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飛了出去,無意識的她將沫沫的第一意識全部吞掉。站在安古屺的家門口,她覺得呼吸困難,而且自己按下門鈴的手指也在痙攣。她現在正被一個大錘子壓搾的全身粉碎,也無法再有個理智的理由。現在的她,只想馬上見到一個完完整整的安古屺。就在手指離開門鈴的一瞬間,她竟哭了,而且更像是被強烈的恐懼嚇哭的。
此時,門開了。陳香姨看見了唐曉,也一同見到了她的淚珠。她側身,敞著門,等唐曉進來。
「他在嗎?」唐曉快癱倒了,口氣也一同脆弱起來。
「在屋裡。」陳香姨實在沒力氣再應付其他事了。她只是一邊歎氣,一邊指指另一扇門。
唐曉感到一種蒼涼,一種可怕的悲哀和恐懼。她的認為沒有錯,當她打開那扇門,走過窗簾印出的紅色,一道悲傷的浪頭如此徹底地將她掀翻在地。此時,普通的光芒是如此的遙遠,可它們明明就只出現在自己身邊。
她又想流淚了。
他——安古屺,就靠在床邊,坐在地板上。凌亂的頭髮披散到肩頭,眼裡佈滿血絲。他一直靠酒精打發掉傍晚的這段時光。聽見門的一聲輕微的歎息,他扭過頭望見了唐曉。從他目光中,唐曉看見了疲憊和突然閃出的孤獨。唐曉以為他會對自己笑的——這是一種明星的自覺性動作。然而他走過來,沒有眼淚,很幸運。這樣大眾化的「絕望」,一般人可能稍微沾過它的邊卻沒有徹底領教過它的苦極,澀極的滋味。可安古屺沒有因自己的特殊身份而有半點優待,他必須習以為常甚至樂此不疲。
如此看來,怎樣對待「絕望」是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命題,無論是誰都躲不開,避不得。
他和她一同躲在房間的陰暗處。白色的樓梯爬向二樓,藍白相間的牆紙和閃亮的金屬欄杆吸引了安古屺的目光。
所有感覺都伴著他,這的空氣即迷人又異常的稀薄。
「告訴我。」唐曉在心裡拭去了眼淚而讓語氣更強硬了一些,「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你指什麼?」安古屺被這句話玩弄的苦笑。
「我在問你,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不是!我沒幹!」他吼回來,「其實我再說什麼,你也沒必要相信。」他接著冷笑,可就在那一刻他發現「等待」正在從唐曉的眼睛裡消失——一種毫無責備的憂鬱取而代之。
「只要沒干就好。」唐曉鬆了一口氣,坐在床上輕輕低喃。她癡癡呆呆的愣在一邊,表情更像是一根被拉的太緊的橡皮筋,一旦鬆開就變得疲軟沒有彈性。
「你、你還相信我嗎?」安古屺眼中猛然間塞滿迫切,竟有點口吃。
唐曉回望向他時,顯得出乎預料。隨後的雙眼對望中,那毫無責備的憂鬱讓安古屺說不出一句話。他不能對這個清風中就會瞇起眼的女人說任何一句關於痛苦和不堪的話。
他低下頭,沉默。
「對你,我除了相信,還有什麼能讓我選擇?」唐曉無力的收回目光,「也許是我太自私,這種自私讓我不再相信其他人了。」
安古屺聽了只剩下無話可說,一種強烈的求勝慾望充盈了他全部的心靈。於是一部壯烈的戲劇在空氣中開始上演——這完全是一種人類精力的超水平發揮。
唐曉在歎息中過了很長時間。她默默地站起來,走向窗子,微微掀開窗簾的一角,她臉上映出了夕陽的溫暖。有點不知無措的手摸著窗簾,她背對著安古屺的身影更僵直了。
「明天去我那吧,這裡人太多。」
安古屺知道她指的是那些神出鬼沒的記者。其實足球記者的敬業精神遠不及娛樂業的同行,他們懂得要在自尊心上給足對方餘地,就算受到冷遇也往往體諒當事人的處境。如果真鬧到不愉快的地步,他們頂多在足協那告上一狀,而大多不會在報紙上賣弄文字打擊誰的。但是,媒體的競爭是慘烈的。他們可以比誰快,但起碼要做到不比誰慢。所以那些聚集在安古屺樓下的人群裡,多了很多胸前掛著照相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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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晨光很輕妙的照進每個人的眼裡。顯然,今天安古屺精神多了。洗過臉,他看著唐曉和陳香姨一起為他收拾日常用品——他們要再次搬進那個「家」。在極度失望後,愛情的保險絲終於滋滋的燃燒了,枷鎖沒有卸下,心重新沉重和禁錮起來。只要唐曉的一句話,一個關切的神情都會讓他捲進那個隱約且不想提起的負疚中。
這種感覺一直伴著他進了「家」的懷裡。
一進屋,唐曉就先將所有的窗子大大地敞開,似乎連這裡的空氣都是她不想要的。放下行李,安古屺看著她從床上將枕套和被罩統統扯掉……無聲無息中只交織著布扯動的嘩啦聲和唐曉急促的呼吸。
一切都在說明——她沒有忘掉任何一點東西。她在乎一切,只是有沉默壓抑罷了。
「為什麼每一次你都不說什麼?」安古屺坐在床上,望著她停下手中的活。
「說?我能說什麼?你又願意聽什麼?」唐曉苦笑。這確實是一個人人不宜觀看和體驗的「恐怖片」。如果說它是「孤品」也就罷了,可令人戰慄的是,此類「恐怖片」的複製品還不少。就像逢凶化吉後,又趕上另一次劫難。如今,當回憶起這段經歷,收穫的不可能只有膽力還有算計出去的感情。
「這次——我對不起你。」他低下頭,「你生氣,應該的。」
某些女人的淚珠比另一些女人的種種咒罵更凶狠。生活中有很多難以開口的理由也有同樣有可以高價償付的內心侮辱。唐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平靜,難道這就叫死心?
「別說了。」她眼裡的燈熄滅了,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