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任汲水縣令,曾斷奇案,兇手難覓,遂投其妻入牢,過三日放,後命人秘密跟蹤,說:其去不出十里,當有男子候之與語,便縛來。果將奸婦淫婦一併抓獲。人問其故,說:與此妻通,共殺其夫,聞妻得出,欲與語,憚近縣,故遠相要候。於是,一縣傳其明。」——《蜀·奇談論·斷案篇》
王守田自得了宣傳的好處後,就已經令賴同玉專門找一幫說書的人,專門走鄉串城,給人說書。
說書呢,為了不露痕跡,卻是正常說書,待到了餘暇時,又說些王守田的故事,來吹捧著王守田——這就叫養望!
當日,有幸目睹此案審理者,便有宋子燁與王彥。
眼見那少婦被重新帶上堂,他們都很是奇怪,不知道這個王守田在搞什麼名堂。
這案子倒也斷的利索,縛那對男女上堂後,王守田只將自己推斷一一述出,二人就癱軟在地,招了。
百姓頓時嘩然,望堂上之人,如見神明。
只看這對男女反應,便知王守田所言皆中,這等如親眼所見之能,普通人怎能做出?
這事看似容易,分寸拿捏、火候掌握,實非尋常之人可成。
至此,宋子燁對眼前之人已是極為滿意,能將一縣治理的井井有條,又有如此斷案之才,其人若不能算是人中之傑,怕是要羞殺蜀地一干大族子弟了。
「宋公子,那邊已是審完案子了,你我這就過去吧。」王彥早就沒了之前擔憂,此時已是撫鬚微笑。
有子侄如此,實是王家之福!
古代宗族觀念甚強,一榮都榮,一損全損,王彥是真心覺得高興。
宋子燁點頭,幾人這就邁步,向府衙前走去。
早有一人先一步過去,給王守田傳信,當這二人走近時,王守田已是整理衣冠,迎了出來。
他與王彥算是認識,畢竟見過幾面,因此,先行拜過這位族叔。
「田兒,快請起。」王彥倒是坦然受了他這一禮,然後才扶起他,介紹一旁宋子燁與他認識。
「見過宋公子。」
「見過王大人。」
二人各是一禮,因王守田是官,宋子燁到底只是民,因此,禮節上,宋子燁自是更莊重些。
不過,即便如此,大家風範依舊明顯,看上去令人頓生好感。
「終於來了啊!」王守田心中想著,前世和這人交往不深,只是一看見他,就想起了宋心悠,他的前世正妻。
王守田失敗後,宋心悠病死,這使他心痛如絞。
因為他知道,宋心悠卻是故意冬日單衣淋雨,又不肯吃藥,終是死去。
這是為了給宋家免禍啊!
而他作為男人大丈夫,看著妻子病臥床上,只有束手無策,這是何等心痛。
一恍惚之間,就聽見說話。
「田兒,宋公子是陪我而來,有事欲與你相商,不過,眼看如今天色不早,有事還是明日再說為好。」
一行人連日奔波,都帶了倦色,聽王彥這樣說,王守田自是遵從,命人在府衙收拾出幾個院子,以供一行人安歇。
夜深無人時,王守田卻被族叔喚到房中。
「田兒,你可知,宋公子這番前來,所為何事?」
「小侄不知。」王守田說著,雖然他心裡清楚,不過這等事卻不是可亂說,因此,只得說不知。
王彥面帶微笑,撫鬚笑的說著:「是喜事,節度使大人對你甚是看重,因此,為你特定下了一門婚事,那所定之人,便是這宋家之嫡長女。」
隨即,補充說著:「宋家乃是蜀地大族,族中子弟見識廣博、為人有大族之風,其兄你今日也見了,有兄如此,其妹又怎會差?雖之前未知會你,但此時問你想也不晚,我且問你,這婚事,你可願否?」
王守田早知會有今日,自己婚事,又豈是能自己做主?
再說,宋家實際上潛力很大,可惜前世自己能掌握的東西太少,就算有強援也發揮不起來。
心中閃過了妻子的身影,他心中一歎,聽王彥問起,便恭敬的說著:「小侄但聽長輩安排。」
態度很是誠懇,並無敷衍之意。
頭,對王守田此態度很是滿意,王彥卻也沒忘了提醒一二。
「宋家公子此番前來,便是與你確定訂婚之禮,你明日好好陪他在縣裡轉轉,以便能早日達成此事。」
雖未明言,但話中也已點出,此婚事成否,關鍵便在那宋家公子身上。
守田點頭。
一夜無話,次日早,王守田帶宋家公子一起巡看縣裡。
王守田身著便服,相貌上雖算不上極俊美,卻也絕對可稱一表人才,宋子燁倒也滿意。
宋子燁為人謙遜有禮,無大族之驕橫,卻有大族之風骨,也令王守田很是滿意,前世自己處境太差,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成功了,但是卻沒有獲得此人的真心效力,這輩子,就不一樣了。
一路上,兩人言談甚歡,同行的王彥有意放慢馬速,略後於這二人。
汲水縣此時正是夏日,天上紅日當空,只行一段路,便熱起來。
於是,大致一轉,一行人便返回府衙。
宋子燁卻已是看的明白,此地,治理的很是出色。
望向一旁催馬前行姿態從容之王守田,他更是暗自點頭,此子配自家小妹尚可。
之後幾日,宋子燁依舊逗留。
又在王守田陪伴下,巡看了城中醫館及南北城,更去龍女廟前上了一香。
臨走前,將其妹之物交予王守田。
王守田則將隨身一傳家玉珮交予宋子燁。
至此,這門婚事,方正式訂下來。
待宋子燁走後,王守田始忙下聘之事,而王彥則帶著這喜訊,先一步返回文陽府衙。
文陽府,節度使府衙。
窗前翠鳥鳴啼,書房內,王遵之臉色灰敗,在他面前,一婦人,橫眉冷目,直瞪著他。
「夫人,你這又是何苦……」王遵之苦著聲,歎的說著。
「老爺,我因何至此,你會不清楚嗎?我生有三子,二子夭折,一子亡故,喪子之痛,我且問你,你是否真能感同身受?」
「夫人,你說這話是何意?」
王遵之看向自家妻子,想到這段時日聽來的傳言,臉色沉下來。
「我是何意?哼,當我婦人便真無知嗎?你那二弟前往成都府,所為何事,我已知曉了,怎麼,想隨便認一族侄,收為嗣子,享我可憐之兒的富貴榮華?你還真是狠心哪,我可告訴你,你想收嗣子也成,這人選,須我來定。」
「若依你,該收誰?」到了這時,王遵之竟冷靜下來,只淡淡問著。
婦人卻不知收嗣子這其中內情,只當王遵之服軟,這大帥之位,本是自己父親傳下來的,自己當然可以管,於是,便將自己所選之人提了。
「胡鬧!真是胡鬧!此子只是一尋常族人,怎能擔大任?」王遵之聽後,直搖頭。
原來,夫人所選之人,竟連其他兩個候選人皆不如。
婦人卻鬧將起來,說著:「你若不從,休想我承認那嗣子!」
平日裡,她若這般鬧,凡事王遵之皆會從之。
成親二十載,王遵之向來敬她,她卻只當這是理所當然。
後來,她三子皆亡,為安撫其悲,她百般鬧事,王遵之也只是溫言安撫。
她便以為,只要自己不依,事情便能如她所願。
王守田好不好與她何干?
這一切,皆是她兒所有,豈能交給外人?
倒是自己所選之人,對自己言聽計從,讓她見之心喜,更兼其相貌有幾分酷似夭折小子,因此待他便多了幾分親近。
她之盤算自是明瞭,便是真將這偌大基業交於外人,也需是自己認可之人,這樣以後才可繼續享受富貴。
但此事,又怎能和那日常小事相提並論?
且不說王遵之所選之人,乃是自己私生子,與自己血脈相連,便不是,又怎能聽一婦人言,選一尋常子做後繼者?
見婦人哭鬧,他忍了再忍,終是徹底寒了心,平淡的說著:「夫人,你可知,若依你,這偌大基業,終有被毀一日?」
婦人張口便說著:「這基業本是我父所創,你娶了我,才得了,本來下一代就是我兒,如今我兒皆亡,我當然要挑選合心的人!」
此言一出,王遵之閉上雙眼,輕輕歎息一聲。
「來人。」
「大人。」立刻有人應著,從外面進來。
「夫人性喜禮佛,我一向不肯,現在卻覺得是大善,來人,送夫人去城中靜心庵,修養心性,以全禮佛之心!」
「……諾!」有親兵就應著。
婦人聞此言,瞠目,恨恨的說著:「王遵之,你好狠的心,我父看錯了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王遵之頭也不回,手一揮。
親兵不再猶豫,將她拉了出去,一路上,哭喊聲不絕:「王遵之,你會後悔的!」
而獨留房中之人,卻一時仿若老了十歲。
一日後,聞二弟歸來,他方重新打起精神召見。
「大哥,事已成,此子果真了得,大哥你做的決定,小弟如今算是服了。」將此行所見所聞,了,王彥表示對兄長之選擇心悅誠服。
見此,王遵之終於露出幾日來唯一笑容,心情也大快,王守田有此作為,他實是非常高興。
「既如此,你來起草文書,過幾日,我便收他為嗣子。」王遵之吩咐的說著,自己身體,已是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早定下名分,只怕有突發狀況,一切皆成流水。
他素知自家夫人脾氣秉性,若真是那般,只怕這偌大基業,真要毀於其手了。
王彥也聽說這事了,身為二弟,卻不好詢問這事,只得裝做不知,見兄長決定已下,也不再勸,反正王守田此子的確有才能,可堪大任,若未來真由他來繼承,倒是王家之福了。
於是,欣然說著:「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