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劍錄 正文 第二十八回 又見窮邊騰劍氣 忽聞域外起風雷
    姬曉風後面一個喇嘛說道:「師弟,你還沒有見過這位師叔吧?他出外雲遊了十多年,回來也還沒幾天呢。現在是第一次公開露面。」他右側一個小喇嘛道:「聽說師叔與師父為了一件大事爭執。所以才召集這次大會的。但那幾位師兄卻不肯告訴我是什麼事情,我只聽得他們在爭吵,有人擁護師叔,有人擁護師父,師兄你可知道詳情,到底是誰對呢?」

    那年紀較老的喇嘛低低噓了一聲,說道:「這不是咱們可以私下談論的,你也不用心急,等會幾師尊自會當眾宣佈。」姬曉風這才知道,這位「孔雀明倫王」原來就是法王的師弟,心裡明白了幾分。他又注意到「孔雀明倫王」的隨從之中,有兩個人正是日間在沙漠上用鐵錘打他的那兩個漢子。不過現在已換上了喇嘛的裝束。

    只見那孔雀明倫主走到了法王座位對面的那張椅子旁邊,那三十護法弟於已給他扶好椅子,但他卻並不坐下。那三個護法弟子大約因他沒有就座,因此他們雖有座位,也不敢去坐,仍然隨侍在孔雀明倫王的身後。

    眾喇嘛正在竊竊私議,忽聽得九環錫杖搖動的聲音,登時諸聲靜止,只見白教法王已在十六個儀仗僧隨侍之下出來,他後面只跟著一個護法弟子,不過都是首座護法弟子。

    首座護法弟子在教祖的神龕前點上了三燭香,白教法王合什禱告,姬曉風聽覺最為靈敏,只聽他說的是:「本教面臨重大抉擇,請教祖賜與弟子定力,免受邪魔外道所誘。」當法王誠心禱告之時,他師弟的嘴角卻露出一絲冷笑。

    法王禱告之後,向孔雀明倫王和那幾個護法弟子揮手道:「你們坐下來說吧。」孔雀明倫王淡淡說道:「待大事決定了再坐也還不遲。」言下之意,似乎法王的座位也得取決於這件大事,若不圓滿解決,法王的座位也不安穩。愛護法王的這派喇嘛,心中憤怒之極,但因為法王沒有說話,誰也不敢開聲。

    法王絲毫沒有怒聲,面向僧眾,緩緩說道:「本教現在有件大事,有關本教的氣運興衰。孔雀明倫王就是為這件事奔跑的人,現在先請他和你們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孔雀明倫王冷冷說道:「這件事情已進行了好幾年了,原來你一直在瞞著他們,現在才要我宣佈嗎?」

    法王神情肅穆,沉聲說道:「我忝為本教之主,有權決定如何處理,倘若我措施不當,等下可付諸公論。」

    孔雀明倫王被他師兄這麼一說,面色甚為難看,但也只得收起飛揚跋扈之態,過了半晌,訕訕說道:「也好,那就由我來宣佈,付諸公決吧。」

    眾喇嘛凝神靜氣,只聽得那孔雀明倫王言道:「這事說來話長,但也簡單得很,那就是尼泊爾王決意奉咱們的白教為國教,邀請咱們鄂克沁宮所有的僧眾,都遷到它的京城加德滿都去!」

    這件事情職位較高的僧侶差不多都已知道,但也有許多小喇嘛還未知道的,因此孔雀明倫王此言一出,全場登時哄動。

    孔雀明倫王停了一會,待眾人的情緒稍稍平靜,再接下去說道:「這件事是由我代表本教和尼泊爾王商談的,現在我再從頭報告事情的經過。

    「大約七年之前,我路過尼泊爾,國王對我非常尊敬,邀我到他的皇宮裡住了幾天,他深悉本教的情形,對本教的被迫困處青海一隅,十分同情,對教主師兄的德望武功,也極為欽仰:我們商談之後,他就有意請教主師兄前往加德滿都與他會面,然後再談合作的細節。

    「那一年,尼泊爾王就派遣了使者,並帶了我的書信,到過本寺見過教主師兄,但師兄卻一味推延,遲遲不肯答覆,也沒有到加德滿都回拜國王。」

    「這幾年來據我所知,尼泊爾王已派過三次使者來了,條件一次比一次優厚。但是師兄還沒有確實的答覆:因此我只好親自回來,傳達尼泊爾王的意旨,並請闔寺僧眾作出公決。」

    「國王叫我帶回來的意旨,除了上述的建議之外,還添了一樣,那是專為教主師兄而設的。咱們白教倘若遷移該國,他願意擁戴教主晉位『活佛』,與達賴班禪在西藏的地位相同。

    「尼泊爾國是佛教古國,是釋迦佛租誕生的聖地(按尼泊爾舊屬印度,釋迦牟尼誕生於該國的蘭毗尼園),咱們白教若得國王尊為國教,那真是極難得的機遇了。

    「好了,我所要報告的就是這麼多了。總而言之,尼泊爾王對咱們白教與教主的尊崇,那是至矣盡矣,蔑以加矣!至於他的好意,你們願不願意接受,那就要請你們作出決定了。」

    報告之後,群情聳動,議論紛紛,但過了幾乎半個時辰;還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首座護法弟子壞顧全場,過了一會,徐徐說道,「茲事體大,還是請教主給我們拿定主意吧。」登時有十幾個高級僧侶同聲附和:「對,對!教主高瞻遠矚,見識當然比咱們高明得多,我們都願服從教主的決定。」

    孔雀明倫王本來己聯絡了許多人,但見擁護他師兄的依然不少,心裡甚不高興、無可奈何,只得冷冷說道:「師兄,你的主意拿定了沒有?」

    自教法王說道:「師弟,我想先聽聽你的意思。」

    孔雀明倫王朗聲說道:「我是主張接受尼泊爾王的好意的。」此事對咱們有百利而無一害,何用猶疑?」

    護法弟子之一的迦毗羅起立說道:「本教本來是在西藏創教,與紅教黃教鼎足而三,後來黃教興起,將咱們逐出西藏,百餘年來:咱們局處青海一隅,鬱鬱難伸,現在難得有此機遇,可以發揚本教,宏法利生,焉可惜過?」

    又一個護法弟子時渡起立說道:「孔雀王與迦毗羅師兄之言良是,試想以咱們現在的境遇,決難恢復祖業,黃教在西藏已是根深蒂固,又有清廷頒給金本已瓶,確立了『活佛轉生』的制度,那還有咱們插足的餘地嗎?既不能重回故上,何如異地求存?圖謀發展!」

    這兩個護法弟子慷慨陳辭,說到本身利害,聲淚俱下,確實打動了許多人心,場中氣氛,顯然對孔雀明倫王大大有利。

    首座護法弟子忽地也起立說道:「孔雀王說此事對咱們有百利而無一害,弟子不敏,對此實感懷疑!」

    孔雀明倫王圓睜雙眼,冷冷說道:「你懷疑什麼?尼泊爾王已為咱們在他的京城修建了一座大宮殿了,這是我親自督工修建的,你還能懷疑他的誠意麼?」

    首座護法弟子冷靜說道:「我並非懷疑尼泊爾王言而無信,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當真是為了尊崇本教嗎?怕不見得,我懷疑他別有企圖!」孔雀明倫王大聲說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子腹!」白教法工揮了揮手,說道:「師弟,你不要先指責他,今日之事,既是付之公議,也該讓他把心裡的懷疑說出來。」

    首座護法弟子繼續說道:「我懷疑尼泊爾王是想挑撥咱們與黃教作鷸蚌之爭,他好漁人得利。各位長老大約還未曾忘記,距今約二十年前,尼泊爾王曾有一次出兵西藏,險些兵連禍結,後來幸得朝廷的大軍趕至,又有唐經天夫婦出來調解。方始化於戈而為玉帛。當時尼泊爾王也曾以利相誘,答允扶助咱們重返西藏,幸虧師尊不為所動,方始免了一場大禍。(事詳《冰川天女傳》前車之鑒,省可不慎!」

    孔雀明倫王道:「這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他是請咱們遷移到他的國土,奉本教為國教,又不是要自們助他進侵西藏,你多疑作甚?」

    有座護法弟子道:「非是弟子多疑,尼泊爾現在這位國王就是從前揮兵入藏的那位國王,當年他格於形勢,勉強退兵,你又怎保得住他沒有捲土重來的打算?還有一層,咱們世世代代都是生於斯,長於斯,好壞都是在本鄉本土,一旦遠適異國,寄人籬下,縱然尊貴,也總是無根的浮萍!」

    孔雀明倫王冷笑道:「依你所說,佛門中那些離鄉別井、遠適異國的古聖前賢,都是不足傚法的了?法顯遠航求法、玄奘白馬傳經,這兩位高僧是從中國往天竺去的,鳩摩羅什來華,後秦王姚興待以國師之禮,佛教乃大行於中土;達摩祖師一葦渡江,至嵩山面壁三年,中國始有少林派的武功。這兩位高僧是從天竺來華的,請問如法顯、玄奘、鳩摩羅什、達摩祖師等人,若都似你這般鼠目寸光,他們焉能名垂千古?」

    孔雀明倫王博學多才,能言善辯,他舉的這幾個例子,又都是佛門弟子人人熟知的故事,首座護法弟子被他銳利的辭鋒駁倒,心中雖然不服,一時間卻還想不出如何叵駁過去。

    法王忽地也站立起來,緩聲說道:「師弟,你所舉的這幾位高僧,都是佛門的大德高賢,誰不欽敬?可是這些例子卻不能與今日之事相提並論!

    「法顯、玄奘、鴆摩羅什和達摩祖師,他們都是以個人的身份,到別的國家或是取經或是傳法的,他們除了只知宏揚佛法外,不知其他。即如鳩摩羅什,他雖然做了後秦的國師,但他畢生致力的乃是哆釋經典,譯出了金剛經、法華經、維摩經、中觀倫、十二門論等三百餘卷,因而名垂不朽。倘若他只是貪慕『國師』的虛榮,決不能有此成就。

    「如今尼泊爾王卻是要咱們全部僧眾遷移該國,在他那兒開宗立教,這不是分明擺出與西藏黃教對支立形勢嗎?不是我偏袒須菩提(首座弟子之名),他的話的確是值得三思。咱們不要給人利用了。咱們現在與黃教同處一國,縱有不和,無傷大雅,倘若各依一國,分道揚鑣,彼此都是至高無上的,『活佛』那就容易給野心者所乘,製造混亂了。

    「而且據我所知,尼怕爾王恐怕還不是著重在要咱們傳教,而是看中了本派的武功,希望咱們一去,增強他的實力。師弟,聽說你在尼泊爾這麼多年,就沒有講過一次經,卻給尼泊爾王訓練了三百名武士,這是真的嗎?」

    孔雀明倫王面上一紅,說道:「尼泊爾王以國師之禮待我,我為他做些事情,也不過是投桃報李而已,師兄,你要責備我麼?」

    法王說道:「我並非責備你,不過是作為一個例子,防範未來可能發生之事而已。試想,假如咱們都遷移到加德滿都,在那裡開宗立教,接受尼泊爾王的供養,萬一他要進犯西藏,咱們如何自處?若然袖手旁觀,那是有負於他,若然助他進犯,那是與黃教自相殘殺,更屬萬萬不可。因此與其異日為難,何如今日安份守己?」

    法王歇了一歇,再接續說道:「而且據我所知,尼泊爾王與馬薩兒國王亦已訂了盟約,本月十五日的金鷹宮之會,尼泊爾的高手亦將有大批前來。馬薩兒國王野心勃勃,周謀稱霸西域。這是人盡皆知的了。尼泊爾王與他深相結納,用意何在,不能無疑!

    「佛門弟子,最忌為名利所動,何況是未見其利先見其害呢?因此我的意思是一動不如一靜,他要擁戴我晉位『活佛』的『好意』,我也只好敬謝不敏了!」

    法王這番話剖析利害,說得有理有情,會場的空氣又為之一變。可是好高騖遠之心,出家人也在所難免,對於這一些未能忘懷名利之人,尼泊爾王所應許的條件上——奉白教為國教,奉法主為活佛——的確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因而擁護孔雀明倫王的人也依然不少。僧眾們分成了兩派,議論紛紛,整個會場,就像一鍋沸騰了的開水。

    孔雀明倫王面色鐵青,忽地大聲說道:「師兄,你是一教之主,我們應當尊重你的意思,但是有一件禍事,目前就要發作,你又如何應付呢?」

    此言一出,眾喇嘛登時停止了議論,人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孔雀明倫王,目光中都含有這樣的疑問:「有什麼禍事,為什麼我們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孔雀明倫王緩緩說道:「師兄,我看此事不該再隱瞞了,請讓我都說出來吧。」法王木然毫無表情,淡談說道:「你說出來也好。」

    孔雀明倫王面向僧眾,繼續說道:「尼泊爾王在今日之前,曾派過三次使者到此,除了給他們的國王送信與師兄之外,還做了一些秘密的事情。本來我是不該說的,但剛好這件秘密就在今日鬧穿,是以我也不怕說了。

    「想必你們已有許多人知道,尼泊爾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他即位之後,曾有好幾次想請冰川天女回國,冰川天女沒有答應。因此他只得另外設法,先把冰川天女之子與她一個心腹侍女,亦即陳天宇之妻,請到尼泊爾去。這兩件事情,尼泊爾王派來的使者都已做到了。他們在進行這秘密勾當的時候:也即是他們在鄂克沁宮作客的時候。換而言之,他們是借用本寺作為掩護的了。」

    孔雀明倫王將這秘密揭開,陳天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的妻子是給尼泊爾王的使者擄去的,怪不得江南那次來問法王,法王也不敢直說出來。」又想道:「原來他們還擄去了唐經天的兒子,這我可還未曾知道。奇怪,我到天山,見了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唐曉斕也沒有說。」

    這件秘密,在鄂克沁宮,也只是那四個護法弟子和幾個職位最高的喇嘛方始知道,其他豹人,都是不明底蘊,聽了之後。不覺又是詫異,又是驚恐。

    孔雀明倫王接著說道:「陳天字失了妻子,當然到處尋訪。他有個好朋友,就是那天下知名的神愉姬曉風。這廝是個鬼靈精,不知怎的得了風聲,竟到本寺偷查,和那兩個使者朝了相。不久之後,陳天宇的另一個好友江南便來問教主師兄要人,當時師兄是掩飾過去了,可是對方卻並不相信。

    「就是他們,今天又來了!同來的還有一個少年,現在已經查知是金世遺的徒弟。本寺喇嘛,已有五個人傷在他的手下,迦毗羅,你當時在場,你粑這事的經過說一說吧。」

    迦毗羅就是附從孔雀明倫王的那三個護法弟子之一,也即是在沙漠上要將姬曉風活擒的那個喇嘛。他站了出來,將經過說了一遍,姬曉風這才知道,原來孔雀明倫王早已得知他們要來的消息,派出了心腹弟子,在鄂克沁宮百里之內巡查了。那迦毗羅就是奉了孔雀明倫王之命來拿他的。

    姬曉風又是得意,又覺驚奇。得意的是孔省明倫王也得知他的大名;驚奇的是這孔雀明倫王剛自尼泊爾回來,消息竟然如此靈通。姬曉風哪裡知道,他和江海天的行蹤,一直在金鷹宮主人的注意之中,而孔雀明倫王在回到本寺之前,已先到主鷹宮和馬薩兒國的國師見過面了。

    姬曉風正自心想:「原來是他們倆師兄弟在鬥法,卻險令我遭了殃。」只聽得迦毗羅又道:「本寺弟子哈凡提私通敵人,請恕我未曾稟明,已把他拿下來了。請教主發落。」

    法王眉頭一皺,說道:「姬曉風也不能算是本寺的敵人,哈凡提是奉了我的命令,要他去勸姬曉風離開的,你休得橫生枝節,快去通知掌刑弟子將他放了吧!」迦毗羅汕汕退下,滿面通紅。

    孔雀明倫王大聲道:「獅兄,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咱們現在已是捲入漩渦,決不能置身事外了!你倘若不把姬曉風當作敵人,那就是要把尼泊爾王當作敵人了!」

    法王低首沉思,似乎他也正在為此事傷神,委決不下。

    孔雀明倫王得意洋洋,繼續說道:「姬曉風這廝無足輕重,也還罷了。但消息傳播出去,豈不有損本教聲名,甚至給本教招來大禍?」

    「不是我危言聳聽,只怕大禍已經迫近眉睫了!金世遺的弟子已經出現,金世遺遲早也一定會來。金世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魔頭,他又不明底蘊,只道他好友的妻子是給本教弟子搶去的,他豈能與本教干休?

    「何況這件事情還牽涉了天山派,天山派掌門唐曉瀾是武林領袖,比金世遺更難應付!他若聽到消息,當然也會懷疑他的孫子是給本教所擄。那時,他若率領了武林人物,大舉而來,向本教尋仇,師兄,請問你又如何應付?」

    法王雙眉一軒,,驀地起立說道:「我的主意已經打定,倘若唐曉瀾與金世遺前來,我就向他們認錯,即使他們不來,我也要找到陳天宇,向他說明真相。」

    孔雀明倫王大叫道:「認錯?你是本教教主的身份,你是與達賴班禪同等地位的人,豈能認錯?一認了錯,本教更要給黃教壓下去了。你縱不愛惜自己,也該愛護本教啊!」

    法王沉聲說道:「這本來是我的錯,當時我一念之差,念在那兩個使者乃是尼泊爾王派來的貴客,他們又是奉了本國國王之命而為,外人不便干涉,所以我也就沒有及時制止。以致大錯鑄成!我倘若再加隱瞞,那就是錯上加錯!」

    首座護法弟子道:「師尊,這其實也不是你錯:冰州天女是尼泊爾王的表妹,尼泊爾王將她的兒子和侍女『請』去,為的是要冰川天女回國。不論他做得對與不對,那總是他們國家的事,正如師尊剛才所說,咱們是外人,不便干預。不過不幸的是,咱們適逢其會,被捲入了漩渦。所以我也贊同師尊的主意,將真相說出來,但卻不是認錯。」

    法王緩緩說道:「你不必維護我了,要知那兩個使者寄寓本寺之中,他們所做的事情,就該由我負責。我德薄能鮮,決不敢以『活佛』自居,錯了就是錯了,何以不認?」

    法王說到這裡,轉過一個方向,望著他的師弟說道:「至於你說到要愛護本教的聲名,這確是應當。我做了這件錯事,累及本教,心實不安。所以我已決意辭了教主之位,事情解決之後,我願以待罪之身,留在本教執役。總之,錯在我一人身上,與本教無關。這樣大約可以保全本教的聲名了吧。」

    法王素來得人愛戴,雖說這次他為了要不要遷移尼泊爾之事,與師弟有所分歧,在他的門下弟子中,也有許多人是贊成孔雀王意見的,但說到不要他做教主,闔寺喇嘛,絕大多數都是連想也不敢這樣想的。所以法王此言一出,登時全場騷動起來!

    有不少喇嘛叫道:「弟子都願與師尊共同患難,請師尊切不可存了退位之心。」法王連連揮手,好不容易才把騷動平靜下來。

    孔雀明倫王說道:「師兄,你是眾望所歸,退位之說,那是不必提了。還是讓咱們再從長計議吧。」他以退為進、殷殷挽留師兄留任,法王這一派人,本來對他有反感的,也大大減輕了。

    孔雀明倫王繼續說道:「依我之見,師兄,你即算勇於認錯。此事只怕也不能作了。一來對方在怒火上頭,未必肯就此罷手,尤其金世遺是個出了名的不講理的魔頭。二來你雖然說是一人作事一人當,別人卻未必這樣想法,總之,你一認了錯,本教威望便定然大減。倘非另圖良策,只怕在青海也無立足之地。三來最重要的,你一揭露了尼泊爾王的秘密,那就是與他作對了。你可以薄『活佛』而不為,但本教中興的希望,也從此絕了,師兄,這是百世難逢的機遇,請你以本教為重,再思三思!」

    法王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我心意已決,一不去尼泊爾,二將真相揭明。但這是有關本教興衰的大事,我也不能強制你們服從我的主張,現在雙方的理由都已說出來了,請你們慎重思量、待這住香熄滅,便即付之公決。」

    鬧哄哄的氣氛立即歸於沉寂,千多人擠滿的大殿,聽不到一點聲音。每個人的心裡都在利害交戰!法主的話固然是義正辭嚴,但尼泊爾王的條件,對於衰落已久的白教,卻是一個極大的誘惑。有不少喇嘛均是如此想道:「教主怕尼泊爾王利用本教,那只是一種顧慮;接受了尼泊爾玉的邀請,那卻有無盡的尊榮!」

    神座上香煙繚繞,人人的眼睛都望著那一燭香,在這一注香的時刻中,每一個人的心裡都經過了無數次的變化。

    這住香一寸一寸的縮短,終於燒成了灰燼。法王舉手說道:「贊成去尼泊爾的,請站在一邊。贊成留在本寺的,留在原位不動。」孔雀明倫王首先站了出來,一個一個喇嘛默默無言的接著跟上。也有好幾個喇嘛走到半途,又折回原位。

    過了一會,兩邊的人都已分開,沒有人再移動了。法王叫首座護法弟於點數,贊成去尼泊爾的有五百零八人,贊成留在本寺的有五百零三人,孔雀明倫王勝利了,他們這邊多了五人,禁不起名利誘惑的人究竟是多數!

    法王神色黯然,離座而起。說道:「師弟,請你就座吧。我決意傳位於你,從此刻起,你就是本教的教主了!」

    孔雀明倫王內心歡喜,表面卻不得不謙辭道:「小弟何德何能,焉敢接此大位,請師兄收回成命。」

    法王鄭重說道:「你的主張得到多數擁護,你和尼泊爾王又早已有了十年賓主之誼,今後本教遷移該國,教主的職責。自是以你執掌為宜。師弟,事已如斯,清你依從眾議,不必再推辭了。」

    喇嘛們在表示去留的態度時,早已想到了這事情要牽涉到教主的成立。他們衡量利害,雖然對舊教主之去,心存惋借。但也無可親何了。所以,法王讓位師弟,可說是「意料中之事」,因此眾人的情緒,便反而不如剛才的激動,雖然也仍是有一些人低聲飲位,黯黯神傷。

    孔雀明倫王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情,最後似乎迫不得已,這才說道:「既然師兄執意如此,弟也只好勉為其難了。」當下,他在迦毗羅等護法弟於扶持之下,坐上了教主的寶座。

    法王領頭,向新教主行了大禮,說道:「我措施不當,請教主降罪。」孔雀明倫王道:「本教大計已定,今後就是尼泊爾的國教了。師兄,你曾協助該國的使者執行了國王的命令,正是大大的功勞,何罪之有?此事揭過。從此休提。」

    法王難過之極,望了師弟一眼,再緩緩說道:「謝教主免罪。但請教主准我以負罪之身離開本教。」首座護法弟於也道:「我也不想到尼泊爾去,請教主准我奉侍師尊。」

    孔雀明倫王皺了皺眉,說道:「好吧,師兄,你既決意離開。我也不便強你所難,准你帶須菩提去吧。其他的人,不可為例。」

    孔雀明倫王續道:「迦毗羅,你去請尼泊爾王那幾位使者出來,與大家見見面吧。嗯,師兄,你還想見見他們麼?」許多喇嘛這才知道,原來尼泊爾的使者還藏在寺中,而且不止一人。

    法王道:「不必了。」與須菩提二人正要離開,孔雀明倫王忽道:「師兄,且慢!」

    法王道:「教主有何吩咐。」孔雀明倫王道;「本寺僧眾,總數若干?」法王道:「有名冊可查。」孔雀明倫王道:「不,我現在就想知道,師兄,你記得麼?」法王想了一下,說道:「連你我在內,共是一千零三十一個人。」

    孔雀明倫王道:「今日不到會的有幾人?」離職的首座護法弟子須菩提道:「派出的守衛和因病未能到來的共是二十四人。這二十四人我都己問過他們的主意了,願去尼泊爾的與不願去尼泊爾的恰好是一半對一半。所以並不影響剛才的決定。」須菩提為人公正,雖然擁護師尊,仍然如實說出。孔雀明倫王忽道:「這麼說,怎麼多出四個人來了?」

    首座護法弟子吃了一驚,道:「怎麼多了四人?」孔雀明倫王道:「你自己算一算數,本寺僧眾共是一千零三十一人,不到會的二十四人,那麼在此地的是不是應該存一千零七個人?」首座護法弟子心中默數下一下,說道:「不錯。」孔雀明倫王道:「但剛才你點過了數,在這裡的僧眾,願去尼泊爾的是五百零八人,不願去的是五百零三人,合起來就是一千零十一個了,這不是多出了四個人嗎?」

    首座護法弟子大叫道:「快查奸細!」姬曉風心頭一震,方自想道:「這孔雀王果然是精明厲害!」心念未已,忽見那迦毗羅身形一晃,倏然間就到了他的面前,大聲喝道:「這裡有一個奸細!是黃教中人冒充本教弟子!」

    你道迦毗羅何以能夠如此迅速發現?原來姬曉風所戴的那張人皮面具,正是達賴座下的一個「行香」弟子,黃教有個規矩,每逢教中有大典舉行之時,例如佛詛誕辰或每年一度的開光典禮之類,就要派出許多「行香弟子」到各地喇嘛寺去監禮,並代表活佛上第一住香。有一年,這一個行香弟子到大安達森林附近的一個喇嘛寺去,被森林中的獵頭族捉獲,剝下頭皮,製成面具、獵頭族製面具的秘法極為巧妙,經過許多年月,仍是栩栩如生。達賴座下這個「行香弟子」,迦毗羅是見過的,但卻不知他已經被大安達森林的獵頭族害了,因此就把戴了這張人皮面具的姬曉風認了出來,認為是那個弟子。

    迦毗羅身為法王座下的四大護法弟子之一,武功上的造詣自是不凡,姬曉風一驚之下,險險給他抓著,江南見狀不妙,無暇思索,他正站在姬曉風的身邊,一指便戳過去。

    江南用的是金世遺所授的獨門點穴手法,迦毗羅被他一指戳中,登時半邊身予麻木,伸出去的那條手臂,垂在半空,不能動彈,形狀甚是古怪。

    這麼一來,江南也暴露了目標,喇嘛紛紛叫嚷:「捉奸細啊,捉奸細啊!」四面八方湧上,將他們圍在核心。

    姬曉風與江南背向著背,各自踏出天羅步法,左行三步,右行兩步,前行三步。後退兩步,忽而又腳跟著地,打了一個盤旋,這種古怪的步法使了出未,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引得一群喇嘛跟著他們團團亂轉。喇嘛們互相碰撞,「哎喲喲」的呼痛之聲此起彼落,亂得一塌糊塗。

    姬曉風左穿右插,正要從人叢之中溜走出去,忽覺一股大力迎面抓來,姬曉風雙掌推出,竟然抵擋不住,被那人一把抓了起來,隨手就點了他的穴道。

    抓著姬曉風的正是那孔雀明倫王,他把姬曉風一摔,迅即又是一把向江南抓來!

    這時,那一大群喇嘛已似潮水般的向兩邊退下,孔雀明倫王距離江南也還有丈許之遙:但他那虛空一抓,竟比近身肉搏力道還強,江南被那股暗力所牽,意似陷身在激流急湍之中,身不由已的直打了幾個盤旋,似是被人牽著似的,向著孔雀明倫王的方向轉過去。

    孔雀明倫王哈哈笑道:「我只道你有什麼本領,竟敢混進來做奸細!」話猶未了,忽聽得「蓬」的一聲,江海天大喝道:「休得傷害我爹!」他人未到,掌先發,用的是須彌掌力,掌風震盪,「蓬」然有聲。登時把孔雀明倫王的那股暗力解了。

    孔雀明倫王吃了一驚,叫道:「好,第三個奸細也發現了!」改抓為劈,一掌橫掃過去,江海夭翻掌一迎,碰個正著,只覺如同觸著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身不由已的倒退三步,全身氣血翻騰,極之難受,不禁大驚,心道:「怪不得他的師兄當年能夠與我的師父打成平手,原來他已經這麼厲害,今日只怕難以脫身了。」

    孔雀明倫王上身也晃了一晁,心中更是驚奇,暗自想道:「黃教從哪皇請來的這個高手?所他的說話還帶童音,竟然敢硬接了我的一掌!奇怪,他的相貌要比聲音蒼老得多,又叫這個人做爹爹,真是邪門!」

    法王也把姬曉風誤認為達賴座下的那個「行香弟子」,只道混進來的這幾個人,果然是黃教派來的奸細,不禁也是大驚。心中想道:「此事稍一處置不當,就要弄成兩教之爭。」一時著急,忘記了自己已經不在教主之位,叫道:「師弟,住手!不可傷人!」

    孔雀明倫王冷冷說道:「師兄,你已離開本教,本教之事,就請你不必再操心了!」他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胯上一步,「左弓右箭」,雙掌一齊拍出。

    江海天默運玄功,左掌右指,以須彌掌力和一指禪功再接了孔雀明倫王的一招,這一次他早有準備,只守不攻,雖然仍是給孔雀明倫王的掌力震退,但已不似剛才的難受。

    法王暗暗歎氣,首座護法弟子道:「師尊,走了吧?」法王搖了搖頭,默默無言。要知他當了幾十年的教主,與自教實已是血肉相連,在這緊要關頭,哪忍得下心飄然離去。可是他也想起了現在已不是教主了,白教之規,上下尊卑之份極嚴,他又不能干涉他的師弟。不由得心亂如麻,進退維谷。

    這時另外的兩個護法弟子,一個扶著迦毗羅,一個拿著姬曉風,雙雙走到法王面前。

    原來這兩個護法弟子解不開迦呲羅的穴道,故此來向法王求救。

    法王望了一眼,露出詫異神色,隨即伸出三指,替迦毗羅把了把脈,他武學深湛,可以從傷者的脈息探測出是哪一處穴道被封。

    只覺迦毗羅的脈息忽粗忽細,凌亂無章,法王這一驚更甚,心中想道:「奇怪,這是哪一家的點穴手法,我竟然察覺不出?」

    他沉吟片刻,索性施展上乘內功,以掌心貼看迦毗羅的「天樞穴」,將一股真力輸送進去。這「天樞穴」是奇經八脈文匯之點,迦毗羅本身的功力不弱,再加上法玉以上乘內功相助,登時渾身通泰,不必用解穴法,而穴道已自解了。

    法王忽地失聲微咦,迦毗羅以為是自己受了內傷,怔怔地望看法王,法王道:「你沒事了,退下去歇息吧。」

    原來法王此際正想起一個人來,心中想道:「難道是金世遺來了?」他曾和金世遺交過手,深知金世遺的點穴手法神妙莫測,他當年也曾吃過苦頭。

    法王又驚又喜,把眼望去,只見與他師弟交手的那兩個人,正在被迫得步步後退,法王又不禁呆了一呆,心道:「不對。這兩個人決不是金大俠。」

    就在這時,尼泊爾的四個使者在孔雀王的心腹弟子帶引之下,走了進來。

    陳夭字一看,其中二人正就是那一晚偷入他家,擄走幽萍的那兩個人。這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陳天字不由得怒從心起,倏地撕下了面具,大叫道:「陳天宇在此,你們還我的妻子來!」

    那兩個使者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陳天宇已是運劍如風,一招「雙龍出海」,一招之間,連襲二人。

    陳天宇之所以撕下面具,一來是因為自己佔著理,索性擺明了和他們理淪;二來他已知道法王是願意幫他的,那更犯不著給人當作奸細了。他打算一舉制伏那兩個使者,只要能夠拿著一人,就可以令得孔雀玉投鼠忌器,不敢胡來。」白教不乏明理之人,只要孔雀王不敢胡來,他就有希望引起白教的內爭,說不定可以令得孔雀明倫王剛坐上教主之位,立即又被推倒。

    不料那兩個使者武功大是不弱,陳天宇疾攻兩劍,都給他們避開,第三個使者舉起了一個金缽,「噹」的一聲擋了陳天宇的一劍,第四個使者脫下袈裟,嚴如一朵紅雲,向陳天宇當頭罩下,這人武功最強,陳天宇的長劍被他的袈裟擒住,施展不開,先頭那兩個使者這時也緩讓氣未,一左一右,向陳天宇的兩脅抓去。

    眼看陳天宇就要被擒,法王忽地喝道:「請各位住手,聽我一言!」他的佛門獅子吼功,已練到了最高的境界,可以你人或不傷人,這時他一念和平,用的獅子吼功中的「當頭棒喝」,人人聽了,都不覺心頭一震,尤其是心中存有惡念的人,由於濁氣上湧,心緒本就不寧,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當頭棒喝」,震恐得更為厲害,但卻不會受到損傷。

    那兩個尼泊爾使者心頭一震,側步蹌踉,雙手抓空、不由得大力驚愕,連忙問道:「法王有何見教?」

    法王緩緩說道:「陳檀越,老衲剛才在這裡所說的,想來你都已聽到了,我先向你認錯!」陳天宇急忙回禮道:「不敢,還望法王主持公道。」

    法王道:「請恕老衲無能為力。你的妻子早已不在本寺,你要見她,除非是到尼泊爾去了。」

    法王又向那四個使者說道:「貴國國王要把冰川天女及其從人接回國去,這是貴國的事情,老袖不敢干預。但這位陳檀越失了妻子。急於找回,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是貴國子民,貴國國王也沒有命令要你們捉他,就請你們看在老衲份上,讓他走吧。我並不想幫哪一方,只想請你們雙方息爭。」

    陳天宇一想,這件事的確是只能向尼泊爾王理論,向尼泊爾王要人,這兩個使者不過是奉命而為,作不了主,因此就是殺了他們,也沒有用、他如此一想,對那兩個使者的恨意便減了許多。

    那四個尼泊爾使者,聽了法王的這番話,卻都是木然毫無表情,並不表示可否,只是把眼睛朝著孔雀明倫王看去,似乎要聽孔雀王的主意。

    法王道:「陳檀越,這幾位是和你一道來的吧?」陳天字道:「不錯,他們都是給我幫忙的好朋友。」

    法王面向師弟說道:「師弟,這幾個人並非奸細,請你讓他們都走了吧。」

    孔雀明倫王沉聲說道:「不行,我現在已受聘為尼泊爾國師,不管他們是不是奸細,我都要拿去給厄泊爾國王發落!」

    法王道:「師弟,這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份了?請你再聽我一言……」

    孔雀明倫王冷然一笑,滿臉不耐煩的神氣,淡淡說道:「今日之事,是你作主還是我作主?」法王甚是尷尬,只得答道:「當然是由教主作主。」孔雀明倫王大聲說道:「好,那你就不必多言。我自有主意!你已離開本教,倘不願意聽我號令,儘管袖手旁觀,但卻不能幫助敵人,否則就是犯了叛教之罪!」說至此處,把手一揮,叫道:「將今日混進來的奸細都拿下了,天大的事,有我擔當!」

    那四個尼泊爾使者向法王施了一禮,說道:「請恕我們只能聽從貴教教主的命令。」隨即又向陳天宇展開攻擊。

    法王氣得面色鐵青,心裡想道:「我已經做錯了事情,再讓他們把陳天宇擒去,豈不是錯上加錯?」但隨即想到:「我要出手制止不難,但那樣一來,勢將鬧得難收拾,只怕本教馬上就要分裂。但我既然讓了教主之位給師弟,又怎好馬上拆他的台?」一時心意躊躇,進退維谷。

    江南父子,這時也把面具扯了下來。江南叫道:「法王,你是個好人,你別難過、我不怪你。只要你袖手旁觀,我們已感激不盡。」法王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更是難過。

    江南又叫道:「喂,求你們別要為難我的姬大哥,行不行?」原來這時正有一個護法弟子要將姬曉風提去刑堂。但他卻還未知道這人就是姬曉風。」

    法王心中一動,猜到了幾分,使出了隔空解穴的絕頂神功,中指虛空一點,一股氣流,射到了姬曉風背上滅樞穴的部位,姬曉風手足登時能夠活動,猛地跳了起來,手肘一撞,反而把那護法弟子撞翻了。

    姬曉風衝上前去,「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就向孔雀明倫王吐去,孔雀明倫王揮袖一拂,將姬曉風拂得倒退三步,但孔雀明倫王這時面臨大敵,已不能全力來對付姬曉風,姬曉風摸到了他的弱點,有意報被擒之仇,趁著江海天發掌的時候,猛地又欺身直進。

    孔雀明倫王己然將他拂退,怎也料不到他還敢如此大膽,冷不及防,姬曉風已撲到面前,一掌拍下。

    孔雀明倫工忽覺一股奇寒襲到,他的掌力已發了出去與江海天的掌力正面相抗,一時之間,難以撤回,連忙沉肩一撞,姬曉風何等溜滑,閃電般的一扯,扯脫了他的一撮鬍子,哈哈大笑,身形一晃,已脫出了他掌力的範圍。倒是孔雀明倫王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的陰煞之氣,雖然仗著內功深厚,不至重傷,但也要默運玄功,將攻進體內的陰煞之氣排除出去。也幸虧姬曉風敢於這樣的冒險一擊,無形中等於幫了江海天一個大忙,孔雀明倫王為了要分用真氣,對付江海天的功力就削弱了兩三分,竟給江海天扳成了平手。

    江海天叫道:「姬伯伯,你去幫忙陳伯伯吧!」陳天宇力敵那四個尼泊爾使者,正自不住,得姬曉風幫忙,精神大振,暫時穩住了陣腳。

    江海天叫道:「好,你們苦苦相迫,請恕我也不客氣了。」孔雀明倫王這時還在運功排除陰煞之氣,掌力罩他不住,江海天趨此機會,立即把寶劍拔了出來。

    劍光一起,夭矯如龍,在方圓數丈之內站立的喇嘛,都覺冷氣森森,寒光耀目,慌不迭的後退。孔雀明倫王展袖一拂,只聽得「哧」的一聲,一條衣袖已隨著劍光飛去。

    江海天霍地一個晃身,創訣一領,捷如飛鳥般的直向那四個使者衝去,武功最高的那個使者舉起金缽一擋,哪知江海天這柄寶劍竟有斷金切玉之能,但聽得「噹」的一聲,他那個純金的盂缽也給寶劍穿過了!

    孔雀明倫王大怒,奪過了一個護法弟子的九環錫杖,一招「大漠孤煙」,向江海天的手腕疾點。江海天橫劍一削,把杖頭削去了一段,可是他的寶劍也給孔雀王用了一個「粘」字決粘開,說時遲,那時快,孔雀王的第二招又已發出。這二招名為「長河落日」,九環錫杖舞成了一道圓圈、把江海天連人帶劍圈住。

    江海天還了一招「八方風雨」,劍光向四面八方散開,但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原來在那瞬息之間,孔雀明倫王的錫杖已與江海天的寶劍碰擊了數十下,只因雙方動作都快到了極點,寶劍雖然碰到了錫杖,卻等於滑過一般,孔雀明倫王以最上乘的卸力,卸去了江海天的七八分力道,故此他的九環錫杖雖是傷痕斑駁,但卻並沒有給江海天的寶劍削斷。

    孔雀明倫王這時已把體內的陰煞之氣排除淨盡,可用全副精神來對付江海天。在兵器上他雖然大大吃虧,但他的內功深厚之極,比江海天實不止勝過一籌,每次劍杖相交,江海天都被他的內力震撼,恍如在驚禱駭浪之中顛簸的小船。

    孔雀明倫王騰出左手,呼呼兩掌,把陳天宇震退,姬曉風也不得不閃過一邊,這麼一來,江海天與他們的聯絡登時又被切斷。孔雀明倫王認定了江海天乃是最強的敵人,立心要以全副精神,先打倒了這個最大的強敵。

    江南卻抽出身來,助陳,姬二人合戰那四個尼泊爾使者,武功最高的那個使者金缽已被戳穿,雖然還可以使用,但威力已是大減,此消彼長,雙方恰恰打成平手。

    時間稍長,江海天已漸處下風,孔雀明倫王使出最上乘的「隔物傳功」本領,寶劍只要碰到他的錫杖,江海天的虎口便是一陣酸麻,漸漸力不從心,劍招也就遲緩了許多。

    法王正在憂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忽見一個喇嘛飛跑進來,慌慌張張地稟告道:「冰川天女求見師尊!」法王大喜道:「快請她進來!」那弟子把眼斜溜孔雀明倫王,孔雀明倫王大怒道:「師兄,你怎麼可以擅自作主?」法王平心靜氣說道:「我雖然不在教主之位,但有朋友來訪,我總可以接見吧?」話猶未了,只見唐經天夫婦已踏進大門,在他們背後,還跟著四個待女。

    其中一個侍女急步上前,顫聲叫道:「天宇,天宇!」聲音中充滿驚喜之情。

    陳天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頭一看,可不正是自己的妻子是誰?他大叫道:「萍妹,這不是做夢了吧!」各自向對方奔去,緊緊抱在一起。

    那四個尼泊爾使者見了冰川天女,已是發慌,再見幽萍也在此處現身,料想國內有變,驚惶更甚,哪裡還敢阻攔。

    為首的那個使者率領同伴,上前行禮道:「不知公主蓮駕到來,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冰川天女「哼」了一聲,冷冷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為首的使者道:「我們是奉了國主之命,到此迎接國師的。」第二個使者道:「國王請公主回國,我們準備在接了國師之後,就上冰宮促駕的,不想公主今日到來,那是最好也沒有了。請公主示下,是否與國師同行。」

    冰川天女道:「我自己的國家,我幾時歡喜回去就幾時回去;用不著你們來請。你們快給我滾出去!」

    那四個使者面面想覷,望一望孔雀明倫王又望一望冰川天女,他們似乎意被動手,但為冰川天女的威嚴震懾,卻又不敢上前。

    冰川天女柳眉一豎,斥道:「你們敢不聽我的吩咐?好,幽萍,你把他們都縛起來,押回本國,聽候新王發落!」

    那四個使者聽得「新王」二字,嚇得都跳了起來。這四個使者都有高深的武功,在本國地位也甚高。他們雖然聽說過冰川天女的厲害,但因冰川天女自幼離開本國,究竟本領如何,他們卻是未曾見過。他們一來恃有國王的命令,二來恃著一身武功,哪肯束手受擒,不約而同的個個舉起了兵器。

    冰川天女斥道:「大膽!」把手一揚,冰魄神彈連珠發出,她的冰彈乃天下最神奇的暗器:再經過她在冰宮多年的苦練,手法更為奧妙,那幾枚冰魄神彈不是鑽進耳孔,就是打入鼻孔,一個使者正想呼吸,那枚冰魄神彈就飛入他的口中,總之無一落空,四個使者,都「嘗」了冰魄神彈的滋味。

    以他們四人的功力,倘若冰彈只是在他們面前炸裂、他們也許還可以忍受那股奇寒之氣,但現在冰彈進入他們的體內,登時令得他們的血液都幾乎凝結起來,人人足手僵硬,麻木不靈,絲毫沒有抵抗之力。幽萍指揮那幾個侍女,不消片刻,就把這四個尼泊爾使者盡都縛了。幽萍當年曾被他們所擒,這時方始出了口氣。正是:

    不道風雲多變換,多行不義必遭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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