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在酒吧最不起眼的角落。
唐曉隔很長時間才呷一口酒,然後慢慢嚥下——很濃的苦澀一點一點蘊開滲進她的口裡。她望著被囚禁在高腳杯裡的燭光,閃動著淚影的心與這虛弱的溫暖一樣生動。她平靜卻沒有生機……張文清看著,不禁感傷起來。此時他不必慇勤呵護也不用苦苦關心卻能感受到自己的靈魂正與那小小的、脆弱的、楚楚可憐的心跳做著最深刻的擁抱——他的情緒被人控制的死死的。
生活的高峰那麼險峻,甚至是高不可攀。唐曉苦笑了幾聲,將酒一仰而進又為自己倒滿一杯。
「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很沒用?」唐曉映著燭光看著變得有些模糊的張文清。
張文清沉默不語。
「我一直都是這樣。」唐曉又把酒一下子灌了進去,嗆了一聲,歎氣又說,「對什麼事我都這樣,反映遲鈍。既量不出深淺也品不出濃淡,學不會好好對待現在,更學不會好好把握未來。父親去世的時候,因為某些原因我永遠不願面對應該悲傷的這個事實。在應該哭的時候我卻掏不出半滴眼淚。那時我認為自己變堅強了,可以承擔一切了——如果我擁有成熟的心智那麼體味生活就變得輕而易舉了。可其實呢?我只是被自己蒙蔽而已。當我在夢中看見孤零零的父親,絕望的痛哭讓我筋疲力盡——沒有在他臨終時陪過一個夜晚的事實讓我終身自責。」她的手從杯子上滑落,痛苦的呻吟,就像在夢裡一樣。
張文清聽說過唐曉的生父,一個沉迷於酒精的人。唐曉經歷的打罵和責難成為她美麗人生中的深深泥潭。而這一切仍舊值得唐曉留念,蘊涵於她身上的那種對過去無論好壞都倍加癡迷的感念讓張文清感到可怕:唐曉對天樂的愛是那樣的根深蒂固,將成為永遠困繞她的一套枷鎖……況且那段記憶有那麼多讓人羨慕的美好和親密。雖然緊張,張文清仍感謝這次坦誠的交談,起碼自己已經體量到了那份愛的力量和危險。
酒把唐曉的臉染成了粉紅色。她抬起頭,手指貼著自己面頰,沖張文清笑了,「我怎麼這麼討厭呢?和您說這些……我其實是不該和您說這些的。」
「為什麼?」
「因為……因為你是我繼父的兒子,不對嗎?」
張文清一怔,臉灰下來,「這有什麼嗎?」
「我希望母親幸福,我不想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她的幸福也是……我最大的幸福。」
「說這些,是想對我說明什麼嗎?」
「請您……請您不要把這些瘋話告訴伯父……媽媽太不容易了。」唐曉又哭了,酒精麻痺的原故,她連抹眼淚的動作都很誇張。
「好了,好了。」張文清坐到她身邊,摟住唐曉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唐曉不得不承認,自己所期待的那份暖意、那份塌實、那份揮霍不完的陽光與現在的冰冷、不安和揮之不去的不自量力做了最可怕地較量。
唐曉失去了足夠的忍耐力卻擁有了足夠寬闊的胸懷,她抱著張文清痛痛快快的哭,可往常她都認為最有利的位置是傾聽,而不是傾訴。淚意掠過卻撥起細緻的神經,唐曉飛奔而出,坐上了的士,一陣風似的不見了。
因為哭泣,唐曉清醒了許多。找回理智,她給張文清打了電話,「喂,張大哥?」
「怎麼突然跑了?現在在哪呢?」張文清口氣仍舊親切只是少了點平穩。
「對不起啊,我、我喝的多了點,不過現在好多了。」
「沒人陪你嗎?」
「不、不用……只是,只是……我今天說的話……」
「哦,這個不用擔心。」
「謝謝。」
「別在意這些。」張文清換了個手拿電話,「給伯母去個電話吧,她肯定也很擔心你。」
「知道了。」
「好好休息。」
收了電話,唐曉的眼睛稀鬆的睜著。她心裡的苦悶並沒有因為酒精的麻醉有半點模糊,它們清晰得如伸手一抓就能在自己面前似的。色情、非法、抄襲,我要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