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在我身邊搖下了車窗拿出他的煙盒問我「要嗎?」
我搖頭。然後我對小叔說「我突然想起來當初是鄭東霓教會我抽煙的。」
小叔也笑「她能教人什麼好。」
她那時候頭髮很長燙成非常大的卷染成紫色軟軟地垂在腰上。看上去就像動畫片裡的美人魚「你好笨啊。」她大聲地嘲笑我「這樣吸進去再吐出來。像呼吸一樣呼吸你懂嗎?你連呼吸也不會嗎?」
小叔突然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她算是有了個歸宿。」
「眼下的去處而已是不是歸宿難說。」我笑笑。
我的手機開始震動了。屏幕上的藍色光芒一閃一閃是短信的標誌。小叔俯下身子看了一眼告訴我「是陳嫣。」
然後他又問我「你和陳嫣是怎麼打算以後的?」
我說「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真的就是她了?」小叔問我。
「我想是。」
「還年輕再多看看也沒什麼不好。」小叔把一口煙長長地噴到窗外的暮色裡。
「沒什麼好看的。」
小叔看了我一眼說「西決你一點都不像你爸爸。」然後他又說「東霓就像她爸爸。他們倆一樣衝動沒腦子脾氣壞想起一出就是一出。」
「大伯和大媽到今天都不來也太過分了點。」我有些不滿。
「你知道他們告訴我和你三叔什麼?」小叔苦笑著搖頭「我們倆跟他們說不管怎麼樣東霓這次是遠嫁怎麼著也該來送個行。結果你大媽說誰知道她這輩子要嫁幾次。我當時氣得都要笑了。」
「知女莫若母。」我也笑。其實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就在她走之前的一個星期我和陳嫣逛街的時候無意中看見過她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坐在咖啡館裡相談甚歡。我當時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可是陳嫣說「算了吧你姐姐比你聰明多了。她不想讓你知道的事兒你也打聽不出來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發現小叔睡著了。轉過臉去發現坐在後面的三叔和三嬸也在閉著眼睛打盹。旅途對大多數人來講都是催眠的。但是我總是很享受那種漫長的只是為了等待到達什麼地方的時光。往往在目的地真正到達的時候我反而會有點隱約的失望。
這漫長的旅途就像是一個龐大無比的冰箱的冷凍室散發著恆久的寒氣。把我們這些一個又一個的開車人變成井然有序存放其中的食物在不知不覺間把表情凝固成淡漠的樣子還有意識的表面也結了薄薄的霜。沿著眼前的路途滑行變成了唯一要做的事情變成了活著的目的和意義。
有股溫熱的呼吸吹在了我的脖頸後面我愣了一下隨即惡狠狠地罵「死丫頭你想讓我釀成交通事故。」然後我聽見了鄭南音的聲音「我剛剛醒來看見大家都睡著了我有話想跟你說我這兩天我一直找不著跟你說話的機會。」
我知道有事情發生了且不管這事情是大是小總之它已經非常嚴重地影響了鄭南音。
「你說吧。」我正襟危坐。
可是她卻在我身後驚呼了一聲「哥哥你沒有看見陳嫣剛才給你發的短信嗎?」
我剛想繼續惡狠狠地對她說「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亂動我手機。」就在我馬上就要開口的一瞬間卻聽見她在說「哥陳嫣說她懷孕了要你回電話給她。」
我咬緊了牙努力驅趕走腦海裡那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白。我說「你是不是真的逼我出了車禍才開心。」
她湊近了我幽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奇怪」她笑笑「怎麼陳嫣也懷孕了?」
「南音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陳嫣『也』懷孕了?」
一秒鐘以前我還在想還會發生更壞的事情嗎?可是更壞的事情果然發生了。我們不應該低估上天的想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