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婉在旁觀戰,也是驚疑不定。
楊婉凝神默想,這人的劍法,似曾見過?驟然想了起來,可不正是那褚雲峰所用的劍法?
那日,李思南與淳於周爭奪盟主之位,褚雲峰突如其來,替李思南出場,與對方的劍術名家柳洞天比劍,結果打成平手,令群雄驚異不已!那一天楊婉躲在人叢之中觀戰,對他所用的奇詭絕倫的劍法,印象甚深。
「難道這個蒙面人就是褚雲峰?但聲音與身材卻又不大相像,倒叫人捉摸不透了。」楊婉心想。
心念未已,只聽得陽堅白大聲喝道:「褚雲峰,你別裝神弄鬼啦!」要知聲音與身材雖然不對,但聲音可以假裝,身材經過高明的化裝術也可以改變。陽堅白就是箇中高手,故此他認定了這個蒙面人必是褚雲峰無疑。
楊婉正自想道:「果然是褚雲峰!」不料這蒙面人卻似怔了一怔,說道:「誰是褚雲峰?」
陽堅白冷笑道:「你還不認!」冷笑聲中,猛撲過去,劍中夾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那人以劍封劍,以掌敵掌,「蓬」的一聲,將陽堅白震退三步!
陽堅白喝道:「好,你還敢說你不是褚雲峰?哼,你這小子是和我作對定啦!」
雙方所拼的那一掌,用的都是「天雷功」,「天雷功」正是陽堅白的師門絕學,只有他的本門高手,才懂得這門功夫,據陽堅白所知,除了他的叔父與師叔華天虹之外,晚一輩的就只有自己和褚雲峰練成了這門功夫。這蒙面人當然不會是他師叔,那麼不是褚雲峰是誰?
蒙面人晃了兩晃,隨即穩往身形,說道:「哦,我明白了。褚雲峰大約是華天虹的弟子吧?想必他也是不恥你們所為的了,是麼?」
陽堅白試了這掌,試出對方的「天雷功」與自己不相伯仲,比褚雲峰似乎稍遜一籌,在自己那招殺手之下,照理對方是不敢不用全力的。陽堅白不禁又是驚疑不定了。這蒙面人究竟是不是褚雲峰呢?
陽堅白喝道:「大丈夫何必藏頭露尾?你不是褚雲峰又是誰?說!」
蒙面人冷笑道:「你要不要我揭穿你的行徑,你幹下的那些骯髒案子,那才真是見不得人的下流勾當呢!目前我不願意你知道我是誰,那是因為我還不想殺你,以後你自會明白的。現在我只是問你一句,你滾不滾?你不自己滾開,可就莫怪我手下無情了!」
陽堅白老羞成怒,喝道:「你若是本門弟子,你就該知道我的叔叔乃是掌門。你敢對我如此無禮!」
蒙面人冷笑道:「虧你開口本門,閉口本門,本門祖師的戒律,開宗明義第一條說的是什麼?你說來給我聽聽!」
陽天雷這一門派的開山祖師,本是個俠義之上,生前門下十條戒律,第一條就是叛國求榮者,本門弟子人人得而誅之。第二條才是欺師滅祖者死,蒙面人開口就問這一條,顯然他確是陽堅白的同門無疑了。
陽堅白老羞成怒,喝道:「什麼戒律,我叔叔是現任掌門,他說的話就是戒律。你敢拿什麼祖師的戒律來壓我麼?」
蒙面人虎目放光,驀地斥道:「住口,你們叔侄賣國求榮,欺師滅祖,還配和我拉扯什麼同門關係?」
俗語說邪不勝正,陽堅白給他一喝,不覺有點吃驚,但他平素橫行慣了,怎甘示弱?當下一聲怒吼,再度撲上。
掌風劍影之中,陽堅白驀地一招「雲鎖蒼山」,向蒙面人琵琶骨抓去,陽堅白沉肩縮時,橫掌擊出,「蓬」的一聲,雙方又硬對了一掌。這一次卻是陽堅白退多了一步了。
蒙面人一佔上風,劍中夾掌,緊縱急上,逼得陽堅白應付不暇,無可奈何,只好與他拼掌。
蒙面人掌若奔雷,劍如駭電,轉眼之間,已和陽堅白對了八掌,雙劍相交,叮叮鐺鐺之聲,更是有如繁弦急奏,也不知碰擊了多少下了。
這八掌硬拚下未,陽堅白只覺胸口發悶,冷汗直流,氣喘心跳。原來他們的功力本是在伯仲之間的,但因陽堅白前晚與褚雲峰硬拚「天雷功」,傷了元氣,雖無大礙,卻也未能完全恢復。是以和這蒙面人再拼「天雷功」,自是不免要吃虧了。
陽堅白本來是想速戰速決,此時戰這蒙面人不下,而楊婉與阿蓋又在一旁虎視眈眈,不由得心裡發慌,暗自想道:「若待這蠻子和楊婉也恢復了氣力,那時,只怕我要逃走也難。罷了,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著,還是走為上著!」當下虛晃一招,奪門而逃。蒙面人冷笑一聲,說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今日暫且饒你一遭。你回去自己好好想吧。」
陽堅白走後,楊婉與阿蓋上前道謝,蒙面人道:「武林同道,理該患難相助,些須小事,何足掛齒。」
阿蓋豎起拇指讚道:「好漢子,好漢子!我們的官長常說漢人狡猾,原來這全是騙我們的,現在我才知道,漢人才真是夠朋友呢!你我素不相識,這次多虧你救了我的性命了。」
楊婉恐他起疑,說道:「這位朋友雖然是蒙古人,但他卻是不甘替蒙古大汗賣命,逃出來的。」
蒙面人道:「我知道。你們剛才和那兩個賊子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蒙古人和咱們漢人一樣,都是有好人也有壞人的。」
阿蓋喜不自勝,說道:「好漢子,你願意和我交朋友?」蒙面人道:「當然願意。」阿蓋道:「我叫阿蓋,你叫什麼名字?」蒙面人道:「名字不過是個符號,你叫我做蒙面人就行。反正不論我叫做阿貓阿狗,你都是願意和我交朋友的,是麼?」
楊婉在江湖歷練了幾年,頗知一些江湖忌諱,料想此人定是有難言之隱,是以不願把姓名示人。
阿蓋點了點頭,說道:「說得有理。我們蒙古貴人的名字都是起得十分好聽的,但十個至少有九個是壞人。」卡洛絲皺了皺眉,在阿蓋耳邊低聲說道:「楊姑娘正在和他說話,你別打岔了。」
楊婉道:「原來你已經聽見我們的說話,那就不用我多費唇舌了,我叫楊婉。」
蒙面人道:「楊姑娘,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楊婉道:「什麼人?」
蒙面人道:「是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女子,名叫孟明霞,是江南大俠孟少剛的女兒。」接著笑道:「初時我還以為你是孟姑娘呢,誰知跟蹤錯了。不過錯得也是正好。」
楊婉喜道:「原來你是孟明霞的朋友。」蒙面人道:「談不上是朋友,不過我和她父親相識,與她卻只是見過一兩次面,你認識她?」
楊婉笑道:「何只認識?幾天之前,我還和她同在一起呢。此際,她和她的父親已經往飛龍山去了。你是不是要找他們父女?」
蒙面人道:「我並不想特地去找她。見了面請你替我向孟大俠問候一聲,說是曾經碰見過這樣一個人,孟大俠就會知道的。」楊婉心裡想道:「我可不願在孟明霞眼前露面。不過,我總是不能永遠瞞著南哥的,瞞不過南哥,當然也就瞞不過她了。」為了不願讓這蒙面人失望,於是也就答應下來。
楊婉想了一想,又再問道:「你剛才說跟蹤錯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蒙面人道:「孟姑娘昨晚曾在這個縣城露面,當晚縣城裡就發生一宗採花案子,可惜我沒碰上,不過,大致的情形我卻打聽到了。這件案子是在賀九公家裡發生的,賀九公是個隱藏的江湖大盜,也是附近這幾縣的黑道頭子,平生作惡多端,不問可知,這是他安排下的陷阱了。不過,聽說這次這採花賊和賀九公夫妻卻是吃了大虧。在他家寄宿的女客人不知怎的得了一個少年俠士之助,不但逃出虎口,而且殺得那採花賊大敗而逃。賀九公行藏敗露,也嚇得連夜逃走,另找地方躲藏,不敢再回家裡。」
楊婉聽了,不禁說道:「這可就有點奇怪了。」蒙面人道:「奇怪什麼?」楊婉道:「那女的想必是孟女俠了。但那男的——」蒙面人道:「聽陽堅白剛才的口氣,那裡的似乎是一個名叫褚雲峰的人,否則這廝不會將我誤認作他,而且在話語之中,透露出曾吃過那姓褚的虧。」
楊婉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這樣想,因此才覺得奇怪。」
蒙面人詫道:「這卻為何?明霞和那姓褚的同在一起,有何不對?」
楊婉道:「據我所知,褚雲峰與孟明霞恐怕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蒙面人道:「哦,那麼這姓褚的是什麼人,你是知道的了?」
楊婉道:「我對他的來歷毫無所知。不過前幾天在琅瑪山上,曾發生過兩樁事情,與這姓褚的有關。他的行徑十分古怪,大家疑心他可能是私通蒙古的奸細。」
蒙面人道:「私通蒙古的奸細?不會吧!那兩樁事情你可以說給我聽麼?」
楊婉道:「前幾天琅瑪山上有個綠林大會,推舉盟主。」蒙面人插口道:「這件事我已知道,聽說一方是武林中後起之秀的少年俠士李思南,一方是綠林中早已成名的人物淳於周。」
楊婉接下去說道:「鬥到半場,褚雲峰突然出現,大家都不知道他的來歷,他卻幫李思南打敗了對方的一名高手,又和對方的劍術大名家柳洞天鬥了一個和局。李思南奪得盟主,得他助力不少。」
蒙面人道:「這麼說,褚雲峰不也是俠義道麼?何以你又說他和孟女俠不是同一道?」
楊婉道:「但他當晚又與屠龍私會,屠龍這廝已經證實了是蒙古的奸細,那晚我無意之中偷聽到他們的說話,他們還在合謀篡奪琅瑪山寨主之位呢。嗯,我忘記告訴你屠龍就是琅瑪山女寨主屠鳳的哥哥,他們兄妹是各走各路,大不相同的。」
蒙面人道:「既然這樣,這就真是有點奇怪了。不過,說不定也許褚雲峰是想套取屠龍的秘密。如果他當真是奸細的話,昨晚他就不會和陽堅白作對了。又即使昨晚那個男的是另一個人,但陽堅白那樣痛恨他,也可以證明他不是奸細了。」
楊婉說道:「這姓褚的行蹤詭秘,我也摸不清他的底細。你要不要到琅瑪山去訪查訪查,探個水落石出。」
蒙面人說道:「我是想打探這個褚雲峰的底細的,昨日我就是因為想要找尋他們,以致跟蹤錯了。不過,目前我還不能到琅瑪山去。我想褚雲峰也未必與孟明霞就回轉山寨去的。」
楊婉說道:「既然閣下另有要事,我自是不便相強。不過,你若是找不著他們,不妨到琅瑪山打聽消息。」
蒙面人點了點頭,說道:「楊姑娘,多謝你告訴我這許多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時候不早,我也應該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阿蓋忽地上來,說道:「我交了你這樣一位好朋友,心裡很是歡喜,請你接受我一點敬意。」阿蓋手裡拿著一條白色的絲巾。蒙面人知道這是蒙古人的禮節,送手帕名為「獻哈達」,是對朋友表示尊敬的。
蒙面人道:「你是我第一個蒙古朋友,我得有你這樣的好漢子做朋友,我也是很高興的。但抱歉我可沒有什麼禮物給你。」當下接過那條手帕,按照蒙古的禮節,與阿蓋擁抱。
忽聽得蒙面人叫道:「你、你幹什麼?」忽地一掌推開阿蓋。原來阿蓋和他擁抱之際,突然扯下他的蒙面巾,大家都沒想到阿蓋傻里傻氣的,會突然來這麼一下。
面巾揭開,卡洛絲和明慧公主不覺「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阿蓋也嚇得呆了。楊婉雖然沒有失聲驚呼,但見了這人的真面目,也是有點不寒而慄。不過,因為她素有數養,才能忍著。
這人的相貌奇醜,簡直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只見他臉上幾道傷痕,縱橫交錯,就如十字路口的車軌一般。由於傷疤凹凸不平,臉上的肌肉也因而扭曲變形,令人一看就覺得恐怖,不敢再多看一眼。
楊婉初時還有幾分懷疑他是褚雲峰的,此際見了他的「尊容」,當然知道不是了。同時楊婉也才明白,他為什麼要蒙面的緣故了。「他是恐怕嚇慌了別人,還不僅僅是因為不願意讓陽堅白知道吧?」楊婉心想。
阿蓋給他一掌推開,呆了一呆,訥訥說道:「對不住,我,我不知道……我們蒙古人交朋友,是、是這樣的……」他拙於言語,不知如何才能表示心中的歉意。
原來阿蓋心地單純,在他的想法是:「我和他做了朋友,豈能連他的相貌是怎麼樣都不知道。對敵人或需遮瞞,對朋友應該可以剖心相見,何況面目呢?」草原上的牧民最重友誼,朋友之間,是什麼都可以坦白的。是以阿蓋一時高興忘形,根據自己的想法,不覺就把他的面巾揭了下來。
「蒙面人」苦笑道:「我不怪你。其實我又何必自慚形穢呢?我這個模樣並非生來的,但既然變成了這個樣子,給人看看,又有何妨?阿蓋,你害怕我嗎?」
阿蓋坦然說道:「你面貌醜陋,心地很好。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怎會怕你?」
「蒙面人」仰大大笑,朗聲吟道:「宋玉潘安何足道,人間難得熱心腸,你不嫌我醜陋,我很高興!」
阿蓋不懂詩意,見他高興,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下來,也就跟著他傻里傻氣地說道:「你不怪我,我也是很高興啊!」
楊婉卻在心裡想道:「這人的本來面目一定是個美少年,他這兩句詩雖然好似毫不在乎容貌,其實卻是耿耿於懷的。他自慰自解,也正就是自嘲自傷啊!」
「蒙面人」接著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但世人多是以貌取人,像你們這樣不怕我相貌奇醜的恐怕不多。我還是只好做蒙面人吧。」說罷又蒙上了黑面巾,長笑聲中,飄然而去。
明慧公主笑道:「我只道鎮國王子是天下第一醜漢,誰知道還有相貌比他更醜的。不過,這人倒也真有意思。但他武功這樣高,卻不知怎的會給人傷成這個模樣?」
楊婉道:「這就叫做一山還有一山高了。」明慧公主道:「但傷他的人一定是個壞人,壞人有這樣高的本領,可就不是好事了。」楊婉點了點頭,道:「公主說得不錯。」驀地想起了李思南來,如今她已知道陽堅白是金國國師陽天雷的侄子,而陽堅白就是那晚去暗算李思南的人。
楊婉禁不住想道:「要害南哥的壞人可真不少,有淳於周和屠龍,又有陽天雷叔侄,這些人都是武功極為高強的。他此去飛龍山,又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雖說有孟大俠暗中保護他,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至此處,楊婉恨不得插翼飛到飛龍山,縱然幫不了李思南的大忙,也可與他分擔禍福。當下說道:「天已大亮,我也應該走了。你們先去琅瑪山,在屠鳳的山寨安頓下來,我再回來看你們。」明慧公主道:「但願你早日見著李公子,替我問候一聲。」兩人依依不捨而別。
楊婉獨自趕路,越往北走,行人越少。楊婉心想:「聽那蒙面人所說,昨晚孟明霞碰上陽堅白這廝,而助她打敗陽堅白十九是褚雲峰。此事若然是真,這可真是出人意外了。不知他們會不會一路同行。褚雲峰是友是敵,尚未分明。不過,我倒是希望如那蒙面人所說,褚雲峰是個好人,」原來在楊婉的內心深處,多少對孟明霞還是有點猜忌,因此她希望褚雲峰是個好人,希望他們一路同行,會生情意。
這日天氣奇寒,下了一場大雪,楊婉獨自前行,但見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雪地上連野獸的足印也沒一個。楊婉心想:「他們恐怕不是到飛龍山的了,不過他們若是同行的話,我卻是不怕碰見孟明霞了。」
楊婉哪裡知道,孟明霞也正是在找尋她,孟明霞渴望與她相見的心情,比她更甚。
且說那晚孟明霞與褚雲峰從賀九公家裡逃出來,褚雲峰給她治好了傷,不待天明,便即趕路。
褚雲峰是個精明幹練的人,料想陽堅白和賀九公一定還有黨羽,這次吃了虧,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孟明霞傷雖好了,武功尚未完全恢復,還是小心為上。因此,不走大路,選了一條比較荒僻的山路行走,避免給敵方發現行蹤。
時節雖是春初,封山的冰雪尚未溶解,大路上都是行人稀少,何況山間僻道,更是沒有行人了。
兩人性情相近,一路同行,不知不覺便似多年相識的朋友一般,毫無拘束了。
褚雲峰見孟明霞不時地察看地上有無行人足跡,若有所思,不禁問道:「孟姑娘,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孟明霞道:「我在找尋一位朋友,她就是那晚高呼捉奸細的那個『小嘍囉兵』。」
褚雲峰笑道:「對,你說過這個小嘍兵就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是麼?那晚我在林中套取屠龍的秘密,給她誤會了。我也希望能夠見著她,向她解釋呢。」
孟明霞道:「她多半是到飛龍山找李思南去的,我擔心她單身一人,倘若碰上了陽堅白這班人,可是很不妙啊!咱們現在走小路,恐怕難以與她相遇。」
褚雲峰笑道:「陽堅白要的是像你一樣標緻的花姑娘,那位楊姑娘若然還是小嘍兵的打扮,保管沒有危險。」
孟明霞嗔道:「你不知我心裡多麼著急,你卻和我說笑,她孤身一人,縱然沒有危險,我也是得見著她才能安心。」
褚雲峰道:「既然她是到飛龍山的,遲早總會見著,現在急也沒用。你和那位楊姑娘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這一問勾起了孟明霞的心事,暗自想道:「你只知她對你有所誤會,卻不知她對我誤會更深。她為我而離開山寨,若果在路上有甚意外,叫我如何對得住李思南?」但因不便細說其中原委,只好默默地點了點頭。
褚雲峰讚道:「孟姑娘,你對朋友真是熱心!」孟明霞嫣然一笑,說道:「你不也是一樣嗎?這歡若不是有你暗中相助,我此刻哪裡還能夠和你同行,恐怕早已給陽堅白捉去了。」
褚雲峰心裡甜絲絲的,笑道:「你又來和我客氣了,嗯,又下雪啦,你冷不冷?」
孟明霞笑道:「你當我是嬌生慣養的小姐麼,我在江南,難得看見這樣的雪景,就是再冷,又有何妨?嗯,你看這山上到處是雪樹銀花,儼如琉璃世界,真是美極了,美極了,咦,你怎麼倒好像不大欣賞,莫非你也有什麼心事麼?」
褚雲峰道:「我在北方長大,這樣的雪景從小就看慣了。我從未到過江南,對你們江南的風景倒是心嚮往之呢!」接著搖頭晃腦地念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孟明霞給他逗得越發忍俊不禁,「噗嗤」笑道:「瞧不出你倒是讀了滿肚子文章。」
褚雲峰道:「我讀書不多,可是前人讚美江南風物的詩文卻太多了,只要隨便翻翻,都可以找到。現在是二月中旬,再過半個月,就是暮春時節了,在這裡看得見的只有梅花,鳥兒麼,更是連丑烏鴉都躲到巢裡,莫說群鶯亂飛了。我讀到的前人描寫江南風景的文章,卻不知幾時才能夠親自到江南看看,看看那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美景。」
孟明霞笑道:「這還不容易,你來我家裡做客人吧,我可以給你作嚮導,帶你遊遍江南!」
褚雲峰道:「真的麼,那麼我先謝謝你了,但盼這一天能夠早日來到。」孟明霞聽出他話中有話,不禁杏臉暈紅。
褚雲峰笑道:「你又在想什麼心事了麼?」孟明霞道:「我只是記掛著揚姑娘,我的心事已經對你說了,哪還有什麼心事了。倒是你的心事還未對我說呢。」
褚雲峰心弦顫動,幾乎忍不住就要對她傾吐心事。但他們相識畢竟只有幾天,孟明霞雖說是落落大方,總也還有少女的矜持,孟明霞既然沒有表露心事,褚雲峰自也不敢冒昧。當下定了定神,笑道:「我是有一樁心事,就不知你能不能幫我的忙?」
孟明霞心頭鹿撞,說道:「你要我幫什麼忙?」
褚雲峰道:「我想請你們父女幫忙,打聽一個人。」
孟明霞想不到他說的也是尋人之事,心頭方始平靜下來,可也有點失望,當下問道:「你要打聽的是什麼人?」
褚雲峰道:「我有一位師叔,失蹤差不多二十年了,聽說是逃到江南去的,一直沒有消息。師父在同門之中,與他最為要好,極為掛念。令尊是名滿天下的江南大俠,交遊廠闊,江南的武林人物,令尊一定極為熟悉,是以我想問你打聽打聽。」
孟明霞道:「你這位師叔叫什麼名字?」
褚雲峰道:「師父這一輩都是以『天』字排行,四師叔姓耿,名天風。」
孟明霞沉吟半晌,說逼:「耿天風這名字我可沒有聽過。」
褚雲峰道:「或許他已用了化名。不過俗語說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耿師叔的本領是一拿一的高手,他到了江南,除非從未露過半點武功,否則總會有人知道。令尊是江南的武林泰斗,江南的武林人士,若然發現有外來高手,想必也會告訴他吧。孟姑娘,你從這方面回想一下,是否聽過有這樣的人物?」
孟明霞道:「北方避難來的高手倒是有好幾個,但他們的來歷,爹爹都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似乎和你說的這位帥叔都不符合。」當下說出那幾個人的姓名、來歷、年歲、派別,果然都不是耿天風。
孟明霞道:「而且我爹爹和你師叔相識,你這位師叔失蹤之事,想必他也曾得知。若是得到什麼風聲,或是碰上可疑的人物,他一定會親自去查個水落石出,可是他從來沒有和我提過這件事情。」
褚雲峰道:「耿師叔當年何故失蹤,家師也從未和我談過。我只知道他出道未久便失蹤了。此事令尊不知亦有可能。不過,你也說得有理,令尊至少是見過我這一門派的功夫的,倘若他發現江南有這樣一位外來高手,定會去查訪的,即使查訪不到,也會引以為奇告訴家師的。既然令尊從未提過,想必這位耿師叔不是隱姓埋名,就是已經不在人間了。」
孟明霞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忽地問道:「昨晚你與陽堅白這廝交手,池和你對了一掌,很是吃驚,當你好像嘲笑他的一種功夫練得尚未到家,你說的是三個字,其時我正受賀九公的暗算,聽得不大仔細,是不是叫做天、天雷功?」
褚雲峰道:「不錯,你說得一個字都沒錯呀,是叫做天雷功。這是本門絕技之一,與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異曲同功,練得成功的人如是極少。」
孟明霞道:「名叫天雷功,是不是陽天雷創的?」
褚雲峰道:「不是,這是本門始祖所創,本門號稱劍掌雙絕,但最重視的還是掌上的天雷功。家師四個同門之中,以陽天雷練得最好,師祖認為他可以勝過前人,因此才立他為掌門弟子的。恰好他那一輩以『天』字排行,他的『天雷功』最好,就索性賜他以『大雷』為名,這對他本是殊榮,但想不到祖師對他期望如是之殷,他卻非但不能光大門戶,反而做出了欺師滅祖、賣國求榮之事,家師常說好在師祖死得早,不知陽無雷後來變得如此,否則他在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孟明霞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陽天雷武功再高,也未必就能如心所願。你的師父不會放過他,我的爹爹也不會放過他的。」
褚雲峰道:「你說得不錯,陽天雷多行不義必自斃,總有一天,會自食其果的。不過家師卻想親自清理門戶,是以必須找得四師叔聯手才行。」武林規矩,清理門戶,只能是本派中人聯手,不能邀請外人幫忙的。
孟明霞道:「咱們暫且不談陽天雷之事,雲峰,我倒是想再看一看你的天雷功。」
褚雲峰道:「我的天雷功不過才有七成火候,昨晚對付陽堅白這廝,是不得已才使出來的,何必還要我獻拙呢?」
孟明霞道:「你不必客氣了,演給我看看吧,請你打這棵大樹試試。」
褚雲峰笑道:「既然小姐有命,那我只好獻醜了。」當下揮掌劃了一道圓弧,隱隱挾著風雷之聲,一掌擊下。那棵大樹紋絲不動,但過了一會,只聽得喀喇喀喇一片聲響,樹上的數十枝樹枝盡都折斷。樹葉本來是早已落盡的,此時只剩一棵光禿禿的樹幹!
褚雲峰道:「若是家師用這天雷功,一掌可以劈倒大樹,我的功夫差得太遠了。」孟明霞心想陽天雷的功夫還在他的師父之上,不禁駭然。
褚雲峰覺得有點奇怪,問道:「明霞,何以你對天雷功這樣感到興趣?」
孟明霞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不錯,不錯。招式和功夫都是一樣,確是天雷功無疑了。」
褚雲峰詫道:「你說什麼?」
孟明霞道:「我曾經見過一個人會使天雷功。」
褚雲峰連忙問道:「是什麼人?」
孟明霞道:「這人是我在四年的碰上的,當時他不過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當然不是你的四師叔。不過,他既然會使天雷功,說不定是你四師叔的門人。」
褚雲峰大喜道:「真的麼,你怎樣碰上他的,事情經過如何,快說給我聽聽!」
一幕往事,翻上心頭。四年前孟明霞年方十七,家傳武藝,剛剛練成。
這一年她父親孟少剛到北方會友,因為孟明霞本領尚淺,深入敵後,恐有意外,是以沒有帶她同行。
孟少剛有個堂姊,遠嫁川西,丈夫是有名的川西大俠嚴聲濤,有個女兒,名喚嚴烷,拜峨嵋派的無相神尼為師,年紀比孟明霞大兩歲,已經學成出師,待字閨中。
孟少剛恐女兒在家寂寞,就叫她到川西探親,也好見見這位從未見過面的表姊。正是:
探親有奇遇,姻緣一線牽。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