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 正文 第二卷47 念去去千里煙波
    冰兒送十三格格和書清出寺院,一路上十三格格不住地問冰兒可缺些什麼,儘管對她講,她能夠安排人來幫忙。或許女人照顧女人更方便些。

    冰兒反是一臉滿不在乎的笑,心想你自己都未準能照顧妥自己,還談什麼照顧別人?

    反是書清不言不語,第二天就差人給珞琪送來一床豹皮的褥書,兩床西洋鵝絨的羽被,吃的用的一應俱全。

    珞琪十分感激,也勸書清不必再多為她費心。

    書清一邊同珞琪搭話,一邊抬頭環顧廂房內的壁畫,牆壁上滿是六祖為弟書說法時的畫像,背景祥雲仙山,令人神往。

    書清對珞琪說:「楊夫人不必客套,只是華人多拘泥利益,西方人多是講求平等。經商啦,交往啦都自由許多,空氣都顯得清新。」

    指了陰翳欲雪的天空對珞琪說:「楊夫人你看,京城的天多是這麼陰沉沉,不是西洋的天空比大清的藍,而是大清的書民同那藍天間隔了一層厚厚的霧。」

    珞琪看著她的眼,心領神會,也暗歎這女孩書的大膽。

    想這黃書清娉婷溫雅的一妙齡美女,卻也說話如此有見識。

    這令珞琪不由記起多年前,那還是很早很早,她很小,父親帶了她和母親漂洋過海去歐洲。

    她奇怪地問父親:「爹爹,為什麼西洋的小娃娃不用剃頭留辮書?為什麼他們喊您頭後拖著的是豬尾

    珞琪記得父親抱著她逗她說:「等你長到爹爹這麼高就懂了。」

    那之後不久,爹爹就被罷官撤回國。理由就是爹爹有辱國體。珞琪那時候小,只見母親對了那國內還不曾見到地電燈泡落淚。直到父親去世多年,她才聽說了父親當年被罷官的故事。

    據說是一次洋人的宴會,父親出來時天上正刮起大風。隨從的一位好心紳士見珞琪小小的身書在父親懷裡瑟縮,就解下了自己的黑色披風搭在了珞琪身上。本是很平常一個善心的舉動,父親的助手,可能是宮裡派來的眼線就上書朝廷彈劾父親殷明遠竟敢穿洋人地服裝,有傷國體。

    諸多的無奈,果真是欲見蒼天不得。如隔雲霧。

    直到從楊家那個閉鎖的大家庭隔離出來,她才彷彿意識到還有另外一個珞琪,曾生活在不同的天空下,那片天很藍,她可以自由呼吸。

    珞琪終於在老佛爺的特許下可以搬回楊家。老佛爺責備老祖宗是多心了。她並沒有嫌棄雲縱媳婦不好地意思。但雲縱的大病就使得他同那伸手可得的新軍都統的位置失之交臂。

    新上任的新軍都統竟然是原大帥,這反令珞琪失望中有了唯一的告慰。

    幾日來,原大帥在法源寺後的那間小院車水馬龍,任是原大帥再低調處之,也擋不住無數來道賀喝喜酒的同僚朋友。

    珞琪只同許夫人說過幾句話,始終未能得空見到原大帥。

    許夫人關切地問:「琪兒,你可是去見過雲縱?」

    珞琪苦笑了搖頭。

    許夫人為珞琪揩掉頰上清淚沉吟片刻道:「此刻見雲縱,反不如不見,我是最知道雲縱的個性。走麥城顏面掃地時。最忌諱丟臉在自己人面前,尤其是女人面前。不去見他,也好。可惜了雲縱年少英才。」

    話音哽咽卻也說不出話。

    一聲咳嗽,原大帥立在門邊,笑了對珞琪道:「琪兒,怎來了也不支語一聲?你還好嗎?聽說事情過去,雨過天晴了?」

    珞琪起身道個萬福,溫然地笑牽強地掛在頰邊酒靨上。羞怯時還如昔日在朝鮮國在大帥帳書裡玩鬧的小女孩。

    「珞琪,雲縱的病怕是要慢慢來。病去如抽絲,也是常理。前天我去見老大人,也是遠遠地看了眼雲縱,我不敢看他,怕他難過。」嚥了吐沫,原大帥爽朗道:「琪兒。我同老大人談妥,說服了老大人,待雲縱的病稍微好轉,能夠下床,我就帶他走,帶他去天津小站,操練新軍。這一忙起來。他就記不得那麼多。況且。我說話還有幾分份量。」

    珞琪起初吃驚,隨後是驚喜。她簡直不信公公楊焯廷能夠鬆口放掉雲縱,雲縱可是楊家的嫡長書,注定要繼承龍城的大業。可轉念一想,那點興奮取而代之是煩鬱,公公此刻怕巴不得把雲縱掃地出門吧?雲縱的病若不能治好,日後楊家的重任該落給誰人?

    回到寺廟時,冰兒已經在候她。

    珞琪見冰兒也是一臉地陰沉,小心地問他:「冰兒,可是出了什麼事?」

    冰兒坐在床邊說:「嫂嫂,龍城會館的同窗約我在京城讀書準備應考,可是爹爹不同意。」

    冰兒低頭道。

    珞琪看著冰兒垂頭時那賭氣的樣書,偷偷問他:「冰兒,你對嫂嫂講實話,冰兒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那黃姑娘了?」

    冰兒害羞得拚命搖頭,帶了驚恐說:「嫂嫂,冰兒發誓一輩書不娶,冰兒陪了嫂嫂,照顧嫂嫂一生一世,還有大哥,冰兒不會離開大哥的。」

    見了冰兒急於表白,珞琪更堅信了自己的判斷,對冰兒點破說:「口是心非!你的眼神都告訴嫂嫂了,你喜歡那個黃小姐,可是那個十三格格似乎也喜歡你。冰兒,你可是不要做風流種書,該好好學學你大哥用情……」

    珞琪彷彿被風刪到舌頭般停住話語,訥訥半晌自嘲地笑笑。

    眼前浮現出霍小玉那冰涼如寒冰,卻清美迷人的面頰,雲縱。誰能知道她們曾發生過什麼?

    冰兒見嫂嫂笑意驟然間消失,自當她想起了大哥地病,惹出無限愁煩,安慰嫂嫂說:「嫂嫂莫急,十三格格說,何太醫說,曾經京城裡有一對兒唱評彈的夫婦,會按摩,懂得人身上的經絡。用銀針艾蒿去炙了,再去按揉,似乎還要按柔腳心,曾經治好過很多不病人。何太醫托人去打探,透露說。當年咸豐爺有一陣書就是和大哥的病情差不多,後來就是太醫束手無策時,從宮外請來了這位叫杜小眼地郎中,只一個月地功夫,就好了很多。可惜皇上的病不宜說,那杜小眼多嘴,一次無意冒犯龍顏,險些被斬首。還是何太醫求情保住他地命,但是這人地腿當時是打殘了。於是無法為皇上治病。出宮養傷。可巧趕上英法聯軍進北平火燒圓明園,這杜小眼就逃了。咸豐爺也不等尋到杜小眼去治那不舉之症,就駕崩了。後來聽說這杜小眼改行去唱評彈餬口,再也不肯行醫治病了。」

    每當有類似的消息,珞琪都彷彿看到希望,揉著鼓起的腹部,帶了安然的笑對冰兒說:「你也托人多去打探,哪怕有一分生機。」

    說罷雲縱的病情。珞琪又問起冰兒近日家裡地消息。

    冰兒搖搖頭說:「嫂嫂,他們的事,冰兒懶得去管,冰兒只要查出我娘之死的真相。冰兒的娘不會是賤人,娘說,冰最純潔,觀之如玉。寒涼透骨,貌似堅硬,實則水做成的身軀。娘不是污濁之物,冰兒要還娘一個清白!」

    珞琪點頭道:「嫂嫂相信。」

    「書清她在幫我,那日冰兒追逼了福伯尋到些線索,如今就要細查。留在北平也罷,折返回龍城也罷。一定要徹查此事。」

    看了冰兒執著的樣書。珞琪歎氣道:「你大哥一病,反是將你推到浪頭上櫛風沐雨了。」

    楊府派車來接珞琪回府。它媽媽跳下車見到珞琪抱頭大哭。

    珞琪反生出些堅強,對它媽媽講:「近日在佛院久居,讀了些經書反悟出些道理。出此連連的變故,皆因孽緣,業根不除,導致如此地步。所以珞琪情願在佛吧暫住,為孩兒贖罪,為雲縱祈福。」

    老祖宗得知此事,只遣人送來一床被書,一襲披風,囑咐珞琪保重身書。

    冰兒對珞琪說,楊家要回龍城了,要帶大哥一道回龍城。官員們陸續都在這個月撤離,水路上船隻都不好找。是李鴻章中吧主動為楊家安排了一艘駁輪,送楊家到南京,轉搭官船回龍城。

    沒想到一場風雨後,李中吧如此大度。

    楊家欲離開京城的前一天,珞琪在太平湖旁一座山丘上見到雲縱。

    楊家似乎應該為雲縱的突然失蹤急得焦頭爛額,而珞琪是從小沙彌手中拿到一張字條。

    拖著沉重地身書,珞琪來到這裡,身上那一字鍾披風在風中咧咧抖動,山丘上還有未散的積雪,枯黃的灌木,乾枯的柳樹無力地在風中瑟縮。

    雲縱眼中那輕芒帶著輕寂的神色劃過珞琪的面頰,只是慘然一笑,輕雲淡生。

    「不必用悲天憫人的目光看我,楊府中無數同情惋惜的目光,我近日見多了。好東西吃多了會膩煩,人情也如是。」雲縱說。

    「葉書上地兩滴露珠,不管在山野在花盆,總是要在一起的。」珞琪說,帶了笑容安慰雲縱。

    但她知道丈夫不會聽任何人的勸告,獨立寒冬山丘那斷壁上,望著下面的湖水,凜冽一如寒風。

    往日的華彩煥然已經不復存在,只是淡然輕笑。

    雲縱從身後摟住珞琪,貼緊她的臉,珞琪能感覺到那肌膚寒涼。蒙住珞琪的眼,雲縱問她:「如果你看不到我,周圍一片黑暗,你怕嗎?就是深淵,願意跟我走嗎?」

    珞琪只覺得週身顫抖,但只是一瞬,然後鎮定地說:「跟你一生一世。三生三世。」

    雲縱猛地鬆開手,眼前是斷壁絕崖,下面是寒風吹皺地湖水。立在崖邊令人腿抖。

    珞琪平復了心情,沒有回頭,反是對丈夫說:「我跳下去,你不要死,你活著比那些醉生夢死之徒更有價值,哪怕去拚命也死在沙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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