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軍已經撤退了——應該是這樣吧,但是韋林的主力自然不敢分散開來。他們依舊排成隊列保持著警戒的狀態,而斥候和輕騎兵們,都在向周圍搜索。
戰場上想要找到單個目標並不容易,幸好現在除了韋林的人之外,他們都是躺在地上的。斥候們很聰明地先去找那些屍體堆積得多的地方,那才有可能找到狄德羅公爵。
韋林在扈從的簇擁下,感覺自己背上全是汗。不止是剛才通過那片被大火燒過的區域時,熱出來的。關鍵是狄德羅公爵被襲擊的事情,讓他感到了莫大的危機。
無論最後查明的真相是什麼,能夠做到這一地步的人,都有可能用另一個計謀,來對付韋林。剛才韋林對那使者的隨從說這裡可能有埋伏,那並不是嚇唬他。
韋林自己也認為,有膽量和能力將狄德羅公爵逼到這種地步的人,想必也可以讓自己中圈套。圈套最後管不管用是一回事,但是敵人用不用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但是目前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地上有很多人只是受傷而已,兩方的人都有。但是敵人卻如此乾脆地撤退了,這樣的決絕實在讓人膽戰心驚。
這個時候,韋林剛才留在另一邊的人,帶著馬匹過來了,重騎兵也跟著過來了。陣型如此就更加完整,韋林也騎在了馬上,這讓他感覺安心很多了。
「大人,那邊,我們看到了!」一名斥候氣喘吁吁地,騎著同樣喘著粗氣的戰馬過來了。韋林揮了揮手,整個隊伍動了起來,向那邊緩緩過去。
一直呆呆地跟在韋林身邊的,那名使者的隨從,這個時候突然來了精神。他兩腿一夾。靴子上的馬刺重重地一磕,深深地刺進了馬匹的腹部裡,戰馬負痛就要狂奔。
「攔住他!」韋林大聲喊叫著,周圍的扈從策馬擠了上去。緊緊地抓住韁繩和籠頭。還好這個時候馬匹沒有能夠跑起來,所以跳了幾下就安靜下來了。
那個隨從還在大喊著:「讓我過去,在哪裡?讓我去看看!」他轉過頭來看著周圍的扈從,雖然知道此人不是戰士,也讓扈從們心中發寒。
韋林剛好對上了那雙血紅的眼睛。他臉上地肌肉扭曲,鼻孔張得大大的,看起來更像是野獸而不是人。
饒是左右有扈從保護,韋林握著韁繩的手也忍不住向後拉了拉。當他發覺過後,又急忙策馬向前,但是卻不敢靠得太近了。
估計著那隨從持刀後的手臂長度,韋林對他說道:「我們地心情是一樣的,請相信我。現在敵人可能就是暗中窺視,我們如果自亂陣腳,那就連韋林狄德羅大人復仇的機會都沒有了。請一定要冷靜。我們慢慢過去。」
那隨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勃然變色道:「伯爵閣下,狄德羅公爵大人不需要別人來為他報仇。所有冒犯了他的人,都會由他自己去解決的。」
雖然這人只是個使者地隨從,並且身上沒有穿護甲,也沒有帶劍,唯一的武器也只是一把匕首。但是此人一怒之下,韋林竟然感覺到不寒而慄,彷彿就要血濺五步的意思。
韋林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這是我的疏忽了,我願意為此道歉。我也正是相信這一點的,請相信我,對於伯爵大人沒有任何冒犯之心。」
那人也是憑藉著血氣之勇,才表現得如此強勢。在韋林讓了一步之後。又恢復成了那種有些癡癡呆呆的樣子了。
對於這種人。韋林隨時可以殺掉,但是在這種時候。韋林也只好苦笑著保持兩人間的距離,向斥候指引的地方過去。
原本韋林就看到了那裡,但是只是認為那裡地地勢不平。現在走近了仔細一看,才發現這裡就是平地,那高起來地地方,全部都是屍體。
最下面的人屍體都已經被鮮血浸透了,此時血液正是將干未干的時候。既沒有剛流出體外時的殷紅,又不是凝固後的接近黑色。
現在的血液更接近於半凝固狀,看起來就是黏糊糊的。加上極大的血腥氣,讓人感覺到相當噁心。
這邊的屍體已經堆滿了地面,雖然沒有壘成小山那樣誇張,但是也沒有人下腳地地方了。韋林只好命令部隊原地待命,注意防禦,自己帶著扈從,在斥候的帶領下前進。
現在不可能命令士兵們為韋林騰出一條路來,韋林也只好踩在屍體上走路。一腳踏下,感覺軟綿綿的,那肯定是普通的弓箭手或者長矛手,他們沒有穿護甲嘛。
如果像是踩在了滑板上面的話,那就應該是高級點地兵種了。因為他們有硬甲,腳踩在上面地時候,還會在屍體上有些移動,但是幅度不大。
還有一些地方踩上去會感覺到有突起物,那有可能是兵器。但是也有可能就是人體被巨斧之類的利器劈開了,肋骨翻轉豎立起來。
有地時候一腳踩在傷口或者是肚子上,有可能就冒出一股血或者是別的什麼不明液體出來。當然還有些微弱的呻吟聲,韋林也只好硬著心腸裝沒有聽見。
就算是以巴雷特家族世代的穿越者,這麼多年積累下來,戰地醫療水平也只能夠算是比完全沒有更好一點而已。
按照這裡的整體醫療水平和意識,想要在這裡重建一個醫療體系,談何容易。同時還要受到其他方面的影響,比如冶金、化學等等。
即使如此,韋林軍中的醫療水平,已經是比所有人好上一大截了。但是現在不能停,韋林現在需要找到狄德羅公爵,並且盡量挽救他的騎士與扈從的生命。
許多人喜歡說人的生命是平等的,但是這只是個理論而已。尤其是在戰場上,這話一點都不適用。殺死一名士兵,大概會讓斥候警惕起來。殺死十名戰士,那只是一個數字而已。如果殺死一百名戰士。一些領地大概就應該考慮投降的事情了。但是如果殺死了一名將領,也許戰爭可以就此結束了。
在屍山血海上面前進,對於韋林是一種全新的經歷。可以想像到的是,這並不會讓人感覺到愉快。
韋林強忍著不適步行向前。他強迫自己相信腳下踩著地,是異型的巢穴。這樣的想像讓他感覺好受了些,因為面對非人類,無論多麼噁心,總比發覺自己是在同類的屍體上要好。
「就是這裡。爵爺。」韋林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已經到了地方了。韋林發現自己地腳下,起碼超過了三具屍體。
當然眼睛裡面看到的更多,但是在腳下。是有戰士在死亡後,又有新的屍體覆蓋上來了。韋林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了一大塊果凍上面,彷彿隨時都要陷下去,或者是被滑到一邊去。
那一直跟在身邊的隨從已經撲了過去,他筆直地跑向一個地方,然後就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了。韋林本來準備大喊一聲:「快治療!」的,但是他走近以後才發現。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很明顯。那就是狄德羅公爵。他地臉上滿是血污,已經分不出來樣子了。但是基本的輪廓還在,那剛毅的面龐,還依稀是那模樣。
他的罩袍已經被砍得稀爛,就連身上的板甲也破開了幾個口子,而另外的地方則是凹痕。想必是被巨斧和戰錘連續攻擊過了,還有一些騎士劍之類的武器留下的痕跡,卻沒有幾處。
當然狄德羅公爵並不是恐龍,他的生命力沒有頑強到那個程度。韋林想來。應該是敵人在發現用傳統武器很難敲開狄德羅公爵這身板甲後,直接用了力士使用能夠破甲的武器。這從他地周圍就能夠看出來,有一些死者手中都是拿著這種武器,而扈從是不會那樣地。
狄德羅公爵的頭盔已經被人取了下來,喉嚨上還有一個大口子。不知道這就是那致命的一擊。或者是敵人不放心。所以補了一刀。
韋林可以想像到當時的情況,狄德羅公爵在大隊潰散以後。不知道什麼原因,自己卻沒有能夠走掉,被困在這裡了。敵人越來越多,自己卻只有身邊的扈從。
敵人一定是派出了最好的戰士來攻擊的,因為狄德羅公爵和他身邊的戰士,不但武藝超群,並且裝備良好。
當時應該是敵人纏了上來,所以弓弩等武器都沒有用了。如果是換了個狠心的,說不定就先派遣精銳戰士上前纏鬥,然後讓強弩佈置後一齊射殺了。
也許是敵人愛惜名聲,沒有那樣做,所以就必須付出更多地死傷了。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微妙,如果用弓弩不分敵我地射殺,明明死的人會少些,但是人們一定會厭惡下達這個命令的人。
當時韋林來支援的隊伍應該是快到了,至少也是在路上了。無論如何,為了避免功虧一簣,敵人不惜自己戰士地生命上前圍攻。
狄德羅公爵身上受了那麼多地傷,不可能是分幾次的。當時一定是他地扈從都被殺了,只剩下自己一個的時候,同時被幾柄武器擊中了,然後其他的敵人也一擁而上。
韋林看到了折斷的騎士劍、碎裂的盾牌,還有嚴重變形的頭盔,並且那個頭盔還在某個人的腦袋上。
狄德羅公爵是沒有指望的了,韋林走上前去,對那個隨從說道:「堅強起來,我們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你既然能夠一下子就認出來狄德羅公爵,當然也可以認出其他人。將來阿蒂妮小姐還需要他們,所以你現在需要把他們找出來,我的人會盡量救護他們,也許他們還能夠回到戰場。」
這話讓那隨從恢復了一些神采,他小心脫下自己的外衣,卷在一起,然後墊在狄德羅公爵的頭下。
隨後,他一言不發地低下頭去翻找,韋林指揮著扈從們也去做。現在的情況有些亂,因為到處都是屍體,並且是混雜在一起的。
「你們先騰一塊地方出來,凡是敵人的,扔到一邊去堆著,別管死活了。」韋林想了個主意,大聲喊道,「有了空地以後,再把我們的人放過去,進行緊急治療。」
其實要分出敵我來,還是比較容易的。畢竟大家都穿了罩袍的,還有紋章。當然有一部分就是被毀壞了的,不過並不多。
即使只有韋林的扈從,也可以比較輕鬆地把人分開,但是他們不知道誰更重要些。他們在找人的時候,可以從身上的鎧甲分辨出來,誰的身份更高。
那些人將得到優先的照顧,所以到後來,那名隨從已經不親自去找了,而是等在空地邊,一有人送過來,他就過去辨認。朱娜等在一邊的,她知道那些人更重要,必須優先救護。
一個領地裡面不能夠缺少最普通的農民,不過即使有了損失,如果能夠從其他地方補充,那麼關係也不大。
但是如果優秀的騎士全部損失掉了,那麼恐怕要過許多年才能夠恢復過來。更大的可能,就是從此衰落下去。
狄德羅公爵手下的這麼多的騎士,如果能夠救活一些,那麼將是一筆巨大的財富。無論是對於阿蒂妮小姐,或者是韋林自己來說,都是如此。
冷靜地指揮著救護,韋林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明明狄德羅公爵可以說是間接死在自己手裡的,至少也是見死不救。
但是現在自己在這裡的時候,面對著那張雖然鐵青,但是依舊威嚴的臉龐,竟然沒有一絲傳說中應有的負疚感。
韋林有那麼一點悲哀,又有點竊喜。這似乎就是踏上爭霸之路者,那種應該具備的沒心沒肺的特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