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宮門口的馬車越發的多了,不過,若說凌霄的日子越發的繁忙倒不見得,依舊整日的撫琴看書打譜,偶爾會有兩個人來說說話打發一下時間,順便的也瞭解一下宮外的情形,聽一聽時事趣聞。
靜下來的時候也會回過頭去想一想往事,想一想嵐公主在她臨行時候說的一些話,心情漸漸淡漠的同時,也想明白了許多的道理,到底有時間好好的想一想未來的日子當如何了。
有時候,凌霄甚至會打趣的與菀細幾個說,便在這夏宮裡呆上一輩子也不錯,至少如今的夏宮更像一個小家,萬事凌霄都做得主,也無須像在宮中那般謹慎。日子更像是一個富貴的閒人,除了家長裡短,便剩下對偶爾發生的新鮮事的好奇了。
不過,這些話終究只是說說而已,凌霄自然捨不得自家的女兒,也飽嘗了與親生骨肉的分離之苦,看見蘇勒信中提到小立宛在宮中發生的事,到底偷偷的流過淚。加上肚子裡還有的這個孩子,凌霄自然是要再次回到那座宮殿。
實際上,即便遠離了權利的中心,凌霄依舊會不由自主的去關心那邊的人和事,只是隨著心情的變化,有些事關心的少了些,朝局上的混亂因為鄰國的動盪沒有引起很嚴重的後果,大周王朝依舊緩慢的邁動著前進的步伐,明面上的鬥爭因為上一次的爆發又轉入暗裡,各種勢力慢慢的沉澱,蓄積著力量,等待著下一次水到渠成的觸發點到來,經歷的戰爭和災荒的人們比往昔更為渴望平靜的日子。
凌霄一時心軟,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是,與金夫人的來往中認識了幾個背景不錯的夫人,在對方表達善意地時候,順水推舟的接納,並得到了一些。
原本凌霄以為這樣地日子會一直過到她肚子裡的孩子再次降生。上天卻終究不太眷顧她,在她到了夏宮四個月。天氣漸漸的涼下來的一個夜裡,方才上床睡著,就被外面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菀細起身去開門,與外面的人說了幾句,便越說越低聲,凌霄忍不住問道。「菀細,發生什麼事了?」
菀細聽見凌霄醒了,忙點蠟燭走進來,聲音略微有些哽咽的道,「娘娘,容慧姐姐怕是不行了。」
凌霄一驚,來了夏宮以後容慧地神色漸好,食量也比平常大了許多,也就是這兩天天氣漸漸冷了,不小心著了涼。請了大夫來瞧,也說沒有大礙,卻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突然不行了。
凌霄連忙起身。菀細忙把蠟燭放在桌上,過來扶著凌霄,「娘娘,您的身子……」
凌霄推開菀細的手道,「沒事,你去替我找件外衣過來。我要去瞧瞧!」
凌霄地肚子已經有些顯了。也許是因為在這兒地日子過地悠閒。略微有些發福。加上還懷著孩子。那肚子竟然比懷立宛地時候還要大上幾分。
菀細道。「那娘娘在這兒坐著。奴婢去拿。」找了外套披風。替凌霄穿上了。又簡單地將凌霄地頭髮挽了個髻。尋來個燈籠向容慧地房間走去。
還沒到容慧地房間。就瞧見那屋子燈火通明。幾個小宮女在屋子裡嚶嚶地哭泣。凌霄心一沉。發現屋子裡還有人低聲說話。這才鬆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迎面而來地便是一陣血腥味兒。凌霄聞到這個味道便噁心欲吐。幾個小宮女聽見聲音轉過頭來發現是凌霄來了就要請安。凌霄擺擺手。菀細吩咐道。「去把窗戶打開。」說著將凌霄扶到床畔坐下。
又問那幾個小宮女道。「請大夫了嗎?今天白天不還好好地麼?」
其中一個小宮女低哭道。「蘭英姐姐已是去請那位太醫了。睡覺前還好好地。容慧姐姐還與我說笑來著。半夜裡睡到一半。我便聽見裡面咳嗽地厲害。起身點了蠟燭進來倒茶給容慧姐姐喝。就聽見菀細姐姐在吐。還以為吃了什麼東西壞了肚子。走進一瞧。走進一瞧才發現大口大口地全是鮮血……嗚嗚……」
可不是,床畔滿地的鮮血,被子上也染了不少,屋子裡的空氣好歹因為打開窗戶稍微清爽了些,血腥味兒依舊濃厚。
容慧地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也不再咳嗽了,就是說話有些艱難,正與凌霄說著什麼,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容,那氣色,若不是因為她躺在床上,竟然比正常人還好上幾分。
凌霄忍不住拭淚,容慧正是大好的年華便如此,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倒是容慧慢慢的安慰著她,「娘娘,您該保重身子,奴婢如今越發的不中用了,活著也不能再侍候娘娘,就這麼死了也算求仁得仁,好在奴婢是一個人,死的時候能有娘娘關心,已是心安。娘娘還是快回去罷,莫要讓這屋子裡的晦氣衝撞了娘娘肚子裡的孩子。」
聽著容慧如此喪氣地話,凌霄忍不住唾道,「說什麼胡話,你且好好歇著,等下太醫就過來了。」
容慧只是笑,「奴婢能活到這個份兒上,已是知足了,奴婢走了以後,就請娘娘讓人將奴婢用草蓆捲了,在夏宮外尋個僻靜地地方埋了,奴婢即便死了,也感激娘娘的恩德。」
菀細聞言紅了眼眶,「容慧姐姐!你不要再說這些了,等娘娘生下了龍子,咱們還要一起高高興興地回宮去,你就不思念立宛公主了麼?」
容慧笑道,「別哭了,我不再受病痛折磨,這是好事,你該替我高興才是。立宛公主麼,立宛公主……咳咳……」
容慧說到一半又開始咳嗽,一邊咳嘴角有血不斷的溢出,凌霄到底身子不方便,只得讓開來,讓幾個宮人幫容慧捶背,又端茶讓她喝。
眾人正忙碌間,外面一陣劈劈啪啪的腳步聲,蘭英不斷的道,「您老就快點吧!」
一個老邁的男聲道,「哎呀,蘭英姑娘,您就可憐可憐我一把老骨頭,哎拉,別拉,我快些,快些還不行嗎……」
到了門口,竟是蘭英與一個小宮女一個拉一個推,將那太醫給拽了來,瞧見凌霄在屋子裡,那太醫嚇了一跳,正要請安,已是被菀細拉住,「娘娘說了,您快替容慧姐姐瞧瞧吧!」
那太醫將手指放到容慧脈上一搭,臉色大變,凌霄見狀已是知道不妥,正要讓他出去說話,容慧已是笑道,「有勞您老人家了,咳咳,我知道大限到了。」
那太醫瞥了一眼凌霄,低頭道,「容慧姑娘,你這病,本還能拖些日子,只是突然受了風寒,又吃了些相沖的藥,這才讓五臟衰竭,哎,你們怎麼不早些叫老夫來呢?」
蘭英聞言不禁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口中喃喃道,「都怨我,都怨我……」
容慧道,「誰也怨不得,這命是老天給的,閻王要收便收去,與凡人何干?」
菀細抿抿嘴道,「蘭英也是好心……」這太醫畢竟不是原來那個陳老太醫,用著不算放心,宮裡請了來給一個宮人治病,傳到宮中又是個話柄,她們也是想替凌霄省麻煩才會如此,何況風寒並不算什麼大病,卻沒想到遇上了個庸醫。
菀細與蘭英抱頭一陣大哭,幾個小宮女見狀也哭了起來,容慧在床上無奈的苦笑,一著急又是一陣咳嗽,咳嗽過後吐了一大灘血,眾人忙著安撫她,凌霄只能在一旁乾著急,那太醫也被拽了過去,逼這他下藥與容慧緩解病情。
待安定下來的時候,容慧已是氣若游絲,而眾人也是大汗淋漓。
用老參與容慧吊著一線性命,便攤攤手道,「老夫也只有這般大的能耐了。」一副憑君處置的模樣。
眾人此刻已是無暇去理會他,要麼暗自飲泣,要麼小心翼翼的侍候著凌霄,這太醫也是皇帝跟前親近的人,凌霄只的道,「蘭英,你們送太醫回去休息。」
待蘭英送走太醫,又吩咐一個小宮女道,「你去尋執事,讓他天一亮便派人去金府,請金夫人過來一趟。」頓了頓又道,「你們在這兒侍候著,該準備的事都準備一下吧,有了個好歹總不能真讓人用草蓆捲了扔出去,菀細隨我回去一趟。」
聽了凌霄的話,眾人又忙碌了起來,容慧即便是尚義,也只是個下人而已,事情又不能聲張,唯有只留下了一個人在這兒侍候。
待凌霄從自己的妝盒裡收拾了一套首飾,又讓菀細挑了一件體面又不逾制的衣服,那邊已是有人來報,容慧斷氣了。
凌霄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麼一般,打發菀細過去替容慧收拾身後事,自己獨坐在房間裡,望著那風中搖曳的蠟燭淡淡的出神。
人如風中殘燭,外面的狂風暴雨隨時可能破門而入,熄滅那一點點的光芒。即便是在別人眼中燃燒的再怎麼旺盛的蠟燭,終究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被吹滅。
一種無名的低落湧上心頭,她是不是錯了呢?凌霄有些不確定,肚子突然疼了一下,凌霄回過神來,手覆在肚子上,又想到了宮中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兒。
不!她沒有錯!若不是她一直不信命,又怎麼會有那麼可愛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