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夜奔百里追大將(上)
時間推移到凌晨時分,太素縣,樊宅。
此時已是凌晨時分,一座離著營地不遠的住宅內,漆黑一片,南頭一間屋子內,尚有微弱燈光晃動。
十幾人先後趕到,看到的,卻是收拾好行囊的大哥樊流海。
就算是其中最憨實的人,亦看出樊流海這情況非比尋常,臉上帶著凝重之色。
「大哥,您連夜叫我們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了?怎麼還收拾起包裹來,您這是打算去哪裡?」
「既然兄弟們都到齊了,有件事,我要和大家說說。」樊流海開門見山說著,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掃看了一眼兄弟們。
「我們兄弟十幾人,算是摸爬滾打出來,都有些情義,本想著投奔明主,以後封官蔭子,不想我大哥眼光不行,看錯了人。」
「這李家區區一縣令,想造反也就罷了,可是志大才疏,刻薄寡恩,逼死了周先生,我心裡很是難受,我打算棄官離開此地,一會便走。」
「大哥,這李家不行,我們可以投靠王家,上次少帥接見你時,不是非常客氣嗎?我看大哥你投靠去,肯定不會很差。」一人就說著。
「你說的沒有錯,可是我和李家畢竟是一場主僕,現在這關頭,棄官而走也就是了,反水投靠王家,實在作不出這事。」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日一別,不知何年才能相聚,我這些年存了些銀子,一會分一些給兄弟,若是在此地混不下去了,走時也多些盤纏。」
「這太素縣,恐怕不是善地,想踏實做事,謀一個前程,也絕不是一個好歸宿。」
說著,從桌上取過包裹,弄出了一些銀兩。
「大哥,我們十幾個,都沒有啥家人,跟了你這樣長時間了,您去哪裡,我們便去哪裡,我們一起走」一個黑臉剽悍漢子,在後面突然開口說著。
這話獲得紛紛響應:「大哥,我們跟著你走」
見這十幾人都願意棄職追隨自己,樊流海歎息一聲,心中卻很滿意,這十幾個兄弟,都是他尋出的勇士,組織起來就是很不錯的力量了。
投奔新主的話,憑這支力量,起碼也是火長,若是遇到稍微識貨的,就是隊正,以後自然可以慢慢爬上去。
樊流海哈哈一笑:「既是如此,天亮城門一開,我們便出城去。」
「是,大哥」十幾人再不猶豫,連營地亦未回去,就住在了這房子裡,算計著。
片刻,天濛濛亮,十幾人擁戴著樊流海,樊流海這時,如果利用職權,是可以弄到十幾匹馬,但是他知道馬匹寶貴,不願意這樣。
因此僅僅自己一匹馬,馬上綁著包裹和銀子,一行人就直向城門而去。
城門於卯時啟開,幾個衛兵正在檢查著來往的人。
見到這一行人,伍長連忙上前:「樊大人,您出城去?」
「嗯,有事。」樊流海簡單的回答,也沒有說理由,這伍長連忙讓開,讓這一行人出去,半點疑心也沒有。
這一執勤巡邏的士兵,實際上是一衛的士兵,自然認識樊流海。
出了城,走了二里路,就有一片小林,樊流海呼吸了一下,遠望著太素縣城,一時間感慨萬千。
怔了片刻,就說著:「大家把兵服都換了吧,我們換上普通的衣服。」
「是,大哥」一行人就粗暴的將原本士卒,甚至伍火長的服飾脫下,紛紛換上了馬匹上的衣服。
「李家中午時分就會發覺我不在,不能走大道,我們走小路,離開文陽府境內。」樊流海看了看左右,見到農田荒棄,焦林處處,一片荒涼景象,心中不由湧起傷感,幾個月前柳鎮攻打,自己防禦的事,似乎還在眼前,現在卻要離開了。
當下一行人就沿著小路前進,只不過,在他們剛出城不久,一人就探出頭來,卻是十三司安插的探子,不想就看見了這情況,記下走的路徑,他連忙轉身,向上司報告去。
中午時分,十幾騎就奔馳在太素縣城中。
街上一片蕭條,店舖大多停業,間有行人,亦是匆匆而過,數個月前的大戰,已經對太素縣造成了致命的打擊。
這不是土地的事,現在人少地多,土地是可以安排,可是人口卻很難獲得。
至於流民,二郡一旦統一,流民就是各縣安置了,至少汲水縣是到處招募流民,據說現在戶口已經接近三千,快是中縣了。
因此太素縣現在也只有一千五百戶,並且很難增長。
李承業掃看著這些,從心中泛起了一種傷感和蕭條的氣息,不過,最讓他心中暗暗恐懼的是李承業中午時分,收到下屬稟報,說是樊營正整個上午不見蹤影,也沒有主持日常的練兵,這讓李承業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妙感覺。
「樊流海莫非是出事了?」此時奔馳在街道上,李承業還不曾想到,這個在前世對自己忠心耿耿,在此世也是自己班底的男人,會選擇離開自己,或者說,他隱隱有著預感,卻不敢去想。
沒有一會,就到軍營,一馬當先衝入大門,守門的士兵認得是少主,不敢攔阻,任各人長驅直進。
這支騎兵,馳到營房不遠處的一個住宅,才甩蹬下馬,在親兵左右伴護下,李承業負手,看似悠閒的跨進房門。
本來期待著,裡面迎出一個寬厚的男人,行禮:「臣樊流海拜見主公。」
可是,進了以後,寬敞的主廳空無一人,已經有著人去室空的感覺。
「怎麼回事,派人找找」李承業在主客的一處桌椅前坐了下來,吩咐的說著,臉色已經不可遏制的有些蒼白。
周竹的死,給他打擊極大,不僅是斷其一條臂膀,更是使他感覺到力不從心,聞到不祥的氣息。
前世順風順水位登大位,這世,李承業在李家地位,頂多只算是普通順位第一繼承人,僅此而已。
李存義對李承業不滿情緒漸多,只怕連這繼承之位,亦將不保。
李承業想到此,手心猛地一痛,有血點,從掌心滴落在地面,這種壓抑,使心性漸漸由平穩豁達,向著某一方向漸漸傾斜。
想著想著,李承業眸光裡有陰霾浮現:「樊流海,你莫要讓我失望。」
這住宅,還是李承業送的,因為樊流海是營正,不能沒有自己宅第,所以李承業送了一套這個距離營地不遠宅院。
再坐了片刻,終於忍耐不住,李承業向著內宅而去,一走近,就看見一封信孤零零躺於案上。
這時,已經有強烈的不祥的預感,李承業猶豫了片刻,這才拆開這封信,仔細看過一遍之後,他眸子裡有著火焰跳躍,臉色鐵青。
「少主,沒有尋著樊營正,連同樊營正的十幾人也不見了,我覺得,或許是昨夜飲酒過多,醉在酒家了。」
「剛才有士卒告訴我,說是昨晚見過這群人,都是去喝酒了。」這時,一個隊正從外面步入房間,將剛剛獲知的這個情報,報於李承業。
「不,他們已經走了。」李承業淡淡的說著,這反應似乎並不大,只是持信的手,卻突然五指握緊,將那信捏成一團。
「已經走了?」眼看著李承業面無表情從自己身邊走過,隊正突然之間聞到了什麼危險的氣息,連忙閉上了嘴。
已經步出房間的李承業沒有聽見他的自言自語,此時他的心,在沸騰著。
一面向外走,李承業的心也在滴血,平生第一次,有著仰頭大吼的衝動,來發洩著心中鬱積的痛苦。
前段時間,一切都尚在有條不紊進行中,為什麼只是幾日時間,就急轉而下?
周竹死了,自殺在自己面前,頭顱被人割去,拿去給人表忠心,父親從原本的寬厚可親,變的陌生冷淡。
此時,樊流海又選擇離開,只留下一封信。
為什麼?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從何時起,自己變得如此被動和力不從心?
在以前,李承業是深刻明白著自己的確和普通人不一樣,往往不需要多少動作和語言,就自然而然成為人群中的核心。
就算是陌生的人,和自己交往一段時間,就會露出欽佩的目光。
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從未有過的迷茫,在這一刻,侵入李承業心智,令其動搖起來。
不過當他步出樊宅,陽光落在他頭頂,這絲僅有的一絲暖意,使其猛地清醒過來。
李承業修長手指按住眉心,狠掐一下,這方感覺自己活過來,宛然隔世為人一樣。
「李承業,你這是在恐懼什麼?難道只因幾次小小挫折,便要放棄從小立下的霸業?不過是死了一個幕僚,走了一個營正,僅此而已,他們不在,難道就無人可我供驅使?這天下終究將成為我李家天下……不,是我李承業的天下。」
想到此,李承業深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對緊隨自己出來隊正說著:「馮清,你速帶一隊騎兵,出城追趕樊流海,務必提要將其追回。」
「樊流海似乎對我產生了些誤會,攜帶著文書離開,若逃出境內,勢必帶來禍端……記住,最好能活著將他帶回,我想親自問他,為何不告而別。」
清低下應聲,清楚著看到了李承業眼中一閃而過殺意,以及懂得了這命令的含義。
最好活著帶回,自然是關鍵時不必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