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晝夜奔馳,在第四日拂曉終於趕到金陵。都有十萬火急的事兒,谷昭匆匆與李生告別,便按李生交代的路線直奔回生堂。回生堂大名鼎鼎,處在金陵最最繁華的鬧市街區,左面是三層酒樓,右面是當鋪。中間夾著個四層的重簷式建築,簷下三個鎏金大字「回生堂」,在百米開外便瞧得一清二楚。
谷昭來到門外,雖是清晨,門前已然排了四五十人的隊伍,旁邊排放著許多轎子,還有許多豪華馬車,人人穿著不俗,似是各地有錢人家。谷昭暗暗咂舌,果然是不同凡響。離此十丈開外還有家醫館,名叫「天龍醫官」,卻門前冷落。有個門倌無精打采望著這邊,直打呵欠。谷昭對此行又多了幾分希望,忙站到隊尾。但一琢磨,不行,既然有書信在手,自然不能在此排隊。我等得,小鈴鐺等不得。谷昭見回生堂大門緊閉,想是還不到行醫時間。於是,背著紅泠繞到回生堂後牆,腳下一用力,便已翻入院內。
孰料,身子剛一落地,臉上便立即一陣羞臊。原來前面正是醫館的茅廁。而一個妙齡少女,正在蹲廁。雖然有擋板遮掩,但谷昭是自牆上一翻而下,少不得無意間灑了一眼。雖說也沒看到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但他正人君子,心下大為慚愧。再一看那女子,已然不見了。谷昭正要前行,卻聽到茅廁內一聲嬌叱:「大黃,上!」
原來,那少女將頭埋在擋板下。谷昭正琢磨什麼意思呢,但聞嗷的一聲,一條大黃狗已然迅捷撲至。雖說倉促,但谷昭面對數百餓狼尚不畏懼,何況是條家狗。左手一翻,清天指法應運而出。大黃嗚地一聲慘叫,仆地不動。茅廁內少女趁這功夫,已繫好褲子,見愛犬死了。急忙從茅廁內撲出,直奔谷昭罵道:「哪來的毛賊,你還我的大黃。」
谷昭左手輕輕遮擋,那少女儘是些花拳繡腿,根本傷不了谷昭。谷昭解釋道:「小姑娘莫要生氣,你的大狗沒事,過一會兒便會醒來。」
那少女連怒帶羞不聽解釋,揮拳急攻。卻聽旁側一清朗的女子聲音緩緩道:「媛兒,不可無禮。」谷昭一看,竟是位全身素白的清麗佳人,形貌與白菡頗有幾分相像,只是氣質上大為不同:白菡是端莊淑雅型;而面前這位女子則一臉清高孤傲,面帶寒霜,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冷美人。
那少女一回頭,奔過去捉住冷面佳麗的手道:「姐姐,這個賊漢子偷看我入廁,還殺了大黃,快替我教訓他。」
那冷傲女子只看了一眼谷昭,道:「媛兒,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只這一句話,谷昭便知道此女是智慧女子,因為她有自知之明。
那少女卻不幹,死纏道:「姐姐何不用你的子午凝魂針射他,快快。」
那冷傲女子扭身就走,冷冷道:「說了多少遍了,休提此針,那豈是殺人之針?」
少女見靠山獨自走開,急忙跟上,回首兀自憤恨不平,瞪著一雙大眼看著谷昭罵道:「你這無恥毛賊有種就跟進來。」
谷昭聞言跟上,那少女驚呼一聲,急忙跑遠道:「你還真敢進來呀,啊,來人呀,有賊。」
這少女這一咋呼,立時圍來不少家丁,紛紛抄傢伙把谷昭圍在當心。這時,一聲斷喝:「都住手。」
谷昭尋聲一瞧,人群分開,閃出一位面相富態的中年男子。那少女道:「爹爹,就是這毛賊。」
那中年男人上下打量谷昭片刻,看見谷昭背負的紅泠,眸子一亮。道:「在下乃是館主李材,敢問閣下可是前來就診的?」
谷昭見碰到正主了,急忙拱手施禮道:「在下正是前來看病,只是因為貴醫館尚未開門,在下一時情急,多有冒犯,還望主人寬恕。」
李材道:「既是看病,緣何不去排隊啊?需知來我醫官就診,須提前來取牌號,然後,輪到牌號方可就診。否則,早來或者翻牆而來都是沒用的。」眾人哈哈大笑。谷昭從懷中將書信取出交給李材。李材接信一看,臉上竟然陰晴不定,瞬間變換了幾種顏色。谷昭看在眼裡,憑他多年辦案的觀人經驗,暗暗觀察這個李材,心道,此人心機叵測不可不防。世上人往往許多諸如李材之人,城府雖然深不可測,心機也不可謂不詭詐。然而,卻被一張臉出賣的乾乾淨淨。許多心機都能寫在臉上。最後,被明眼人識破,其自身卻不知是敗在何處。
谷昭便是這樣的明眼人,就跟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出誰是小偷。谷昭看出李材不簡單,但好歹自己跟他暫無利益瓜葛,只要身份掩藏的好,諒也無大礙。
李材看過信,瞬間又恢復到一副岸然表情,口氣大為緩和道:「既是我堂兄的薦信,那我便破例一回,請跟我來。」
那少女頗為不滿,抓過信箋看了眼,道:「爹爹,難道就這麼算了,那我的大黃豈不白白死了?」
這時,一聲犬吠,大黃已然撲到那少女腰畔,伸大舌頭猛舔少女手心。那少女歡呼一聲,摟住大黃極為親熱。李材對谷昭笑道:「這是小女李媛,適才多有冒犯,不知兄弟怎麼稱呼啊?」
谷昭早已想好,還是用當年跟覲善說的假名——趙谷。
李材道:「原來是趙兄材看出谷昭背負一人能翻越後院丈高的院牆,絕不簡單,因此心下不敢怠慢。
谷昭隨著李材左拐右拐,不多時,來到一處清淨的小院,院子裡拾掇的井井有條。李材對著裡屋喊道:「白醫官,有個病人需要你看一下。」
這時,屋門一開,出來個婢女,道:「醫官說了,還不到行醫時間,請勿擾。」說罷,折身回屋。
李材聞言無奈一聳肩朝谷昭一笑。
谷昭心道,好大架子,主人親自來請都不給面子。這時,李材忍不住又來了句:「這個客人非同尋常,白醫官還望破例一回。而且這個病人嘛,恐怕等不得了。」
屋門又開,那婢女道:「既然如此,就不到醫館了,請進吧。」
李材哈哈一樂,谷昭跟著他來到屋門。婢女一伸手攔住道:「請將牌號交給我。」
谷昭一愕,看了眼李材,道:「在下來的唐突,沒有牌號。」
婢女愕然道:「這不合規矩吧?館主?」
李材道:「既然破例一回,再破一回又有何妨?」
卻聽屋內一個女子聲音傳來:「小女看在館主的面子上已然破例一回,需知小女一日絕不破二例,既無牌號,各位請回。」聲音冰冷,毫無人情味道。谷昭聞言已知這白醫官就是剛才所遇的冷面女。
李材急得一頓足道:「哎呀,哎呀,我說賢侄女啊,這……這……叔叔我也是受人所托呀,你就再破例一回好不好?啊?」
任李材怎麼說,屋內再無動靜。
谷昭心急如焚,以為自己剛才莽撞,驚擾了她,因此她故意刁難。忙低聲下氣求道:「這位姑娘,在下適才多有得罪,但是救人心切,是以冒犯。姑娘既然懸壺濟世,豈能見死不救?只要能救得我女兒,什麼條件我都答應。」此刻,谷昭仍舊一副半大老頭打扮,一會稱在下,一會又稱紅泠為女兒的,忽老忽小,把一群人聽得稀里糊塗。
然而一席話說完,屋內仍毫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