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昭心急如焚,喝道:「既然如此,前輩接刀。」說罷,信玄收於胸前一豎,刀勢幾變,藍芒暴漲。浩瀚如汪洋超越一切霸劍的「白羽幻仙劍」裹挾雷霆之威,浩浩向雁南遷罩去。雁南遷當日九色軒見到谷昭使出這一劍後,曾百思破解之法。知道此劍乃是將施劍者的內力分作四面八方數十道劍氣,形成一張劍網,猶如秋風掃落葉般,將對手緊緊裹挾在縱橫劍氣內。若是施劍者內力不夠,便施展不出此劍,內力越強威力越大。以谷昭年紀定然便有一處薄弱之處。然而,谷昭內力竟超乎想像。四面八方的劍氣組成的劍網絲絲鳴叫著越收越緊。雁南遷完全可以像剛才對付「潮去潮來」那招那樣,撐起氣牆硬頂。反正以他的內力,谷昭集中全力的劍氣尚不能突破,何況內力分作數十道。
然而,雁南遷死要面子,剛剛放下話要谷昭使出此劍,明眼人都能聽出是欲破解此劍招。此刻若是連續兩次靠內力取勝,他自己個兒都覺得沒面子。此老一顧面子,危機便壓在當頭。雁南遷全神貫注,週身氣流湧動,不斷的與谷昭發出的氣流摩擦,發出絲絲聲響。終於,憑借氣流對撞雁南遷感應到谷昭左側方的氣劍最為薄弱。雁南遷經驗何其老道。機會一來,立刻奮起全力,拚力向劍氣薄弱處突圍。群豪眼中只見雁南遷處於劍濤氣海之中,猶自氣定神閒,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只一閃,便脫出谷昭的層層劍網,無不大為讚歎。尤其是崔心遠,谷、雁二人一交手,他便留意觀看二人武功。見谷昭使出這一劍,後背立刻汗透,心下反倒慶幸自己早敗,若是撐到谷昭用這招對付自己,老命非撂下不可。
雁南遷脫出劍網卻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因為他的長袖被劍氣削落一截。谷昭心下則大為佩服雁南遷,自使出這一招以來,還沒有人能全身而退。儘管沒人敢嘲笑雁南遷破損了衣袖,但雁南遷老臉發黑緊繃,他已經大怒了。雁南遷對谷昭道:「你的劍法老夫領教了,現在叫你看看老夫的『落雁掌法』。」
話落掌勢起,勁風摧面。群豪前排的被掌風一帶,險些歪倒,急忙紛紛向後退了一步。谷昭全神應對,奮起信玄,刀氣直逼一丈開外,與雁南遷斗在一處。二人這次使出全力。雁南遷為了找回面子,急於短時間內拿下谷昭。谷昭則救人心切,不顧一切,真有點激眼的意思。轉眼間過了二百餘招,儘管谷昭敗像已露,漸漸守多攻少。然而,谷昭鬥志卻絲毫不減。雁南遷一時間想拿下他著實不易。
又過了一百多招,谷昭則全是防守,再無還手之力。雁南遷已然怒至極點,招招俱是狠手。谷昭一旦中招,必會筋斷骨折。
二人全神貫注的爭鬥,群豪也在目不轉睛的觀看,生怕一眨眼都浪費一段精彩的內容。連楚雲傲這邊,不自覺都放慢了速度。卻唯獨一人沒理會二人爭鬥,而是自始至終呆呆地盯視著紅泠。誰呀?忘愁!忘愁一隻胳膊被雨飄緊緊摟著,生怕他跑脫般——當然是怕他跑到紅泠身邊,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竹葉兒半蹲扶著紅泠,關注著雁谷激鬥的場面,紅泠腦袋漸漸仰面耷拉下來,正好與忘愁目光相對。忘愁憑直覺感到眼前這個紅衣女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要不是胳膊被雨飄抱的死死的,真想走上前去看看這個半死不活的女子是不是他心中的那人。
紅泠體內劇毒被茲璃一壓,毒氣蔓延暫緩。紅泠拚力想動,卻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這一看也正看到忘愁,立時百感交集。千言萬語卻無力說出,只能化作無盡的委屈、幽怨、希翼和依依不捨的眼神。忘愁一瞧這眼神,心裡突然變得驚慌、錯亂,一顆心加速跳動。環顧一眼四周儘是幸災樂禍的嘴臉,猛然間,他想起當年南少林的漫天火光,想起那些屠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師兄弟們的兇徒。
忘愁失控了。他欲仰天一聲長嘯,喉嚨卻只呼嚕幾下,一點人聲沒發出來,像是野獸的嚎叫。雨飄最先發現忘愁的變化,嚇得一步跳開。忘愁瞪著猩紅的眼睛,此刻,凡是場內動手的人,在他眼裡便是屠殺少林寺的兇徒。因此,忘愁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咄咄逼人的雁南遷身上。谷昭在雁南遷狂轟濫炸般的攻擊下已然岌岌可危,勉強招架。忘愁痛恨殺伐,結果每次都是以殺止殺。而這正是他所參悟的面壁石神功的意境——在無力阻止殺伐的時候,便以殺止殺。難道這就是達摩祖師有苦難言,面壁九年最終結果卻不敢示人的「小慈救死扶傷,大慈則殺止殺」的意境嗎?其實,歷史上的太平盛世不也都是出現在大殺伐不久之後嗎?而一個朝代衰亡前的年代,百姓不都要遭受水深火熱,從而才會在後來的大殺伐中得到太平生息嗎?
忘愁也無法相信達摩祖師最後的意圖便是以殺止殺,而他留下的石壁武功,卻無疑是必殺的武功,這與慈悲為懷的佛法宗旨不同啊,至善大師也認為忘愁理解錯了,忘愁因此長時間徘徊在彷徨猶豫間,久而久之,內心矛盾加劇,方導致現今的走火入魔。
然而,包括至善大師等人的疑慮其實都錯了,忘愁是不會無緣無故就魔性大發的,在紅泠和竹葉兒面前他乖的像童子。
此刻,忘愁心神錯亂下,神功驟起。而他的目標,自然就成了得意洋洋馬上就要拿下谷昭的雁南遷。雁南遷絲毫未注意到忘愁的目光。正奮起一掌直取谷昭前胸,谷昭勉強錯開,肩胛卻暴露在雁南遷掌下。雁南遷對白筱天還是有一定的顧慮,所以只使出五成內力。不料,只聽雨飄一聲驚呼:「小心忘愁。」話落,雁南遷便覺一股霸烈無比的氣流朝自身左側襲來。雁南遷大驚,陡地想起忘愁城隍廟震退柳川弘義的神威。其實,忘愁那次是蒙對了,正好使出綿掌功夫,內力無聲無息,而柳川弘義視力未復加上走神才吃了一虧。若論真正內力,忘愁入魔後內力番翻,勉強能跟柳川持平。
雁南遷餘勢未盡,躲閃不得,只好拼起全力,掌勢橫移對向忘愁。這時的雁南遷最擔心谷昭在此時還上一招,那他就真是避無可避睜眼挨打了。好在谷昭絕非落井下石的小人,他這邊壓力驟然一輕。此刻,師妹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一閃身,來至竹葉兒身旁接過紅泠。輕輕一躍,便從眾人頭上躍過。眾人都被忘愁驚呆,哪裡還管谷昭。都沒想到一個看去還十分稚嫩的少年模樣的人竟敢偷襲雁南遷。見雁南遷全力回擊,無不替哪少年擔心。
讓眾人意料不到的結果出現了,兩股掌風相交,雁南遷一個後空翻躍至鐵血七鷹頭頂。停也不停,一閃即告消失。而那少年正待欲追,雨飄猛地從背後撲上,趁眾人人不注意,手指輕輕按住忘愁的麻穴,忘愁便軟塌塌地倒在雨飄懷中。雨飄立時顯得不堪重負,強力扶住忘愁。竹葉兒在側看見,想衝上去攙住忘愁。可是一與雨飄目光相撞,竹葉兒便覺憤恨不平,雨飄在她眼裡一失往日柔弱嬌羞的模樣,而是變成猙獰莫測的蛇蠍女一類。竹葉兒因此極為猶豫。這時,雨飄反倒開口招呼她道:「竹葉姐姐,快來幫妹妹一把,怎地不管忘愁了嗎?」邊說邊氣喘吁吁。竹葉兒聞言只得過去,扶住忘愁左肩,雨飄在右肩。竹葉兒低頭不語,心頭鹿撞,怦怦直跳。
雨飄突地小聲道:「竹葉兒姐姐,你對妹妹的好,妹妹都記得呢,不管紅泠姐姐做過什麼,都不關你的事。」
竹葉兒多機靈一人,聞言道:「紅泠殺了你姐姐,你怎地還叫她姐姐,你該恨她才對。」
雨飄自知語虧,腦子轉動也快道:「妹妹叫習慣了,再說,她雖然殺了我姐姐,但紅泠對妹妹一直還是很好的。她如今作出這樣的事來,小妹也很心痛,但願兩個姐姐黃泉路上走好,莫再鬧性子了。」
雨飄說罷,轉首看了眼雨儂,卻瞧見老父關雪寒一雙陰騭的雙眼正瞪視著她,嚇得雨飄心裡一陣忐忑:難道老父看出什麼來了?急忙放開忘愁。故作一臉悲慼,過去扶住老父胳膊,搖晃道:「父親,請節哀順便,保重身體才是。」
武奔派人取來木板,將雨儂的屍體架上。關雪寒在雨飄的攙扶下,默默回到住處,群豪紛紛告辭。只剩下關雪寒和雨飄,雨飄仍舊啜啜泣泣,關雪寒一把甩開雨飄的手,哼了聲:「別裝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姐倆的事情。」
雨飄急忙跪倒道:「爹爹何出此言?飄兒和姐姐向來和睦,姐姐很是照顧飄兒呢。」
關雪寒哀聲道:「你還這麼說……唉……也怪我……」隨即一擺手道:「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聲音低沉,不容質疑。
雨飄只好站起裊裊走出房門,回到自己的臥房,將臉上火螞蟻毒洗去,在梳妝鏡前仔細打量自己。揉著一邊腫脹的臉,雨飄自言自語道:「姐姐,這是你自找的。你若不打我,怎會中毒?爹爹要怪也怪不得我了。」想到爹爹說的話,難道爹爹看出什麼來了?雨飄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一個計劃慢慢從腦海中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