚頓挫，甚至那種不耐煩的尾音都完美的表現了出來。
錄音很短，片刻間便播放完畢，辦公室裡靜靜的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林曼華重重的喘息。小方瞥了滿頭大汗的營銷部老油條一眼，轉頭對陳藝說道：「葉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營銷部的工作作風需要做出整頓。整頓方案你明天上交給楊總，葉總會關注這件事情的！」
「我明白，我們營銷部某些同事的工作態度的確需要正視，方助理指示得對。」陳藝心裡鬆了大大的一口氣，小方的話裡透露出來的含義很明顯，這件事情不會擴大，整改是在營銷部內部進行。
林曼華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兩位的對話，心裡一時之間尚自沒有反應過來，小小的一段含糊不清的錄音播出來又怎麼樣，怎麼可能上升到這種高度？
小方話已說完，幾步走到一直沒有吭聲的王俊傑面前：「我要先上去了，葉總那兒還有點事情，今天的事我會給你一個滿意交待的。」
王俊傑笑而不答，而是瞟了一眼小方的雙手：「沒事了？」
「沒事了，你對力量的控制很精準，第二天就差不多恢復了。」小方舉起雙手搖了一搖，嘴裡哈哈笑道，只是笑容裡似乎帶著幾分憂色。
「怎麼，遇見了難事？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小方搖頭，頓了頓似乎思索了一下，這才接著說道：「目前應該沒什麼事，不過……算了，明天再說吧，別忘了明天來家裡吃飯，我後天大早就走。」
「家裡？」王俊傑好奇的問道，他是記得和小方有個飯局，可沒說是在家裡，小方在江城有家？
「不是我家，我住在葉總的家裡，和朋友吃飯我不太喜歡很熱鬧的場合，在家裡吃更有味道。」
小方似乎真的有什麼心事，一邊說著一邊還沒忘記看看手錶：「你要是下午不忙的話，可以等我一會，也許過個把小時我就忙完了。要是你有事，明天下午我們再聯繫，到時候我開車直接去接你好了。」
「看看吧，」王俊傑很識趣的中斷了話題，「我今天來這其實也沒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主要是詢問一下我們公司的招標情況。一會還要回公司去報道的，明天聯繫吧。」
「那行，我先走了。」小方答應一聲，腳步匆匆就這樣揚長而去，彷彿房間裡另外兩個人只是擺設一般。
小方的離開讓屋中緊張的空氣緩解不少，林曼華直到此刻才醒過神來，茫然的看著自家領導，嘴巴微張想說點什麼，可轉念想到那個令人生厭的小子就在一旁坐著，詢問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陳藝背靠著辦公椅，一直都在看著小方和王俊傑之間的對話，他早就知道小方是為了王俊傑的事情而來的，只是剛才的對話透露出來的信息比他想像的還要離譜。
葉總也認識這個年輕人？
陳藝思索著這件事情的可能性，最後發現這並不只是可能，而是一定的。小方會在葉總家裡請這個叫王俊傑的年輕人吃飯，如果沒有葉總的允許怎麼可能？
想到這裡，陳藝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林曼華和他的關係本就一般般，讓林曼華負責營銷部和供貨商對接這種美差，只是他照顧老員工的情緒。關係複雜的國企，不管是誰都有自己的無奈，除非是像葉筱容這樣底蘊深厚，有著人們無力反抗強勢背景的空降兵。
現在，是時候做出改變的時候了。
念頭一定，陳藝無視面前幾米外站著的下屬，目光在王俊傑臉上停住，笑容無可抑制的展現出來：「小王，今天是我的失責，還希望你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沒事，我只是要把工作完成，沒有針對誰的意思。」王俊傑自然的接話，這的確是他的本意，在中通公司就算是混日子，也是要盡自己義務的。
至於林曼華……
王俊傑怎麼可能把一個這般的小人物放在心裡，擋住了路就碾壓過去，沒有擋路便懶得理會就是。
「是啊，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嘛！」陳藝輕輕一轉話頭，便把這件事情一句帶過。林曼華犯了錯是要處理的，不過這個處理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甚至處理林曼華的原因都不會是今天的事情。
人要臉樹要皮，陳藝必須保住自己部門的尊嚴，要是因為一個供貨商的業務員受了點委屈，就拿自己下屬開刀的話，營銷部會成為整個東臨移動笑柄的。
王俊傑和小方助理交好是不錯，但這種緣由當事人心裡明白就好了，在明面上，就算他和葉總關係很好，都不能是引起營銷部進行內部整頓的理由。如果這件事情傳揚出去，他陳藝只因為一個供貨商的業務員，就拿本單位的老職工興師問罪，別說外人會笑話，營銷部的下屬們都難以接受。
陳藝也四十多歲了，大型國企裡面能坐上營銷部主任這種關鍵位置的人，怎麼可能愚蠢？
「果然是少年英才，氣度不凡。」陳藝笑呵呵走上前，親熱的和王俊傑用力握了握手：「來，我陪你過去把對接的事情安排好，供貨商是移動的後盾，特別是你們中通公司，一直以來我們兩家合作都是很愉快的。」
這兩人一團和氣，笑語盈盈走出門去，沒有誰去看辦公室正中站在那不吭聲林曼華一眼，硬生生把他晾在了這間辦公室當中。
從主任辦公室到營銷部的辦公室只是一牆之隔，兩人說話的功夫便站到大辦公室的門口，陳藝向裡面張望一下，一伸手對裡面招了招，靠牆根那個辦公席位站起來一個年輕人，快步向門口跑來。
說是年輕人，但起碼也有二十七八歲，比起王俊傑年長了不少。那人個子一般般一米七幾的樣子，身材很是標準不胖不瘦，臉型很有些特點，王俊傑覺得他長得很像台灣的某個明星。
「來，小顏，我給你介紹一下。」陳藝也沒有挑地方，逕直站在營銷部門前對年輕人說道：「這個是中通公司和我們營銷部對接的業務主任，以後他們這邊就交由你來對接，一定要注意工作態度，明白不明白？」
年輕人有些愣住，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不住答道：「主任，我知道，知道。」
和供貨商溝通在營銷部裡算得上是個小小的美差，因為只要是移動的供貨商，就鮮有出手不大方的。逢年過節是紅包大禮，平時隔三岔五小禮物請客桑拿更是不斷。移動的正式員工待遇非常不錯，像小顏這樣年輕的員工一年十萬八萬怎麼都是有的，可是這世道誰會嫌錢少？
在這個崗位上就不提不比工資少的灰色收入，單單那種被人尊敬的優越感就足夠吸引人了。
「你好，我叫顏征，以後有什麼事就直接找我，或者打電話也行。」小顏喜出望外，一把抓住王俊傑的手左右搖晃。搖了幾下又急忙忙到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
「這是我的名片，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小顏能得到陳藝的賞識，自然也不是沒有眼色的人，自家老大如此正色的介紹這個中通公司的業務員給自己認識，並且在沒有打任何招呼的前提下，突然告知林曼華手裡的業務要轉交到自己手裡，多多少少能猜出一點什麼。
何況就是二十分鐘之前，小方助理和王俊傑在陳主任的引領下到過大辦公室，詢問了林曼華的去向，這可是整個營銷部都親眼見到的。平日難得給人笑臉的方助理，在和這個年輕人走在一起時的神態，竟然和他對待葉總時的差不多，已經透露出太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