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綠笛兒為谷昭熏香三日,谷昭功力恢復大半。綠笛兒雖然這麼做了,但內心一直不好受,總覺有違姐妹之義。這一日,得知歐陽雨儂又來到山寨,便想去跟歐陽雨儂求個人情,萬一她被自己說動,豈不是皆大歡喜。剛進了雨儂居住的小院,老遠便聽見雨儂屋裡傳來輕微卻很清晰的說話聲,綠笛兒倍感詫異,雨儂向來謹慎,今日怎地如此疏忽?殊不知,她近來在學「靜耳術」,學得太投入,不自覺地隨時豎著耳朵,週遭聲音登時放大三倍飄入她的耳朵。
只聽歐陽雨飄的聲音道:「姐姐,哪個參王真的比現在的事情還重要嗎?」
歐陽雨儂道:「那是當然,武功可靠自己的天資加苦練,但是內功修為卻是只有依靠時間的流逝而增長。除非自小有頂級內功高手外力相助,內功也可速成。但最好的辦法便是常年服用靈丹妙果,比如說千年以上的人參,何首烏等……都可增長內力。」
「姐姐,此次參王若到手,可增多少年內力?」
「倘若善加運用,我和付天至少能增加半甲子的內力。此參王妙用無窮,無病者強身,有病者包治。三百年現身一次。每次現身僅半年時間,倘若錯過此次機會,便要再等三百年了。得到此參,你姐夫恐怕當得古往今來的第一高手。大會便交給金狗熊去料理,萬一白筱天來找茬,也是去找金狗熊的晦氣。
「姐姐,妹妹也想練就神功,好給姐姐做個幫手,到時能否給妹妹些呢?」
「你內力全無,一點基礎都沒有,也妄想吃參,豈不糟蹋了好東西?」
雨飄道:「是,那妹妹不要了。那我們趁著武林人士在此聚會,連夜趕往老黑山,務必在眾人得到消息之前趕到。」
雨儂冷笑道:「說得不錯,不過不是我們,你在此地守候,別跟著我們當累贅,到時可顧不得你。等吃下參王,再叫付天去找那兩大高手,一一挫敗,揚威天下。到時,別說爭得武林盟主,就連皇帝老兒的龍椅,也可坐坐。」
雨飄急道:「姐姐不要將小妹丟在此地,此處全是些綠林莽漢,連個像樣的女人都不見,小妹怎可留在這裡?」說罷,傳來嚶嚶哭泣聲。
但聽那雨儂聲音有些著惱,厲聲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整個就是個眼淚袋子,我歐陽家怎麼會出你這麼個廢物。你要跟著也可以,但是,此去扶余之地萬里,你若掉了隊,可休怪我不等你。」
「嗯,小妹知道了。」雨飄怯怯地道。不一會兒傳來開門聲,綠笛兒急忙閃開。心道:雨儂當姐姐的怎可如此,雨飄說得對,豈可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留在綠林山寨?明日便是那屠龍大會,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遂去告之谷昭。谷昭聞言大喜,想起師娘的頑疾。道:「綠笛兒姑娘,我要去採這參王,為師娘治病。」
綠笛兒螓首低垂:「那你怎麼去?」
「自然快馬加鞭趕去,一定要趕在歐陽雨儂等人前面。」見綠笛兒低頭默不作聲,不知哪句說錯了,心下不禁打鼓。
「那你……自己……那我……」綠笛兒有點語無倫次。
谷昭立時恍悟,道:「如果姑娘能陪在下一同前去,一路仙樂飄飄,不知疲勞為何物,在下幸甚?」
二人在此相守數月,早已難捨難分。谷昭心粗,不瞭解女兒心事。見綠笛兒扭捏羞澀,欲語還羞的樣子,還算醒悟的及時。
綠笛兒聞言立刻煙消雲散,轉憂為喜。谷昭內力已經恢復七成,這鐵欄杆門已然困不住他,二人商定今晚四更天,山腹巨石畔會面。
綠笛兒回房收拾好東西,坐在床沿發愣,滿腦子憧憬著未來。陡聽門口響動,急忙收起包袱。一開門,只見歐陽雨飄怯生生立在門口。但見,雨飄一襲潔白綢緞長裙,烏雲疊鬢,杏眼桃腮,淺淡春山,嬌柔柳腰,弱不禁風,飄飄然美如仙子。不禁想起《詩經·衛風·碩人》一段美人的描述……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眼前可人兒,似乎剛剛哭過,眼圈微紅,長睫淚痕未乾。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就連綠笛兒亦不免心中暗讚:好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綠笛兒握住雨飄小手,憐惜道:「『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雨飄妹妹,你這是怎麼了,為何哭泣?」
雨飄別過頭去道:「我沒哭,好姐姐妹妹要走了,特來跟你辭行。」
「你們要去哪裡?難道不參加明日大會了嗎?」
「這……」雨飄歎道:「我和姐姐、姐夫還有樁更要緊的事情要做。行囊都已拾掇好,我跟你知會聲,這就走。」
綠笛兒越發憐惜雨飄,遂從頭上拔下鳳頭銀簪,別到雨飄頭上。
綠笛兒這隻鳳頭銀簪有講究,那是戰國時期吳王諸樊請當世巧匠工封子打造的一對銀簪,賞給公子姬光之母的。此簪分為鳳頭銀簪和鳳尾銀簪,兩簪合併便似一隻活生生的鳳凰盤於頭頂。據說,鳳尾銀簪在當今皇后娘娘頭上。曾下詔,凡是進獻鳳頭簪者,賞萬戶侯,黃金千兩。由此,可見此簪的價值。雨飄亦深知此簪珍貴,忙推拒。綠笛兒執意這麼做,道:「寶劍贈烈士,鮮花送佳人。妹本絕世佳人,正配此簪,姐姐戴,有點辱沒了它。」
「姐姐怎可自欺,姐姐清麗出塵,好叫妹妹羨慕呢。」
綠笛兒執意如此,抓著雨飄柔荑道:「妹妹保重。」
送走雨飄,簡單吃點晚餐,便躺在床上睡覺,準備養足精神應付後面的萬里征途。不料,竟輾轉反側、興奮難眠。好不容易熬到午夜,背上包袱,躡手躡腳溜出寨門,一路小跑著奔向山腹。到了巨石旁邊,找個避風的一側躲避風寒,等待谷昭。眼見約定時間將到,但見一條人影從山上飛速下來。綠笛兒喜出望外,一伸頭叫道:「我在這裡。」
那人影一頓,看了看這邊,尚自猶豫。綠笛兒滿心歡喜,道:「雨儂他們已經走了半天了,再不快點,就追不上了。」
那人道:「雨儂他們去了哪裡?」
「咦,自然是去老黑山采萬年參王啊——你怎麼這麼快就忘了。」話一出口,驀地警醒,暗罵自己糊塗,這分明就不是谷昭的聲音,立時住口。
那人一個掠步,躍至巨石上。呵呵笑道:「姑娘敢情是在私會情郎,似乎把在下錯認為情郎了吧?」綠笛兒就近藉著月光細看此人,但見此人白袍飄飄,手持折扇,武林常客都知道一年四季扇不離手的只金善揚一家,別無分號。綠笛兒不由暗暗心驚。
金善揚見綠笛兒清麗如仙子,飄飄出塵,色心大動。
「不知姑娘等的是那位情郎?」
「哼,你管不著。」
金善揚一不做,二不休。一指點向綠笛兒,綠笛兒武功一般,急忙一閃,被金善揚順勢在胸前摸了一把。綠笛兒羞憤交加,怒道:「無恥之徒。」
金善揚呵呵淫笑:「更無恥的還在後面呢。」
說罷,折扇刷刷攻向綠笛兒胸前四處穴道,招招猥褻下流。直氣得綠笛兒花枝亂顫,拚力狼狽閃躲。金善揚故意把綠笛兒逼至巨石前,叫她無處躲藏,存心戲弄。綠笛兒眼見一扇點來,避無可避。這時,半空中飛來一物急速朝金善揚背後擊去,金善揚以為是暗器。急忙來個倒掛金鉤,使得漂亮,一腳便將那物踢回去。但覺觸腳綿軟,心下奇怪,那是何種暗器。隨之,一股臭氣在身側瀰漫。卻見一個乞丐似的人,一把接住哈哈大笑:「谷某的臭鞋,滋味如何?」然後彎腰穿上,正是谷昭。
谷昭見綠笛兒危急,身上別無長物,一著急,凌空一腳飛出臭鞋射向金善揚。金善揚被戲弄,心下憤怒,但此子心機纍纍,見谷昭已然脫困。而且,笑聲顯示其中氣充沛,知道他已經恢復武功。心裡權衡:谷昭武功略勝於己,加上旁邊還有個綠笛兒,這個買賣有虧無賺。計議一定,遂大吼一聲,飛身撲向谷昭,還有一丈距離,突然折身向綠笛兒射出一蓬銀針。谷昭凝神戒備,見他半空折身,已知不妙。立時腳尖一點,手舞破衫,擋在綠笛兒面前,將銀針悉數震落。再一看,那金善揚早已隱沒於夜幕之中,消失無蹤。
谷昭戲虐道:「金善揚有種武功天下第一,誰都無可奈何。」
綠笛兒不解道:「什麼功夫?」
「『跑路神功』。此子從不打無把握之仗,一權衡不利,立即溜之大吉。是以江湖上從未有人真正擊敗過他。所以,他自己在『玉面神龍』的綽號前面加了不敗二字。」
笛兒羞愧道:「我剛剛把『不敗玉面神龍』錯認為你,洩露了老黑山參王之事。只怕採參又多了些對手,都怪我。」
「姑娘不必自責,這荒山野嶺,又是半夜三更,你我約定在此,突然出現其他人,難免認錯。」
綠笛兒仍自愧疚:「可是,倘若因此等不到參王,那你師娘的病……」
谷昭安慰道:「採參王憑的是運氣,采的人若是很少,那偌大的林子如何找尋,正所謂人多眼雜,我們還可渾水摸魚。只是,不論誰人採到參王,都難免有場惡戰,到時,姑娘切記自身安全。」
二人下到山腳,山下各路綠林人物已然來了不少。谷昭笑道:「這些人本是打算來看谷昭落難的,萬沒料到卻是給咱們送馬來了。」偷了兩匹馬,一人一匹,快馬加鞭,黎明十分已經駛出霧靈山八十里路。陡見前面塵土飛揚,旌旗招展,來了一隊人馬。為首將旗上一個斗大的李字。谷昭一樂,催馬上前,哈哈笑道:「刺蝟老弟,想必是來救哥哥的吧?」對面軍隊分出兩排,中間一個輕盔輕甲的年輕武將,騎馬走至前排。哈哈笑道:「我就知道,天底下誰能困得住你這泥鰍。」說罷,看了眼旁邊的綠笛兒。不懷好意地笑道:「傳聞不實,回去我要斬了哪個假傳消息的小卒。哥哥哪裡是在受難,感情是躲在山裡享著艷福。」
綠笛兒立即羞臊,谷昭正色道:「賢弟不可胡說,這位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
那李維聞言,戲虐之情立收,甩蹬下馬,走至綠笛兒馬前,深深一拜,「多謝姑娘救我大哥,日後但有吩咐,李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綠笛兒不妨這位將軍如此義氣,她又不善言辭,急忙在馬上側身躲閃。
谷昭瞅著綠笛兒笑道:「姑娘不必謙讓,他乃谷某八拜之交,情同兄弟,姑娘理應受此一拜。」
隨後,三人圍坐一堆。谷昭把情況簡單一講。李維笑道:「真是天賜良機,這些綠林草寇哪一個不是罪行纍纍,如今又偏偏進入那落英谷中,這落英谷便是當年繼英殞命之地。想那繼英力大無窮,武力絕倫,為當時第一悍將,被困此谷尚不得出。這些個江湖草莽,一群散沙,怎堪一擊?兄弟只須在谷兩端放起大火,中間寬闊之地布上五百弓箭手。不消一個時辰,就算有一萬武林高手,也會盡數喪命此谷。」
谷昭歎道:「計是好計,只是裡面尚有些無辜之人,這樣豈不是累及無辜?」
李維笑道:「哥哥此言,真乃是婦人之仁。裡面倘若有三千匪寇,假設最多有一千人為無辜。然而,若將其放任,這二千匪寇每人日後再害死十人,便將要害死多少無辜?大哥,豈可因小失大。」
李維和谷昭自是不同,他行兵打仗多年,深諳用兵之道,為將者看中的是結果。戰局中若然可以以小博大,他可以毫不猶豫去做。而谷昭身為公捕,凡事小處著手,一人一物皆要關注。二人所處地位不同,決定二人絕斷亦不同。
谷昭見無法勸服李維,道不同不相為謀,拒絕了李維一同繳匪的邀請。把欲去採參之事坦然相告,要李維若是遇見去營救谷昭的師友轉告之。於是,分道揚鑣。策馬直奔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