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燃燒著,那裡面,似乎有著什麼在閃爍,又或許,什麼也沒有。
靡音的目光內,也是有把火在燃燒著。
但是那溫度,還是一樣的冷,沒有什麼樣的改變。
除了木材燃燒的「辟啪」聲,靡音還聽見了一隻腳踩在草上的聲音。
像是草的呻吟,細細碎碎的,在黑暗之中,卻無人理會。
腳步聲,越來越近。
沒多久,極淨萬來到了靡音的身邊,並坐了下來。
靡音沒有理會他,她依舊是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而眼睛,則是看著燃燒的火,像是從中,看見了這個燃燒的世界。
「明天,你就可以報仇了。」極淨萬說話時,眼睛同樣沒有看向靡音,而是看著那把火。
他想知道,靡音究竟從那裡面看到了什麼,他想要瞭解靡音的想法,就像是他一直努力的那樣。
但是,他什麼也沒看見。
而他地眼睛。也開始有一些花亂。
極淨萬放棄了。他將目光收回。重新放在了靡音地臉頰上。
她地臉。被火光映得紅潤了。但看上去。卻像是一潭冰涼地湖水。非常沉靜。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高興?」極淨萬問。
「不算是高興。」靡音道:「只是覺得……一件你必須去做地某件事。終於要完成了……就是那種心情。是地。僅僅只是那種心情。」
「這件事之後。你應該沒有遺憾了。」極淨萬繼續看著她。他地目光雖然是慵懶。但是在那慵懶之下。卻有著不易察覺地銳利地光。
他在注視著靡音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他想要從她臉上的每一個動作看出她的心思,看出她想要做什麼。
但是很難。因為靡音在他的面前,一向沒有什麼起伏地情緒。
「是的,」靡音道:「我沒有遺憾了。」
「明天當抓住殷獨賢之後,你需要親手結果他,還是要活捉了他,接著。慢慢折磨他?」極淨萬雖是在說著這樣的殺伐,但是他的手,卻慢慢地放在了靡音的膝蓋上,動作輕柔:「不論你想要怎樣,我都會滿足你的。」
「其實,都沒有必要地。」靡音的眼中,似乎有光亮在閃爍著,可是看仔細了,卻會發現。那不過是火光的跳動,而她自身的內心,卻是沒有起伏的:「其實。只要奪去了他的權力,只要奪去了他的皇位,只要奪去了他的身份,殷獨賢就什麼也沒有了,他會生不如死,只要他嘗到了這樣的滋味……那麼,我就已經報復他了。」
「那麼,明日,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帶回好消息。行嗎?雖然我們是勝券在握,但畢竟還是需要一番打鬥,你不會武功,根本無法保護自己,很有可能會被傷到。我會幫你將殷獨賢地全部都奪走的,我會幫你報復他的。所以,你就在這裡等待著我,好嗎?」極淨萬地手,放在靡音膝蓋的骨頭上。輕輕地按捏著。
「不,」靡音搖頭:「我沒有興趣看見殷獨賢死,但是我必須要看見他的表情。」
「什麼表情?」極淨萬問。
「一種,痛苦的表情,就像是我失去那些最親的人時,臉上所呈現的表情。」靡音這麼回答。
「那麼,當報仇完畢之後呢?」極淨萬問:「當那完成之後,你還有什麼想要做的?」
靡音搖搖頭:「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極淨萬的手。罩住了靡音膝蓋上的那塊骨頭。似乎是一種掌控,就像是握住了鳥兒地翅膀:「既然。你是什麼也無所謂,那麼,你可以來當我的皇后嗎?我想,我會給你很多的孩子,而我們今後的兒子,會成為耶羅的王,而你,會看著他們成長。」
靡音笑笑,那個笑,沒有什麼特別的色彩,只是一個笑,僅僅只是一個笑。
「你不願意?」極淨萬問,而他那放在靡音膝蓋上的手,握得更緊了。
「你認為,我應該願意嗎?」靡音反問。
「我會對你好的。」極淨萬許下諾言:「在你之後,我不會再擁有第二個女人。」
「你認為我應該為此感動嗎?」靡音問。
「至少,你不應該為此而憎恨我。」極淨萬道。
「我想,」靡音轉過頭來,望著他,眼神,是一種清明:「我是有權力憎恨你的。」
極淨萬心中一震,但他面上如常,問道:「是嗎?」
「我和慕情地消息,不就是你透露給殷獨賢的嗎?」靡音靜靜的聲音,在「辟啪」聲中燃燒著,幾乎就要被掩蓋。
但極淨萬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沒有否認,因為他知曉,靡音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兩人就這麼互相望著彼此,火光,在他們臉上跳躍著,陰影,也是四處逃竄。
良久,極淨萬終於開口:「這麼說,在結束完殷獨賢之後,你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了,是嗎?……我實在很好奇,你將會用怎樣的方法來結果我的性命。」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靡音緩緩地將頭轉向了火堆,聲音中沒有一絲塵埃:「因為你只是收回了一次對我的恩情,當初,如果不是你地通知,我和慕情,也是逃不過你大哥地追捕,你,至少給了我和慕情多一些時間的相處。」
「所以,你地意思是,你並不恨我,是嗎?」極淨萬問。
「是的,我並不恨你,這樣的事情,終究還是會發生的。」靡音道:「所以,沒有恨你的必要,我要恨的人,太多了……太累了。」
極淨萬的手。從靡音的膝蓋上拿下,接著,來到她的頸脖處,他稍稍用勁,將靡音地臉頰轉過來,面對著自己。
「你不恨我。你也不愛我。」極淨萬一字一句地陳述著:「你對我,沒有一點感情。」
「我對很多人,都沒有感情。」靡音這麼回答。
極淨萬看著她,靜靜地。
夜風,吹動起了靡音的發,讓其撫在極淨萬的手臂上,那是一種滑膩的感覺:「靡音,為什麼無論我多麼努力地看,還是看不懂你。為什麼無論我多麼想用力將你抓住,卻還是無法將你留在我身邊?」
靡音將極淨萬放在自己頸脖上的手給拉扯了下來,她用的力氣。是很巧妙地,不大的力氣,卻準確地將極淨萬的手給拉了下來。
然後,她對著他,微微一笑:「那是因為,我是靡音。」
當她說出這句話時,她的頭髮,全都在飛揚著,將她的臉頰包圍。
周圍的空氣中。有著暗紅的火星,在跳躍,在舞動。
靡音的臉上,帶著一種妖魅的閃光。
就是一隻妖,一隻凡人得不到地妖。
接著,靡音起身,緩緩地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
明天,會怎麼樣,誰也無法知曉。直到明天的來臨。
第二天,如約到來了。
其實一切,和想像中地,沒有什麼差別,城門,輕而易舉地耶羅軍隊攻破了。
耶羅的軍隊,像是黃蜂一般湧入,盛容的都城中,又是一番殺戮。
這個城市。一直都是沉默著。沒有悲鳴,沒有哀嚎。只是沉默地容納了殺戮和血光,
因為他已經習以為常,他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血腥,是這個世界永遠也不會缺少的色彩。
殺戮,是這個世界永遠不會罷演的戲劇。
所以,他沉默著。
耶羅的軍隊,直接攻入了皇宮,喊殺聲,震動了天際,震動了整個城市。
靡音覺得這個情景很是熟悉,是的,在幾年之前,殷獨賢就率領著自己的軍隊,攻入了皇宮。
然後,靡音的親人,就一個個地死去,靡音地世界,就從此顛覆,靡音和殷獨賢的糾纏,就這麼開始了。
仔細想來,原來翻天覆地的一切,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但是,靡音卻像是過了好幾輩子。
這天的陽光,是暖黃的,天氣有些窒悶,蒸騰著空氣中的血腥。
盛容的士兵,一個個倒下了。
當靡音踩著他們的血時,會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
他們,曾經也是她地子民,她和他們,也流著同一脈的血,可是為了復仇,她還是幫助耶羅來殺害了他們。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無辜的,任何人的身上,都有著罪惡。
靡音看得見,前方的高遠修,也是在拿著刀劍殺戮著。
自從靡音殺了楊池舟回來之後,高遠修總是避著她。
靡音也沒有再主動地和他說過話,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很奇怪。
不過,這樣也好,總是要離別的。
總是要離別的。
靡音這麼想。
在短短幾年之內,盛容的皇宮,又一次迎來了變亂。
而這一次,是更為徹底地,因為所有盛容地士兵,都會被殺害。
鏡湖中的水,都染成了紅色,屍體,到處都是。
但是靡音相信,在三日之後,這裡又會被清理得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地。
這裡的水,將會重新變得清澈。
就和過去無數次的殺戮後一樣,甚至,更為整潔。
靡音的身邊,是有重兵保護的,她站在亭子中,可以觀看宮中的一切。
並且,她在等待,等待著殷獨賢的出現。
但是,派去的人,都沒有尋找到殷獨賢的下落。
他就像是憑空從皇宮中消失了一樣。
但是靡音很清楚,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他絕對不會捨棄這個皇宮。
靡音比誰都恨殷獨賢,所以她比誰都清楚殷獨賢的心理。
即使是死,他也會在這個他費盡心力奪來的勝利品中。
他要抱著自己的權力死去。