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林聽到在身後傳來了廝殺的聲音,那是冰冷鋼鐵的碰撞,胸膛中熱血的噴湧,還有來自於靈魂的吶喊。騎兵們雙腿夾住馬腹,用盾牌格擋著敵人砍過來的劍。技巧熟練一點的,可以在利刃砍中的一瞬間將盾面傾斜一個角度,使得那劍刃只是從盾牌上面滑過。做不到這一點的,就是只好硬抗了。
在雙方騎兵交錯的那一剎那,跌落馬下的人數都是差不多的。雖然瑞恩斯坦公爵的騎兵們技巧更嫻熟,但是韋林的人更精於幾個人的小組配合作戰。他們當時並非排列整齊後地面對面衝鋒,而是保持了一個大致的陣型就衝向了對方。在這樣的前提下,瑞恩斯坦公爵騎兵在排列整齊後那恐怖的衝擊力就體現不出來了。
那麼多的騎士矛折斷後掉落塵埃,還有那麼多勇敢的戰士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地方周圍瀰漫著鮮血的味道,刺激得一些戰馬發了狂,竟然在試圖咬面前其他戰馬的脖子。
一些騎兵的矛還沒有來得及用,大家就混在了一起,在這樣的情況下,只好趕緊棄矛拔劍。瑞恩斯坦公爵的一些騎兵試圖繞過戰場再追擊遠去的韋林,而另外一些則圍攏過來,想要消滅掉攔路的騎兵。
但是他們在黑暗中前進的時候,隊伍就已經拉得很長了。再加上因為戰馬因為折斷了腿而導致的損失,所以他們現在如果還可以說是有隊形的話,也顯得相當稀疏了。所以留下來斷後的那些韋林騎兵,這個時候也可以向兩翼展開,盡可能地把敵人攔截下來。如果瑞恩斯坦公爵的騎兵不想和他們纏鬥的話。那就必須繞更遠地路,其結果就是照樣會耽擱時間。
很明顯瑞恩斯坦公爵的騎兵有了些猶豫。他們地軍隊在行進的時候建制已經有了些散亂了。並沒有一個大家都可以服從的人來命令他們,所以大家都是根據自己的想法行事。直到這個時候,他們依舊是驕傲地。那些自恃勇武地人對著韋林的人殺過去,認為那樣可以省下時間。他們堅信自己只要在一個交錯間。就可以將敵人斬落馬下。
另外一些比較滑頭。或者說是想得更多一些的騎兵,則是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那不確定的因素上。他們認為自己雖然是多跑了一點路,但是不會有敵人過來纏鬥,算起來應該是可以跑到前面去的。
而韋林地士兵們,可以做的事情也就如此而已了。他們畢竟人數有限。雖然抱著必死之心去攔截敵人,但是卻無力回天。瑞恩斯坦公爵的騎兵們冷酷無情地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衝擊,雖然最開始都是被攔截了下來,但是當越來越多的人趕到以後,終於韋林士兵的攔截防線被撕開了幾個缺口。
此時為了保證速度,保護著韋林的騎兵們把隊形散開了一些,讓韋林可以回過頭去看著那邊的戰況。雖然肯定無法看清戰士們的面目,但是大家都點著火把,還可以看到大概的情況。現在韋林所看到地,就是那些企圖繞過去的士兵們。也有很多是轉向了,他們開始從背後衝擊韋林的士兵。
看著這樣的情況,很難說清楚韋林是什麼想法。瑞恩斯坦公爵的士兵們如果都去攻擊攔截部隊的話,那正是勇士們求之不得的。但是更多的士兵加入進攻,卻如同是在韋林地攔截部隊棺材上釘了更多地釘子。
似乎是想要轉移下話題,驅離心中的悲痛,旁邊地一名扈從說道:「那些敵人為什麼要轉向呢?他們現在已經繞過了我們的防線,看起來應該可以繼續向著我們這裡追趕。但是現在他們卻回過頭來幫助他們的人摧毀防線。」
有另外的扈從猜測道:「他們明知道追趕上我們能夠得到的功勞。要比協助同伴擊破一道防線所能夠得到的榮譽更多。但是他們卻還是要幫助同伴,難道說這就是他們引以為傲的騎士傳統嗎?」
這樣說當然也有可能。不過現在說起來,卻是顯然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韋林瞄了那人一眼,恨不得以擾亂軍心的罪名來將其斬首示眾。不過現在可不是好時機,這個不知趣的傢伙今後再來慢慢炮製。現在還是想法子來振奮一下人心比較好,韋林已經能夠感覺到周圍的扈從因為敵人的那種顧全大局的精神,而開始有些情緒低落了。
所以韋林馬上說道:「那倒也不一定,那些傢伙也有可能是因為知道根本就追不上我們,或者是追上來了也沒有用。所以他們就乾脆放棄了虛無縹緲的戰功,轉而對付我們那些停留在原地的勇士。他們認為那樣才可以實實在在地將功勞握在手中,而不是來追趕著我們這些他們永遠也追不上的人。」
這話起作用了,從扈從們現在的表情就看得出來,他們沒有了那種先前對於敵人的敬重甚至是有一點點敬畏。既然知道了那些整天鼓吹著騎士精神的傢伙也就是這種貨色,那麼大家也就沒有當回事了。
實際上,韋林一直在對自己人進行這種教育。他知道自己的手下雖然有很多都不是貴族,但是不可否認他們其實也希望成為貴族。他們似乎對於那些貴族有著天然的敬畏,當然這和他們受到的教育有關。他們努力想要擠進這個***,所以對能夠代表這個***的一些精神極其癡迷。
比如說騎士精神,當然有些人是真正的騎士,但是更多的人只是被稱為騎士而已。他們自己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對於那些正仰頭上望的人來說,他們被光芒灼傷了眼睛,根本就看不清太多的東西。
韋林也希望自己的軍隊能夠尊重對手,並且做出值得對手尊重的事情。不過現在看來,他們更多地是有那麼點羨慕對方。羨慕他們因為身份而帶來的耀眼光環。自己卻只是因為不斷地勝利而產生地一些自信而已。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那他們簡直就是一群民兵了。
還值得欣慰的是。經過韋林的不斷努力,現在他的手下雖然還是會憧憬著貴族們那奢侈腐化地生活,以及被神話了地一些東西。但是只要韋林說清楚了,他們就會接受韋林的說法。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他們感覺到自己和那些貴族沒有多少差別了。
當他們自己會為了某件事情而恐懼的時候。貴族們也不是都能夠用鐵鑄的神經來面對。當他們在算計著要佔點什麼小便宜的時候,貴族們也只是因為看不上那點蠅頭小利而放棄,而非是因為什麼崇高地理想而放棄。這也許在將來會成為革命的萌芽,但是現在,大家只是想著推翻原有的貴族。然後自己取而代之。
為了這個目標,他們對韋林更加忠誠了。因為按照原有的采邑制度,他們想要向上爬,實在是極其困難的。畢竟卡耳塔就這麼大,好的地方都分掉了。即使他們能夠分到一塊地,也要經過許多年的努力,才能夠獲得收成。
而韋林能夠提供象徵性的采邑,還有實實在在的利潤。他們甚至不需要太多地介入生產中,韋林大力提倡的委託人制度,使得他們可以在勝利之後。只需要操心如何花錢地事情。只有韋林做出的這種變革,才可以讓所有人都享受到豐厚的利潤。
所以那些騎兵才可以慷慨赴死,那並不是因為什麼偉大的信念。而是因為他們知道,在自己戰死過後,家人可以過得更好。那種優渥的生活,甚至可以讓普通人奮鬥上幾輩子。當然韋林平時也對他們很好,只不過韋林知道,自己的個人魅力還沒有到可以空口說服別人去死的程度。
瑞恩斯坦公爵的騎兵將韋林地防線切割成了小塊。然後地情況韋林就看不到了。這個時候他又跑遠了些。此時騎兵們都盡量地將身體探前,好讓火把照亮前面的地面。大家才能夠快速奔跑。
有些人是跑著跑著,突然就馬失前蹄,一下子翻滾下去了。這個時候沒有人敢停下來救人地,大家能夠做的,也就是在看到那人還在動彈,並且可以馬上站起來的話,就讓後面的人留匹馬下來。如果他還可以騎馬的話,應該當時就可以獲救了。若是沒有立刻站起來,那麼把馬留下來也沒有用,追兵不會放過這樣一個順手可得的戰功。
在又一名前面的騎兵摔下馬以後,韋林忍不住看了看。他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但是沒有站起來,所以大家就沒有給他留馬。不過當大家已經跑了過去,韋林轉身看去的時候,卻發現那人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韋林隱約可以看到,那人吃力地從倒地的戰馬身上抽出矛和盾牌來,然後給自己裝備上。那人躲在了馬匹後面,再熄滅掉了火把。如果有敵人從他身邊經過的話,說不定會得到一個驚喜。
一路上就是不斷地有人掉隊,還有些人是主動留下來阻截敵人。當韋林隱隱約約地看到前面的火光,身邊只剩下二三十個人了。
還是旁邊的扈從提醒道:「爵爺,我們快到了。」韋林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中驚醒過來道:「什麼?是嗎?」然後他就看到了前面的火光。雖然距離還有些遠,但是可以看到那火光映照下的雉堞輪廓。吹響號角!」韋林命令道,「如果你們沒有把號角弄丟的話,通知城堡裡的人準備吧。」他當然不擔心那是敵人,瑞恩斯坦公爵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隊伍靠近前一個城堡就應該已經是極限了。即使他有能力攻下面前的這個城堡,也絕無可能是沒有傳出一點消息。
號手作為比較重要的人員,是緊跟著韋林的,他當時就將號角湊到嘴邊吹了起來。第一下的時候,聲音慘不忍聞,就像是什麼東西漏氣了一樣。那人尷尬地解下皮囊喝了口水,然後再試。
這一次,悠長嘹亮的號角聲傳得很遠。也許先前韋林他們高舉著火把已經引起了城堡的注意,現在按照一定節奏吹響的號角更是讓那邊知曉了大概的情況。號手吹奏出來的意思是「警戒,堅守」,所以韋林可以看到那邊的火焰又明亮了許多。
應該是更多的火盆和火把被點燃了,韋林對左右喊道:「繼續,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方位,大家都衝過去,不要停。」號手的作用,現在就成了表明身份,以防止被誤傷。
韋林他們筆直地對著城堡衝過去,這城堡也是沒有護城河與壕溝的那種。大家一直衝到了城牆下面,讓上面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了。韋林抬起頭來,讓大家都能夠看到自己的臉。好吧,其實這沒有多少作用,因為並不是所有士兵都認識韋林的。
但是韋林看著自己的扈從還沒有丟棄的旗幟,就在馬上拔出劍來,將罩袍割成兩截,露出了下面的鎧甲。那拉風無比的鎧甲在火光的映照下也是在閃閃發光的,韋林甚至都聽到了上面那些人吸氣的聲音。
如果上面的指揮官不是太傻,應該就知道怎麼處理才對。韋林對周圍的人喊道:「繞到後面去。」隊伍轉向,在城牆上的火把映照下,沿著城牆腳狂奔。在轉過一個彎的時候,韋林向後面瞥了一眼,發現瑞恩斯坦公爵的騎兵已經追到了後面。他們正跟著韋林轉彎,但是城牆上清晰地傳來聲音「放箭!」,然後那些追兵就人仰馬翻地倒了一地。
韋林在精神上鬆懈下來後,就感覺到全身虛脫。他在馬上搖晃了幾下,差點栽下來,幸虧旁邊的扈從扶住了。韋林喃喃自語道:「這下應該差不多了吧,我認為沒有必要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