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一官顯然不服,正欲繼續辯解。這時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一名屬下,「二當家的,不好了,陳軍師被東銘番主給扣下了,說是要拿他祭箭。」
鄭一官大驚:「什麼?祭箭!」
郁離子大怒道:「這幫該死的土番在這節骨眼上落井下石。谷老弟,今日你我聯手,先會會他這東銘土番。」
谷昭道:「大哥先沉住氣,越是在危急時刻越得沉住氣,絕不能走錯一步,否則追悔莫及。」
鄭一官亦道:「谷兄說得好,為人將者,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如果我等遇事首先慌亂,那麼將如何節度下面的士卒。」
郁離子聞言老臉一紅道:「還好,我不做這當家的,要不豈不被你們笑死。」說完氣哼哼地坐下。
鄭一官道:「當年,我們來至此地墾荒。本地土番擔心咱們跟他們搶地盤,派人一度尋釁滋擾。顏二哥的三令五申,不可妄動干戈。結果手下士卒約束不嚴,還是發生了衝突,致使東銘家的幾個箭手被殺。此後,顏二哥多次派人攜金斡旋,表面上東銘土番答應不再追究,可至今仍時不時有墾荒士卒突然在田中被射殺的現象。我等都知道是東銘射手干的,但顏二哥為了大局著想,息事寧人,一忍再忍。今日,顏二哥有難,陳軍師帶足禮金去求他們,他們不幫忙也就罷了,還要拿軍師祭箭,真是禽獸不如。」
谷昭道:「祭箭,深更半夜祭的什麼箭?看來報復是真,我們須速去講清道理,言明利害。」
郁離子又怒道:「這些個東番蠻子,懂什麼道理。我去殺了蠻頭,救出軍師再說。」
鄭一官忙道:「萬萬不可,借不到救兵,如何救大當家?」
郁離子歎道:「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他們殺了軍師,就會發救兵嗎?」
谷昭道:「為今之計,只有先去拜訪一下東銘番主。我們誠懇相求,看他有什麼要求,實在不行就動手劫持他,逼他發兵。」
郁離子道:「好,就這麼辦了,我們快去。」
谷昭道:「好,不過大哥,和我去的人不是你,而是一官兄弟。」
郁離子氣道:「什麼,你瞧不起我嗎?」
鄭一官大笑道:「在這裡誰敢瞧不起大哥,可立斬之。谷兄和弟的想法一樣,大哥脾氣暴躁,咱們不是去打架,而是去求人,這種低三下氣的場合,以大哥的脾氣,恐怕大大不適合。大哥以為然否?況且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大哥親自出馬,換了旁人萬萬不能。」
郁離子聞言,氣消了大半,道:「說得有理,大哥的脾氣豈能卑顏求人?有什麼事情要我去做?」
鄭一官道:「請大哥連夜潛入石頭城勘察地形,繪製一副詳細的地圖,越詳細弟兄們損失可能就越小。待我們回來,大家一同參詳。雖然大哥武功蓋世,但石頭城戒備森嚴,弟仍是擔心哪。」
郁離子聞言,心裡舒服了,道:「白日不好辦,但夜晚去城裡走一圈好比散步。交給哥哥了,你們卻是須小心才好。」
眾人分頭行事。谷昭和鄭一官帶了四五名親隨,騎馬急奔東銘番主的墾地。剛進入東銘轄地,藉著月光遠遠便看見有一座箭樓。眾人弛至箭樓下,上面一聲斷喝道:「什麼人?」
鄭一官道:「我們是細川的李家,來拜會你們家番主。」
那人道:「聽聲音明明是外番的,竟敢蒙騙我,來人!拿下。」話音一落,立即從草叢跳出數名大汗,直撲眾人。鄭一官急忙朝眾人一使眼色,眾人會意,乖乖就縛。一個首領模樣人從箭樓下來,頗有些志得意滿,看著眾人笑道:「嘿嘿,別以為我不認識你,咱們以前照過面,鄭四當家的。你們軍師正等著挨箭呢,你也來湊熱鬧,哈哈,正好一塊送祭箭場。」話畢,手一揮。眾人被帶上馬車,向北疾馳。
不久,來到一處寬闊場地,周圍堆滿稻草,似乎農家打場的地方。四周佈滿手持火把背負弓箭的家丁,場地中央支著一個簡陋木台,上面有一十字木樁,牢牢綁縛著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鄭一官老遠看見,喊道:「三哥,你沒事吧?」
那文士看到鄭一官,立時有些沮喪,罵道:「四弟你來作甚,不去想法搭救大哥,卻來陪我赴難嗎?枉我讚你有帥才。唉,我們三個都死了,誰來完成我們的壯志。」
鄭一官道:「事有輕重緩急,三哥這裡最凶險,當然先救三哥啦,難道三哥忘了你我兄弟的誓言了嗎?」
陳衷紀歎道:「不願同生,但求同死。可惜,我們壯志未酬,死不得其所。嗚呼,老天無眼。」
但聽一個冷冷聲音傳來道:「老天若無眼,豈能將你們這些強盜送到我的手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幹過什麼事,你們顏字寨在東瀛沿海燒殺搶掠,老子去東瀛做買賣便被你們搶了個乾淨。今天落到這步田地,猶如喪家之犬,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給老子祭了箭。」
一語驚醒夢中人,陳衷紀抬眼看了那人道:「我說呢,我們本來井水不凡河水,再說此地荒地甚多,我們只是開墾荒地,從未侵佔過你們一分一毫,你們為何還要屢生事端。顏大當家的極力忍讓,甚至送金講和,你們仍暗中射殺我們的墾民。原來,我們是有夙怨。」
那人笑道:「現在知道,死的不算冤枉了吧。」
陳衷紀道:「可恨你這天殺的小人,既有夙怨,我們可光明正大一戰,為何趁我們大當家的有難,落井下石,這豈是君子所為?」
那人道:「我誠然不是君子,但你就是嗎?你們龜縮於東瀛,打劫來往的商船。遇見漢人的商船,你們便假冒倭寇。遇見倭寇的商船你們便以漢人的身份亮相。靠劫掠而成巨富,儘是不義之財,還號稱君子,真是可笑。」
陳衷紀道:「我們劫掠的漢人商船,俱是跟倭寇暗中勾結,朋比為奸的漢奸的貨船。試想,時下倭寇肆虐,尋常漢人商船如何能駛入東瀛港口?」
那人怒道:「那我的船呢?當年我可是滿滿一船稻米,被你們劫掠一空,又作何解釋?你不會說我也勾結倭寇吧?」
陳衷紀頓悟道:「我想起來了,原來當年的那艘糧船是番主的。其實當時,我們本無心劫你的糧船,但後來我們打聽到,你這船糧食是賣給倭寇首領左弦之介的,便一怒之下搶了,我說得沒錯吧?」
那人道:「哼!狡辯,是人就要吃糧食,難道倭酋不買我的糧食就能餓死?你能搶了所有賣給他的糧食,而把他活活餓死?老子也痛恨倭寇,但更痛恨劫掠過我的人。因為,不光老子的金錢受損失,更重要的是面子。當年附近大小番主誰不知道我大名鼎鼎的箭神家族馬東銘被人搶了?氣死我也,老子現在想起還生氣呢。」
谷昭聽明白了,原來那人就是東銘番主馬東銘,他最先佔著地盤,地就是他家的了。由此,可見當時小琉球的荒島生存狀態。
陳衷紀道:「番主既然如此記恨我顏字寨,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在下到有個建議。」
馬東明道:「說。」
陳衷紀道:「當年出主意劫掠你的糧船的人正是鄙人,跟其他人無關,番主盡可將在下射殺,已報心頭之恨。從此,兩家再無過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