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二王(下)
見得了王弘毅踱步回來,閱讀著一些情報,張攸之才想退下。
突然之間,王弘毅勃然大怒,漲紅了臉,一把掃過,怒著:「混蛋!」
「嘩啦」案几上擺放的一些器具,包括紙墨筆硯,都被王弘毅一下子掃到了地上。
金銀器具落到地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十分刺耳。
而紙墨之類的物件落地後,滾成一團,墨水潑在了地上,弄的骯髒不堪。
張攸之突遇雷霆之怒,嚇的立刻匍匐在地,定了一定,才回過來神來:「王上?」
王弘毅盛怒來的快,冷靜的也快,對著張攸之說著:「不關你的事,快起來,別染到了墨了。」
這時,幾個太監爬跪到案前收拾。
遠處秘書閣此時值班的官員,都忙著自己的事情,頭顱微低不敢多言。
見張攸之起身,王弘毅才說著:「簡直混賬!這樣重大的事,居到現在還沒有落實下去!孤要這樣的官員有何用?」
「去年就下旨的事,居然到現在還沒有完成,這豈不是要讓人心寒?!」王弘毅咬牙切齒的說著。
王上的臉色鐵青,張攸之連忙說著:「王上且息雷霆之怒,怒大傷身,不合宜,不知王上因何發怒?莫非是出了什麼大事?」
「哼!大事不是,可也不算是一件小事!」王弘毅將一份文書遞給張攸之過目。
「要非是孤今日查看十三司的情報,還不知道,去年就明旨發佈的有功家眷的封賞,到現在還沒有被落實下去。」
張攸之接過這份文書,仔細看過,心中明白了。
去年江陵之戰,垂正十六年八月下了明旨,張范直封長亭侯,爵田七千畝,蔭二百戶,賜兵甲四十副。
石謙救駕有功,封青余伯,爵田五千畝,蔭一百五十戶,賜兵甲三十副。
二者封地,都定在家鄉,以顯龍恩。
單是撫慰金還罷了,當下就賞了下去,可是土地和甲兵,都遲遲沒有到位。
張范直還好,他雖然身死,可是水師裡有的是他的部下,爵田和士兵很容易就安排了下去。
石謙原本是布衣,當上官也不久,身死後,到現在,爵田五千畝只到位了一千畝,甲兵一個都沒有。
土地問題是必須妥善安置,家鄉田地都是有主,官府必須遷移,轉戶,花費些時間也是理所當然。
可垂正十六年八月,到現在已經是垂正十七年十月了,負責這事的禮部和戶部官員,還是遲遲沒有將事情辦好,這就明顯是不經心了。
並且,除了爵位,一些普通的戰死者家屬,還沒有領到應有的封賞,只有撫慰金髮了下去。
雖因這段時間內,發生了很多事情,南征北戰,事情很忙碌,可賞賜遲遲沒有落實,知道內情的明白,是官員辦事拖拉,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是王弘毅這位做君主的寡情薄義,出口無信呢!
無論是於公於私,王弘毅都不能不為此發火。
張攸之放下文件,說著:「此事非不可補救,只需立刻派人去發下封賞,再加以撫慰,想必也不會有什麼不利影響。」
「這只是其一。」王弘毅臉色有些陰沉的說著:「連這事都能出現紕漏,看來這數年來,有些人過的實在是過於安逸,已忘了盡心盡力做事。」
「有功之臣為孤攻城嘔心瀝血,孤卻連對他們的承諾,都不能如期兌現,這真是讓孤慚愧啊!」
說到這裡,王弘毅又怒了起來,喝著:「給孤研墨,孤就立刻頒旨,免了這幾個官!」
就算在這時,王弘毅還是保留些清明,沒有動殺機。
「諾!」內侍一聽,忙應著。
這時太監已經把裡面清理乾淨,因此飛快在案幾,給王弘毅研了墨,同時還鋪上了一張旨絹在案几上。
王弘毅走過去,提起筆,就要寫一份旨意,將這幾個官員一擼到底。
「王上息怒,這是有些延期,但是去年到現在,連著大戰,清點戶籍,接受降地,件件都是大事。」這時,張攸之忙躬身說著:「有所拖延,是有過,但是他們以前都有苦勞,還請王上息怒——從寬處理。」
王弘毅一怔,又把筆放下,想了想,歎了口氣:「算了,這幾個官員,就呵斥,並且罰三月俸祿吧!」
這件事說到底,也是前段時間忙於荊州一統還有平定交州之事,同時忽略了過去。
「張卿,這裡遺漏有石謙家眷的封賞,聽說家中只有母親和妻二人?」王弘毅想到石謙慷慨就義時,心中微微一動。
此人是救駕而死,不止是戰死,更是為他而死。
張攸之回想了一下,說著:「臣記得,得到過消息,石大人去世時,家中的確只有老母和妻子二人,不過其妻已懷有一遺腹子,嗯,後來生了個兒子,要算起日子來,應該出生快週歲了。」
「遺腹男孩嘛!」王弘毅聽到這裡,已是有了主意。
「張卿,你負責此事,派人去打聽一下石卿家中情況,男嬰降生的話,就令直接繼承青余伯的爵位,斷不能讓有功之臣,在身死後還要被人怠慢!」
「要是滿月,就加些宮中賞賜就是了,對了,既都是女人,派去使者就用女官好了!」王弘毅想了想,說著。
「臣遵旨。」張攸之忙應的說著,心中暗暗感慨,躬身應是。
青余鎮.石府
其實也難怪,青余鎮總計只有三萬畝,一下子要撥出五千畝給石府,這實在困難。
而石府,本身是鎮上幾個大宅,被官府一起賜下,連在一起,面積足有十畝,按照制度,伯爵規格是由五進院組成,門口可用石獅。
可現在,石家原本是貧戶,家無餘財,只得了王上一次賞銀五千兩,別看這五千兩很多,但是修幾個門戶,就要用光了。
這次孩子週歲,大廳中,有管事在招待著一眾前來道賀的賓客。
後宅一個三間上房,為了體面,倒還不錯,有幾個新來的丫頭,在一處房間內,有著床,石母坐在上面,慈愛的望著被石妻抱在懷中的小兒。
臉上帶著笑,可眼底深處,卻帶著深深的傷感。
這孩子滿了一歲,實是像極了其父!
可憐謙兒如此年輕,就早早的去了,哎……
望著懷中的小兒,石妻強忍著悲傷,露出笑臉,對著石母說著:「母親,賓客怕是已經來了,我們就算是婦人,家裡無人,也必須帶著他出去了。」
「嗯,是啊,前來的都是客,不能怠慢了客人啊!」石老夫人點點頭,在丫鬟的攙扶下向外走去。
一個請來的奶媽,也接過夫人手中的小少爺,向外走去。
不一會,一家三口,在丫鬟僕婦的簇擁下從後面走到前面來。
見老夫人和夫人帶著小少爺過來,過來道賀的賓客,都紛紛站起身,向著二人說著吉祥話。
老夫人作為一家之主,自在這時只能是由她來說話。
可深閨老婦,又能認識幾個人?
石家勉強算是讀書之家,但是卻不是大戶,這舉止自然有罅漏,這時來的賓客,就有人暗暗鄙夷。
石妻卻是聰明人,見此情況,不由臉上隱隱帶著不安。
「母親,剛才聽到下人傳來消息,族長一會親自過來,只怕今日這滿歲宴,又要……」空閒時,石妻走到石母身邊,憂愁的小聲說著。
石母聞聽此言,也是面現憂色。
以前石謙還在世時,就算當時沒有做官,可是家中有著男人支撐著,族長對石家還算客氣。
石謙去世後,家中沒有男人,現在縱然有了大批賞賜,可家中主事就只有兩個女人,一個小孩。
家裡沒有男人,親戚和僕人都想侵佔財產,這可如何是好?
前段時日,連族長亦是透露出這些的意思,看來楚王給予的田地和撫慰金,已是讓他們垂涎不已了。
石妻想了想,又說著:「母親,可是我聽說,當地縣令,就是由族長去說,說我們兩個寡婦,不能承擔這樣大的家業,不如先把爵田交給了族裡代管,等著孩兒長大了給交回來,因此這四千畝就遲遲不能撥下來!」
「還有,雖現在給了一千畝地,可是受租子時,各莊頭總是拖延著不給,就算給,給的糧也少了小半。」
老夫人想了片刻,冷哼的說著:「哼,這是我兒拼了性命得的家業,老身就算拼了命,也不許他們佔了。」
老夫人又說著:「你我都有著官身誥命,還怕他們強奪不成,真的不行,我們向大王告狀去!」
石妻只得應著:「是!」
老夫人不知道的是,石妻比她更多了一份憂慮。
這份憂慮,卻是來自自己的娘家。
舅舅舅母,甚至在前幾日,也透露出想要插手的意思,意思是為了外甥,要代替外甥看管這份家業,等成年後還給外甥。
這讓石妻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憂慮。
現在小兒尚幼,離成年還早,無論是交給了族裡,還是交給舅舅,這十幾年內被侵吞的不說,萬一到時候孩子有什麼「病故」,這田產歸誰,還真是無人能知道。
要怎麼樣才能保住夫君留給他們孩子的這份家業?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