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漢軍各部,立刻追擊!」
前部足輕一亂,亂紛紛向後退卻,後隊的武士們亦被衝亂。在頭腦清醒之後,雖然發現剛剛的**轟擊雖然聲勢驚人,殺傷的人員卻還不如一顆重磅炮彈。因炮彈除了爆炸時的衝力,還有炸裂的彈片擊死擊傷人員。而那**包雖然威勢比炮彈大上許多,實際上除了被直接炸到,或是被衝力衝倒之外,就再無人員傷亡。鬆了口氣的各級大將們正在喝斥慌亂的屬下,卻發現前隊的農民們已被漢軍狂扔的手榴彈擊退,前隊變做後隊,拚命向後逃跑。
見到日軍陣形混亂,江文瑨哪能放過這樣的良機,立時便漢軍全線前突,手榴彈和著彈雨,再加上一直未停的城防大炮,陣前野戰火炮的轟擊,整個日軍陣線如同被火與鐵犁過一般。明明還是在冷兵器時代,卻接受著早期熱兵器時代亦不能比擬的強力火力轟擊,再加上看到後陣已被敵騎突入,戰成一團。日軍職業化程度太低,不能經受打擊的弱點立刻暴露,原本還是緩慢而撤的足輕們看到敵兵追擊,炮彈和手榴彈不住在頭頂飛將過來,每一顆落地,都是身邊的戰友被炸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當時的戰爭,只要戰線退後一步,則無法遏制。縱然是有些職業武士裹挾其中,拚命阻攔,亦是無法阻止幾萬人的大潰退。待漢軍追上前來,砰砰開槍,連接投彈,就是連悍勇的武士亦無法再行抵抗,而是隨著大部潰退的腳步不住退卻。開始是小跑,待到得後來,便是拼了命的快跑,佩刀、盾牌、槍、弓箭,扔了一地,各人都嫌身上負重太多,那些足輕連身上竹甲亦脫將下來。那些武士將具足兜鎧亦是扔掉,這些原本是身份的象徵,現下只是嫌其太重,妨礙逃命。
德川秀忠遠遠了見,如若當年長崎之戰的重演。知道敗勢難止,此番到也不用人相勸,用力在馬屁股上痛打幾鞭,帶著幾十名騎馬的近臣大番武士逃之夭夭。上次漢軍騎兵不多,沒有追的上他。此次眼見對方騎兵悍勇,又有那些弓騎在側虎視眈眈,稍加耽誤,便是殺身之禍。
他不住安慰自已,心中只盼著那些御家人和火槍手能逃脫性命,重新歸攏到他麾下。只是又想到對方騎兵眾多,來回追殺,這些人只怕非降即死。再有那些火炮和火槍也勢務難保,縱是能退回江戶,令幾百家藩主大名下達總徵召令,徵集大兵再戰,只怕也不是這些漢軍的一合之敵了。
心中淒苦,忍不住仰天長嘯,兩行熱淚滾滾而下。此役過後,他別說超越父親德川家康的威名,縱是想保全由父親辛苦隱忍幾十年一手創建的江戶幕府,亦不可得。雖是如此,心中抱著萬一的想頭,指望著藩主和大名們集結軍隊,最少要守住本土,將漢軍堵在九州島上,如此這般,再派使臣談判,賠錢割地,以使日本避免滅亡的命運。
德川秀忠逃竄之後,他的本部留守部隊原本就吃不住飛騎與萬騎的衝殺,因見主帥逃走,再加上前陣已經潰敗,各人也不是傻子,知道早點跑還有生路,若是遲了,只怕要葬身此地。於是除了被飛騎纏住,不能脫身的,其餘所有的旗本武士均是發一聲喊,拚命跟著德川秀忠的馬屁股,逃命去也。
飛騎早就衝殺的累極,近四千飛騎亦已折損近千騎,若不是萬騎在身後一直相助,只怕飛騎全部要陷身在敵人陣中,不能脫身。待他們一逃,一時間壓力大減,卻又見對面黑壓壓竄逃過來的敗兵,各飛騎心中叫一聲苦,卻是不能再去追擊。縱是人力尚有,馬力卻也不住。只得與萬騎讓開道路,護著萬騎包夾住敵人兩翼,不住的射箭殺敵。待歇息了一陣,人力馬力都稍有回復,敵人卻是逃的不遠,於是張瑞一聲令下,與契力一起合兵,一路追殺。
這一路自黎明前始,一直到黃昏時分乃止。一戰擊潰長崎城外的幕府大軍,俘敵六萬餘,殺死殺傷四萬餘。幕府的火炮、火槍、千多匹戰馬,盡數落入漢軍之手。此役過後,幕府再無真正意義上的抵抗力量。其餘的諸藩大名,又怎肯會行將失勢敗亡的幕府賣命?
那小泉純一郎乃是火槍兵隊長,原本是跟在足輕和武士們的身後,按理來說,逃跑亦是該當在前。他只需將手頭火繩槍一扔,便可以大逃特逃,快馬當先。誰料適才無巧不巧的正好有一顆炮彈落在他的腳上,雖然啞火,卻是將他的腿砸斷,一陣疼痛過後,兩眼一黑,便是暈了過去。
待他悠悠醒轉,卻發現自已正躺在死屍堆中,一顆人頭可能是被漢軍飛騎斬下,無巧不巧正落在他的胸膛,那小泉一張眼,便看到那人頭兩眼圓睜,怒目而視。他剛強笑著準備與他打個招呼,卻見那頭兒下面鮮血淋漓,身子卻是蹤影不見。小泉啊上一聲,兩眼一黑,又是暈將過去。再次醒轉,已是黃昏時分,漢軍正在四處搜尋,命那些俘虜打掃戰場,把未損的倭刀和火槍拾撿起來,歸列成堆。至於滿地的屍體,則命俘虜和自長崎城內出來的百姓和町人們在四周砍伐木材,堆成木堆,當即扔將上去燒掉。那受傷甚重的,漢軍乾脆補上一刀了賬。
小泉原本想睡在地上裝死,偷眼一看,卻見周圍的那些死屍被一具具搬動,扔在不遠處的柴堆之上,燒的畢畢勃勃做響。正在害怕,卻猛然間聽到有一具屍體在柴堆上發出慘叫,全身是火的奔將下來。原來那個也是和小泉打的同一個主意,想等著天黑後悄悄溜走,被火一燒,頓時原形畢露。
見那人不過片刻功夫,便成焦炭,小泉正嚇的不知所以,卻感覺有兩個抬動自已的雙肩雙腳,向那火堆行去。
大驚之下,忙拚命大叫,身體亂扭。那兩人原是長崎城內的町人,甚有身家。因此番戰事,不但耽擱生意,還被迫在城中吃苦,此時又被押來搬運軍械,處理屍體,原就是一肚皮的火氣,此時見又是抬到一個裝死的傢伙,心中氣極,將那小泉悠上一圈,重重的拋將出去。
「哎喲,饒命!」
小泉於地上四處亂爬,惶恐之極,撅著屁股大叫饒命。周圍的漢軍雖是聽不懂他說些什麼,卻也知道其意,見他的模樣可笑之極,便一個個笑將起來。周圍的敗兵和日本平民們見他如此醜態,一個個不忍卒睹,都是扭過頭去不看,心中氣極。大家雖然都是敗兵,卻還能保留著一分尊嚴,只有這小子如此無恥,當真丟臉。
小泉扭上一陣,卻聽到旁邊有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站起來!」
說來也怪,他正是心慌意亂之時,聽到這威嚴喝問之聲,卻是如飲醇酒,舒服之極。立時站將起來,將身子挺直,向那漢軍將軍模樣的人回話道:「小人名叫小泉純一郎,任步兵隊長!」
江文瑨在日本多年,除了那些平民商人會向他卑躬屈膝之外,日本武士總是有幾分傲氣,不肯搭理他這個漢軍總督。此時見這個步兵隊長如此情形,心中大喜。此次戰勝之後,以江文瑨的盤算,需要在日本內部重新培植代理人。最少也需要有日本武士為他奔走拉攏那些對幕府不滿的藩主大名,此時見了這武士如此,立時覺得人才難得。因笑問道:「你是德川家的御家人,還是譜系武士?」
小泉答道:「小人都不是。小人原是江戶城外農夫,三年前入伍,蒙大御所大人提拔,任命小人為步兵隊長,成為武士,賜姓取名。」
江文瑨心中一陣失望,知道這人原來不是正經武士。表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因問道:「你願意為漢軍效力,成為我的屬下麼?」
小泉能保得性命,已是喜出望外了。他一個農人,哪裡如同世代武士那樣講究氣節,此時這位擊敗幕府十幾萬大軍的漢軍將軍要他效力,哪有不情願的道理,立時答道:「小人願意!」
「甚好,你四處去詢問一下,願意給我效命的,一律給兩百石俸祿。只是,你們不能當兵了,也不是武士。嗯,就叫漢軍小者吧!」
這小者是日軍內部武士僕役的名稱,行軍做戰之餘,尚要侍奉家主老爺,甚是低賤。漢軍小者,便是漢軍僕役之意。
小泉卻不管這些,他一個農夫,原本是小者也沒有資格做的。更何況是年薪二百石的小者。當下連聲應諾,在幾個漢軍的護衛之下去尋「志同道合」的同志去了。
「長峰兄,你這番舉措,該是深思熟慮過的吧?」
江文瑨見王煊一猜便著,到也不加隱瞞,因笑道:「日本武士最講氣節。甚少投敵報效的,這一點,確實比咱們漢人強上許多。不但是上層的藩主大名們戰敗或被俘後必然切腹,就是他們的家臣武士,亦有甚多切腹相隨的。那些下層武士殉主的少,但很多會成為浪人,而不是投靠擊敗舊主的新主子。」
他與王煊在這戰場之上巡視,因見四處都是成堆的降卒敗兵,兩人相視一笑,都道:「這些人,可都是德川秀忠送來的上好禮物。」
江文瑨難掩心中歡喜,笑道:「我在長崎經營多年,也難得什麼浪人武士來投。此番幕府擴軍,把這些農夫什麼的充做武士。這些人,徒有武士之名,卻無武士氣節。正好招降了用來分化日本內部。留用上一兩萬精明肯投降的,倣傚內地的廂軍和靖安軍的體制,不給他們裝備好的武器,只留些破刀長槍的,讓他們為咱們鎮守地方,分化日本士農商的等級,讓這些下等農夫下克上,管理原本的小藩主大名。嘿嘿,到那時,日本內部衝突,到正好讓咱們從中得利。」
他見王煊不解,又解釋道:「日本武士階層是自天皇之下的上等階級,真正的武士就是在大街上擊殺百姓或町人,也不會受到處罰。這些俘虜大半是農夫出身,地位不及武士,是以也沒有武士的自覺和氣節。待咱們不用真正的武士,卻用這些農夫來維持彈壓地方治安,那些前武士們能服氣麼?」
「如此衝突不斷,咱們這些降兵,壓制武士,挑起爭端,打擊日本的武士階層,如此可對?」
「正是。不僅如此,還要慢慢革除藩主制度,廢掉天皇!」
王煊嚇了一跳,急道:「這可使不得吧?日本人最忠於天皇,千年下來萬世一統,咱們廢掉幕府,他們必定不會有什麼意見。再扶持毛利、真田、武田等戰國失勢的藩主,那麼居中統治,則日本安定。」
「不然。此事我與上次來長崎督察輸送物資的卓豫川談過,他也是這般看法。豫川自漢軍佔有長崎後,便一直研究日本情形,許多見識還超過我這長崎總督,令人讚歎。據他所言,日本下層對天皇根本不明就裡,武士們也不甚敬重,唯以本主為念。天皇在戰國時,還曾以倒賣字畫維生,公卿與大名武士的矛盾亦很深重。咱們廢了天皇制,不會引起大的反彈,反到使日本這個民族失去了存在的最基本的根!現下他們不明白,就是將來明白了,也是晚了。其餘還有些舉措,都是治理日本的善政良法,若是漢王調我回內地,我必舉薦豫川兄繼任。」
王煊見他興頭,亦被他勾起興致,兩人便在這戰場之上,討論起如何料理此戰後的日本政局。待張瑞與契力何必回來,方止了議論。因幕府主力已潰,為防德川秀忠收拾援兵,徵召各地所有的男丁參戰,幾人商議已定,決意飛騎與萬騎歇息一晚,明早便繼續追擊德川秀忠,一直待將他追到,或是俘來,或是處斬。漢軍三衛的槍兵則不管德川逃至何處,而是登陸本島,直攻京都和江戶。
江文瑨料想此戰過後,再無甚大戰,因將此戰詳略寫成題本,派人上船直赴南京,稟報張偉。至於張偉所擔心的蝦夷牧場,他現下無力分兵,卻仍是救援不得,也只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