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東顧 第六部 帝國驕雄 第六章 譬如朝露
    第六部帝國驕雄第六章譬如朝露

    在易常勝離開大不裡士的當天晚上,哈立德就識破了他的計謀,因為三百斷後騎兵頻繁的巡邏和營地裡一整天的異常安靜實在是不相稱。

    按照易常勝的命令,三百斷後騎兵應該早就撤離了,但是領隊的軍官卻固執地認為,這條由王儲想出來的計策實在是高,而且為了讓大軍走的更遠些,在過了預定時間後,他依然率領他的部下在一絲不苟地執行著這條計策。

    大食的探子在確定大不裡士北邊的這座拜占庭大營實際上是一座空營後,立即回報了哈立德。

    在一萬大食騎兵面前,三百拜占庭騎兵實在像瘋狂而來的海嘯中的一座極小的孤島,迅速地被淹沒了。大食騎兵沒有停頓,繼續向北而去,在他們地後面,留下了數百具屍體和無主的馬匹,在空曠的大不裡士原野上孤獨地嘶叫著。

    易常勝率軍迅速向阿拉斯河南七十里處的布倫斯確進發,這裡應該有塔溫尼亞的四萬大軍在這裡接應。

    「王儲殿下,三百後衛騎兵全軍覆滅了,大約一萬餘名大食騎兵正向北而來」氣喘吁吁的偵騎向易常勝匯報著。在行進中等了一天一夜後,還是沒有後衛騎兵的消息,感覺不妙的易常勝派出偵騎到南邊去打探。

    思索一會兒的易常勝感覺到有些不妙,因為他的心裡泛出一種不祥的感覺。易常勝轉過頭看看南邊的天空,似乎已經看到了沖天的灰塵。我的這位大食對手,看來不是等閒之輩呀。易常勝暗暗想道。

    「王儲殿下,不好了!」一位軍官騎馬衝了過來,他的臉上寫滿了驚慌。

    「怎麼了!鎮靜一點說。」易常勝厲聲地說道,這是派往布倫斯確同塔溫尼亞將軍聯繫的聯絡官,看到他驚慌的神色,易常勝的心不由又咯登一下。

    「王儲殿下,我在布倫斯確沒有發現塔溫尼亞將軍和他的部隊。」喘了好幾口氣,這位軍官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深呼一口氣,定定神,將這個不好的消息講了出來。

    「什麼?」易常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白這個消息意味著什麼?

    略一思慮後,易常勝立即下令,「伊雷亞,立即傳令軍隊在左邊那個高地上安營修寨,做好一切拒敵準備和措施。再派出偵騎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潛行偵察。」說到這裡易常勝轉過頭來對他的衛隊長說道:「布倫尼亞,帶上我的衛隊,跟我去一趟布倫斯確。」

    說完,一陣口令聲,然後是一陣馬蹄聲,從四周傳來,最響的聲音是從北邊傳來的,而且越來越遠。

    經過一番急駛,易常勝一行終於在天完全黑透前趕到了六十多里外的布倫斯確。

    一排排典型的拜占庭軍隊營地還整齊地紮在布倫斯確南邊的田野裡,看著空無一人的龐大營地,易常勝感到自己的心就像掉進了冰窖裡一樣。

    「王儲殿下,我看過了,這裡的一切都正常,沒有交戰的痕跡,而且從這裡的火堆和灶坑的溫度來看,他們應該是昨天夜裡自己撤走的。」到營地裡看了一圈的布倫尼亞拍馬過來報告道。

    易常勝無力地擺擺手,昨天還收到塔溫尼亞的戰況匯報,說附近還沒有發現大數量的大食,想不到一夜之間塔溫尼亞就會擅自把軍隊撤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在你們心裡,個人利益真的比國家的利益還要重嗎?」易常勝在心裡暗暗地想道。他抬起頭來,看到了周圍的騎兵們,他們圍在自己的周圍,用期待的目光看在自己。

    「我的身邊還有一萬五千名羅馬帝國忠誠勇敢的士兵,我怎麼也要把他們帶出去。」想到這裡,易常勝不由露出了笑臉,對周圍的衛兵們說道:「想不到這個塔溫尼亞老頭真是膽子越來越小,聽說大食人來了,竟然連夜就跑了,真不知道他三十年的軍隊生涯是怎麼混的,難道是靠替長官刷馬屁股混出來的嗎?」

    易常勝的話剛落音,周圍的衛兵馬上就爆出了一陣巨大的笑聲。

    「我們回去吧!」易常勝等大家笑的差不多了,大聲喊道。

    當易常勝回到自己的營地時,在各部將領和軍官的指揮下,營寨已經修建好了,壕溝,拒馬,木柵都按照標準修建完畢,士兵們各司其職,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易常勝將所有的將領和軍官叫進了大帳,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塔溫尼亞將軍不知為什麼將軍隊撤回了阿拉斯河以北,我們可能被大食從北,東,西,南四個方向包圍了。」易常勝開門見山的說道。

    在聽到聯絡官的報告時,各將領和軍官們心裡就大概猜出了些什麼,現在聽易常勝證實了這個消息,都悶在那裡不出聲。

    「具體的情況和大食的兵力部署要等偵騎回來以後才清楚。不過依我看,在阿拉斯河,大食肯定會重兵佈防,加上阿拉斯河天險,我們衝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向東是我們的小亞細亞,大食也會重兵防守。而且在凡湖以東地區我們的軍隊人數不多,一旦大食大軍尾追而來,我們必須撤到凡湖以西地區才算安全。這段路太漫長了。」易常勝歎了口氣說道。

    「向南,是大不裡士,是大食的南阿塞爾拜疆地區,是大食的波斯和美索不達米亞。向西,是裡海。」

    說到這裡,易常勝停下不再言語了。大帳裡的氣氛一下子又沉悶起來。

    「都是他娘的塔溫尼亞,為什麼會這個時候跑?要是讓我抓住他,我會捏暴他的兩個蛋子的!」塔庫昆塔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怒罵聲。頓時,大帳裡一片喧鬧聲,眾人都在低聲咒罵著塔溫尼亞這個該死的老東西。

    「好了!」易常勝打斷了部下的咒罵,「現在你們的任務是安撫你們的士兵,等明天我們得到了偵騎的情報以後再說。你們先回去,記住,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士兵的士氣,首先你們自己要有信心。」

    「是!」眾人聽完之後,恭敬地敬了個禮,轉身退了出去。

    這一夜,易常勝的大帳裡燈火通明。

    到第二天下午,偵騎都回來了,情況跟易常勝預料的差不多,塔溫尼亞在前天晚上將軍隊帶回了阿拉斯河以北,退回了埃裡溫。大食人馬上接手了阿拉斯河渡口,現在大約兩萬餘人正在阿拉斯河到布倫斯確一線佈防。東邊,有大約兩萬餘大食軍隊佈置在霍伊以東,正在向西壓來,而在南邊,大約三萬餘人從大不裡士出發,以一萬騎兵為前導,前鋒離這只有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東邊有一萬五千餘人在薩巴蘭山到阿拉哈一線佈防。

    看著偵騎的情報,易常勝知道自己這次樂子大了,在不知不覺中被大食人給包圓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確定往哪個方向沖,否則的話,這一萬五千名自己帶出來的軍隊真的就要全丟在這裡了。

    看著地圖,一個想法在易常勝的心裡慢慢形成了。

    「士兵們,你們都知道,我們被遺棄了,我們被出賣了,被該死的塔溫尼亞出賣了。他夢想著用一萬五千名羅馬帝國最忠誠最勇敢的士兵的生命向萬惡的異教徒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而那些大食人已經把我們當成了他們盤中的嫩羊排了,已經露出他們猙獰的獠牙。」

    易常勝望著圍聚在他周圍的雄鷹軍團的士兵和軍官們,繼續大聲說道:「如果我們投降,也許我們還能回去見到我們的家人,但是我們將無顏去見萬能的主和我們光榮的祖先。今天,萬能的主將給予我們一個機會,一個證明自己無愧於上帝,無愧於祖國,無愧於祖先留給我們的榮耀的機會,拿起你的劍,用你們的勇氣去證明吧。」

    在易常勝的帶領下,雄鷹軍團突然返過身來向南邊的大食前鋒騎兵發起進攻,在造成大食前鋒騎兵損失兩千餘人後,雄鷹軍團在後面的大食大部隊趕上來支援之前,突然主動撤離,而且失去了蹤影。

    但是這一帶早就讓哈立德布下了數不清的探子和偵騎,在幾個時辰後,幾乎是和東邊大食軍隊指揮官的消息同時送到,大食偵騎的情報說道,這支雄鷹軍團向東發起進攻。

    幾乎所有的大食將領都認為這又是易常勝的聲東擊西之計,畢竟他要逃回拜占庭,只有從北或者西邊走。

    但是哈立德看清了這一切,他明白易常勝這次進攻是真正的突圍戰,他要打通通向裡海的路,然後迅速南下,在厄爾布爾山地區有大秦的屬國薩裡王國,他們有數萬精兵,還駐有數萬大秦陸軍,一旦雄鷹軍團進入薩裡王國境內,那麼後面追擊的數萬大食軍就會陷入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不追吧,心有不甘;追吧,薩裡王國數萬軍隊和大秦數萬駐軍不是吃素的。就算大食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這近十萬軍隊不是說打敗就打敗的。只要他們緩得一口氣,一旦把戰事打成僵局,大秦,拜占庭軍隊聞風而動,那麼這次計劃就不但成了一個大笑話,而且還會引來大秦對大食的全面戰爭,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

    哈立德立即傳令給東線指揮官,不顧一切代價擋住雄鷹軍團的腳步,就算擋不住,也要拖住他們的腳步。而其它部隊迅速向東開進,在指定的時間內到達指定位置,任何的失職和延誤都將受到殺頭的處罰。

    看到哈立德凝重的臉色和殺氣騰騰的語氣,眾將領知道這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他們都清楚,哈立德是在曼蘇爾哈里發面前立下軍令狀的,不消滅易常勝和他的雄鷹軍團是不會活著回巴格達的。如果真的搞砸了,哈立德是不介意多拉幾個一起去見真主的伴。

    經過一夜苦戰,易常勝以損失四千人的代價,終於突破了大食在阿哈爾的防線。但是在雄鷹軍團向南邊的阿爾達比勒前進時,被打垮的大食東線軍隊在指揮官的組織下,又彙集在一起,對拜占庭軍隊的側翼和後隊發起一次又一次的敢死進攻。在這種不計傷亡的進攻下,拜占庭軍隊就像陷在一個巨大的沼澤地裡,幾乎是寸步難行。

    看著又一批大食騎兵在自己手下的廝殺下全部倒下,易常勝不由地焦急萬分,「我們流的血太多了,耽誤的時間太久了。」

    到了夜晚,雄鷹軍團疲憊不堪,只好就地紮寨安營。

    「什麼?在南邊發現大約一萬人的大食騎兵?」易常勝聽完偵騎的報告,驚奇地叫道。他無語地看著開始發亮的天空,還有冉冉升起的朝陽。「上帝呀,保佑我們吧。」易常勝有些無力的祈禱道。

    興平十一年十二月十日,在阿爾達比勒南三十里處,由於哈立德的嚴令督促下,六萬大食軍隊終於把不到一萬餘人的雄鷹軍團包圍了。

    雄鷹軍團依靠駐紮高地的地勢優勢,同數倍於己的大食軍隊展開了殊死搏鬥,經過幾次進攻,已經嘗試到雄鷹軍團的勇猛後,哈立德只好下令將這支軍隊團團包圍,做好長期圍困的準備。

    在埃裡溫城的高塔上,在黃昏的余暈中,站立著一個身穿黑衣、頭帶著連衣頭兜的人,從他幽深的眼睛裡投射出來的光芒直向東南方向。

    一個年輕的軍官慢慢地走近了他:「將軍,回去休息吧。」

    黑衣人回過頭,並翻下自己的頭兜,一張蒼老的臉出現在我們面前,一頭花白的頭髮在涼涼的夜風中飄動。

    「哦,卡諾吉亞,我的孩子。」在這張蒼老和肅穆的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在沒人的時候,你還是叫我父親吧。」說話的是塔溫尼亞將軍,軍官是他的私生子,卡諾吉亞。在上次「遇險」後,塔溫尼亞直接將他調到自己的身邊,擔任一位副官。

    「父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大食人給了你什麼好處?」卡諾吉亞忍不住問道。

    「不是大食人,是君士坦丁堡的那些人,那些大教長、主教們,大貴族們。他們受到了大食人的蠱惑,說要除掉王儲,然後兩國和平共處。你知道,在過去一年裡,王儲在這些人眼裡簡直就是眼中釘,欲處之而後快。」

    「那些人,只有老鼠的膽子和眼光,他們真的以為大食人是那麼可靠嗎?王儲現在是我們帝國唯一可以依靠的,是大食人最畏懼的人。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麼都做的出來。」卡諾吉亞忿忿地說道。

    塔溫尼亞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不再言語。他明白,自己的兒子和其他帝國軍隊裡的年輕軍官一樣,都把利奧.伊蘇利亞當成自己的偶像。

    「父親,君士坦丁堡那些人給了你什麼好處?」卡諾吉亞繼續問道。

    「他們說願意推舉我為羅馬帝國的共和皇帝,就像現在的君士坦丁五世陛下的祖先一樣,從小亞細亞回軍君士坦丁堡,然後在貴族和宗教勢力的下,成為皇帝。」說到這裡,塔溫尼亞的眼睛裡放出了一種奇異的光芒,一閃而過。

    「父親,你不會真的以為這個皇帝好當吧?軍隊會你嗎?要是他們知道是你出賣了他們的戰神,王儲殿下,他們會把你撕成碎片的。還有君士坦丁堡的那些傢伙,他們今天可以出賣皇帝和王儲殿下,明天照樣可以出賣你。」卡諾吉亞有些著急了,語氣不由地顯得非常急促。

    「這些我明白,可是君士坦丁堡大教長還答應我,只要我完成這件事情,他會以教會的名義宣佈你是我正式而合法的繼承人。」塔溫尼亞幽幽地答道。

    卡諾吉亞不再言語了,他知道,讓自己回歸塔溫尼亞家族是父親最大的心願,但是作為私生子是受到宗教和世俗的譴責的,是無法享受合法公正的待遇的。只有君士坦丁堡大教長有這個權力和威望讓自己回歸塔溫尼亞家族。

    「父親,所以你就假借王儲殿下的名義將軍隊帶回了埃裡溫。」過了許久,卡諾吉亞才輕輕地說道,看到塔溫尼亞依然坐在黑夜中沉思,他揚起左手對自己搖了一搖,一種嘶啞的聲音傳來:「你休息去吧,我要好好地靜一靜。」

    卡諾吉亞嘴巴張了一下,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沒有說出來。他輕輕地走到門口,回頭一望,看到自己的父親,拜占庭德高望重的將軍,在那黑暗中,有點彎曲的身軀顯得那麼孤獨。

    翻來覆去一夜的卡諾吉亞最後承受不了自己心靈的折磨,他寫了兩封信,一封以自己父親,塔溫尼亞將軍的名義,寫給大秦高加索山防區指揮官,在信中,卡諾尼亞只是說易常勝被大食包圍在了阿爾達比勒南三十里處,而自己的軍隊被大食阻擋在了阿拉斯河防線,希望大秦能夠迅速出兵,突破大食人防線,救出王儲,大秦國王的小舅子。在信中,卡諾吉亞只是輕描淡寫地描述了一下戰況,完全看不到一絲非常危急和嚴重的跡象。

    另一封信,卡諾吉亞以自己的名義寫給拜占庭在小亞細亞的另一位將軍,馬納夫特加,他是釋奴出身,從君士坦丁五世的侍衛長轉任「塞姆」(軍區)將軍的。他對君士坦丁五世忠心耿耿,是不可能被君士坦丁堡的那些無恥的傢伙收買的。

    猶豫很久,卡諾吉亞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將信送出去。他走出營帳,天已經大亮了,營中的旗桿上,鮮紅的羅馬軍旗在他頭頂上獵獵作響。

    「就讓我以帝國軍隊的一名軍官的身份,而不是塔溫尼亞的兒子來做這件事情吧。」卡諾吉亞下定了決心,他叫來了兩名心腹士兵,細細叮囑了一番,然後讓他們立即向各自的目的地出發。

    在阿爾達比勒南三十里處,雄鷹軍團已經被圍困了二十五天。人越打越少,糧食也越來約少。雖然士兵們還沒有失去希望和勇氣,但是每個人的心裡都明白,死亡的陰影就在眼前。

    「王儲殿下,你去看看布倫尼亞吧,他快不行了。」伊雷亞對易常勝輕輕地說道。

    布倫尼亞是在昨晚的突擊中負傷的,他在黑夜中保護著易常勝衝向大食人。他用自己鋒利的劍將數十個想靠近易常勝的大食人刺下馬來,易常勝感覺到布倫尼亞好像受傷了,但是他已經顧不過來了,周圍的大食人太多了。但是易常勝始終沒有聽到布倫尼亞的吃痛聲和慘叫聲,因此也就放下心來。

    當天亮時,易常勝意識到又一次突圍失敗後,率軍回營。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衛隊長身上佈滿了刀傷,還有五支箭深深地插在他的身上。

    穿過營地醫院滿地的傷員,易常勝和伊雷亞來到了布倫尼亞身邊,塔庫昆塔等人也早就到來了。

    布倫尼亞這個憨厚的前小亞細亞牧民,在塔庫昆塔的扶助下,掙扎著揚起頭,艱難地對著自己的偶像,自己的太陽,王儲利奧.伊蘇利亞笑著。

    「王儲殿下,你以後要自己當心呀。「布倫尼亞艱難地,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說完後,再也無力說話了,只是躺在那裡喘氣,滿是血跡的臉上還帶著笑容。

    易常勝緊緊地抱住布倫尼亞的頭,在他身邊輕輕地說道:「在這僻遠的地方,是我們死亡的地方,在那遠處的故鄉,是我們靈魂的歸處。願上帝寬恕你我的罪過,願你的靈魂回歸故鄉,重回上帝的天國。」這時,易常勝感覺懷裡的布倫尼亞渾身一抖,然後就像被抽走靈魂一樣,全身一下子軟下去了。

    雙眼充滿淚水的易常勝明白,這是塔庫昆塔將短劍刺入了布倫尼亞的後背,幫他結束了痛苦。

    易常勝站起身來,看著上千名躺在地上的傷員,還有周圍不到兩千勉強支撐作戰的士兵,「一切都該結束了。」

    這天夜裡,易常勝給哈立德寫了一封信,約他明天清晨在高地下的小溪旁會面,自己將只帶一名副官和兩名衛兵。

    在得到了哈立德答應赴約的回信後,易常勝開始寫信了。他給自己的父親寫信,給自己的妻子寫信,給自己的女兒寫信,給自己的姐姐、姐夫寫信,給自己的外甥、外甥女寫信。寫完這一切,天開始亮了。

    易常勝穿上自己的黑色大秦鎧甲,帶上伊雷亞,在兩名衛兵的護衛下來到了會面地點。

    很快,哈立德也出現了,他帶了幾名將領和十幾名軍官,還有五百名騎兵。

    在會面地點臨時擺設的桌椅上坐下,哈立德開始打量易常勝,這個大食人的惡夢。他是那麼的年輕和高傲,哪怕滿臉的憔悴和渾身的傷痛也沒能讓他失去這兩樣。他身穿黑色的大秦制式鎧甲,身邊站著一位軍官,身後是兩名手持羅馬軍旗的士兵。

    「他是我的副官,他將記錄我們會面的一切,而且他懂你們大食語,也是我的翻譯。」易常勝先開口說話。

    哈立德也介紹了自己的副官,翻譯和隨從將軍、軍官。

    「不管怎麼樣,這場仗是你打贏了,我輸了。」易常勝開門見山地說道。

    哈立德點點頭,他身邊的隨從們都喜形於色,發出一種嗡嗡的聲音。哈立德用嚴厲的目光阻止了這種聲音和情緒,然後轉過頭來,面對易常勝。

    「這次只是我倚仗兵力優勢和你們的內訌才僥倖取勝的,其實王儲殿下的戰功和仁德在我們大食備受稱讚。我們都說王儲殿下是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將軍,一位真正的軍事家。」

    「不管怎麼樣,輸了還是輸了。」易常勝點頭回謝了哈立德的讚譽,在淡淡的笑容中回答道。

    「既然失敗了,就要承擔失敗的後果。我可以在你們面前死,軍旗也可以給你們,但是請你保證所有我部下的安全,對於他們來說,戰爭已經結束了。請像我釋放你們的士兵一樣釋放他們吧。讓我一個人承擔失敗的所有後果吧。」易常勝依然淡淡地說道。

    聽完伊雷亞幾乎是用抽泣的聲音翻譯過來的話,哈立德和他的隨從都默不作聲。過了許久,哈立德才開口說道:「對於一個真正的軍人,我只能用崇敬的心情答應你所有的要求。我向萬能的真主起誓,我將遵守我的承諾,釋放這些羅馬帝國的士兵和軍官、將領。這裡所有的人都是證人,如果我違反誓言,就讓真主用最嚴酷的懲罰來處置我吧。」

    「哈哈,好,多謝你,哈立德先生,非常感謝你的寬宏大量。」易常勝不由地大笑,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哈立德先生,請好好地招待我一頓吧。」

    在哈立德的命令下,簡單的菜和酒被端了上來。哈立德和易常勝像兩位久後重逢的好友,你一杯,我一碗,開始喝起來。

    易常勝將一碗酒倒進自己的喉嚨後,有些發暈,他對哈立德說道:「哈立德先生,你知道大唐的文化嗎?」

    哈立德點點頭說道:「知道,我的父親是巴裡黑的一位高僧。他不但精通佛法和天竺文化,還對大唐文化仰慕已久。他不但會說一口流利的唐語,還教會了我許多唐人的東西。」

    「你聽過唐人很久以前的一位詩人寫的詩嗎?這位詩人不但是位詩人,還是一位偉大的軍事家和政治家。」

    「哦,是什麼?」

    「曹孟德的『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易常勝搖頭晃腦地說道。

    「哦,是什麼意思?」哈立德不是很清楚裡面的意思。

    「它的意思就是說人的一生是短暫的,就像早辰的露水一樣。」易常勝大聲地說道,「好了,我吃飽了,該結束了。」

    易常勝翻身上了馬,策馬來到自己營地面前,對著集合了雄鷹軍團士兵,大聲說道:「現在我發佈最後一道命令,你們必須給我好好地活到君士坦丁堡,這是我的命令!」

    易常勝坐在馬上,用無比留戀的眼神巡視了一遍自己的部下,然後對已經淚流滿面的塔庫昆塔說道:「執行命令吧!我的將軍。」

    來到哈立德的面前,易常勝將坐騎的韁繩遞給了伊雷亞,輕輕地說道:「拜託了!」

    易常勝轉過身來,面向著哈立德。

    「殿下,我們可以動手了吧?」哈立德問道。

    易常勝看著哈立德身後大食士兵手裡的彎刀,皺皺眉毛。最後說道:「我不想弄髒我的靈魂,還是我自己來吧。」

    易常勝取過呼呼作響的軍旗,將它插在自己的身後,然後慢慢拔出自己的佩刀。他微笑著對哈立德說道:「我發過誓,只有在我死後才會讓軍旗落入敵人之手,你在我自殺後再來取軍旗吧。」

    易常勝用優美的姿勢將鋒利的佩刀在空中揮舞幾下,雪亮的刀刃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這是大秦的好刀,你們很快就會知道它的鋒利了。」

    易常勝將佩刀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劃,一種讓所有人都難忘的絲絲聲在風中是如此的響亮。

    與此同時,在阿拉斯河北岸的穆甘平原,李遠謀正率領自己的騎兵進行第七次衝鋒。

    接到卡諾吉亞的信,大秦高加索地區指揮官顧長平少將反應迅速,由於對這場戰事的一無所知和這封信的誤導,顧長平過於樂觀地估計了戰況。他派出了上次去過亞美尼亞的已經升任上校騎兵師指揮官的李遠謀率領他的部隊前去救援易常勝。(由於上次的戰事,顧長平得到了授權,在緊急情況下可以出動一個師的陸軍。)

    李遠謀率領騎兵像風一樣從高加索山東部的大秦秘密通道直出凱塔爾科賈山,然後衝進皮而薩加特河平原。但是過了庫拉河,在穆甘平原上,李遠謀終於碰上了哈立德在阿拉斯河以北佈置的七萬阿非利加騎兵。

    看到全身破爛,似乎還是原始人,身上就一套大馬士革出產的武器值錢的阿非利加騎兵,李遠謀毫不猶豫地下令進攻。

    在一萬五千名大秦騎兵潮水般的進攻下,由三萬阿非利加騎兵組成的第一道防線崩潰了。但是阿非利加騎兵的勇猛和頑強還是讓驕傲的大秦騎兵重視起面前的敵人。

    在短短三天裡,大秦騎兵發起了七次衝鋒。他們手持長矛,在號角和吶喊聲中,向前方的敵人直衝而來。他們手裡的弓箭、長矛、佩刀就像是魔鬼的武器一樣,毫不費力地奪去一個又一個阿非利加騎兵。

    而阿非利加騎兵也毫不畏懼,他們高呼著真主的名字,從它那裡獲得一次又一次的力量,他們用自己的身軀和鮮血,用自己手裡的佩刀,來證明他們對真主的虔誠和勇敢。

    兩支隊伍像兩股巨大的颱風,毫無前兆地碰撞在一起,他們碰發出的能量讓廣袤的穆甘平原都為之顫抖。在這裡到處都是馬嘶聲,人的吶喊聲,武器的碰撞聲,箭矢的飛射聲,臨死前的慘叫聲。整個天與地都在這次風暴中失去本色。

    當哈立德接報率領兩萬阿拉比亞騎兵和其他一萬騎兵趕過來時,哈立德發現在穆甘平原已經躺下了超過三萬名他最精銳的阿非利加騎兵,而對面的大秦騎兵也只剩下五千餘人。

    哈立德忍下幾乎要吐血的衝動,他叫人手持易常勝的軍旗來到大秦軍前,高聲說道:「你們的任務是解救拜占庭王儲殿下,但是現在他已經失敗自殺,軍旗也落到我們的手裡,所以你們不必再前進去完成你們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看著面前的羅馬軍旗,見過它的李遠謀終於點點頭,確認了這片軍旗。他們明白,受到大秦熏陶,極重軍旗的易常勝是不可能將軍旗輕易交給敵人。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這位拜占庭的王儲已經死了,也就是說,他們的任務失敗了。

    慢慢地,大秦騎兵的神情變得肅穆起來,他們慢慢地擦拭著自己的武器。很快,一個人,兩個人,一群人,五千人,所有活著的大秦騎兵開始唱起他們的驕傲《驃騎軍之歌》。歌聲就像天上的雷聲一樣,滾動在天地之間。

    哈立德看到這個情景,知道自己錯了。當大秦騎兵得知他們的任務失敗後,他們絕不會後退,他們只會絕死衝鋒,如同他們宣稱的一樣,用死去洗刷失敗的恥辱。

    這個時候,坐在馬上,位於隊伍前面的李遠謀舉起他手裡的長刀,高聲呼喊著:「寧死不退!」這時一陣如山洪般的聲音在穆甘平原上響起,然後在悠長的大秦陸軍號角聲中,五千大秦騎兵策動坐騎,開始向對面的敵人衝來。

    哈立德沒有辦法,只好把兩萬阿拉比亞騎兵也派上戰場,支援已經疲憊不堪的阿非利加騎兵。

    哈立德走在穆甘平原上,這裡如同颱風過後的殘跡。到處是屍體,到處是無主的馬匹,到處是扔在地上的武器,到處是黑色的血跡,到處是死亡。

    在大秦五千騎兵的最後一擊下,哈立德又損失了一萬阿非利加騎兵和一萬阿拉比亞騎兵。

    「到底是誰贏了呢?」哈立德自言自語道,隨後轉身對副官說道:「將大秦騎兵的屍體一一埋好,他們身上不是有身份牌嗎,找一些會漢字或者會畫畫的按照上面的文字刻上去。這些人都是真正的軍人,值得尊敬的軍人。」

    在忙碌了四天四夜之後,大食人終於將一萬五千餘具大秦騎兵的遺體埋好,在墓碑上刻上了他們不認識的標識。

    伴著東方初升的太陽,哈立德在一片墓碑前行走著。他來到一座墓前,看到一顆露水在陽光下慢慢消失,「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哈立德不由自主地念起這句剛學會的「唐人」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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