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見張偉神色難看,金吾諸將皆是面如死灰。張鼐與張傑雖與張偉關係親近,此時亦不得不與顧振、黃得功一同跪下道:「末將等死罪!」
五百對五百,如此慘敗。不但金吾諸將神情慘然,跪地向張偉請罪,就是龍驤並神策兩衛的將軍們亦是臉上無光。那劉國軒自持身份,到是不好在張偉眼前公然向孔有德等人發難。只斜了賀人龍一眼,示意賀瘋子出來說話。
「大人,末將有話要說!」
張偉先是示意張鼐等人起身,繼而向賀人龍道:「講來!」
賀人龍亢聲道:「大人,此次演練對金吾軍是不公平的!咱們火槍軍行軍做戰,最講究以火炮轟擊,然後全軍佈陣向前。適才那樣規模的演練,依著咱們的火炮配備,至少有八到十門火炮在後。那龍武軍遠隔三里外向前,戰甲沉重,咱們每門炮至少能放十發炮彈,這樣,能打死多少人?他們的軍心亂不亂?待到了火槍射程之內,再以火槍先擋住他們進擊,火炮改射霰彈,又得多死多少人?打仗的事沒有演練這麼簡單。」
他斜了孔有德等人一眼,又粗聲道:「真的拉到戰場上,打上幾仗,才知道誰是真正的英雄好漢!」
張偉見孔有德等龍武軍將士氣的面紅耳赤,賀人龍等人卻兀自一臉憤恨不平模樣,因斥責道:「虧你還是領軍大將!演練輸了就是輸了,哪有這麼多理由!你能保證日後每戰必有大炮?或是沒有敵兵伏擊?三里外還打成這樣,若是路過狹隘路口,敵兵自道路兩邊衝擊而上。火炮何用?」
賀人龍被他訓斥的灰頭土臉,不敢再辯,只得灰溜溜退下。那張載文與王煊身為
參軍將軍,說話到比這一眾衛將方便的多。兩人齊聲道:「大人,這話說的不對。」
「喔,如何不對?」
張載文與王煊對視一眼,相視一笑。那張載文便先笑道:「大人,行軍打仗哪有不預先偵察的道理。若是中了埋伏,漫說是火槍兵,就是龍武軍又能如何?是以你適才的話說的不對。」
那王煊接著話頭說道:「況且那戰場地形變化萬端,哪有象校場上這麼容易奔跑。龍武軍身著的盔甲雖不笨重,奔跑起來卻也不易。遇到個溝溝坎坎的,不是一樣吃虧?」
週遭領火槍兵的漢軍諸將聽他二人說完,臉色立時和霽,各人紛紛交頭接耳,齊聲道:「著啊!就是這麼個道理。打仗的事哪有這麼簡單。漢軍百戰精銳,哪有這麼容易被人突到身前。」
各人議論幾句,卻見張偉神色不悅,當下便各自閉嘴。卻又聽那王煊道:「不過火槍穿透力太差,五十步內才有殺傷力,這終究是不成。打西班牙人和日本人時,因他們沒有什麼盔甲,也就罷了。將來若是打女真人,他們可都是有甲胃的!縱是裝備的不如龍武衛,可人家還有馬,還有強弓大箭!」
「那咱們遇著滿人,乾脆棄槍投降算了!」
「就是,也未見得有多厲害!在遼東,不是被咱們屠了那麼多!」
張偉擺手令那些議論紛紛的將軍們住嘴,沉吟道:「王煊說的有些道理。咱們在遼東是以強博弱。又算定了他們不會棄城而走,亦無法集中兵力出城野戰。以大炮和火槍將敵人完全壓制,是以有那麼大的戰果。基是敵軍開初就棄瀋陽不顧,集中瀋陽、開原、遼陽的八旗兵,在野外騷擾我軍,斷襲我糧道,襲我後陣,你們以為,漢軍的損失會比攻城小麼?」
他將漢軍諸將說的灰頭土臉,自已卻也是越說越煩躁,用皮鞭在馬屁股狠勁一抽,大聲道:「你們好生去做!其餘三衛也要和龍武衛一般,學些格鬥之術。孔將軍,選些精幹勇武的兵士教導。」
他聽得孔有德等人遠遠應了,逕自騎馬出了營門。心中煩憂,卻不知道如何是好。漢軍若是有五十萬精銳,八旗自不在話下。現下以十五萬漢軍對陣十五萬八旗,卻是敗多勝少。人家的騎兵移動力遠勝漢軍,補給後勤的需要都不及漢軍的需求大。只要滿人沒有蠢到家,不與漢軍堂堂正正的正面接戰,而是以騷擾、游擊、斷糧、側翼突擊等方法交戰,十幾萬漢軍步兵所能發揮的效能,與八旗精騎相差甚遠。能以五千漢軍足以隨時抵住滿人同等數量,甚至更多精量精騎的突襲,這方是張偉以火器成軍的初始目標。
他心中甚是煩憂,一時卻也無法。想起年前台灣兵器局曾上書稟報,言道幾個工匠依著張偉吩咐,將那線膛槍製作出來。張偉心中一動,雖知這線膛槍製作不易,無法大量裝備,心中卻一直存著僥倖之心。此時他心中甚是憂慮,想到線膛槍一事,心中一動,立時調轉馬頭,往那淡水鎮西的台灣火器局而去。
這淡水鎮與台北鎮已是連接在一起,除了淡水河兩側方圓十里劃為軍事禁區,由台灣炮廠和火器局在內研究火器,鎮內鎮外已是與台北鎮並無不同。這台灣現下一共九鎮,台南有台南和嘉義兩鎮,台北則仍是七鎮。雖雲是鎮,實則除了無有城牆,與內地的省會大城已是無甚差別。整個台北七鎮加起來,除去鎮外的農夫,仍有數十萬人口。除了北京南京這樣的大城之外,論起人口中已不在福州等省會之下。論起富庶,只怕是比之北京南京亦不遑多讓。
待張偉自淡水鎮外繞路而過,通過漢軍士兵把守的警戒線之後,直入整個建築群足有上千間房,其間有淡水河穿越,由十餘小橋聯接的火器局之內。如此這般的建造方式,當是為了試制武器時方便用水的原故。
「來人,請孫侍郎過來。」
張偉也不進官廳,直接便到那火器局內研發火槍的槍房之內。卻因那些匠人各有專攻,分組各自研究,張偉雖召了幾個匠人頭目來問,卻只是不得要領。無奈之下,只得令人去請正在試發火炮的孫元化過來。
張偉屢立戰功,聲名越發顯赫,地位亦是水漲船高。這孫元化來台數年,每日潛心研發火槍火炮,忙個不休。卻比那王忠孝和史可法只能做搖頭大老爺強了許多。張偉念及他數年來辛勞,不但在俸祿補助上多有額外加賞,又特意連上保本,使得孫遠化由兵部員外升為兵部職方司主事,又加賞了侍郎虛銜,到也算的上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了。
待孫元化穿著三品文官補服,腳蹬厚底官靴匆匆而來,卻是全無漢官威儀。那袖子拉的老高,胳膊上儘是黑灰,臉上黑黑紅紅一片,當真是狼狽之極。
張偉忍不住大笑道:「侍郎大人,這副尊容讓令師徐大學士見了,只怕輕饒你不得。」
那徐光啟雖然是著名的耶蘇會士,學貫中西,卻也是進士出身,最講究儀容舉止。他年前來過台灣一次,雖然已是年老筋疲,見著孫元化上竄下跳,不成體統,卻是將他罰跪許久,方才饒過。張偉雖是拿這孫元化調笑,他卻只是不理會,因向張偉訴苦道:「這大炮的閉氣和炮管已經改了好多次,有效的射程還是在五里之內,最佳的射程和炸點,還是三里左右,我著實是無法可想了!」
聽得他訴完苦,張偉亦只能點頭道:「誠然,也只能這麼著了。那麼,線膛槍又
如何?」
「那到好上許多。大人今日過來,想必是想驗槍,咱們這便過去,如何?」
兩人的神色一時間變的愉悅起來,這線膛槍研發不易,光是紙質子彈合用的紙張便選用了全中國十幾行省的幾百種紙,再加上打火、閉氣、膛線,種種辛苦當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此時經幾年間的千百次試制,終於將這線膛槍試製成功,兩個當事之人,又如何能不欣喜?
當下由孫元化引領張偉,向著火器局內設的靶槍而去。那新製成的線膛火槍,早就放置在靶場之內,只待張偉前來查驗。
「隱藏在槍膛內的膛線,凹下去的小槽被稱為陰線,凸起來的則叫陽線,兩條相對陽線之間的垂直距離叫口徑,子彈頭的直徑比口徑稍大一些,這叫過盈,只有這樣才能使子彈頭嵌入膛線而旋轉……」
孫元化因見張偉手持那線膛槍,上下翻看卻總是不得其法,並不明白除了兩條膛線之外,與滑膛槍有何不同,因在張偉身邊詳加解釋。
張偉因笑道:「是了,我現在方明白過來。這東西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還不知道多麻煩。」
他望向孫元化,誠摯道:「元化兄,這當真是了不起!」
孫元化卻是不在意這些世俗虛禮,他為人曠達,只是以報國為已任,研究武器正是他的長項,亦是他的愛好,別人是誇讚或是責怪,他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因向張偉道:「請大人試射一槍,如何?」
見張偉點頭,孫元化便吩咐身邊隨侍的火器局從人為張偉清理槍膛,上好子彈,拉下扳機,見一切就緒,乃向張偉道:「大人,請試射。」
張偉雖射術不精,卻也只得勉為其難,向著前方瞄準,扣下扳機。只聽得「砰」一聲響,卻沒有滑膛槍擊發時那般的濃煙冒將出來,那紙殼子彈已被撞針引爆,在槍管中迅即飛出,直中百米外的標靶。
「慚愧,慚愧!」,張偉見對面驗靶兵搖動紅旗,顯是子彈中靶,這當真是難得之極。因向道賀的諸人謙遜幾句,又問孫元化道:「這線膛槍的最遠射程為幾何?」
孫元化皺眉道:「雖然改進了許多,到底火藥推力不夠。最遠射程當在三百至四百米間,有效射程當在一百五十米左右。比之滑膛槍雖是進步甚多,卻還是不夠好。」
張偉嘿然一聲,心道:「美國**戰爭時,還用的是滑膛槍,有效射程百米之內,現下這般,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因又向孫元化問道:「這線膛槍,一月可生產幾支?」
「若是所有的高手匠人停了手頭活計,全數調來做線膛槍,大概一個月可出五十支。」
「這是不成的。匠人還要造滑膛槍,還要修理損壞的槍支。出一個熟手匠人最少得十幾二十年的功夫,我不能因噎廢食,把滑膛槍停下,專出線膛。如若這樣,我就別指著打仗了。打一仗下來,少說得損失損壞幾千支火槍!」
孫元化瞠目道:「那我也無法可想。別的好做,膛線需要熟手匠人慢慢打磨研挫,您著急也是無用。」
說來說去,左右還是不成。以現下台灣能抽調的熟手匠人加雜工,一個月裡最多能出二十支線膛槍,遠遠不敷十幾萬大軍的使用。張偉思來想去,只得道:「既然是這麼著,也罷了。你們正常出產,我用來裝備精銳士兵,或是用來狙擊之用,也就是了。還有,騎兵所用的短管槍支,也需抓緊製造,馬上做戰,先行開上一槍,對敵人甚有威脅,縱是打不死幾個,能驚了馬匹也是好的。」
他連聲吩咐,孫元化等人自然連聲答應。待張偉行到靶場之外,卻見幾個大鼻子的英國洋人技師笑咪咪迎將上來。這些人最早來台,學的一口京片子漢語,與張偉已是熟捻的很,當下一個個上前來請安問好,與張偉寒暄致意。
張偉此刻卻沒有心情與他們閒扯,當下隨口敷衍幾句,便待離去,卻聽一英人技師笑嘻嘻拍馬屁道:「將軍,閣下的台灣當真是一座神秘的島嶼,在將軍治下,不過這麼些年,就如此的富庶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