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出準備工作
京都的地理位置非常奇特,西有西山山脈,北有燕山山脈。崇山峻嶺阻擋了冬季來自西伯利亞平原的寒流,所以即使是嚴冬,京師的氣溫也要比同緯度的其他都城溫暖許多。
徐再生順著京都跑了一圈,在紙上畫下大致的地形圖。又尋訪了眾多的耆老村翁,詢問關於歷年氣候降雨的記憶。
忙活一天,累的骨頭都快散架。在城門堪堪將閉時,匆匆地趕回城內。拖著沉重的腳步剛剛踏進客棧,就見前方突然呼啦啦跪了一地。一位五十來歲,神情萎靡,身型消瘦的儒士強抑激動道,「草民……孫元化,領孫家一干老小,叩謝仙師救命之恩!」
孫元化?初見這位自己冒著生命之險賭救的老人,徐再生心情平靜的連他自己也感到古怪。難道真是近來儒道佛經看多的緣故嗎?淡淡上下看了孫元化幾眼,徐再生繞到桌旁拿起杯子灌了幾口涼茶,頭也不回道,「起來吧,別那麼開心。你我的腦袋,還懸掛這天上,提在海龍王的手中呢!」
孫元化似想起什麼,跪地轉身道,「草民定會竭盡全力,將功贖罪……願聽祈雨使大人使喚!」
孫家三子見狀,也出聲道,「仙師大人如約救吾父出詔獄,免於棄市之難。孫和鼎(斗、京)踐諾永不入朝堂,願隨父一起,助大人綿薄之力!以謝皇恩,贖父之罪過!」
原本還呆在屋中的那些工匠們聞聽動靜,全都聚集出來,圍觀四周。聽見孫元化的名諱,許多工匠不禁竊竊私語。畢竟身為徐光啟的學生,著有《西法神機》的孫元化,在這工部的一干名匠眼中,還是很有聲名威望的。
「罪?汝何罪之有?」徐再生坐下,聞聽此言,突然冷笑道。
孫元化抬頭看了眼徐再生,又復埋首道,「草民有愧皇恩,御下不嚴,致使兵反禍亂,失城棄民,實乃罪該萬死。」
彭!徐再生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半寸高。「你對不起的,不是乾清宮內的皇上。你對不起的,是山東數百萬黎民百姓。不,不止山東一境。你孫元化,對不起的是大明數萬萬子民。你孫元化,對不起的是我華夏數千年的歷史!」
寂靜,整個大廳中只聽見徐再生的怒吼。這種怒吼毫無緣由,聽得在場所有人全都面面相覷。然而,誰也不敢在此時喘個半聲。
孫元化偷瞄了徐再生一眼,再次附身道,「草民該死!」
徐再生深吸一口氣,他知道,他剛才的怒火,的確有些過了。可能是求雨實在太沒有把握,心理壓力太大了吧。強自平復一下情緒,緩緩坐下道。
「全都起來吧,三娃子,去把工匠們都叫出來,我要開會!」
開會對於那些工匠們來說或許有些陌生,但三娃子早知是如何回事,立即和大牛去逐個敲門喊喚著。由於大多數工匠早就圍在大廳四周,所以沒費多久,人就聚齊了。
「大家都知道,我從皇上那裡把諸位要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求雨!」徐再生也不廢話,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再次跳上桌子對一幹工匠大聲道。「這雨求至,吾定會給大家請功。萬一這雨不降,皇上怪罪下來,本使一力承擔,與諸位毫無瓜葛,這點還請大家寬心!」
聞聽徐再生此言,不少老工匠緩緩鬆了口氣。幾名熱血的青年工匠站起大聲道,「祈雨使大人待吾等寬厚,小人們自當殫精以報。只是這求雨……吾輩委實不懂,還請祈雨使大人寬恕則個!」
「是啊,是啊。小人除了打鐵,其他啥也不懂。這求雨……乖乖,聽說可都是神仙們做的事情,小人可幫不上忙!」
「嗯,我……我只會打石頭!」
「諸位莫急!」徐再生揮了揮手道,「吾請諸位師傅來此,為的就是此事。所謂術業有專攻,本使對大家的行技那是一竅不通。求雨須有火器之助,所以本使希望大家可以同行相議,盡快把諸位行當的技術水平概略列文交至,以便本使心有計較!」
見一眾工匠眼有迷惑,徐再生解釋道,「例如,鐵匠,可以介紹一下目前全國各地的鑄鐵技藝水平如何,鑄出的最好鐵器如何?火器匠,鑄出的最厲害大炮是什麼模樣,射程有多遠,威力如何等等?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大人,你這樣一說,咱就明白了。可是咱可不會寫字,咋辦?」
「沒事,我會安排人去幫忙。不會寫字的,可以口述,有專人記錄的!」
如此這番,又交代回答了一些細節問題,眾工匠散場紛紛回房。雖然大家都不明白,這位祈雨使大人此舉有何用意。但這樣的活計,實在輕鬆不過。誰也沒有半分的不願意。
「大人,草民何處可以效力?」孫元化見徐再生竟要離開,連忙追上幾步恭詢道。幾個月的詔獄生活,已經完全磨平了他的高傲和稜角。正如徐再生所說,他們的腦袋只是暫時寄掛在脖子上。所以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這位恩人。孫元化都極度渴求可以忙上一些忙。
「你?」徐再生想了想,漫不經心地道,「我需要把我的求雨令,借助火器之威送至雲上。你有辦法嗎?」
說完,轉身離開。等愣住的孫元化回過神來,已經看不見徐再生的影子了。孫元化咬了咬牙,對幾個兒子輕聲道,「走!」
「爹,去哪?不是說要留在此處聽祈雨使大人召喚嗎?」孫和斗不解地問道。
「去徐府,找我老師。和京與我一起,你們全都回家,好生服侍你娘!」
這樣,一連幾日。天剛亮,徐再生就例行地出城探查地理環境,詢問氣候變化資料。那些工匠們,則成堆地聚集在一起,討論著本行一些技術上的探討和爭執。旁邊,總會有名書生奮筆疾書,把所有的討論全部逐字記載下來。
等了幾天毫無動靜,甚至連徐再生的影子也沒見著。朱由檢有些焦急了。命曹化淳派人去傳喚徐再生覲見,找了半天才在城外一農莊尋見。聞聽皇上傳召後,徐再生竟然一擺手對那小太監道,煩請稟告皇上,吾無分身之術,等準備事宜一定,自去請罪。說完,就又奔向下一處目的地。
等那小太監忐忑不安地回稟後,崇禎卻哈哈大笑,開心非常地對曹化淳道,「看來朕的祈雨使大人是非常忙碌啊,那吾等就不去打擾他了。」
朱由檢氣度並不狹隘,他可以容忍徐再生在言行上對他的不敬,他可以原諒徐再生違召不聽。這一切的一切,反而會給朱由檢更加良好的感覺。因為在多疑猜忌的他看來,這樣的人,心有百姓萬民,完全不讒佞媚上,又不結交朋黨,更令他放心。
關於皇上欽封祈雨使的消息迅速傳遍京師內外,酒樓茶肆中都在談論著求雨相關傳聞。而談資的焦點,卻是這位神秘祈雨使大人的來歷。有人說他是年有百歲的修道大德,有人說他是龍虎山張天師第五十六代子孫,更有人說他是隱修山林,匿名於世的隱士遺善。
「嗨,你們聽說了嗎?據說這位祈雨仙師,見皇上傳召都不理會呢!這可不是傳言,劉集馬王村的村人都親眼看見太監前來傳喚!」
「這有什麼稀奇,你們知道這位徐仙師是如何求雨嗎?」
此言一出,眾人的興趣立時轉移,紛紛豎起耳朵,投以期盼的目光。開此話匣的人臉露得色,喝了口茶始才緩緩地道。
「首先,搭建一座高台,登台做法。彭的一聲令響,風起。二聲令響,雲來雷至。三聲令響,雨降。四聲響,雲開雨收!」
「敢情你是在說猴子戲呢?」有人嘲諷地笑道。
「哈哈……!」茶樓一片哄然大笑。
正在那人羞紅臉尷尬不已之際,一人飛奔進茶樓,大嚷道,「來了,來了。那位祈雨仙師發貼佈告,要徵召工匠力夫二百人,每天佣錢三分銀,還管三頓吃喝!」
「召工匠做什麼?」
「據說是伐木運料,搭建雲台!」
喧鬧的茶樓一下子寂靜無聲,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剛才說話那人。卻見那人毫無意滿之色,匆地一口喝完杯中的茶水,奔向櫃檯結賬,飛速離開。
有腦袋靈光的迅速反應過來,大叫道,「佣錢三分銀?還管吃喝?三頓?我沒聽錯吧。小廝,快結賬,我要去報名!」
眨眼之間,只聽嘩啦啦一片擁擠的結賬聲。很快就只剩下寥寥幾人,仍在繼續剛才的談資和猜測著這條最新的消息。
(據相關史料記載,明末作傭一夕二分銀而贏。管不管吃喝,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