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劍錄 正文 第二十九回 法網復位奸謀破 小俠遭殃魔女來
    孔雀明倫王忽地將袈裟上展,攔住了那四個侍女,喝道:「誰敢在此捕人?快快放下!」

    冰川天女道:「我自拘捕我本國之人,與你何干?他們四人作奸犯科,國法佛法,俱不能容,匿身佛寺,污及佛門,罪更不小。我曾受封佛教護法,因此即算不是他們的公主,也可以拿得他們,你知道麼?我還未曾呵你包庇之罪呢,你敢出頭阻攔?」

    孔雀明倫王道:「我知道你是尼泊爾國的公主,但你是否已經知道我乃是你國的國師?」冰川天女道:「哦,原來他們說要迎接國師,這國師就是你麼?失敬,失敬!」

    孔雀明倫王洋洋得意他說道:「你現在知道也還不遲。他們是國王派來的使者,所作所為,都是奉了國王之命的。你縱然是公主:公主總不能大過國王吧?」

    孔雀明倫王冷冷一笑,接著又道:「還有呢,國王的命令要你也從速回國,我恰好也正要動身,我看你還是釋放了他們,和我一道走吧。你若還有什麼理論,我和你見了國王再說!」

    冰川天女道:「這公說,你反而要拿我了?」扎雀明倫王道:「不敢,我是請你。」冰川天女道:「請不動呢?」孔雀明倫王冷笑道:「公主若是不遵國主之命,又不肯賞面給我的話,那就恐怕只好得罪公主了。」

    你道孔雀明倫王何以如此大膽?原來他在尼泊爾多年,早已知道尼泊爾王的意圖。尼泊爾王並非懷念親人才要接冰川天女回國的,他實是想併吞西藏,卻怕冰川天女從中阻梗,甚至動搖他的玉位,故此要設法誘她回國,去掉禍根。另外他也想取得冰川天女那把冰魄寒光劍作為鎮國之寶。

    除了這兩個原因,他還垂涎冰川天女的美色,他從阿拉伯請來了高明的藥師,將采自喜馬拉雅山的魔鬼花,秘製成一種迷香,就是準備用來對付冰川天女的。不過他也深知冰冰川天女的厲害,這邪念未必可以從心所欲,因此他也抱定了主意,倘若冰川天女有威脅到他王位的危險時,他是寧願放棄美色,而把冰川天女殺掉的。

    孔雀明倫王正是因為已深悉尼泊爾王的企圖,所以不怕與冰川天女為敵。

    這時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孔雀明倫王與冰川天女的身上,法王更是憂心如焚,正待不顧一切,出去阻止師弟,卻見冰川天女擺了擺手,臉上毫無慍怒之色,只是淡淡說道:「你離開加德滿都,將近半年了吧?有一件事情,你大約未曾知道,我國舊王已被百姓推翻,新王也已經即位了。你的國師也沒有啦!我正是受新王之托,要把這四個人押解回去的。」

    冰川天女這幾句活輕描淡寫的道來,卻似青天打了個霹靂,平地響起了焦雷,不但震得孔雀明倫王失魂落魄,而且也震破了擁護他的那一大群喇嘛的美夢!

    孔雀明倫王呆了一呆,忽地喝道:「我不相信!」身形疾起,張開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就向冰川天女抓去!其實與其說是他不相信,無寧說他是發了狂。他是懷著極大的希望,突然宣告幻滅,卻硬不肯承認事實。還想緊緊抓著那破碎的希望!

    冰川天女輕功卓絕,哪能讓他抓著。她一飄一閃,早已退出三丈開外,玉手一揚,接連飛出了七枚冰魄神彈。

    孔雀明倫王的武功端的是非同小可,只見他雙掌拍出,熱風呼呼:冰魄神彈未曾觸著他的身體,便都溶化,化作了一團寒霧,大殿上人人都覺得冷氣沁肌!

    孔雀明倫工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忽地大吼一聲,從寒霧之中衝出,唐經天冷笑道:「你不相信?就讓你到尼泊爾自己去看吧!」身形一晃,攔住了孔雀明倫王的去路,一招「彎弓射鵰」,雙掌齊發,左掌是大擒拿手法,右掌則發出了須彌掌力。

    唐經天的內功早已到了上乘境界,須彌掌力出神入化,孔雀明倫王一掌拍出,只覺對方的掌力似有還無,自己這一掌,竟似打在棉花堆中,縱有千萬斤氣力,咆使不出勁來。

    孔雀明倫王到底是個武學的大行家,雖在瘋狂伏態之中,卻也知道不妙,霍然一驚,立即默運神功,把掌力硬撤回來,同時腳下「倒踩七星步」,忙不迭的後退。

    唐經天怎肯讓他全身而退,就在這剎那間,他的須彌掌力已一發無遺,左掌以大擒拿手法,也抓著了孔雀明倫王的琵琶骨!

    只聽得「蓬」的一聲,孔雀明倫王的身軀飛了起來,箭一般地向前撞去,面前是一根石柱,眼看他就要撞得頭彼血流,只聽得又是「蓬」的一聲巨響,他一掌按在柱上,定下了身形,石屑紛飛,石柱上登時現出一團掌印。

    唐經天見孔雀明倫王如此兇猛,自己已經抓著了他的琵琶骨,仍然給他脫身而去,而且他在接了須彌掌力之後,仍然能夠使出這等上乘功夫,也好生駭異!正想再去抓他,法王已在合什說道:「唐大俠,請看在老衲份上,由他去吧!」

    孔雀明倫王初時還自恃武功,要想活擒冰川天女,如今接連領教了冰魂神彈和須彌掌力的厲害,情知只是唐經天一人,自己就未必打得過他,何況還有水川天女與江海天在旁,任他如何瘋狂,這時也不敢逞強作惡。就在法王的「去吧」聲中,孔雀明倫王怒氣沖沖地走了。

    孔雀明倫王一走,原先擁護他的那二班人,個個心中愧悔,一齊俯伏地上,向法王請罪,並求法王復位,那三個最初跟從孔雀明倫王胸護法弟子,更是誠惶誠恐,聲淚俱下地向法王稟告道:「弟子輩道力未堅,為魔所誘,一念之差,幾乎鑄成大錯,毀壞本教基業。罪孽深重,願受師尊任何處分。只求師尊重執教主法杖,免得吾等再入歧途。」

    法王歎了口氣,說道:「佛祖昔年拋棄王子之尊,跌坐菩提樹下,七七四十兒天,方始妙悟佛法,得證大道。這富貴尊榮的慾念,本來就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割捨得了的。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們都起來吧!」當下雨過天晴,皆大歡喜,法王接了法杖,重登教主之位。

    是晚法王設下素筵,款待賓客。唐經天夫婦、陳天宇夫婦、江南父子與姬曉風等人,都成了法王的貴賓。陳天宇的妻子幽萍這時也才有餘暇,說出在尼泊爾的經過。

    原來幽萍被擒之後,尼泊爾王倒也不敢怎樣將她難為,只是將她囚入冷宮,同時將她身上所藏的一瓶冰魄神彈搜去,交給一位從印度聘來的高手,讓他研究這種冰彈的性能,好準備將來用以對付冰川天女。

    幽萍中了魔鬼花的毒,武功雖然還在,但已失掉勁力,使不出來,連吃飯穿衣,都要別人幫她動手。尼泊爾王派了四個宮女服侍她,同時向她探間冰川天女在中國的種種情形,幽萍只是閉口不說。日子久了,那四個宮女也就不追問她了。其中有一個宮女還和她交上了朋友。

    這個宮女原來是有一個情人的,被選入宮之後。對情人仍是非常懷念,幽萍得知她的心事,便教她一個法子,其時尼泊爾王正在考選武士,幽萍的法子便是要那階宮女的情人應考,倘若得到國王的信任,派到宮中來當恃衛,就可以有機會和她見面了。卻不料那宮女的情人只是一個農家子弟,完全不懂武藝的。

    陳天宇聽到這裡,笑道:「我知道你的用心,你是希望那個宮女的情人進宮,你也可以有機會和外面暗通消息了。但他不會武藝,你這計劃豈不是落空了?」

    幽萍道:「我想了一個晚上,終於還是給我想出了一個法子,我將學武的入門功夫寫在紙上,讓那宮女設法送給她的情人。雖說是入門的粗淺功夫,但學會之後,也已勝過尼泊爾王的一般武士了。後來那宮女的情人果然考取,當上了尼泊爾王的衛士。其時我被囚在冷宮,亦已有了三年之久,尼泊爾王也漸漸不注意我了,那宮女還曾經帶過她的情人來偷偷和我見面,向我道謝。」

    幽萍接著說道:「這個宮女的情人名叫巴勃,雖是農家子弟,卻頗明事理,而且是一個愛國心重的熱血少年。」

    「我和巴勃會面之後,才知道尼泊爾王很不得民心,他為了圖謀吞併西藏,養了許多軍隊,連年來橫徵暴斂,早已弄得民怨沸騰。老百姓們都很思念公主,盼望公主有日回國,做他們的女王。我聽了心裡暗笑,雖然想法不同,但國王和百姓卻都是同樣的盼望公主你回國呢。

    「大約過了半年,已勃第二次和我會面,帶來了一個消息。說是加源蒙珠也己被國王擒來,關在宮中,這消息外面亦已有人知道了。」

    江南問道:「誰是加源蒙珠?」

    冰川天女笑道:「幽萍,我和你早已是姐妹相稱,你怎麼還是給我母子加上頭銜?公主啦,蒙珠啦,叫個不停,聽起來怪令人不好意思。」隨著解釋道:「加源是我兒子的名字,取其源流出於加德滿都之意。『蒙珠』是尼泊爾對於公主之子的尊稱。」

    幽萍笑道:「冰娥姐姐。你別怪我。尼泊爾的百姓談起你們母子的時候,都是這樣稱呼的。我轉達他們的話,總不能隨便給他們更改呀。」

    江南正自聽得津津有味,笑道:「別打斷話柄,這些小節,且不必管它,你說下去吧。」

    幽萍接著說道:「老百姓知道這個消息的,都很為加源、加源賢侄擔心,他們想救加源賢侄出來,而且想擁立他為王。

    「巴勃又告訴我說。加源賢侄的遭遇與我相同,也是中了魔鬼花之毒,全身勁力消失,使不出武功。

    「老百姓雖有推翻暴君之心,但一來無人帶頭,二來國王的武士如雲,又從外國聘請了許多能人相助,老百姓要想舉事,談何容易?

    「巴勃這次偷偷和我會面,原來就是要和我商量怎樣幫助百姓起事的。我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但他卻有了一套周密他計劃,後來我們就按照他這套計劃行事,唉,這計劃好是好,但巴勃的犧牲卻太大了。」

    江南道:「你又賣關子了,究竟是什麼計劃?」

    幽萍道:「巴勃的情人,也就是和我很要好的那個宮女,人長得得很漂亮。尼泊爾王早想收她作妃子了,只因她是一向服侍王后的,王后很喜歡她,問過她的意思,她堅不應允,王后也不願有人分寵,就替她拒絕了國王的要求,王后出身名門大族,國王對她也有幾分害怕,這事情就擱下來了。……」

    江南道:「哦,我明白了。巴勃要他的情人答應國主,做他的妃子,好相機行刺?」幽萍道:「不是,若要行刺,巴勃不會自己下手嗎?而且國王的勢力早已根深蒂固,若然不是將他的勢力連根拔起,只殺掉他一個人,那也還是不能解除苛政的。何況國王孔武有力,又多高手護衛,要行刺他也並不是容易的呢。」江南問道:「那麼巴勃是為了什麼?」

    幽萍道:「不錯,巴勃是要他的情人答應國王,犧牲自己,做國王的妃子。但卻不是為了行刺,而是為了給我們盜取解藥。」

    幽萍歎了口氣,接下去說道:「巴勃的計劃分三方面進行,一是由他的情人盜取解藥,好讓我和加源賢侄恢復武功;二是由他的了一班志同道合的人,他教他們武藝,一有機會,就授引他們進宮來當衛士,同時也聯絡原有的衛士,在王宮裡結合成一股力量;第三再設法與外面的義軍領袖聯絡,時機一到,便裡應外合,推翻國王,剷除奸黨。」

    陳天字道:「為了推翻暴君,巴勃寧願犧牲自己的情人,當真是令人又同情、又起敬。但那宮女肯答應麼?」幽萍道:「他們兩人曾經山盟海誓,矢志不移的。那宮女想不到情人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起先不肯答應,後來經過巴勃的勸說,兩人抱頭癰哭了一場,那宮女終於答應了。」

    眾人都不禁暗暗歎息。幽萍繼續說道:「巴勃這幾個計劃同時進行。到了今年五月,國王不知怎的,將他的第一流高手,派出了一大半,據巴勃探聽所得,聽說是派去參加一個什麼小國國王所召開的武士大會的。是哪一個小國,在休麼地方,巴勃都不知道。」

    姬曉風道:「想來定是本且十五的那個金鷹宮之會了。那是馬薩兒國的國師召開的,不是國王。」

    法王點點頭道:「不錯,這事情我也聽得師弟說過,他自己本來準備也和那幾個使者在回國之前,先去參加那個大會的。」

    幽萍繼續說道:「他們到什麼國家,參加什麼大會,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個最適當的時機,趁國王力量減弱的時候,我們可以起事。

    「於是巴勃便與義軍暗通消息,約好了一個日期,到時裡應外合,一舉將暴君推翻。同時他又催促他的情人,務必要在約好的日期之前,將解藥盜到手中。好讓我和加源賢侄恢復武功。這樣就不但可以幫忙他們,而且可以給老百姓一個他們所願意愛戴的領袖,這意義就更大了。」

    幽萍說到這裡,又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結果解藥是盜到了,但那個宮女,唉,也因此犧牲了。」

    陳天宇吃了一驚,問道:「你們恢復了武功,何以還不能救她?」幽萍道:「她是甘願捨棄性命,向國王自首的,等我們知道,已經遲了。」江南睜大了服睛,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笨?」

    幽萍含淚說道:「她不是愚笨。她是為了救人。國王發覺解藥被盜,震怒非常,卻還沒有疑心到她。她本來可以逃出來的,但國王聲言,若然查不出盜藥之人,就要擔當晚在寢宮值夜的十二個宮女活活打死,他眼見同伴受到非刑拷打,呻吟呼號,於心不忍,就站出去自首啦!國王一怒之下,毫不顧念恩情,就一劍將她殺了!」

    眾人無不唏噓歎息,法王合什說道:「這真是大仁大勇的菩薩德行,比割肉喂鷹、捨身救虎尤為可佩。佛祖常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此女德行,庶幾近矣。」

    幽萍繼續說道:「國王殺了她之後,立即派人來捉我們,幸而我們得了巴勃之助,早已另外找了個秘密地方躲藏起來。同時迅速向外面的義軍遞送消息,當晚三更,義軍就打了進來,那時我們服下解藥也已過了十二個時辰,武功業已恢復了。

    「於是裡應外合,將國王的武士打得落花流水,可惜功虧一簣,最後給他從秘道中逃出去。

    「他根深抵固,羽翼眾多,有一部份軍隊,依然聽命於他。另外還有一些受過他好處的貴族,也帶領家兵,號稱,『勤王』,前來助他『平亂』。

    「義軍本來要擁護加源賢侄為王,加源賢侄堅辭不允,只肯與巴勃分任左右大將軍,輔佐新王。後來義軍在匆匆忙忙之中,只好找了一位前王的近支子孫,推他坐上寶座。

    「舊王四處散播謠言,指加源賢侄乃是漢人,這次叛亂是他煽動的,意圖侵並尼泊爾。幸虧加源賢侄有識見,早就推辭了王位,要不然這謠言就更易令人入信了。

    「當然也有許多老百姓知道加源賢侄的血統來歷,他們懷念公主,愛屋及烏,都起來擁護他。而且舊王的暴虐,早已大失人心,因此義軍的勢力還是比他們的『討亂軍』大得多。

    「經過了幾場惡戰,舊王的軍隊節節敗退,退到了西北的山區,但還未曾消滅,尚是隱憂。而且風聞他已與印度的喀林邦勾結,只怕他還會引進外兵,釀成內亂。

    「巴勃憂心如焚,籌思再三,決定叫我回來,請公主回國,收拾人心,以公主和護法的兩重身份,正式策立新王,平定內亂。」

    幽萍的故事,至此才告一個段落。陳天宇聽罷,不覺淚光、瑩然,緊握著她的手道:「萍妹,這幾年來你吃盡了苦了。」

    姬曉風笑道:「弟嫂吃了苦但也立了功,要不是她和那個宮女設謀定計,將巴勃引進王宮,尼泊爾的暴君還不會這樣被推翻呢,這豈不是大功一件?好,咱們都為他們夫妻倆團圓乾一杯。」

    唐經天喝過了酒,說道:「天宇,抱歉得很,你們夫妻只怕不能團聚幾天,又要分開一些時候了。我們就要動身到尼泊爾去了……」他話未說完,冰川天女忽地笑道:「何必要他夫妻分手,就請天字同去,不很好麼?」

    唐經天敲了敲腦袋,笑道:「這不是我腦袋糊塗,我正是要你出面邀請他啊,你是主人,我可不能代你請客呢。」冰川天女笑道:「你忘了萍妹也是主人麼?何須邀請,這叫做——」江南接口說道:「這叫做娶雞隨雞,娶狗隨狗,歸唱夫隨!」幽萍佯怒道:「南弟,你倒會說話,繞著彎兒罵人了。」

    彼此開了一會玩笑,將陳天宇夫妻的傷感沖淡了不少。冰川天女忽道:「別開玩笑了,還有正經的事呢。姬先生,你剛才所說的那個馬薩兒國是否在阿爾泰山山腳的一個小國家?他們的國師是不是一個從印度來的僧人名叫寶象法師的?他召開的金鷹宮之會會期是哪一天?」

    姬曉風道:「不錯,原來你早已知道那金鷹宮主人的來歷了。會期是本月十五,哎,距今只有五天了。」

    冰川天女向陳天宇說道:「你去年上天山的時候,我們正在尋找小兒,曾遠到中印交界的大吉嶺,碰見了龍靈矯夫妻,他們正游罷天竺回來,向我說起那寶象法師的來歷。他們曾到過那爛陀寺謁見龍葉上人,龍葉上人已過百歲,但因他他們遠道而來,所以還是親身接見。

    「龍葉上人對他提及有這麼一個弟子,受聘為馬薩兒國的國師,請他們代辦查考他這個弟子在馬薩兒國的行為如何。因為有人告訴龍葉上人,說他這個弟子連年來邀請了許多印度的武學高手前往馬薩兒國,甚至一向與佛教為敵的婆羅門教中的三大高手也接受了他的邀請。龍葉上人不知他的弟子幹些什麼,是以動問。

    「龍靈矯夫婦並不知道寶象其人,只好答應回國後再行查訪。他們當時還奉承了龍葉上人一番,說既然是你大師的高足,料想不會作出什麼壞事。龍葉上人默然不語,似乎對這個弟子很不放心。

    「龍靈矯將這件事情告訴我們,我們正是自身有事,當時只是放在心上,無暇到馬薩兒國去探個究竟。可是現在聽了法王和姬先生所說,敢情我國好王所派出的一批高手,就是來參加他的什麼金鷹宮之會的,這事情就不同了!」

    冰川天女喝了口茶,接著說道:「我回來之後,公公說與我知,我才知道天字來過,天字帶來的消息令我一喜一憂,憂者是幽萍妹子也莫名其妙的失了蹤,不知是什麼人擄去?喜者是到底得到了一點線索。」

    冰川天女說到此處,向法王笑了一笑,說道:「一喜一憂之外還要加上一奇,當我聽說擄走幽萍的那兩個賊人竟是藏在你的鄂克沁宮,我簡直不敢相信,誰知是這麼一回事,與你完全無關。」

    法王合什說道:「慚愧,慚愧!此事的罪魁禍首雖是老衲那不肖師弟,但老袖未能制止,也是釀成大錯之因。」

    冰川天女笑道:「這事撇過不淡。若說到真正的罪魁禍首,還是我國國王,我也應該慚愧呢。」

    冰川天女繼續說道:「不久幽萍妹子也脫險歸來了,雲霧撥開,水落石出,只有一點還來明白的是:奸王派出的那一批高手,到底是去什麼地方?

    「當時照幽萍妹子的意思,本來是要我立刻啟程,前往加德滿都的。但我一想,那件事情未弄清楚,究竟不能放心。說實在的,我是十分擔憂好王派出的那批高手,要在西藏興風作浪呢。

    「我把天宇到過天山,以及他帶來的消息也告訴了幽萍妹子,幽萍妹子聽說丈夫這些年來,四方奔跑、費盡心力去找尋她,十分感動,大哭了一場,當下也就不堅持立即回國了。」

    幽萍滿面通紅,尷尬說道:「誰說我大哭一場,掉了幾顆眼淚,那是有的。」

    冰川天女笑著續道:「大哭也罷,小哭也罷,總之你是哭了。不過,現在好了,你們夫妻團圓,事情也都完全清楚了。

    「奸王派出的這批高手,既然是要去參加什麼金鷹宮之會,那麼我們也似乎要先到馬薩兒國走一趟了。一來將奸王的這批黨羽打發掉,免得他們再回去相助奸王。二來也不負龍靈矯的轉托。龍葉上人當年投我貝葉靈符,封我為女護法。現在他們下出了不肖弟子,有玷他的聲眷,他老人家既為此事掛心,我也該為他老人家盡點力才對。」

    江南大喜道:「好呀,咱們都到金鷹宮做個闖客,這可真熱鬧了。海兒,你現在可以放心啦,有這麼多叔叔伯伯嬸嬸和你一同去,你再也不用怕勢孤力弱啦。」

    幽萍詫道:「侄兒本來是到金鷹宮赴宴的嗎?」江海天道:「不錯,我是代郎山的谷掌門收下請帖的。你們可有淮知道我師父的消息嗎?」當下江海天也把他的遭遇說了出來。聽得眾人無不詫異。但金世遺的消息卻乃是無人知道,冰川天女聽說金世遺始終不能與谷之華成為佳偶,也不覺惘然。

    這一晚眾人相聚,乃是父子、夫妻、兄弟、良朋的久別重逢,端的是有說不完的、敘不盡的情,直談到月過中天,方始散席。

    第二日一早起來,冰川天女率領眾人向法王告別,法王說道:「我有兩匹寶馬,贈各位,這是康居國王到本寺進香時所奉獻的御馬,放開腳程,可以日行千里。可惜只有兩匹,其他凡馬,卻是配不上各位。薄禮不恭,還望恕過。」姬曉風笑:「有兩匹己足夠了。」

    原來此去馬薩兒國,有千多里路程,而距離金鷹宮之會的會期,則只有五天,法王知姬曉風與冰川天女的輕功卓絕,盡可在會期前趕到,但其他各人的功夫深淺,他卻不盡知曉,是以贈送寶馬,準備給他們之中輕功較弱的人用作代步的。

    眾人出了鄂克沁宮之後,冰川天女道:「江南,你兩父子各乘一匹吧。」江南笑道:「我的腳程決計趕不上你們,為了避免耽誤大事,我就不客氣了。海兒年輕力壯,該讓他多走走路,另一匹請二嫂騎吧。」幽萍笑道:「我還可以走得。」陳天宇體貼妻子,說道:「你連日奔彼,暫且用上一天代步吧。」江南道:「對,要是海天明日走不動了,再換給他不遲。」

    冰川天女笑道:「姬先生,久仰你輕功卓絕,我與你比試一下。」姬曉風豪興大起,說:「正想向天女領教。」唐經天道:「反正咱們都要趕路,大家都來竟走,正是一舉兩得。」

    姬曉風心道:「聽說冰川天女當年曾在喜馬拉雅山施展輕功,壓倒了阿拉伯第一高手提摩達多,震驚了當時屯兵在山谷的中尼兩國十萬大軍。不知比我如何?」他爭勝之念一起,施展出平生本領,當真是追風逐電,賽過奔馬。冰川天女不即不離的與他並肩而行,過了一會,趕過了他,姬曉風一加勁,再趕過她,兩人忽而你在我前,忽而我在你前,端的是難分高下。

    陳天宇曾服食過冰宮異果,身輕如燕,輕輕一躍,就是數丈之遙;唐經天仗著內功深湛,起初稍稍落後,隨即就趕上了他。兩人也是難分高下,雖然追不上姬曉風與冰川天女,但也落後不遠。

    江海天起初頗為自信,以為自己縱然爭不到第一,也絕不至於落後,哪知一胞起來,最初還勉強可以跟得上唐經天,漸漸就給他拋在後面,竟然落了個倒數第一。心中想道:「怪不得師父常說學無止境,天外有天。我只道我已盡得師父真傳,功夫已過得去。哪知只是這輕功一門,這幾位伯伯,就個個遠勝於我!」

    江海天自感慚愧,唐、陳二人卻是大大的驚奇,他們最初還擔心江海天會落後大遠,耽誤行程,哪知一口氣跑了兩個時辰,江海天雖然落後,但亦不過落後十數丈之遙。唐經天心想:「真難為了金世遺,不知他是怎樣調教出來的?不但輕功了得,內力更是悠長。不消幾年,第一流高手之中,就應補上他的名字了。」

    幸虧江南騎的乃是寶馬,但在最初的十里路程之內,冰天女和姬曉風還是趕過了他。走出了三十里外,他和幽萍這兩匹坐騎才一直領前。江南心想:「倘若是換了一匹尋常的坐騎,當真是要走路的等騎馬的了。」

    走到天黑,一算路程,整整跑了八百里有多。最後的結果是冰川天女跑了個第一,姬曉風吃虧在內力不如,反而落在唐經天之後,得了個第三。江海天則趕上了陳天宇,相差不過幾步。雖然仍是最後,但人人都不住口的誇讚他。

    不過江海天為了少年好勝,這一日長跑,也差不多用盡了氣力,疲倦不堪了。睡覺的時候,骨頭都隱隱作痛,一覺就睡到了大天光,直到他父親喚他才醒。

    陳天宇笑道:「昨天咱們已跑了八百里有多,今天就是慢一些也不緊要了。江賢侄,等下你和嬸嬸換一換吧,你和你爹爹一同騎馬路上也好說話。」江海天道:「我已經養好精神了,再跑不怕。」冰川天女笑道:「不是說你怕跑路,你該為你的陳伯伯設想,他和你的嬸嬸分別多年,不知有多少話兒要說,也該讓他們在路上敘敘了。」冰川天女這麼一說,江海天這才依從了。

    幽萍的輕功要比江海天略遜一籌,好在他們頭一天多跑了路,一算路程,就是慢些,最多第四天也可到達馬薩兒國,用不了五天。因此這一天大家都不竟走,冰川天女和姬曉風也稍微放慢了腳走,使幽萍可以跟得上他們,一路上談談笑笑。

    江南與兒子也隔別了幾年,見兒子長得這麼高大,功夫又是遠勝自己,心中亦是有說不出的高興,兩父子並馬而行,江南不住的向兒子發問,問他這幾年來練了些什麼武功,一路上碰到了哪些人。遇到了哪些事,其中有一些事情,江海天在法王席上已經說過了的,他仍是不厭求詳,問了再問。尤其對華天風父女的事情,同得更是仔細。他們兩父子只顧談話,任憑胯下的駿馬自行,不知不覺就與後頭步行的人離得遠了。

    不久,走進了一條在兩峰夾峙之中開闢出來的山路,極是崎嶇,好在這兩匹寶馬登山涉險,如履平地,也不覺得怎樣難行,正行走間,忽聽得兩聲野獸曲吼聲,只見有兩隻金光閃閃的怪獸如飛奔來。

    江海天大吃一驚,叫道:「爹爹留神,是金毛狡來了!」話猶未了,只聽得金毛狡又是一聲大吼,那兩匹驗馬嚇得跳了起來,江南父子連忙下馬,那兩匹馬自顧逃命,回頭便跑。

    金毛狡其行如風,比千里馬更快得多,轉眼便已來到,只見兩隻金毛狡的背上都有人騎著,一男一女,大的正是天魔教主,男的則是那長髮垂肩的少年厲復生。

    天魔教主躍下了金毛狡,笑道:「小哥兒,還認得我嗎?幾年不見,你長得這麼高了。」江海天小時候被她派侍女強行擄去,夫在魔窟裡三個多月,本是有仇,但念在她對自己還算不錯,不願與她生事,便回了一禮:說道:「教主,你好?」

    天魔教主笑道:「好,好!虧你還記得我,上次我叫他請你,你為什麼不來?」江海天道:「我有我的事情,無暇去拜見教主。」

    天魔教主道:「過去的就算了,我也不怪你,現在你隨我走吧。」江海天道:「現在我也有要事在身。」天魔教主道:「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江海天動了氣,冷冷說道:「你少管閒事好不好?」

    天魔教主側目斜睨,冷笑道:「你在向我發脾氣麼?你焉知我是在管閒事,也許正是為了你好呢。我問你,你是不是在赴金鷹宮之會?」江海天道:「是又怎樣?」天魔教主道:「那就正好一路了。我帶你走。」江海天道:「我自己會走!各走各的,問必你帶。」

    天魔教主笑道:「我知道你自己會走,但你自己前往,卻未必找得到你所要我的人。」江海天道:「你說什麼?你知道我要找誰?」天魔教主道,「你第一個要找的是你的師父金世遺;第二個要找的是谷之華的養女谷中蓮。是也不是?」江海天道:「你知道他們所在?」天魔教主道:「不錯,我是知道,但不能告訴你,你要見這兩個人,就跟我來。」

    江南叫道:「海兒,別上她的當。金大俠若在前面,自會來見咱們。」天魔教主道:「這卻不見得。」江南心裡也有了氣,向天魔教主打恭作揖道:「我的好姑奶奶,咱倆父子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怎的兩次三番老是向我們找麻煩?」

    天魔教主道:「你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姑且念在你的嘴乖,也看在你的兒子的份上,免了你的打吧。」接著又回過頭向江海天道:「還有一層,你自己一個人走危險得很啊,還是讓我把你帶走要好得多。」

    江海天惱她出言不遜,侮辱自己的父親,禁不住勃然大怒,喝道:「走開,你再不走開,我可要不客氣啦!」正是:

    歷盡艱難來赴會,途中忽又起風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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