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逐流 正文 第二章 海東吟 卷五 九色詩會 4
    孔孟出略一沉吟,便道:「柳橫芙蓉面。」

    張文韜一聽,不由看了眼紅泠,心有靈犀,知道孔孟出是在讚美紅泠。便接道:「桃開兩鬢邊。」

    旁邊一文士立即接道:「朱唇掩白玉。」

    下一個文士思忖片刻道:「月彎影清泉。」

    此刻海風習習,吹得紅泠裙帶獵獵作舞。一文士靈機一動,道:「裙帶倚金風,婷婷立船舷。」

    孔孟出笑道:「何采兄果然有才,竟接兩句,那麼下面的仁兄便要對兩句嘍。」

    後面的文士笑罵道:「何采兄,你這不是為難我麼。」那何采立即抱拳笑道:「豈敢豈敢,誰人能難住西秦才子劉蒙兄。」

    劉蒙稍一遲疑道:「佳人欲何去,滄浪水猶寒?」張文韜道:「你這廝使壞,五言律本該結束,卻非要弄個排律出來,這樣對下去怕不得對到天明?」孔孟出突然得句道:「既是在下開的頭,理應由在下收尾。」眾人齊聲道好,孔孟出一清嗓子吟道:「但見蹙娥眉,無語對瓊天。」

    何采連起吟道:「柳橫芙蓉面,桃開兩鬢邊。朱唇掩白玉,月彎影清泉。裙帶倚金風,婷婷立船舷。佳人欲何去,滄浪水猶寒。但見蹙娥眉,無語對瓊天。」

    谷昭讚道:「不錯不錯,讓谷某不禁想起李太白的『美女卷珠簾,深坐蹙娥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紅泠知道眾人在誇獎她貌美,心情立刻如同撥開雲霧見日出,須臾之間艷陽高照。不一時,帆船靠近碼頭,眾人終於得以再次踏上久違的陸地。走上雞籠碼頭舉目四望,但見水陸兩岸,商賈雲集。一路行去,兩側民居一律粉牆黛瓦,小橋流水,石拱接連。即便沒有水的平地有時亦突然立起一座石拱。拱橋樣式紛繁,風格各異。或古樸威嚴或有秀美巧趣,無不精雕細刻,望之歎為觀止。沿河一側許多房屋樓台,臨河而立,沿河一部分延伸至河面,下面用木樁或石柱打在河床中,上架橫樑,擱上木板,成就水上樓閣。樓閣內三面有窗,憑窗可觀水陸風光。

    綠笛兒看得嘖嘖稱奇:「這裡頗有江南風貌,你們看拱橋、水閣鱗次櫛比。雞籠竟有如此多的拱橋,極具『百步一古橋』之稱的江南烏鎮風格。再看這些個水閣,所謂『人家盡枕河』。這也是烏鎮所特有的風貌。看來這裡的居民大多是江南移民,而且以烏鎮人士居多。」

    何采道:「姑娘如此熟知江南風貌,難道亦是江南人士?」

    綠笛兒道:「呵呵,小女正是,聽先生口音,先生似乎亦是江南人士?」

    何采道:「失敬失敬,小生乃是金陵人,勉強算作江南人。不知姑娘籍貫是哪裡?」

    綠笛兒道:「小女生在吳越之地——西塘。」

    何采道:「原來是吳越兩國的交界地,有吳根越角之稱的西塘,地靈人傑,怨不得姑娘如此蘭心慧智。」

    綠笛兒溫文爾雅地道:「先生過獎了,小女只會吹個笛子什麼的,文辭歌賦方面比各位差遠了。」

    孔孟出道:「哦,斗膽請姑娘吹奏一曲。」

    竹葉兒道:「叫我們綠笛兒姐姐吹笛,你們耳朵可要洗乾淨了,沒聽說過『笛吹柳綠』嗎?」

    一語激起千層浪,眾文士嘩然。何采道:「難道是『琴鳴雁來,笛吹柳綠』的綠柳仙子?失敬失敬,我等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綠笛兒自號「綠柳居士」,終日與江南文人雅士賞風吟月,其才名早已遠播華夏。無論達官顯貴,還是鄉隱逸士,無不為能結識綠笛兒而引以為榮。倘若有幸得聆一曲,更是三生有幸,破費千金亦在所不惜。然而,綠笛兒傲骨錚錚,視金錢如糞土,只和些個文人雅士結交,尋常人物即便富可敵國,或是權勢熏天亦不能請到綠笛兒獻奏。是以清高之名,為當世學子儒生所深深敬仰。

    說話間,面前迎來一座磚雕門樓,保守而剝蝕,似乎歷經幾百年風雨。磚雕雖不是很繁瑣,但是卻非常注重整體的佈局,上下左右分別雕刻山水、人物和梅蘭竹菊四君子。疏密有序,頗具人文氣韻。門額上鐫刻「維和集福」四字。

    紅泠望著四字不解問道:「維和集福什麼意思?」

    綠笛兒道:「簡單而言,就是家和萬事興的意思。江南的居民歷來特別注重團結,你們看門樓磚的排列是不是極為古怪?」

    谷昭打眼一細瞧,果然磚的排列,極有規律,上橫五下豎十。綠笛兒道:「你們誰能知道這是何意?」

    竹葉兒道:「上五下十,一五一十,莫不是告誡大家做人要一五一十,實實在在?」

    綠笛兒讚道:「還是小葉子聰明。你們再看看門樓的豎面也是凹凸成型,這仍然有個涵義?」

    谷昭道:「按照小葉子的思路,這也不難猜,定是要告誡眾人:路見不平把路鏟,懲惡揚善。」

    綠笛兒嗔道:「快收起你的俠義道吧,什麼都往行俠仗義上扯。」

    谷昭老臉一紅,不敢吭聲。

    孔孟出道:「小生來猜一猜,這門面是否喻示著做人要能屈能伸,要胸懷寬廣呢?」

    綠笛兒讚道:「呵呵,孔孟之鄉的書生果然聰慧。」

    這時前面出現一角閣樓,一面酒旗迎風招展。紅泠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急道:「餓死了,我要吃遍這裡的美味佳餚。」

    眾人來至酒家門口。但見酒旗上寫著「一碗香」三字。店門口一個青衣小二急跑來,看到一下子來了四五十人,立刻愁眉苦臉道:「敢問客官可都是一起的?」

    谷昭點頭道:「正是。」

    小二撓頭道:「哎喲,那可不行,本店地方狹促,加上已然來了不少客人,現下可容不得這許多人,客官不妨順著前面的百間樓到頭往左拐,去本地最大的酒家「十碗香」。」

    竹葉兒道:「有趣,這裡叫『一碗香』,那邊的怎麼就叫做『十碗香』啦。」

    小二呵呵笑道:「這有何妨,小店規模只有『十碗香』的十分之一,自然叫做『一碗香』啦,你們一路下去還會看到『五碗香』呢。」

    紅泠道:「你們跟著亂叫,就不怕『十碗香』的主人敲你們的頭?」

    小二笑道:「我們這裡的居民以和為貴,若是有人鬥毆,就會被轟出這裡。倘若是外人來犯,我們不論男女婦孺,必同仇敵愾,群起而攻之。所以,各位請放寬心,既便是倭寇也不敢輕易來本地鬧事。」

    眾人繼續向前,沒多遠便看到了小二說的百間樓。原來,百間樓亦是依河立樓,順河道蜿蜒逶迤,有石橋相連。樓房為傳統的烏瓦粉牆,各樓之間有形式各異的封火山牆,河埠石階,木柱廊簷。行了不久,向左一拐,穿過懸樓石拱,踏著青花碎石,幾近蜿蜒折轉。「十碗香」的旗號終於出現在眾人視野。

    小二早在門外迎來送往。見到眾人,忙過來招呼。眾人跟著小兒進入十碗香,單看門面亦不過是小頭小臉的普通二層建築,眾人直擔心這裡也容不下。不料一進大門,視線豁然開闊,諾大的敞廳少說有百十張空位。小兒道:「看各位客官的裝扮想必是前來赴詩會的雅士,本店乃是水閣建築,請諸位至二樓用餐。那裡既可飲酒作樂又可臨窗賞風,豈不快意?」

    張文韜嘖嘖讚道:「這裡不愧文風鼎盛,就連酒店跑堂的小二亦是出口不俗。」

    眾人登上木頭台階,落腳卻無聲。原來為防驚擾客人,二樓木質樓板上用糯米汁和石灰鋪就了一層四方的踏磚,真是設想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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