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商議完畢,馬家銘帶路,領著谷昭一路向東。沿著浚河乾涸龜裂的河床行了一個時辰,終於來到圖拉的領地。快到秋收時節,地裡隨處可見膚色黝黑的農民。馬家銘指著稍遠一點的田地道:「你看那邊稀稀落落的莊稼,全是陳衷紀幹的好事。」
谷昭道:「不是聽說他將你賤賣的土地收去後,為了灌溉,又將河水改回來了嗎?」
馬東銘道:「改回來一點點而已,剛夠澆灌他那片地的,剩餘水根本流不到這裡,那廝算得比猴還精。他還指望著用此招逼迫圖拉跟我一樣賤賣土地呢?」
不一時,二人來到圖拉府前。圖拉不愧為一方霸主,巨大的府門前守衛森嚴,佇立著二十多名手持彎刀的守衛。
隨從對門衛一番嘀咕,那守衛點點頭匆匆進去稟報。
不一時,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將二人請進去。圖拉向來對馬家不敢小覷,門衛一說馬家銘來見,急忙想請。
到了客廳,一個又黑又胖的老者早在等候。見到馬家銘立即伸出一雙糙手握過去,哈哈大笑,對著馬東銘嘰裡呱啦一通,谷昭才知道真正的番子不講漢語。
馬家銘跟他寒暄幾句,分賓主落座。馬家銘快人快語將來意說明,圖拉正為浚河水一事氣惱,原以為馬家銘此番前來是共同商討如何對付顏字寨的。不想,竟是要他參與一場跟他毫不相干的戰爭,這種賠本買賣圖拉當然不幹。他可是由地道農民出身,由小農逐漸積累而成富農,富農積累成為地主,最後由地主變成番主的,這一切都是點滴積累成的。因此,對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賠本買賣如何肯幹?
馬家銘勸了幾句,圖拉臉皮都耷拉下來了,知道再勸肯定翻臉。靈機一動改變話題對圖拉道:「先不說借兵之事,你想不想攆走顏字寨?」
圖拉一聽這事,就來精神了,道:「當然,若是為了趕走顏字寨而出兵,我家婦孺亦皆可上陣。」
馬家銘就問:「你可知陳衷紀現下有多少兵馬?」
圖拉道:「去年才不過三四千人,今年我派人打探了一下似乎有二萬人,所以我們要及早拔除這根刺,否則以他這發展速度,再過幾年,我們全部聯合起來也不是對手。」
馬家銘道:「眼下即便本島土番全聯合起來也已經白搭了,這位兄弟有個朋友在顏字寨。據說,現在的顏字寨有不下四萬人,而且人人配備火槍。」
圖拉一聽這話,立時霜打茄子——蔫了。
馬家銘這時才介紹谷昭,道:「我帶來的這位朋友,乃是中土的大將,他手下有二十幾萬兵馬。此刻正在中土那邊打仗,一時脫不開身,只要咱們先幫助了他們,轉過頭他仗打贏了,反過來幫助咱們打敗顏字寨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圖拉一聽有理,問道:「那你確定能打贏?萬一輸了,我的族人豈不白白送死?」
馬家銘道:「不可能輸,他們現在兩邊持平,咱們這頭救兵一到那頭保證輸,難道你對我馬家的弓箭手沒信心嗎,還是對你們高山族的彎刀長矛不信任?」
高山族人常年半原始狀態生存,戰天斗地,靠的就是一個野蠻。向來對自己彎刀長矛極具自信,聞言胸腔升出一股自豪感。
馬東銘趁熱打鐵道:「不論如何,你只要出兵,一個士兵五十兩,陣亡的一百兩。如何?」
這是馬家銘私下許的,心道救兵如救火,先救了再說,沒錢?到時先賒著。這麼一說,圖拉果然動心。
圖拉道:「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考慮。為了表示你們的誠意,有件事情,你們先幫我做了,我再出兵如何?」
馬東銘喜道:「說。」
圖拉道:「你也知道,眼下正是播種時節,沒有水種下莊稼也不會活。只要你們能使浚河上游放一日水下來,這樣我才能放下心帶領士卒出征,除此之外,你什麼也別說了。」
說罷,站起來回踱步,等待二人答覆。
馬東銘把話翻譯給谷昭。谷昭一驚,一人五十兩,哪來這麼多錢。馬東銘道:「先別管這個,這個交給我,對付蠻子我有的是招。眼下,必須得放下水來,圖拉把糧食看得比什麼都重,只有放下水來,讓他順利種上糧食,他才能安心。這得看你的了,顏字寨在上游築了石壩,派了五百火槍手日夜看管,要不早就被我炸了。」
谷昭道:「難辦得很。」旋即沉思片刻。有了!谷昭心道,顏字寨軍政大權歸陳衷紀管,可大壩不屬於軍事。顏思齊當有權管吧?回去求顏思齊放水,應該沒問題。正好趁陳衷紀不在寨中,此事大有可為。於是,對二人道:「你們就等著來水吧,最多十日,水一定到。」馬東銘翻譯過去,圖拉將信將疑。二人辭別圖拉,匆匆上馬回返。
一同徑奔顏字寨而來,馬東銘不願跟眾人見面,等在寨外。谷昭見到顏思齊和郁離子,說明來意。顏思齊一想,「好說。」叫了士卒,召集眾人前往水壩。陳衷紀不在,全權交給宇振泉主事。宇振泉得到士卒報告說顏思齊帶人氣勢洶洶直奔水壩,暗叫不妙,急忙帶人追上來。
未到壩上已見上游放下水來。心急如焚,想到陳衷紀多次囑咐,看好水壩。下游土番很快受不了就會賤賣土地。到時,可白得萬畝上好的良田。顏字寨便又可多養活幾萬人,勢力擴充一倍不止。眼看上游放水,計劃要成泡影,如何能不心急。匆匆上得壩來,守壩的隊長看到宇振泉急忙奔過來,宇振泉氣急敗壞,一把抓起隊長胸襟罵道:「混蛋,誰讓你放水的。」
那隊長急忙向後一指,朝宇振泉猛擠眼,那意思是後頭哪位更惹不起。宇振泉方想起顏思齊在此。便放了隊長,逕直走至顏思齊面前,深深一躬。道:「原來大哥二哥在此,今日身體可好,小心壩上風涼,還是趕快回去為宜。」
顏思齊坐在木椅上,看了眼宇振泉道:「老四啊,二哥不累,在屋裡憋屈了幾個月了,也該出來透透氣了。」
宇振泉道:「這水壩可是二哥讓下屬打開的?」
顏思齊道:「嗯,眼下正是下茬莊稼埋種之時,糟蹋什麼也不能糟蹋糧食啊?須知民以食為天,食以水為先。做事不可太絕了,否則會遭天譴的。」
宇振泉道:「可是二哥,您早已經將軍政大權全權交給三哥管理,而三哥臨行前亦明確將寨務暫交於兄弟管理,而且這水閘更是三哥三令五申不讓開啟的。二哥切不可妄聽外人之言而致兄弟反目啊?」此話分明是針對谷昭。郁離子在一旁卻先受了刺激道:「是呀,這是你們兄弟內務,不可為了我這外人反目。」
宇振泉急道:「大哥,您知道五弟說的不是您。」
郁離子哼道:「開這水壩,便是我的主意,老二隻是幫我做罷了。」
宇振泉道:「您老為何要開啟水壩,難道亦跟蠻子有染?」
郁離子沒理他道:「老五,以前思齊重病之時,說是把什麼權交給老三啊?」
宇振泉道:「軍政大權。」
郁離子道:「這就是了,這開啟水壩難道屬於軍政範疇嗎?思齊就不能做主嗎?」
宇振泉道:「單單一個水壩自然沒什麼,但是二哥當初設此水壩乃是另有深意。計謀成敗,關係著我顏字寨的勢力。再說了,還記得我顏字寨剛剛來到此島時,蠻子是怎麼對咱們的嗎?咱們現在以牙還牙,正是揚眉吐氣的時刻。」旋即,宇振泉撲通給二人跪下道:「二位哥哥,還記得當年東瀛盟誓時,我兄弟的誓言嗎?——齊心協力,蕩平倭夷。自己兄弟什麼事不好商量,為何要為了外人而致兄弟反目?」
這話有點打動了顏思齊,不自覺看看郁離子,二人想起當年誓言,均有些赫然。儘管不認可陳衷紀近年來的作為,但想要快速蕩平倭夷就必須要迅速拓展勢力,陳衷紀所作所為確實都是為蕩平倭夷而做的準備,並沒有背離當年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